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埃玛

　　我转头望向詹姆斯，他像尊石像定在原处。

　　屏幕上又冒出一行字：

　　» 看见了。说吧。

　　立刻浮现一个对话框。

　　» 收到语音通话请求。是否接受?

　　收割者那边想和我们语音对话。用英语。

　　「怎么可能?」我向詹姆斯耳语。

　　「无法判断。」他的声音很轻很远。「或许对方早就研究过地球人。」

　　詹姆斯伸出手，平板计算机用绳子绑在太空装上。他按下「接受」。

　　我朝倒数计时那边扫了一眼。不到八分钟了。

　　频道传来语音。出乎意料是个慢条斯理、甚至带着沉郁感的声音，而且很像地球人，虽然与我所认识的地球人还是有点差距。尽管不是合成语音，却又明显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感觉收割者透过极其复杂的算法产生成人类嗓音，刻意调整出最能赢取信任的语调和音量。

　　「谢谢你愿意接受来电通知。」

　　我张大眼睛等着詹姆斯。它刚才开了玩笑?

　　詹姆斯声音粗哑。「你想做什么?」

　　太不真实了。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接触──地球人与外星文明之间有意义的谈话。

　　「我以为事到如今很明显。需要你们的太阳能量。」

　　「更明显的是你想害死地球人。你根本没去太阳另一侧、不会影响地球的地方吸取能量，而是故意将电芯全摆在地球前面，想要冻结我们的星球。」

　　「不是针对你们，而是为了建立节点，必须考虑运作效率。」

　　「节点?」

　　「詹姆斯，你一定已经猜到整件事情的真相。」

　　对方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回事?

　　「先各退一步。」詹姆斯保持语气平稳。「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不知道你的。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

　　「直接给你看。」

　　屏幕上冒出新的讯息：

　　» 收到视讯通话请求。是否接受?

　　詹姆斯又按下「接受」。

　　屏幕显示一名男子坐在皮椅上。椅子老旧发皱，彷佛他始终留停在那房间里读书，累积了难以估量的知识。男人的模样也确实散发睿智气质，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的白色络腮胡令我联想到打理整齐的圣诞老人。房里都是书架，架上都是古籍。他身旁有一扇窗，窗外院子积雪，黄澄澄的路灯光线打在狭长卵石街道上。

　　我朝詹姆斯使了个狐疑眼神，但立刻意识到对方也能看见自己。这是双向视讯。

　　「埃玛，如果这个画面让妳不安，请容我致歉。我以为合适才选的。」

　　它也知道我的名字。

　　「说正事吧。」詹姆斯开口。

　　「好的。首先是名字，我知道二位的名字，你们也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过这里有个麻烦，就是我没有名字，只有描述。」

　　「是什么?」

　　「那对你们不具意义。就像你们称我为收割者，也只是个叙述，而且颇有道理。事实上，我负责收集。」

　　「收集恒星能量。」

　　「正确。」它停顿一下，接着改口。「那么就叫我『艺术』好了。」

　　我感觉得到对方一言一行都带有目的，现在这个看似随兴的命名也包含在内。艺术，使人下意识连结到美与喜爱，不仅复杂还时常遭到误解，有可能要经过漫长岁月才能领略。它与我们对话不外乎一个原因：需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若非如此，我俩现在已经命丧宇宙。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詹姆斯问。

　　画面切换到轨道上的残骸堆，黑色背景前面是斯巴达一号某个太空舱，已经被割得破破烂烂。仔细观察后，我发现那是武器控制系统，影片大概是那些形如节肢动物的机器所拍摄。

　　敌人的机器虫降落到太空舱内爬行，镜头从一个撕开的洞口窥探。有个人影倒在舱壁边，那是奥斯卡!

　　机器虫朝旁边一窜，然后冲进舱内。这时候可以看到机器虫每条手臂有三根指头，它抓住奥斯卡以后扭到正面，只见奥斯卡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但是，为什么他没戴头盔，眼珠还完好无损?

　　接下更吓人的是，奥斯卡的瞳孔居然扫向了机器虫。

　　接着举起手臂自卫。

　　我居然到现在才看出来。真蠢。他在我面前晃了这么久。

　　奥斯卡根本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