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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凯姆林的街道

赛芮萨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她似乎是想朝伊兰翻个白眼,却又暗自压下这种冲动。有时候,伊兰会从宫中的其他姐妹那里看到一个古怪的眼神,毫无疑问,她们并没有忘记她是如何晋升为两仪师的。但至少在表面上,她们已经接受了她的两仪师身份,并承认她在她们中间的地位仅次于奈妮薇。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们说出心中的想法,而且她们的语气往往要比对待以正规途径获得披肩的姐妹更加生硬些。“那就忘记爱莉达吧,”赛芮萨说,“你还要记住想掌握你的并非只有她一个。只要一颗有足够准头的石子,你就会变成一个不省人事的包袱,被别人轻松扛起来,消失在这片混乱的人群中。”

“我说不,这就是我的决定!”伊兰喝道。一名乞丐朝这队缓慢移动的人马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手里拿着帽子。但还没等伊兰的手伸进荷包里,他就打了个哆嗦,逃进人群中。伊兰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有多少来自柏姬泰,但她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可怕。

柏姬泰用力地摇着头,就连她悬在斗篷外的金色粗辫子也随之来回摆动,“首先,女王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女王就是女王!”她的怒火稍微减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气恼,而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声音中的情绪。她现在只想让伊兰接受她安排的保镖,即使在伊兰洗澡时也不例外。“你的冒险岁月已经结束了。第二件事,以后你溜出王宫时必须进行伪装,尤其是晚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流氓敲开你的脑袋。”

伊兰在马鞍上坐直身体。柏姬泰当然知道她的行动。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约缚传达讯息,虽然她相信肯定有这样的办法。但不管怎样,柏姬泰不应该在这时提起这种事,这样只能让其他姐妹、她们的护法,甚至是女王卫兵更加谨慎地监视她。这帮人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要保护她的安全,这实在太可笑了,她曾经去过艾博达,去过坦其克,甚至是法美镇,那些地方才真正充满危险。而且,她迄今为止只在晚上溜出去过一次,还有艾玲达陪在她身边。

柏姬泰却仿佛并不在意,“我想,这件事应该不是时轴让因缘发生的巧合。也许你应该让我帮你安排保镖了,只需要几名经过认真挑选的——”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些事你也能推断出来。”伊兰用甜美的声音说。看到褐宗姐妹眨了眨眼,她心里不由得感到一点快意。光明啊,她母亲在她十岁时就已经要求她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了。

“我应该亲自去接她们。”她苦涩地说道。实际上,她只是为那些信使编织了一个通道,就将那一天剩下的时间花在商人和银行家的身上。“至少我应该命令亚林吉尔的卫戍部队参与护送。十个人因我的大意而死!更糟糕的是,光明助我,更糟糕的是,我失去了爱伦娜和娜埃安!”

穿着红色外衣、在一侧肩头绣有白狮图案的马夫从马厩里跑出来,不过他们并没有很多事情要做。护卫伊兰的女王卫兵们听从柏姬泰的命令下了马,牵着坐骑走进一扇扇大门。伊兰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名马夫。耐德此时已经跑到赛芮萨的马前,抓住她的马笼头,帮助赛芮萨下马。他和赛芮萨之间建立约缚还不到一年时间,一些姐妹称他这样的护法为“新丁”,作为新丁的护法往往会不停思忖自己是否想要这样的约缚。不过耐德履行职责时相当勤勉。柏姬泰只是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紧皱着双眉。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些排成两列纵队离开的骑兵身上,在随后的四个小时中,他们将要在整个内城巡逻。不过伊兰相信,柏姬泰现在心里所想的绝对不是这些人。

当她们正在梨人巷向上攀登,还没到达内城时,柏姬泰已经找到她们。从第一代安多女王爱莎拉时代到现在,这里一直有几家水果店,不过在一年中的这个季节里,这些店铺的橱窗里只能看见数量极为稀少的一点水果。在拥挤的人群中,柏姬泰仍然让她的长腿灰马保持着慢跑的速度,大红色的斗篷被她甩在身后,不停抽打着两旁的行人。当她看到伊兰时,才减慢速度。

安多新城的圆顶在清冷的日光中闪烁着白色和金色的光泽。主道两侧的树木上,沿着光秃枝干垂挂而下的冰柱也在闪烁不定。虽然太阳已经接近天顶,但仍旧缺乏暖意。幸运的是,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寒风已经停止了呼号,但冰冷的空气仍旧足以冻结她的呼吸。安多城中就连那些狭窄弯曲的石板街道也被扫净了积雪,这座城市又活了过来,到处都充满熙熙攘攘的人潮。大车的车夫们一只手紧抓着斗篷,另一只手还在抽打着马匹,但他们也只能跟随人潮缓慢前进。一辆高大的运水车隆隆地驶过。从声音判断,它里面是空的,大概正要去重新装满水,和最近过于频繁发生的纵火案继续战斗。几名小贩和卖货郎勇敢地在严寒中叫卖着他们的货物,但大多数人一心只想赶快做完事情,尽早回到家中,只是拥挤的人群让每个人都无法加快脚步。这座城市的人口远远超过了塔瓦隆,在这样的人群中,即使是不多的几个骑马人前进的速度也不比徒步行走来得快。整个上午,伊兰只看到两三辆在人群中慢慢磨蹭的载客马车,坐在那些车里的人,如果不是残废或者要赶远路,那就一定是傻瓜。

伊兰的出现给马厩带来一阵惊讶,当然,吃惊的人不包括凯瑞妮和维恩。这名绿宗姐妹只是透过斗篷的兜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维恩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只向柏姬泰和耐德点点头。护法只向护法致意。当伊兰的护卫打开铁栅大门时,他们已经策马离开了。但那些在高墙边的女王卫兵却大多一只脚踩在马镫里,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刚刚到来的人。王宫中的人都以为伊兰至少要在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现在,王宫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局势有多么动荡不安,谣言在士兵中间的传播速度比在其他人群中间更快。而这些人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往往也有着很大意义。这些人一定看到柏姬泰匆匆离开,现在他们又看到伊兰和柏姬泰一起提前返回王宫。是不是又有一个家族向凯姆林进军了?这里将要遭到攻击了吗?他们是否要受命守卫凯姆林了?但即使加上戴玲的军队,他们也无法站满凯姆林的城墙。片刻的惊讶和担忧之后,那名满面皱纹的少尉喊出一个命令,然后他双眼直视前方,手臂摆到胸前,行了个军礼。除了这名前任旗手和另外几个人,其他人应该都是这几天才加入女王卫兵的,但这些人肯定都经历过战争。

“如果宫里有奸细,”赛芮萨低声说,“那么情况就会变得更糟。也许你应该接受柏姬泰女士的建议,在身边安排保镖。类似的事情在以前的确发生过。”

伊兰气恼地一跺脚。柏姬泰的头衔是她应得的奖励,自从约缚之后,柏姬泰所做的事情已经超过这一点奖励十倍还不止!而在那以前,她更是给了她们千倍万倍的帮助。她还曾经想过给柏姬泰其他的权位,但现在她决定打消这个念头,现在这些已经够了。无论柏姬泰把伊兰当作君主还是约缚的两仪师,她只会服从她想要服从的命令,否则,即使是非常重要的命令(至少是伊兰认为非常重要的命令),柏姬泰也会充耳不闻。而且只要是柏姬泰认为有风险或者不得体的事情,她总是禁止伊兰去做。难道银弓柏姬泰能够承担下所有人的风险吗?如果说伊兰做过什么不够体面的事情,那柏姬泰还会在酒馆里寻欢作乐呢!她在那里喝酒、赌博,还向英俊的男人抛媚眼!柏姬泰很喜欢看到那些漂亮的男人,虽然她实际上喜欢的男人,脸上仿佛是被别人当作过战场一样。伊兰并不想改变柏姬泰,她欣赏柏姬泰,喜欢柏姬泰,将柏姬泰当作朋友,但伊兰还是希望她和柏姬泰之间能够更多一点两仪师和护法的关系,少一点大姐姐教训无知小妹妹的关系。

拱廊尽头,没有窗户的门厅显得有些昏暗,几盏配着镜子的油灯成为这里的光源。这些立灯都没有什么装饰,铁制灯架只是被卷曲成简单的螺旋图案。这里的房间布局更强调实用性,石灰檐线和白色石墙上都没有装饰。王太女回宫的讯息肯定已经传播出去了,因为她们还没全部走进门厅,就已经有六名男女仆人走出来,朝她们鞠躬或行屈膝礼,接下她们的斗篷和手套。他们的制服和马夫们有所不同,他们的红色外衣镶着白色的领子和袖口,安多狮子图案绣在他们的左胸,而不是肩头。伊兰并不认识这六个人,王宫中大多数仆从都是新人,还有一些是从已经退休的仆人中召回来的。有许多原来的仆人在兰德攻占这座城市时都逃走了。一个面孔肥胖的秃头男人一直不敢看伊兰的眼睛,似乎很怕在无意中对王太女有所冒犯。一名身材苗条、有一点斜视的年轻女人行屈膝礼时热情得有些过分,她的微笑可能只是为了表示她对伊兰的敬意,却让伊兰感觉很有压力。伊兰快步走开,柏姬泰则跟随在她身边。她不想让这些仆人看到她气恼的眼神,而怀疑的情绪只是让她的舌头上多了一层苦味。

她迅速下达命令,以最直接的路线返回宫殿,那正是柏姬泰朝她靠近的方向,约缚引领她朝伊兰赶了过来。伊兰一行人在下一个街角拐向南方,走进针街。实际上,这是一条相当宽阔的大街,只是它像河道一样蜿蜒曲折,沿山势起伏不定。在许久许久以前,这里到处都是制针匠人,但现在这里能看到几间酒馆和旅店夹杂在刀剪作坊和裁缝铺之间,还有其他各种店铺,就是没有制针作坊。

她突然感觉到了柏姬泰。柏姬泰非常愤怒,最近她经常会愤怒,而且她正在靠近。非常愤怒,移动的速度也非常快,这让伊兰心中立刻响起警报。

卡赛勒·拉克尼是她们的少尉,她的身材如同艾伊尔枪姬众般瘦削刚健。她是一名极为罕见的女性商队保镖,据她说,她从事这一行已有将近二十年时间了。她胯下的杂毛母马亚莱菲鬃毛上系着一串银铃。除此以外,伊兰对她的过去就没什么了解了。这八名卫士中唯一的安多人,是一名相貌温和、身材健壮的灰发女人,名叫德妮·科福德,她原先在城外下凯姆林区的一家酒馆里充当维持秩序的打手,这也是一个女人较少涉及的工作。德妮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腰间的佩剑,但柏姬泰说她的手和眼都非常快,她用起挂在腰间另一侧的短棍简直是出神入化。其余的女子都是号角狩猎者,她们高矮不一,有的壮硕,有的瘦削;有的鬓带灰发,有的依旧眼露童真。她们都有着不同的过去。有些人像卡赛勒一样对此闭口不谈,有些人的故事则明显充满了夸大与不实。任何类型的人都能够成为号角狩猎者,但她们都响应了伊兰征召女王卫兵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她们都通过了柏姬泰的审查。

焰心向前踏了几步,伊兰用力勒住它的缰绳。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也许是在欢呼传坎之名,也许不是,在这片纷乱的人群中,即使是店铺老板的叫卖声也听不清了。“也就是说,宫里有奸细。”伊兰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又闭紧双唇,她真希望能在赛芮萨面前好好管住自己的舌头。

“不需要道歉,柏姬泰。”羞愤的心情从约缚中奔涌而来,但伊兰决定要掌握住优势,就算是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柏姬泰的责备几乎也让她受不了。她可不打算在走廊上任由柏姬泰喝斥她,这里到处都是递送物品、擦墙洗地,或者是为灯盏添油擦拭的仆人,他们全都一言不发,朝她和柏姬泰行过礼后就会匆匆离开。但毫无疑问,这些人全都在好奇王太女的将军为什么会满脸乌云,他们全都拉长耳朵,不放过她们两个说的任何一个字。“你不在我身边,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跟着我。我打赌,赛芮萨也不会让耐德跟着她去努努书坊图书馆。”柏姬泰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也许不该提到赛芮萨,于是伊兰改变了话题:“你必须改变一下你的说话方式,现在你说话愈来愈粗鲁无礼了。”

在随着山丘地形起伏不定的凯姆林街道上,伊兰和她的随从们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大红色皮毛镶边斗篷上的黄金百合花,向这座都城中的所有居民宣示了她的身份。同时她也没有用兜帽遮住面孔,王太女冠冕上的黄金玫瑰在她头顶上格外醒目。她不止是传坎家族的家主伊兰,更是安多的王太女,所有人都必须看到这一点,明白这一点。

“找到哈芙尔大妈,要她立刻来我的居所见我,”然后她又用不那么和蔼的口气加了一句,“你应该记住,如果你的长官看到你在需要工作时却只是这样发呆,肯定会不高兴的。”男孩张大嘴巴,仿佛伊兰刚刚说出了他的心思,搞不好他会以为伊兰有读心术。他的大眼睛朝伊兰手指上的巨蛇戒瞥了一下,然后慌张地应了一声,又更深地鞠了个躬,就没命地跑走了。

“而且,”柏姬泰继续严厉地说道,“无论是十个人,还是三百人,结果都是一样。烧了我吧,这是个很好的计划。几个人将娜埃安和爱伦娜送到凯姆林,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注意。让亚林吉尔的卫戍部队倾巢而出,只能吸引安多东部所有的目光。和我们为敌的势力中不止一个能轻松消灭这支小部队,很可能他们现在已经占领了亚林吉尔,亚林吉尔的那支小部队早已经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次离开凯瑞安的卫兵愈多,你的损失就愈大,因为他们全都是忠诚于你的战士。”柏姬泰虽然一直说自己只是一名弓箭手,但她对时局有着清晰的把握,她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传统跨河贸易的损失。

所有看见她和她的队伍的人,至少都会停一下脚步。有些人在朝她指指点点,或者是举起自己的孩子,好让这孩子以后能向他们自己的孩子夸耀曾经清楚地看见过她。但伊兰不知道将来他们口中的自己到底会是安多女王,还是仅仅在这座城市中行使过一段时间统治的某个人。大多数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过还是偶尔会有几个声音喊出:“传坎!传坎!”甚至是“伊兰和安多!”如果这样的欢呼声能更多一点就好了,不过就算是寂静无语也能让人满意了。安多人是个性格坦率的民族,她的首都凯姆林也是如此。当凯姆林人在大街小巷公开议论他们不喜欢某位女王时,这位女王垮台的日子往往也就不远了。

“冰冷黑暗的街道可没办法与温暖的炉火和一本有趣的书相比,”赛芮萨以自言自语的悠闲口气说道,她正全神贯注地端详着她们经过的一家家店铺,“我非常不喜欢走过铺满冰雪的街道,尤其是在夜里,且手上没有一根蜡烛的情况下。年轻漂亮的女孩们经常会以为一身脏衣服和几块涂在脸上的泥巴就能让她们隐身。”这个话题出现得如此突然,而且赛芮萨的语气丝毫没有改变,甚至让伊兰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被喝醉的流氓打晕,拖进巷子里,这是一种难以令人忘记的教训。当然,如果你的运气够好,恰巧有一名同样能够导引的朋友陪着你,如果她的运气也足够好,那个打她的流氓用力不够狠……不管怎样,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你同意吗,柏姬泰女士?”

“不久前,一只快要冻僵的鸽子飞进宫殿的鸽棚,它带来了亚林吉尔的消息。护送娜埃安和爱伦娜的人在距离那座城市不到五里的地方遭到伏击,全被杀死了,只有一匹鞍上带着鲜血的马逃了回来。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可能会连续几个星期都无法知道这个讯息。如果她们两个只是被想得到赎金的强盗掳走,那就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纯白色的王宫位于内城中全凯姆林最高的山丘上,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极为精致的工艺品。这里到处都是装饰繁复的露台和柱廊,细长的尖塔和镀金圆顶在蓝天的映衬下,从几里之外都能看到,它们正是安多权势的代表。女王广场前面是宏伟的大门和宽阔的走道,凯姆林人曾无数次聚集在这座广场上,倾听女王的宣告,向安多的统治者欢呼致敬。伊兰走进王宫的后半部,焰心一路小跑进入了王宫主马厩,钢制蹄铁在石板路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敲击声。这是一个相当宽阔的空间,高大的马厩门沿两侧铺展开去。一座坚固但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石雕长阳台刚好可以从上面俯视这个地方,上方两侧还能看见一些柱廊,不过这里只是王宫的一道边门。在进入王宫的拱廊前,十二名正准备去广场换岗的女王卫兵笔直地站在他们的坐骑旁边,正在接受一名少尉的检查,这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跛腿老兵,他曾经是加雷斯·布伦麾下的一名旗手。在外墙附近,另外三十名女王卫兵正要上马,准备开始在内城结队巡逻。在平常的日子里,一部分女王卫兵的主要职责是在凯姆林街道上巡逻,维持治安;现在女王卫兵的规模已经大幅度削减,即使是保护王宫的女王卫兵也要兼顾完成城市巡逻的任务。凯瑞妮·佛朗西也在这里,她是一名身材矮壮的女人,穿着样式典雅的绿色条纹骑裙,披着蓝绿色斗篷,骑在她的灰色骟马背上。她的护法之一维恩·柯森也上了他的枣红马,这名身材如同长刀般刚健的护法,披着一袭朴素的褐色斗篷,密实的卷发和胡须基本还是黑色的,但仍能看出星星点点的灰白。他们显然是不打算显露自己的身份。

“你想要一件护法斗篷吗,柏姬泰?”伊兰一边走一边问道。她很羡慕柏姬泰的宽松长裤,因为就算是骑马的裙装也很难让人能迈开够大的步伐。不过她至少穿着马靴,而不是软鞋,现在王宫中红白色的石板地面会让穿着软鞋的双脚冷得难受。王宫中没有足够的地毯铺满所有走廊和房间,而且如果把地毯铺在走廊上,忙碌的仆人们很快就会把它们踩得僵硬。“只要艾雯到达白塔,我就让她们替你做一件,你应该拥有一件的。”

“我不在乎什么该死的斗篷。”柏姬泰冷冷地回答。一种来自可怕预感的愁容充斥在她脸上,让她的嘴角添上一条刚硬的线条。“你走得也太快了,我一直担心你会在街上被打中脑袋,一头栽下马。该死的!那里的坏人太多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赛芮萨难道一定要告诉她这种无聊的常识吗?不管怎样,绑架王位的竞争者在安多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每个反对她的家族在凯姆林都有支持者。如果他们没有在寻找机会绑架她,她可以拿自己的拖鞋当午餐。当然,只要她还能导引,这些人就很难成功,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从没想过只要到达凯姆林就能获得安全。

柏姬泰瞥了她一眼,同时一股遭受羞辱的情绪从约缚中传过来,伊兰觉得她是在责备自己这句话说得太过多余,就像是要教导老祖母该如何做女红。“现在她打算将每一名侍奉你母亲不到五年的仆人都审问一遍,我有点怀疑她甚至可能打算对他们动刑。当我告诉她这件事之后,我很高兴能全身而退地离开她的书房,而我则要负责审问其他人。”她所指的是女王卫兵,只是在卡赛勒她们面前,她不会把这话挑明。但伊兰并不太认同柏姬泰的看法,所有这些新兵当然都有可能是敌人的眼线,但他们并没有机会能探听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目标地发着火。仆人们走过她身边时都有些瑟缩,他们都低着头,仿佛惟恐被她注意到。伊兰让自己的面容恢复平静,朝一名身材瘦长、脸上长满粉刺的男孩打了个手势。男孩走过来,笨拙地向她深深一鞠躬。伊兰有些担心,这个男孩把身子弯得那么低,会不会一头栽倒在她面前。

人群中有许多外国人。坎多人留着分叉的胡须;伊利安人剃光了上唇的胡子;艾拉非人留着辫子,在辫子上系着银铃;还有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人,橄榄色皮肤的阿特拉人,肤色黝黑的提尔人,身材矮小、皮肤白皙的凯瑞安人。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商人,因为突来的暴风雪而滞留此地,却还在拼命打算着该如何在商业竞争中抢占先机。这些人很清楚,商业贸易是每一个国家的生命之血。他们全都装出一副大商人的模样,然而印染粗糙的外衣或黄铜和玻璃质地的胸针,往往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家。有许多人赤着脚,穿着破烂的外衣,裤腿在膝盖处磨出了洞,裙摆只剩下一圈毛边,斗篷上全是破洞,或者根本就没有斗篷。这些都是难民,他们有些是在战火中逃离家园,有些只是相信转生真龙打破了一切束缚,便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游荡。他们在严寒中蜷缩着身体,面容憔悴,神色颓丧,任由人潮将他们推来挤去。

“是谁掳走她们的,柏姬泰女士?”赛芮萨从伊兰的另一侧倾过身子,“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柏姬泰重重地叹了一声,听起来几乎像是一声呜咽。

与伊兰会合后,她便不再有任何匆忙的表现。她先将那些女王卫兵审视了一番,然后才向致敬的卡赛勒回了一个军礼,又调转马头,走到伊兰身边。和其他女王卫兵不同的是,她既没佩剑,也没披挂甲胄。现在她对于过去生活的记忆正在逐渐消失,她说她已经完全记不得白塔建成前的事情了,只有一些记忆的残片偶尔会在她的意识中闪现。但有一件事她始终记得非常清楚,每次当她想要用剑时,她都差点要把自己杀死,这种情况在她的人生中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了。挂好弦的长弓插在马鞍上的弓匣里,马鞍的另一侧是插满羽箭的箭囊。愤怒在她的胸中沸腾,当她说话时,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冰冷的想法让伊兰打了个寒颤。控制凯姆林的人也就控制了安多,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但这句话并非完全正确,兰德在控制凯姆林之后就没能控制安多。不过凯姆林毕竟是安多的心脏,她已经宣布拥有了这座城市——狮子旗和传坎家族的白银楔石旗正一同飘扬在安多城墙的塔楼上。但她还没能得到凯姆林人的心,这远比占有这些石砌的塔楼更重要。伊兰向自己许下诺言,总有一天,他们全都会向她欢呼,她将赢得他们的推崇。但今天,人群中零星的几个欢呼声只能让她感觉更加孤寂。她希望艾玲达能在她身边,但艾玲达不明白为什么要爬上马背在城市中走过。不管怎样,伊兰能够感觉到她,这和她对柏姬泰的感觉不同,但她就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姐妹正在这座城市里,如同感觉到另一个人和她处在同一个房间中。这种感觉让她很欣慰。

伊兰闭上眼睛。艾玲达说过有人在跟踪她们,但伊兰相信那只是个想要抢点钱财的小贼。不管怎样,事情和赛芮萨说的不一样,至少不是完全一样。柏姬泰瞪了她一眼,说明她以后还会和伊兰谈谈这件事。伊兰决定不去思考为什么一名护法拒绝服从她的两仪师。

“也许不是。”伊兰静静地答道,她的声音比她所预料的更平静。有非常多姐妹似乎只是在袖手旁观爱莉达和艾雯之间的战争。就在她到达凯姆林的时候,两名姐妹离开了银天鹅,又有另外三名住了进去。这不像是一支秘密团队的行动方式,而且她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红宗的。爱莉达不可能在任何行动中将红宗排除在外。实际上,伊兰已经安排了对这些姐妹的监视,只不过她没有告诉赛芮萨。爱莉达非常想要伊兰,这不同于对一名普通逃亡见习生的追捕,也不同于爱莉达对待艾雯或那些叛逆两仪师的态度。伊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一名有两仪师身份的女王对白塔来说也许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但如果她被抓回塔瓦隆,她就不可能成为女王。爱莉达已经发布命令,要不惜任何手段将她带回白塔。如果这道命令得到执行,那么伊兰在未来的许多年中都不可能再登上安多王位。自从伦蒂·麦克拉让她服下那种能够暂时压制女性导引能力的药剂之后,这个谜题已经在伊兰的脑子里盘旋了无数次。这是个非常令人担心的谜题,特别是现在她已经向全世界宣布了她所在的位置。这时,她的视线在一名披着蓝色斗篷的黑发女子身上逗留了一会儿。那名女子并没有用兜帽罩住脸,也几乎没看伊兰一眼,就转进了一名蜡烛匠人的店铺。她的肩头挂着一只沉重的布袋。伊兰确认她不是一名两仪师,只不过是一个长得有点像翟妲的年长女子。“不管怎样,”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被对爱莉达的恐惧钉死。”银天鹅里的那些姐妹到底想干什么?

赛芮萨又哼了一声。但伊兰尽全力忽略她的固执,更希望自己能忽略赛芮萨的存在,但这是不可能的。除了要被公众看见之外,她此次出行还有更多的理由。哈文·诺瑞尽职地向她报告各种事件和文案,但那名职员总管枯燥的声音几乎总是让她昏昏欲睡。她很想看看现实的情况。诺瑞报告一场暴动的时候,就如同报告城市蓄水池状况或下水道清洁费用一样死气沉沉。

赛芮萨和她的护法离开伊兰,这名褐宗姐妹低声告诉伊兰,她想去图书馆看一会儿书。凯姆林王宫图书馆的藏书并不算少,只是肯定没办法和白塔大图书馆相比,但赛芮萨还是会每天在那里待上几个小时,从里面找出各种各样尘封已久的卷宗,她说那些都是在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古籍孤本。耐德紧跟着她走进另一条走廊,如同一只健壮的黑天鹅迈着奇异又优雅的步伐。那件能够干扰视线的斗篷已经脱下,并整齐地叠好,挂在他的手臂上。护法们很少会让斗篷离开他们很长时间,维恩的斗篷很可能是放在他的鞍囊里。

“这个……判断很有道理。”赛芮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

柏姬泰朝那名姐妹龇了一下牙。伊兰相信那应该是一个微笑,只不过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不管她多么不喜欢伊兰给她的头衔,她还是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伊兰。

“如果我不敢离开宫殿,赛芮萨,我就绝对无法赢得人们的支持。”她低声说道,“我必须被公众看见,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不害怕。”所以她只带了八名卫兵,而不是柏姬泰所希望的五十名。那个女人从来都拒绝考虑政治的现实性。“而且,有你在这里,他们至少需要两颗很有准头的石子。”

“你不可能喂饱每一个人。”赛芮萨低声说。

伊兰不由得笑了一下。这是一次相当莽撞的刺探,但这个男孩太小了,不可能是间谍,而且他也太紧张了,不可能做出任何出轨的事情。不过……她的笑容消失了——不过,他并不比她自己年轻多少。

“我的……说话方式,”柏姬泰以极为危险的语气喃喃说道,就连步伐也发生了改变,仿佛她突然变成一头正在踱步的老虎,“你说我的说话方式?至少我知道我说出的每个字是什么意思,至少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伊兰的脸红了,脖子也变得僵硬。她确实知道!至少在大多数时候是这样。“至于说耐德,”柏姬泰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轻柔而又危险,“他是个好人,但他在成为护法之后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如果赛芮萨打个响指,他立刻就会跳起来。我从不会大惊小怪,我也不会跳起来,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你才会给我这么一个头衔?你以为这样就能拴住我?这肯定不是你脑子里第一个蠢念头。我知道,你的脑子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清醒的……好吧,我的办公桌已经被各种该死的报告埋起来了,如果你想得到你所需要的半数士兵,我就必须先把那张桌子从报告堆里挖出来。但我们今晚要好好谈一谈,殿下。”她的声音坚定无比,她的鞠躬甚至也显得相当正式,然后她就大步走开了,金色的长辫子在她脑后几乎像愤怒的猫尾巴一样竖直起来。

“恐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伊兰说。褐宗两仪师带着疑问的神情向伊兰挑了一下眉毛,伊兰只能竭力不让自己咬紧牙关,自从回家以后,她似乎常常要阻止自己做出这种动作。

她的同伴也正因为她们各自的原因而受到路人瞩目。赛芮萨成为两仪师只有三年时间,她黝黑的方脸上并没有太多两仪师那种光洁无瑕的样子,一身做工精良的青铜色羊毛衣裙和扣住斗篷的一个嵌蓝宝石白银大胸针,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富有的商人。她的护法耐德骑马跟在她身旁,他是一名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有一双亮蓝色的眼睛,玉米黄色的卷曲长发披散在肩头。他披着护法的变色斗篷,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颗没有身躯的头颅飘浮在一匹残缺不全的灰色高大骟马上。这无疑让所有凯姆林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也让他们明白赛芮萨是一名两仪师。而环绕在伊兰和赛芮萨身旁的护卫吸引了同样多的目光,她们是八名女子,穿戴着女王卫兵的红色外衣、光亮的头盔和胸甲。这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情景,可能这也是凯姆林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队伍。这正是伊兰亲自从新兵中将她们挑选出来的原因。

“安多不能让孩子挨饿。”伊兰仿佛是在发表一个宣告,虽然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实现它。这座城市里的食物还算充足,但她无法用命令强迫人们吃饭。

“不!”宫殿是伊兰的家,她不会在那里接受别人的保护。她瞥了那名褐宗两仪师一眼,叹了口气。赛芮萨听得非常专注,而且现在也不该再隐瞒这件事了。“首席侍女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过,也有一些流亡到凯姆林的外国人已经不再破衣烂衫,形容枯槁。无论他们因为什么而离开家园,现在他们肯定是认为自己走的路已经太远,是该重拾旧业的时候了,也许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但他们可以从零开始。在凯姆林,任何掌握一些技巧,同时还有一点热情的人,总是能找到愿意投资的银行家。这些日子http://www.nnsf.me里,一些新的事业已经在这座城市中展开了。光是今天上午,伊兰就看见了三个新开张的钟表匠店铺!现在她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两家吹制玻璃作坊。她还知道,城北新建了将近三十家手工作坊。从现在开始,凯姆林将出口玻璃和水晶制品,而不再是进口。现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了缎带制作工厂,出产的成品完全可以和卢加德的产品媲美,因为在这里制作缎带的匠人正是从卢加德来的。

当然,伊兰也有自己的担忧。为了让自己的忧虑不那么明显,她开始端详那个牵着焰心缰绳的干瘦女人,那个在她下马时为她安放好蒙皮脚凳、扶稳马镫的矮壮男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在专心做着自己的工作。伊兰轻轻拍了拍焰心的鼻子,轻声对它说了几句话,才让它被带走。这时那个男人才向伊兰点了一下头。他的责任不是向伊兰屈膝行礼,而是要保证伊兰不会被受惊的坐骑从背上掀下来。伊兰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但现在已经不是她在乡下的时候了,她要遵守王宫的规矩。对此,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要皱起眉头。她没有去看马夫们是如何将焰心牵走的,虽然她很想转过头去看一眼。

伊兰向那名行礼的塔拉朋人一点头,就跟随其他人走过她身边。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所有安多人还没有这样向她行礼的。那个女人被面纱遮住的脸上有太多皱纹,她不可能是两仪师。光明啊,伊兰觉得自己对爱莉达的担心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很简单,赛芮萨,”她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如果贾瑞德·撒安德掳走了她们,爱伦娜就会让娜埃安做一次选择,宣布阿劳恩家族向爱伦娜效忠,娜埃安也会因此得到一些优良的产业;或者在地牢中被割断喉咙,尸体被埋在某座谷仓后面。娜埃安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但她的家族会因为她的失踪而开始争权夺势,因此而陷于瘫痪。爱伦娜会用酷刑胁迫娜埃安,甚至真的可能会对她动刑,最终阿劳恩家族会服从于爱伦娜·撒安德。很快地,安沙尔和巴瑞恩家族也会加入他们,这两个家族只会追随最强的势力。如果这次发动伏击的是娜埃安的人,她同样会逼迫爱伦娜做出选择,但贾瑞德肯定会和阿劳恩家族发生冲突,除非爱伦娜阻止他的行动。而如果爱伦娜相信贾瑞德能把她救出来,她就不会阻止他的行动。所以我们只能希望在随后的一两个星期内听到阿劳恩家族的产业受到攻击的讯息。”如果不是这样,伊兰想,那么就会有四个家族团结起来反对我,而我还不能确定我的麾下能不能有两个家族!

伊兰看着一名目光呆滞的妇人踉跄地在人群中穿行,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伊兰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硬币,把它递给一个名叫绮甘的女王卫兵。绮甘有一副苹果般通红的脸颊,眼神却像冰一样寒冷。她自称来自海丹,是一个小贵族的女儿,至少,她应该是海丹人。当这名女王卫兵过去将硬币递给那名妇人时,那名妇人却依旧只是抱着孩子蹒跚前行,似乎根本没看见女王卫兵的举动。这座城市里已经有太多这种人了,每天宫中在全城各处设立的炊房都要养活数千个这样的人,但还有太多人甚至连领取面包和汤的意愿都没有。当伊兰将硬币放回到荷包里时,只能在心中为这对母子祈祷。

“你在这里并不安全。”赛芮萨突然说道。她催赶自己的栗色马走到伊兰旁边,黑色的焰心差点咬了那匹驯顺的母马一口。伊兰急忙勒紧缰绳,让焰心的头转到一旁。街道在这里变窄了,迫使女王卫兵们收紧了保护圈。这名褐宗姐妹的脸上带着两仪师的镇定,但关切的意味在她的声音中显露无遗。“如此拥挤的人群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要记住,谁正在银天鹅里,从那到这里不过两里路。十名姐妹聚在一起绝对不是只为了找个伴,更何况她们也许是爱莉达派来的。”

这让伊兰的情绪高涨了一点。来自这些新兴产业的税收,将为她带来很大帮助,只是必须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这些产业才有可能初具规模。而最吸引伊兰注意力的还是另外一批人。无论是外国人或安多人,佣兵在人群中都非常显眼。这些表情凶悍的男人身佩刀剑,虽然在人潮的压迫下不得不放慢脚步,却依旧露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商人的保镖们也是全副武装,走到他们身边的人总是会被他们用肩膀顶到一旁。但和那些靠卖命为生的凶汉相比,他们身上的伤疤要少得多,脾气也温和多了。这些佣兵在人群中就好像蛋糕上的葡萄干一样明显。现在凯姆林城中已经聚集了太多这种佣兵,而且冬天又不是佣兵这个行业的旺季,所以现在雇佣这些战士的价格应该相当低廉。但戴玲一直害怕这些佣兵会让伊兰付出整个安多作为酬金。不管怎样,伊兰必须为女王卫兵找到足够的兵源,同时又不能让外国人占据这支部队的大多数位置。而且,她还必须有足够的钱付给他们当酬金。

随后返回王宫的路程陷入一片沉寂。伊兰几乎没注意到那些色彩鲜亮的嵌花塔楼和巍峨壮丽的内城,她的脑子里只有凯姆林的两仪师和王宫中的间谍、爱伦娜和娜埃安落在谁的手里、柏姬泰到底征募了多少人、她是不是应该把王宫中的金银器皿和剩下的宝石都卖掉。这些问题都令她万分沮丧,但她仍然保持面容的平静,安然接受对她发出的零星欢呼。一名女王不能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尤其是当她真的在害怕时。

一名披着绿色丝绸斗篷的塔拉朋女人为这一行人让出道路,并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她的细辫子上缀着小珠,在兜帽外面摆动着。她身材瘦小的女仆抱着许多小包裹,也随着她的主人笨拙地行礼。她们身后跟随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手里拿着箍黄铜的长木棍,显然是她们的保镖。他们始终直着身子,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戒,而他们身上的厚皮长外衣,大概只有用匕首的猛力一击才能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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