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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詹姆斯

  快要暴动了。

  连空气也很紧绷,我感觉得到。

  无论走到哪里,众人都眉来眼去、交头接耳,甚至偷偷传纸条交换情报。

  世界即将冻结。寒气来袭,我们却受困于此。再不设法逃脱,就只能死在这里。

  大家都想离开,所以开始酝酿起事。好消息到此为止。坏消息是我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没听到任何风声,恐怕直到最后都不会有人通知。

  而且我还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埋头苦干,用耳朵追着新闻。

  老电视机播放一节CNN报导,但背后的机器声音太吵,记者说的话很难听清楚。

  迈阿密降雪进入第三天,已经打破历史纪录,佛罗里达州政府被迫寻求联邦支持。消息一出,造成东北各州居民与州政府反弹,他们早就向联邦政府施压,要求加快疏散流程。长冬延续下去……

  不知道是谁想出「长冬」这名词的?可能是媒体、也可能是政府。反正定案了,接受度也高,总比亚冰期(太专业)或冰河期(感觉持续太久)来得好。「长冬」给人的感觉迟早要结束──它仍旧是个季节,只是特别漫长罢了。希望真是如此。想必NOAA(美国国家海洋暨大气总署)与别国类似机构都有答案了才对,但是迟迟不肯对外发表(于是新闻热度成为世纪之冠)。

  机器哔哔叫着,还不用管它。

  下一节新闻,我停下手边工作,仔细观看画面。

  底下字幕显示地点在苏格兰爱丁堡外罗塞斯港。银发的男记者站在码头上,背后有条巨大白色游轮,登船梯已放下,人群鱼贯入内。远处森林一片银白,彷佛急冻,大雪从天而降。

  现场乍看像是很多民众搭乘游轮度假,但事实相去甚远。观众现在看到的这艘船,原本叫做翡翠公主号,不过三星期之前由亲王授权政府买下,改名为夏日号。为了暂时撤离国人到较温暖的纬度,英国已经准备四十艘类似的游轮组成舰队。

  夏日号预计前往突尼西亚,乘客会转送到首都吉比利外的营地安置。英国与突尼西亚已经就营地签署长期租约,挪威、瑞典、芬兰、俄罗斯与日本也已跟进。此次计划令人忆起二战时代,英国也曾经实施「花衣吹笛手行动」,护送三百五十万公民远离纳粹威胁……

  赤道地区的房地产炙手可热,其余低于海平面的高温地带,也成为了「避寒乐土」,包括加州死亡谷、利比亚阿齐济耶省、苏丹的瓦迪哈勒法、伊朗的卢特沙漠,最后就是突尼西亚的吉比利。换作两年前去这些地方游玩,在日出时打开一桶汽油别盖上,等中午回去再看,里头就空了,完全蒸发殆尽。本来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原,如今反倒成为希望的灯塔、长冬里的绿洲,几百万几千万人倾家荡产也要抢到营地位置。但躲进难民营就安全了吗?我有点怀疑。

  第二次哔哔叫。同样的声音、不同的机器。我继续等待。

  第三次哔哔叫,我从烘干机掏出三张床单折好。

  我的工作就是洗涤。自从我被关进艾吉费尔德联邦矫正中心,至今已过了两年。另外两千多个囚犯和我一样自称无辜,差别在于,我真的无罪。

  我被处罚的理由是因为发明了一样东西,但世界尚未做好准备接受它。他们被吓坏了。我犯的过错──说是罪行也罢──就是没将人性计算进去。人类恐惧未知,特别是会彻底改变生活型态的新事物。

  负责起诉的美国检察官抓了一条模棱两可的法条办我,简单来说是杀鸡儆猴,让其他发明家看明白人类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我被判刑的时候是三十一岁,预计七十岁才能出狱(因为是联邦犯罪,无法假释,就算表现良好也要服满八成五的刑期才能获释)。

  初到艾吉费尔德时,我的脑袋里有六套逃狱计划。仔细调查之后,发现只有三套能成功,其中两个机率颇高。接着,问题来了:逃走又如何?判决冻结了我所有的资产,与亲友联络等于陷他们于不义,何况世界各国都会追捕我,被逮到很可能除之而后快。

  所以我干脆留下来洗衣服和床单,试试看在这里能开创出什么新气象。我就是喜欢挑战,之前碰壁后才有所体悟──真正逃不出的樊笼,是人性。

  ❄

  会露面的狱卒一天比一天少了。

  我很担心。

  原因不难猜到,矫正中心的职员和警卫也逐渐南迁到可居住地带了。这是联邦政府推动、还是他们的自发行为,就不得而知。

  即将进入战乱时代,各方争夺地球上最后适宜人居的土地,因此军警背景的人才和矫正官员的需求很高。难民营和监狱的本质相同,大量人口被困在有限空间里,无人维持秩序的话将难以存续,政府极需要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协助。

  这又牵涉到了我个人的尴尬处境。艾吉费尔德位在南卡罗莱纳州,介于亚特兰大和查尔斯顿之间。如今已经下雪了(现在可是八月),但离冰河还有段距离。若是真的开始结冰就必须疏散,可是疏散对象不会包括囚犯。美国政府光是救援各地儿童就已忙得不可开交,连普通成年老百姓都照顾不周全,怎可能带着囚犯到处跑(遑论得带到大西洋对岸,北非才有能住的地方)。针对囚犯,第一优先仅仅是别让大家逃狱以后跟着南下,否则原本就不足的资源会更吃紧。最后的结论就是只能继续锁着我们,或者采取更霸道的手段。

  我迫于无奈,也重启了逃狱计划。此时此刻看来,每个人心中各有盘算,牢里的气氛有如等待国庆烟火,第一炮就是行动暗号。事情必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满担心全体毁灭的可能性。

  所以更要动作快。

  洗衣间的门打开,一名矫正官大步走进来。

  「博士早安。」

  我盯着床单没抬头。「早。」

  佩德罗.奥法瑞兹,就我的标准来看是矫正官里少数的好人,年轻、诚恳、不耍权谋。

  其实换个角度说,监狱对我而言是个好地方,特别适合观察人性──人性是我的盲点,也是我入狱的真正理由。

  我发现多数矫正官选择这个职业都有同样的心态:他们想要权力,希望宰制别人。这个发现进而让我推论这种心态源自于他们在生命某个阶段曾经遭人宰制,并引申出人性终极真相之一──儿时被剥夺的,成年后会试图寻回。

  但这条规则不适用于佩德罗,所以我接近他、建立友谊,取得信息之后,察觉了不同的动机。我知道他的一些个人资料,佩德罗的原生家庭,包含父母与兄弟姊妹都留在墨西哥。他结了婚,妻子也大约二十七岁左右,还有两个小孩,都是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来监狱工作,是为了妻子。

  佩德罗在墨西哥山区米却肯州长大,那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毒枭身兼法官和陪审团,车祸死亡还没他杀致死来得多。妻子怀孕之后,佩德罗决定搬家,他不希望孩子在同样的环境成长。

  刚开始时,他白天去做景观工人,晚上和周末到斯帕坦堡小区大学进修刑事司法。毕业当天他对老婆表示想进斯帕坦堡警局上班,免得环境又变得和老家米却肯一样。趁着当地还有法律秩序,他要亲手维护,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这也是一种人性的终极真实,父母得不到的,会冀望实现在儿女身上。

  佩德罗才说完这番话,他太太便上网查了警察死伤率,接着发出最后通牒:找别的工作,不然去找别人当老婆。

  夫妻妥协的结果是让佩德罗来监狱当矫正官,伤亡机率和工时都在妻子玛利亚的接受范围内,而且福利制度、加班费更优渥,周日钟点薪资增加两成五,还适用政府的危险执法勤务条款,只要工作满二十五年就能全薪退休──刚好是他四十九岁生日前夕。很棒的选择,至少在长冬来临前无可挑剔。

  原本我以为佩德罗会是第一批离开的矫正官。毕竟他可以回墨西哥,家人都在那里,也刚好算是比较宜居的地区,很多加拿大人、美国人已蜂拥而去。

  不料他反而到了最后还没走。身为科学家,我想弄明白;为了生存,我必须弄明白。

  「佩德罗,你是抽签输了吗?」

  他朝我扬起眉毛。

  在这儿只有他勉强称得上朋友,我忍不住说出口:「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该带着玛利亚和孩子们南下?」

  佩德罗盯着靴子。「我也想啊,博士。」

  「那怎么还愣在这里?」

  「年资不够吧。或者人脉不够。也可能两个都不够。」

  没错,他两者都不足,再加上高层看准一旦暴动,佩德罗正是会坚守到底的类型。人类世界始终如一,善良的人扛重担,扛重担的撑不久。

  佩德罗耸耸肩。「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这时一个囚犯跑到门口,朝里面扫了一眼。他瞪大眼睛,眨也不眨,感觉吃了药,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这人名叫马塞尔,干不出什么好事。

  佩德罗才转身,马塞尔便直接扑了过去,粗壮手臂以一个环扣死锁他的双手,紧接着亮出自制短刀,架在矫正官颈上。

  时间彷佛暂停在此刻。恍惚之中,我知道洗衣机、烘干机都叫响了,电视里的新闻继续播报,事态急转直下,远方传来如雷巨响,实际上是大量囚犯冲进走廊。脚步声又被叫嚣声盖过,但嘈杂得令人根本听不懂喊了什么。

  佩德罗不断用力挣扎。

  又一个囚犯窜到门口,同样肌肉发达、一脸亢奋。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见他朝马塞尔大叫:「老马,你这边行不行?」

  「可以。」

  新面孔跑走,马塞尔朝我望过来。「博士,上头打算放我们在这里活生生冻死,你也知道吧?」

  沉默持续了几秒,我没回话。

  佩德罗咬着牙,试图抽出右手。

  「跟我们走吗,博士?」

  佩德罗的右臂挣脱了,手掌一下子探进口袋。我没见过他用武器,连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也不知道。

  马塞尔不肯冒险,手上的刀子朝佩德罗喉咙逼近。

  我做出了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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