14 安塔拉
I
凯尔的靴子一踏过门坎，胸口立刻爆开另一阵疼痛，彷佛欧萨隆宫殿的墙壁原本减弱了他与莱伊之间的连结，而现在少了这层隔阂，他们的牵系也随之拉紧，每走一步，就让凯尔更靠近莱伊所受的折磨。
莱拉已经拿出了两把刀，但是他们四周宫殿空荡荡的，厅里完全没有人，提亚伦的魔法奏效了，夺走了怪物的傀儡，不过凯尔的四肢仍然感觉得到莱拉的紧绷，也看见霍蓝那张扑克脸再次反映了同样的不安。
这个地方感觉很不对劲，彷佛他们踏出了伦敦、踏出了当下的时光，也完全踏出了他们原本的人生，进入了某个虚幻之地。这是不知节制的魔法、没有规则的力量，而且正在死去，一点一滴慢慢变成一层棺壳般的黑亮结晶。
但是在宽广的房间中央，凯尔感觉到了。
生命的脉动。
心跳的节拍。
这时，凯尔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莱伊。
他弟弟正悬挂在离地一两公尺高的空中，困在一张冰网里，十几根尖刺贯穿了王子的身体，结霜的表面沾满湿红鲜亮的血迹。
莱伊还活着，不过只是因为他死不了。
他的胸口不规律地起伏颤动，脸颊上有冻结的泪滴，他的嘴唇移动着，但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他身体正下方还有一大摊暗红色的血。
是你的血吗?他们还小时，莱伊这么问过，当时凯尔割开自己的手腕，只为了能有足够的鲜血治疗弟弟的伤势。全是你的血吗?
凯尔冲上前时，莱伊的血溅在他靴子上，他嘴里的空气尝起来有金属味。
「等一下!」莱拉唤道。
「凯尔。」霍蓝也出声警告。
如果是陷阱的话，他们进到宫殿的那一瞬间，早就身陷其中了。
「莱伊，撑着。」
莱伊听见凯尔的声音，睫毛轻颤了几下，他试着抬起头，却没有力气。
凯尔对着弟弟身侧伸出手时，手掌已经被自己的血沾湿。他只要摸一下或说一个字就能融化冰网，可是他没有机会这么做。
他的手指在距离冰网几公分远的地方停下来，被其他人的意志挡住了。凯尔抵抗着那股魔法时，一个声音从王座后方的阴影幽幽飘出。
「那是我的。」
那声音的来源并不明确，但无所不在，即使如此，仍感觉有所凭附，不再是阴影与魔法构筑的飘渺之物，而是由嘴唇、牙齿和肺部所发出。
她走进光线中，红发在脸蛋边飘扬，好像被不存在的风给吹动。
欧丝卡。
*
凯尔跟着她离开。
在皇宫中庭里听信了她的谗言──夹杂着怀疑与怒气的话语混合成某种剧毒──他听从了她的劝诱，跟着她穿过一扇门，前往另一个世界，直接掉进陷阱里。
此时此刻再次看见欧丝卡，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
莱拉分明已经杀了她。
在走廊上与她一决死战，听着凯尔在门后方的房间里尖叫，而莱伊远在另一个世界里奄奄一息，莱拉别无选择，只能迎战，在割断对方的喉咙之前，她的玻璃眼珠还毁在那女人的手里。
此时此刻再次看见欧丝卡，她露出微笑。
*
霍蓝创造了她。
从科斯克的街头救出她，那里的巷弄多年前曾形塑着他的过往，他给了她机会，就像沃尔塔里斯给他机会那样，可以做更伟大的事、成为更好的人。
此时此刻再次看见欧丝卡，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