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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7章

第34章:通信故障

  剩下的五个机体进行了一场“投票选举”。按照内嵌的指令,它们测量了甲状腺素和三碘甲状腺原氨酸的密度,这两种荷尔蒙都能刺激新陈代谢的速率,都是由位于脊椎动物脖颈处的甲状腺所分泌。通过测量血液里这些化合物的密度,五个机体就可以得知它们哪一个离脖子最近。

  或者更为精确地说,哪一个离大脑最近。

  在寄主背上的三角形,肩胛骨下方脊椎上的那个,大比分胜出。这一新的发现刺激了该三角形特异细胞的生长——一条新生的卷须慢慢地沿着脊柱攀沿而上,向着大脑的方向进军,像一条蛇一样鬼鬼祟祟地朝着受害者匍匐前进。

  一旦到达大脑,卷须就立即分裂成千百根长长的须,每一条都极细无比。接着卷须开始寻找大脑的收敛区,这些区域就像一些信息交换站,储存信息并将其与相关数据连接起来。卷须状物继续寻找一些大脑的特定区域:丘脑,杏核体,尾状核,下丘脑,海马,隔膜,以及大脑皮层的特区领域。卷须状物的生长非常精确,目标明确。

  知觉依然有限但却正在进步——它们开始思考,开始产生自我意识。它们也开始时不时地学到一些周边环境中浮现的单词,并且,随着赘生物逐渐侵入大脑,它们就会学得更多学得更快。

  它们曾试着尽力阻止寄主,但它们发出的信号太微弱了。它们拥有的信息还不足以进行正常的交流。但是一切都正在发生变化,不久之后,它们就会足够强大,强大到让寄主对它们言听计从。

第35章:快醒来,我们饿了

  在油毡地板上醒过来正在变成一种恼人的习惯。他的头又开始疼了。然而这次,他立刻就知道这疼痛是来自于宿醉。

  厨房里炫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见一群苍蝇正围着荧光灯的透明塑料灯罩横冲直撞。这些虫子都努力朝荧光灯飞去,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接着它们被烧熟了,落得个烤焦后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的腿很痛。他的胃也咕咕直叫。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除了那虫子),就是他这三天来真的没有吃什么食物。当然,这取决于他这次又昏迷了几天。没有阳光从客厅透进来,所以很显然现在应该是晚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血已经止住了。运动T恤衫原本的灰色现在已经变成了干巴巴的棕色,绝对是一件很适合玛丽莲·曼森乐队的乐手们穿的扎染织物。

  油毡地板上凝结了一层干涸的血迹,深棕与雪白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3岁孩童刚刚在雨中踢完球,带着满身泥巴夺门而入,滚落到了屋内的地板上。

  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应该是伤口正在渐渐愈合。“六武士”似乎没有发威,那些地方感觉不疼不痒。但这也没能让佩里松口气,不知道那些小混蛋们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六武士’?”佩里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省省吧。我又解决了一个。你们现在再也不是‘六武士’了——现在你们只剩下‘五虎将’。”

  他想去找那把叉子,被他用来把那个鬼东西从他体内铲走的叉子。他想知道当这东西不再像只小袋鼠嵌在妈妈的育儿袋里一样附着在他腿上时,这蓝色三角形是副什么模样。

  他的腿不但疼得很厉害,而且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觉。那鬼三角形被拽出来时又干了些什么好事?

  佩里挣扎着想站起来,努力把重心放在那条未受伤的腿上。他单脚跳了几步,将身体靠在柜子上,然后在地上搜寻着叉子。它滑到冰箱那儿了。

  他小心地跳了过去,靠在另一个柜子上,弯腰去捡叉子。

  “我希望你疼死,你这个混蛋。”佩里一边审视着令人厌恶的战利品一边小声说。

  三角形看起来像是一片死死包裹在叉子上的干枯的黑色海草。他甚至不能看出曾经的三角形状,它现在就是一块毫无形状的废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但引起他注意,并让他惊得合不拢嘴的却并非三角形的尸体。完全不是。

  这东西的尾巴就像它的身体一样的干枯、轻盈、僵硬,但它的末端却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钩子样的骨状突出物从尾巴末端伸出来,就像一只只小钳子或锯齿一般。佩里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其中的一个——与刀刃一样的锋利,正如那把被他用来像个食人族一样疯狂切割自己小腿的屠刀。有一些钳嘴内钩,能看到一些缺口和裂纹。他猜这样是用来帮它们把尾巴固定在他的小腿骨上。然而,其中有五只钳子,一些钳嘴外翻,另一些邪恶地朝着现在已经干枯的三角形头部钩去。

  “但那样可以帮它们固定什么?”佩里喃喃地说,“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些钩子的意图。向上的和外翻的钩子虽不能帮助它将尾巴固定在某个地方,但一旦有人试图把三角形从寄主身体里挖出来时,它们就会挥舞着这些利刃一阵乱砍。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腿会血流成河了,因为他活生生地将五个四分之一英寸长、剃须刀般锋利的小钳子从他小腿肚的肉里和腿骨上拽了出来。

  它们是在自我防卫。如果佩里要移除三角形,它们就会伤害他。他现在知道藏在他体内的是什么东西了,这些爪子就是一个警告,提醒他如果再次强行移除三角形的话将会导致什么后果。他这条腿真够走运的——如果其中一个邪恶的钳子割断了动脉,他可能早已命丧黄泉了。

  佩里不知道他是否该继续尝试,试着把剩下的几个也挖出来。但很显然暴力并非正确的方法来…来…佩里眨了眨眼睛,想尽力弄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快要失去理智了吗?他除了能隐隐约约记起自己与三角形混战的片段外,还有一个相同的声音在他醉醺醺的大脑里不停地盘旋。好嘛,还没死呢,就先精神分裂了。他将变得像果味麦圈和可可球麦片袋子上的大嘴鸟一样,又蠢又笨,他就要精神分裂了。

  “我疯了。是的。我是个他妈的疯子。只能这么解释了。”

  **你没疯我们不认为你疯了**

  那声音让佩里不寒而栗。他咽了下口水,暂时不理会从他瘪瘪的肚子里传出来的不合时宜的隆隆声。

  这声音刚才说“我们不认为你疯了”。

  我们。

  因为不止一个。

  因为…

  因为它们就是“五虎将”。

  佩里不禁张口结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真是个狗娘养的。”佩里低声咕哝着。

  **狗娘养的**

  声音回响着,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的耳朵没有收到任何声音讯号,但他明明白白地听到从他的大脑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发声或音调特征,只有只言片语。

  **狗娘养的快喂我们**

  是它们。“五虎将”。它们在他的大脑里说话。佩里重重地瘫倒在柜子旁,跟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一样差点倒在地板上。他身上的疹子先是变成了三角形,现在又开始跟他讲话了。他应该回答它们吗?

  你好,佩里想——没有答复。他尽力集中精神。集中。你好,他尽他最大的努力想着,仍然没有回应。

  **喂我们我们饿**

  “喂你们?”佩里诧异地小声说。

  一声回答在他的脑中呼啸而至,正如新年那天玫瑰杯决赛场的欢呼声。

  **是是是喂我们我们饿**

  它们回答了他!佩里眯着眼睛并且尽他最大能力大声地“想”着。为什么你们刚才不回答我?他等待着,但是依旧没有反应。回答我!

  他的胃又开始咕咕直叫,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尽管他大脑里的声音让他震惊,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饥饿感一直在噬咬着他。

  “我自己也很饿。”佩里小声地说。

  **我们也是喂我们我们很饿**

  他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似的抬起头。

  “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的我们能听到**

  “你们在我大脑里说话,但是你们却接收不到我的想法?”

  **我们通过你的神经向你发送信息,你的神经却不会把你发出的信息传递回给我们,你现在饿了吗**佩里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他张口结舌。他爆发出一阵病态扭曲的长啸,绝望的笑声像是那曾经回响在安德森维尔、布痕瓦尔德,或任何历史上人类放弃所有希望的人间地狱的声音。

  佩里忍住泪水,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感到透不过气来,连那条好腿也感到很无力。他瘫倒在厨房柜子上,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地面,却什么都未看到。

  **喂我们我们饿**

  他大脑里的声音变得更响,胃里的轰隆声也变得更大。肚子的剧痛令他将不开心的思绪抛到九霄云外。他好几天都滴水未进。噬人的饥饿感伴着些微的恶心一起涌了上来。

  **狗娘养的喂我们我们饿**

  他大脑里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这样说很好笑,因为这个词原本是一个专门用于喜剧或者恐怖小说的专用词,而现在它用在这里却相当准确无误)变得毫无章法,开始不断地反复呼喊。

  **喂我们喂我们喂我们喂我们**

  佩里用一只脚跳到冰箱前,打开门寻找食物。还剩下一些金枪鱼,半桶奶酪,几乎满满一瓶好时牌巧克力糖浆,一瓶过期了的草莓酱——还有,找到了——一罐未开封的做意大利面用的西红柿肉酱。

  佩里从冰箱里拿出这罐肉酱,开始在橱柜里找面条。最近他真是走霉运了,偏偏什么都没找到,只有些速食米饭和半袋普通大米。他还找到了一桶坎贝尔牌猪肉豆罐头、半条面包和一罐黄油。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他实在是太饿了,给他只蘸了巧克力酱的蟑螂他都会一口吞掉。他往烤箱里塞了两片面包,又往口水直流的嘴里塞了一块。他打开猪肉豆罐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好好好好好好**

  接着将它们倒进碗里,放进了微波炉。他咽下嘴里的面包,然后又塞了一块,这时烤箱里的面包烤好了,他又往里面放了两片。

  微波炉的计时器发出一声蜂鸣,佩里把滚烫的碗端了出来,拿上烤好的面包,跳到餐桌边。桌面上到处都凝结着未干透的血迹,于是他决定靠在柜子边上吃。他打开银器抽屉,拿出一把叉子,迫不及待地开始狼吞虎咽,完全不管豆子会不会烫伤他的舌头。

  除了几块吐司和一些煎蛋,他好些天都未进食了。他满足地享受着美食。猪肉豆罐头的味道似乎比他以前吃过的大虾、牛排甚至湖里鲜美的鲑鱼要美味多了。

  在吃光所有豆子与面包后,他感觉很好。饥饿感暂时消退了,手上唯一的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他意识到“五虎将”从他开吃到现在一声都没吭。

  “喂。”佩里说。他同这些嵌在他体内的三角形说话时感觉非常神奇,它们通过自己的神经系统与他交谈。

  “喂,你们还在吗?”

  **是的我们在**

  它们听起来很冷静,比它们抱怨饥饿时放松多了。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他想听它们说话,因为他想对这恐怖的怪东西了解更多,还有一个原因,它们这几天一直很安静,当它们很安静的时候,就意味着它们正在蓬勃生长。

  **现在等着吃食物**

  这话让他为之一颤,他霎时就明白了状况。这些三角形就像绦虫或别的什么寄生虫,吸收他消化的食物。虽然知道那庞大的三角形机体在他的体内存活,但这种吸人膏血的方式却更让人恐慌。

  这些生物深深地嵌在他的肌肉里、肌腱里和骨骼里,就像一只小奶牛吸食着母牛的奶一样刺入他的血液循环系统。愤怒在他体内膨胀,爆发,像喷薄的熔岩一样。但伴随着升腾的怒火,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点。

  除非他吃,它们才能吃,这就意味着它们并非以他的身体为食。好消息?它们不会从你体内吞噬你。坏消息?由于吸收了高营养的猪肉豆罐头,它们得以更快地成长。他有种被亵渎的感觉,像是一名被恐怖生物强奸了的受害者。

  体内的疼痛更强烈地袭来。他的头很痛,他的腿很痛,他的胃开始犯恶心。他开始昏昏欲睡。他想立即瘫倒在床上,忘记整个事情,并就此听从命运的安排。

  他努力地单脚跳到沙发边,强忍着一头扎进温暖的垫子里的欲望,先小心翼翼地把伤腿放在上面。沙发似乎在爱抚着他的身体,吮吸着他的压力,把它排解掉,也许,排解到沙发底下的灰尘中,排解到滚落在沙发下的硬币上。可能他会在睡梦中死去,但是他无法抵抗这袭来的睡意。

第36章:需要一台蒸汽清洁器

  杜立刻就闻到了这味道。

  永不会错的,难以忘记的。

  死亡的味道。

  淡淡的,只是风带来的一点点味道。天色尚早,但是他那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不久这味道就会扩散,足以让邻居们嗅到一丝异样。

  “总部,我是菲利普斯。那间房子明显传出腐尸的味道。我需要立刻进入。”

  “明白,菲利普斯。进入,就援队各就各位。”

  杜走在积雪覆盖的人行道上,脚踩在撒了层盐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密歇根的安阿伯市,4万大学生的家园,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居住在这样破旧的大房子里。这种房子是20世纪50年代一户小家庭的住宅,是那时中产阶级成功人士的标志,通常住着妈妈、爸爸和一群小孩。这座散发着恶臭、满是啤酒味道的房子,现在则挤满了六个学生,或者更多。

  房间里本该有六个孩子,但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尤其令人费解的是,现在离开赛已过了五分钟——狼人队客场迎战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尼坦尼雄狮队,这房子本来应该吵闹喧嚣,挤满了一群醉醺醺唱着战歌、对着电视尖叫的孩子们。就像左边那所房子和右边那所房子一样。但是中间这座房子?寂静无声。

  杜推了推把手,门是锁着的。他伸头向窗户里望去,但里面被人用木板封住了。他快速检查了一遍,发现所有窗户都用木板封住了。

  他讨厌死了这种鬼把戏。真是讨厌透了!他站在门口,从背后抽出.45口径左轮手枪,对着门狠狠地踹了一脚。又踹了两下后,门开了。

  这该死的味道就像撒旦的气息一般扑面而来。

  杜咽了下口水,走了进去。

  “上帝!”杜说。他并非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是他想不到别的什么词儿。

  “菲利普斯,我是总部,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杜轻声说,麦克风接收到了所有声响,“立即增援,保持安静。有三人中弹身亡,嫌犯可能还在里面。装甲部队待命,我们这里有个大猎物。”

  光是在客厅,杜就发现了三具肿胀的尸体。除了他们霉变的肌肤、肿胀的肚子和围绕在尸体旁乱舞的苍蝇,他还发现每人头部都中了枪。他们的手脚都被捆起来了。他们是被人杀害的。大约四天以前。

  “你在哪,你这个该死的黄种人!”杜说。他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好,这种称谓更不好,但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事的人就是个越南的孩子,并且他的年龄与杜以前在战场上杀掉的敌人的年纪差不多。这家伙现在就得付出代价。

  四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携带P90冲锋枪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四周一片寂静,除了笨重的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分散在第一层。他又指挥另一组四人小分队下到地下室,并带领第三队一起上楼。房屋里死一般地寂静,他甚至能依稀听到从两间隔壁的房子里传来的球赛声。欢呼声告诉他狼人队刚刚触地得分。

  杜领头走在嘎吱作响的楼梯上。在楼上某个地方,有个严重的疯子。像布鲁贝克一样,但这个人有枪。

  “我是库珀,”杜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楼下又发现一具尸体。”

  是的,这小子得付出代价。

  杜走上楼梯。他检查了每一个房间,做好了一有情况随时开火的准备。每个房间都很乱,大学生们的风格。这并非有钱人家孩子住的房间,这房子里住得满地都是——更正一下,曾经住的都是要半工半读才能完成学业的学生们。每个房间都有台电脑,每台电脑屏幕上都有一个清晰的弹孔。

  最后一个房间,当然,满含着答案。而这答案真的是他不愿看见的情景。

  一具捆在椅子上的肿胀的尸体。一具没了双腿和双手的尸体,一半的头骨也不见了。一把锤子从头骨处伸了出来,像是个把手一般。成群的苍蝇,美美地享受着这顿大脑的美餐。

  地板上,一具坑坑洼洼的黑色骨架躺在绿色的地毯上,周边是一洼黑色的污迹。

  这得用一台蒸汽清洁器才能打扫干净,杜想,然后才意识到他是否也开始有点神经了。

  骨架下面压了把.22口径的步枪。头骨后方,左眼窝处有个小圆洞,这该死的混蛋黄种人射中了自己的左眼。

  “我是菲利普斯,警报解除,嫌犯已死。”

  又失败了。他不知道奥托和玛格丽特是否能从陈医生的文件里找到其他线索,有没有什么进展。情况糟得不能再糟糕了——被的物理系学生的一场大屠杀,还有一个7岁的小女孩,长着一根奇怪的须根,六天前被移除了。

  希望他们能够找到重要的信息。

  至少他们不需要看到此情此景。

第37章:电视迷

  腿部接踵而至的疼痛将他从死人般的熟睡中唤醒。抽搐般的疼痛迎合着他的心跳,演奏着欢快的节拍。

  佩里不知道从专业医学的角度来讲发生了些什么,对那个潜伏在他左腿皮肤表层下的祸害也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跟腱已经变成了两块废肉,被三角形尾巴上尖锐的钳子给彻底削断了。

  但他知道他很痛,非常痛。悸痛,加剧,加剧——不断加剧着。他必须得吃点儿什么来遏制这种感觉,于是他呻吟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滑下沙发边缘,把脚搁在地板上。虽然身体仍在隐隐作痛,但他的头感觉好多了。但一想到那死东西还在他的体内扭动、生长、四处游荡时,他又能感觉好多少呢?毫无疑问,它们正在杀死他——但为什么?它们想要什么?

  这些生物来自哪儿?佩里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寄生虫,能在他的大脑里跟他交谈,拥有…智能。老天,这绝对是个新物种。可能它是政府搞的研究,又或许是像豚鼠一样被人当作邪恶阴谋的实验品。他的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他想找到答案。

  “喂!”佩里轻嘘道,“喂,你们这些笨蛋。”

  **是我们在这**

  “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片刻停顿过后,接着…他大脑中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听上去有点像电波的干扰。他努力集中精神——这让他想起了突然拧开一台调频收音机时那电波的干扰声、音乐声和说话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嘈杂而又模糊不清。

  杂乱急促的声音。

  佩里等待着它们的回答,想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毫无声调变化,简明扼要。没有语气的起伏,一串音节就这么飞快地迸发出来,快到难以被理解。这令它们听上去很滑稽,就好像一些小成本科幻电影里外星人的声音——它们滔滔不绝地说着老掉牙的台词,比如“反抗是徒劳的”,还有“你们人类真差劲”,或诸如此类的屁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佩里感到有些沮丧。这些生物不仅深深地扎根在他体内,现在又开始装聋作哑了。又是片刻的停顿,更响的刮擦声,更多的杂音。

  **你什么意思**

  也许说它们有“智能”的时候他也太慷慨了。或许它们不是在装聋作哑,或许它们本来就很蠢。

  “我说,你们现在在我的身体里做什么?”他双手撑着沙发的扶手,想站起来。又是片刻的停顿,又一阵杂乱急促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

  佩里重重地靠在沙发上,头无力地耷拉着,金色的头发垂落在眼前。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头骨嗡嗡直响,然后疼痛又消失了。

  “你们这些混蛋怎么会不知道?”佩里说。

  沉寂。

  杂乱急促的声音。

  它们就是一堆狗屎!这是唯一的解释。它们侵入他的身体——然后从他身体里长出邪恶的蘑菇之类的东西——它们在他体内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不是吗?

  当他在等待答案时,他尽力想听清那杂乱急促的声音。他集中精力,抓到了几个词,但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完全无法辨认。就好像你以65英里的时速开车的同时想看清楚高速公路路肩的几块小石头一样——你大概只能扫上一眼,不过即使你无法辨认出它们,你至少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好像正在寻找合适的单词。搜寻着它们有限的词汇,也许,它们正在搜寻…**我们不知道**

  …搜寻…

  **我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搜寻他的大脑。

  它们不光是在他体内,它们还在他大脑里,把他当作一台电脑一样来收集数据。

  “那就是我对你的意义?”佩里尖叫着,“难道我就是座图书馆?”他说这话时唾沫星子四溅,庞大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着。

  沉寂。

  杂乱急促的声音。

  他沉浸在无边的沮丧中,三角形们搜索答案的时候他无心做任何事,感觉异常无助。

  他爆发出激烈的尖叫:“你们到底在我脑子里做什么?”

  **我们正在尽力想办法找单词和你交谈**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奇怪的腿伤那儿。看来他得再吃些止疼药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站稳脚跟,向厨房跳了过去。

  每跳一下,没受伤的那只脚就重重地叩击着地面,但这动作令他伤势严重的另一条腿因为震动而倍感疼痛。一波新的疼痛很快袭来,令他全身为之震颤。

  咬紧牙关,坚持到底!疼痛异常剧烈,但他现在明白接下来是什么,他能控制住。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能忍受,他能阻止它!他很坚强。他又跳了几下来到厨房柜台旁,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连下巴的肌肉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他集中精力,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他强健的大腿——牛仔裤已被撕扯成两条左右摆动的长长的牛仔布条,干枯的血块从皮肤上脱落,金色的腿毛上挂着一团团血块,像是红色的头皮屑。他搞得一团糟,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怎么样,他已是将死之人了。

  他抓起倒在微波炉上的止疼药瓶,倒出六片药丸,然后从水槽里捧了一把自来水,把药丸大口咽下。他单脚跳回沙发,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疼痛令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突然想起来他仍未给办公室打电话。他旷工好几天了。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突然被一个念头击中。他是从哪里上这三角形的?据他推断,他可能是在办公室染上的,因为很显然三角形一开始症状很轻。可能这病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也可能是像疟疾一样通过昆虫叮咬传播的。

  或者他关于豚鼠的猜测是正确的,有人正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如果是研究,也许整幢公寓大楼的人都是实验品。这听来也很合逻辑。可能公寓里的人都困在自己家中,正琢磨着从他们体内新长出来的寄生虫。

  这生物一定来自某个地方。它们降落在他身上,或者经由一只昆虫——甚至一些人造的东西——把它们传播过来。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些生物是为人类量身定造的?它们与他的身体结合得天衣无缝,这看来不一定是巧合。他的身体没有对它们产生抗拒,这点确定无疑。不,这肯定不是纯属偶然。要么这幢建筑里的很多人都染上了同种疾病,要么只有他自己是某人单独挑选出来的实验品。

  佩里正沉浸在一大堆可能的猜测中。他想努力抛开这些想法,因为他不愿意再去想它,不愿意去想他注定的厄运。

  随着止疼药开始发挥药效,他腿上的疼痛略微减轻了。他很冷,于是跳回房间,套上一件密歇根大学运动衫,接着又跳回客厅,坐到沙发上。他不困也不饿——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好不去想那些该死的三角形。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节目预告频道显示时间是上午10点23分。

  他浏览着电视节目,没什么想看的。过一会儿全国橄榄球联盟赛前节目就要开始,他可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只有这样他才会忘却疼痛。赛前节目之后,比赛正式开始,然后就是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的职业橄榄球赛。但是现在,完全是垃圾时间。他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调到了一个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神探可伦坡的电影。

  他看过这部电影,但是那无所谓了。可伦坡——他的小猎犬紧随其后——在一所公寓里慢吞吞地晃悠,身上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军大衣,就好像是刚刚从一辆载满流浪汉的货运列车上跳下来。他想从阳台上爬下来却卡在旁边一棵树上动弹不得(凶手就是借助这棵树爬进爬出卧室的)。小猎犬在树下安静地等着,可伦坡笨拙地跌落到了地上。当他挣扎着站起来时,曼德特雷的有钱人走了过来,跟他搭讪,那台词如此熟悉,“你疯了吗?可伦坡先生?”

  **谁在那里**

  当三角形们开口说话的时候佩里几乎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他说,环顾房间四周,眼睛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

  **谁在那里**

  佩里感到很恐怖。是有人要在这里完成实验吗,也许要杀掉他或将他解剖?或把他带走?三角形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你们在说什么?”佩里说,“我没看到人,这里没有别人。”

  **新声音新声音新声音**

  可伦坡浓重的鼻音在电视里响起,“很抱歉再次打扰你,夫人。”演员彼得·福克对曼德特雷有钱人说,“但是我不知道我可否再问你几个问题。”

  是可伦坡。它们也在听电视。这让他感到很吃惊,佩里唇边的笑容顿消。三角形不知道电视是什么。

  或许…也许它们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更为精确地说,它们不知道幻想与现实的区别。它们看不见东西,但它们听得见。它们无法分辨真人的说话声与电视里的声音。

  “那是可伦坡。”佩里平静地说,一边努力搜寻处理这个小小的突发状况的办法。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对他有利。这一状况虽不能救他的命,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要泄露关于电视的秘密。佩里决定相信自己的本能并把电视关掉了。

  **谁是可伦坡谁**

  “他是一名警察。”

  佩里感觉到了那熟悉的停顿和那杂乱急促的声音,这声音开始大到让他难以忍受,他不禁皱了皱眉。三角形把他的大脑当作了一本大词典,拼命搜寻着“警察”的意思。

  在某种程度上,搜索的过程比疼痛更难受,甚至比他看到皮肤下的赘生物,钩在他骨头上的钳子,或者比赘生物从他的血液中吸收营养还要难受。它们在他脑中搜索,把他当作湿件一样,好像他是它们的个人电脑一样。

  这个念头把他震住了。如果它们能够在他的大脑中搜索,通过一些锁定记忆的化学存储过程,那么它们真是相当高级。也许它们不知道电视的定义,但眼前的这一切表明这些生物已经超越了当前的科学理论和…**不要警察不要警察不要警察不不不要告诉他我们在这里不不不不不**三角形突然发话,中断了佩里的思绪,一阵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大脑,就像寒冷的11月里猛然大作的狂风般要将他撕裂。他因感知到威胁而肾上腺素激增,虽然他知道这恐惧不是他的,而是它们的,是这些三角形们的恐惧。可伦坡警察把它们吓得屁滚尿流。

  **不不不不不要来抓我们**

  那恐惧感如此强烈,极富侵略性,且几乎就在眼前,好似一条乌黑发亮的蛇落入一只凶悍的猛禽口中,极力挣扎扭动着。

  “放松!”这外来物异样的情绪在他脑中和身体里蔓延,感觉很奇特。佩里皱了皱眉,“好了,他走了,没事了。”佩里想,如果告诉它们那是电视,公寓里根本没有警察的话,可能会很容易将它们的恐惧驱走——**来抓我们**

  ——但本能告诉他要保住那张王牌,他过些时候可能会用得上它。

  **警察走了警察走了不不不**

  “他走了!现在冷静点儿,给我闭嘴!”佩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抱住了他的脑袋,想抵抗里面喧哗的骚动和四处蔓延的焦躁气息。这恐惧可以传染!佩里感觉到胸口透不过气来。“他妈的他走了!现在放松!在我脑袋里消停一会!”

  **来抓我们**

  它们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它们现在说话竟带着点语调。有些不易察觉,但他听到它们在说某个词时有明显的拖腔,听上去很耳熟。

  **他要来抓我们**

  他感受得到它们的恐惧。现在它们说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的那种毫无感情的单声调了——它们说得更快,或者说它们失控了。

  **不要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我不会告诉他的,好吗?”佩里放低了声音,尽力放松自己,希望这能同时让它们放松,“没事,他走了,你们只要放松就行了。”

  这幽闭的恐惧感立刻消退了,就像他所在的暗室突然有人打开了灯。

  **谢谢谢谢谢谢**

  “到底为什么警察让你们如此害怕?”

  **要来抓我们**

  为什么它们如此害怕警察?根本没有道理啊。佩里认为这可能意味着他并不孤单,意味着有人正在寻找这三角形并想要摧毁它们。但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当然在媒体面前警察保守不了这样天大的机密。但三角形是如何立刻感知到警察的威胁的呢?它们从诞生到现在,一直呆在他的公寓里——它们与外部世界没有联系。莫非它们关于潜在威胁有预先编排的记忆?

  它们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警察”或者“条子”这词的意思——它们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地搜索,然后却被这个词儿的含义吓得屁滚尿流。但它们在佩里那未加删节的大脑词典里找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它们早就知道的东西。至少,它们认为它们知道。

  “他来抓你们是什么意思?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吗?”佩里感到三角形正在他脑子里,他的记忆里,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它们搜索得时间越久,他就越适应这种感觉,就好像眼睛慢慢适应黑暗里微弱的光线一样。

  **人类在找我们杀我们啊啊啊**

  啊?佩里被这个词卡住了。它们用了“啊”这个词,并且,它们是跟“杀”这个词连在一块用的。为什么它们的说话方式突然变得这么古怪?那一成不变的单音调消失了,话语里开始出现了音调的起伏变化。它们言辞间似乎更加慢条斯理,更加婉转了,几乎能感觉到“五虎将”说话开始带有拖腔了。

  但重要的并非它们新的说话方式,而是它们对于警察疯狂的惧怕感。这是本能的反应吗?它们连怎么跑到他体内去的都不知道,却为何如此害怕警察?还是它们在对他撒谎?如果一切都据实相告,它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管怎样,他感受到了它们对警察的惧怕。也许…也许它们怕的根本就不是警察,是警察身上的制服。

  佩里突然想起来,每当他一想到警察,脑海中就会浮现密歇根州骑警的画面。那些家伙总是高大威猛,身着笔挺的制服,态度威严有礼,身上还别着一把非常显眼的枪。

  这一定是三角形读取到的信息,因为这是当他听到“警察”这个词时会立刻想到的画面。并且他关于骑警的心理意象——他们那笔挺的制服、威严的表情还有那把手枪——并非真正意义上警察的形象,而是一名…一名…

  士兵。

  三角形害怕士兵吗?佩里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两种可能。要么是三角形通过自身经历或者本能知道士兵是什么,要么就是它们向佩里隐藏了对周围世界更为广博的知识。不管怎样,它们所了解的一些事情,佩里并不知情。

  他的胸中突然升腾起一线希望。三角形害怕士兵,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些人知道这些三角形的存在?如果是的话,那佩里就并非独自在遭受这种恐怖生物的折磨了。

  “为什么你们认为他们会来抓你们?”

  沉寂。

  杂乱急促的声音。

  **他们想杀我们杀杀杀**

  “你们怎么知道呢?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又怎能知道他们要杀死你们?”

  更久的沉寂。

  **和朋友交谈**

  朋友?还有别的三角形?了这鬼东西的还有别人?也许他并非唯一的那个人——也许患者远远不止他一个。

  “朋友们都说了什么?”这次停顿很短暂。

  **饿喂我们**

  “你的朋友们也饿了?”

  **饿喂我们喂喂喂**

  “哦,你们饿了?”

  **喂喂喂喂喂**

  “先别想吃的!”佩里继续说,“跟我说说你们的朋友。它们在哪?”

  **现在就喂**

  这命令声好似一枚炮弹在他脑中瞬间爆炸。他紧闭双眼,忍痛咬紧了牙关。

  **现在就喂**

  佩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吟,他现在无法思考,无法控制自己去做他需要做的事情。

  **现在就喂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给我闭嘴!”佩里拼尽全力吼道,满含痛楚与愤怒,“我们吃!我们现在就吃!不要在我的脑袋里面尖叫!”

  **好现在喂我们好现在喂我们现在现在**箭已离弦,他的大脑又回归正常。一颗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它们的叫喊声如此嚣张,弄得他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现在现在**

  佩里听见脑袋里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他慌乱地跳了起来,想都没想就一瘸一拐地跳到了厨房。他的身体很惧怕那种疼痛,那三角形完全控制了他。

  他就像一个收到命令的士兵一样跳来跳去,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埋头完成上级指示,跟一个执行最终计划的纳粹死忠分子没什么两样。是,司令官,我会杀了所有犹太人、吉卜赛人和捷克人,我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我要执行命令。他成了一个机器人,一个被遥控的仆人。这让他倍感羞辱,侵吞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男人,要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个奴隶一般被践踏在他人的铁蹄之下。

  他试图挽回一点快被侵蚀殆尽的尊严,尽力说服自己:他很饿,不管怎样都得吃东西——这可不是因为三角形命令他才去吃的。但这完全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话。现在,他感觉自己是一只线上的木偶,每一次“五虎将”扯动其中一根神经他就要有节奏地跳上一段舞蹈。比木偶还要糟糕的是——他感觉他又回到了10岁,每次父亲开口说话时他都要恐惧地跳起来。

  只剩下西红柿肉酱了。他从冰箱里把它拿了出来,并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速食米饭。他几乎要断粮了,得马上去购物。真是讽刺啊!一个了奇怪的寄生虫、行之将死的人,在克罗格斯超市推着购物车并且精心挑选最后一餐食物,然后做给自己吃。这是一个多么民主的死囚监狱呀!

  当他把那盒速食米饭放回柜子时他突然有了烹调灵感,于是抓过了那半袋大米。没有面条,但是西红柿肉酱的美味实在令人无法放弃。他又从柜子里摸出一只量杯,把锅里添上水架到火上。

  **现在现在现在**

  这条命令在他脑袋里盘旋,充满了威胁。

  “耐心等会儿。大约再过20分钟晚饭就好了。”

  **现在现在现在**

  “还没好呢。”佩里解释道,语气里满是恳求。他随便找了个锅把西红柿肉酱倒了进去,开始炖。“我说了,你们只需再等上几分钟。”

  一个模糊的声音刺痛着他的大脑。

  **什么是1分钟狗娘养的**

  “1分钟,就是60秒。”这解释起来显然很困难。这些三角形竟然没有时间的概念,真奇怪。“你们知道一秒是多久吗?什么是时间吗?”

  **秒不知道时间知道**

  这次它们回答得很快,只有些许模糊的杂音。它们知道时间是什么,但他得跟它们解释一秒是多长时间。他盯着火炉上的钟——要是它们看得见,那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们不能…”他觉得霎时脊背一阵发冷,呆住了。突然间他搞不清楚自己还想不想知道答案,“你们不能…看见…对吗?通过我的眼睛去看?”他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些小混蛋们都能做些什么。它们可以逐字逐句地“读取”他的思想,那它们是否也能够从大脑中收集和读取一些视觉反应?从中节选视觉片段?

  **不我们看不见**

  这个答案令他松了口气,但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下,未完的答案令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现在还不能**

  现在还不能。

  它们还在生长,或许它们打算侵占他的思想,一步一个脚印地将佩里的意识驱逐出去。也许它们正在缓慢地扼杀他的大脑,就像花园里一棵细长坚韧的野草,动用各种手段从玫瑰那里掠夺所有养料。玫瑰可能很娇艳、夺目、柔软,但野草…野草却是最终的胜者,它们在贫瘠的土壤里生长,在岩缝里生存,与坏天气搏杀,敢于和恶劣的环境相抗衡,缺少阳光的哺育也依然茂盛地生长。

  佩里突然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三角形正在他体内生长,一步步侵占着他的躯体和他的思想,最终只留下一具躯壳,但外部世界的人们却对他体内的变化一无所知。入侵人体的异形,这可是好莱坞的经典桥段。不是吗?就是这样,既然你都有本事慢慢取代人类种族了,还干吗费劲派遣一大批作战部队将地球夷为平地呢?对!更经济,更高效。聪明!干得漂亮!不需要弄得尸横遍野,高明程度甚至比号称“战神”的中子弹还要更胜一筹。那臭名昭著的中子弹只会炸死所有的人,留下高高耸立的建筑。

  不久它们就会侵蚀他的眼睛。然后呢?他的鼻子?见鬼!也许它们现在已经闻到了炉子上煮米饭的味道了。或者下一个目标是他的嘴——它们可能会攫取他的声音来跟他交谈。接下来呢?他的躯体?他的动作?他的思想?这些小家伙的效率到底有多高?

  它们会保持这般小小的形态多久?或许它们不是分散的,每个个体都肩负着不同的使命。每个个体都是整个拼图的一块,它们正在打算去一家叫做“佩里小屋”的酒吧会合,共赴单身三角形们的约会,完成那宏伟的拼图计划。

  又一股声音涌进了他的脑海,中断了他那悲观绝望的想法。

  **多久是1秒多久是1分钟多久**

  佩里想拼命避开脑中的尖叫,三角形那无休止的要求不断地磨蚀着他的大脑。

  “好的,让我们把它弄明白。”佩里飞快地说,不希望引发任何骚动。“看,1分钟就是60秒,一秒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模糊的噪音似乎这会儿变成了尖锐的蜂鸣声——他一边讲着,它们一边不停地搜索资料库来弄明白他说的每个词的意思。“而一秒,就像,这么长…现在,我会数到五秒。注意每数一个是多久,那就是一秒。一…二…三…四…五。”童年的一段记忆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起了电视剧《电子公司》里的爵士配乐数字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二二——)。

  “那就是五秒,明白了吗?”搜索声变得更大了,但紧接着佩里听到了极其短促低沉的嗡嗡声,三角形这次回答得非常迅速。

  **秒很短1分钟是60秒1小时是60分正确**“五虎将”的声音里没有了抑扬顿挫的感觉。他只能勉强听出最后“正确”这个词是个提问,因为回响在他脑子里的句子听上去感觉不到任何节奏。不管“火车脱轨”的原因是什么,它们又重新回到了毫无感情的单声调阶段。

  “正确。”佩里答道。他从未提过“小时”的概念,但它们还是根据分秒之间的联系把这一概念从他的脑子里分离出来。它们搜索大脑的能力越来越强——他不知道自己的思想还能在脑中保留多久不被侵蚀。

  非常突然地,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人就是复杂的机器。这种真相被揭露的感觉惊得他全身为之一颤。它们与电脑毫无分别,大脑只是一个控制中心和储存设备。当你需要记起事情的时候,大脑发送一些信号来召回先前储存的数据,就好像用一个程序打开一个文件一样。指令一经发出,电脑的某个区域就开始

  **1天有24个小时**

  寻找与这指令相配的一些编码资料,找到它,并且把这些信息传送至中央处理器进行识别,并最终在屏幕上显示。大脑的工作方法与之完全一样。记忆在大脑中储存,然后大脑或小脑或大脑皮层其他区域对记忆进行化学加工。通过特定途径,人就可以轻松读取储存的记忆,就好比读取电脑硬盘里的信息,或者读取书本里的信息一样。大脑跟硬盘、书本一样,只不过是用来存储一些简单信息片段的媒介,而这些信息片段可以**1周有7天**

  组成一些更复杂更大的信息量。但像物质实体的构成方式(质子和电子组成原子,原子构成元素,元素再构成化合物)一样,任何东西都能被不断细分为更小的组成部分。

  看来这些三角形正在努力试图读取越来越微小的构成成分…它们甚至想要把触角伸到佩里尚在娘胎时就开始储存在大脑里的记忆中去。三角形这种**1个月有4周**

  复杂的能力真是可怕!并且它们学得很快,它们搜索的时间也在以惊人的速度缩短。它们不仅仅在学着提取他的某个记忆片段,熟悉某个单词,而且在学着将所有学到的东西联系起来。目前它们暂时还只能利用他的长期记忆来学习:时间概念,词汇,某个单词所形成的意象。

  这些生物

  **1年有12个月**

  能够像读取软盘文件一样读取他的大脑信息,但它们却没有关于基本事物的概念,比如**1个年代有10年**

  时间,或电视科技,或声音是能够被合成的,而并非真实的。

  在三角形具有非凡能力这个谜里,似乎少了点什么,或者某些原本契合的能力稍稍有些错位。但他仍不知道三角形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来自哪里,以及它们离完全占领他的躯体还有多少时间。

  但也许他可以阻止它们。也许…如果他得到了帮助。

  想象中的士兵一定在什么地方,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三角形的存在,他们想杀死三角形。操他妈的“五虎将”,赶紧卷起铺盖滚蛋吧!但一个关键问题是,佩里老兄,这奖金高达2万美元的问题就是——这些“士兵们”是谁?

  这可不是好莱坞。没有黑衣人用英俊的笑容和机智的言谈帮你转危为安。没有《X档案》里的特工帮你撞破大门寻找出路。没有来自另一个星球的超级英雄拿着一把特制手枪将那些鬼东西轰出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不知道该去哪,但他坚信一定有人在等待他的呼救。

  **1个世纪有100年**

  佩里突然又僵住了。如果它们能够搜索他的大脑,那它们过多久就可以读出他脑子里正在活跃的想法?一旦它们读取了他当前的想法,一旦它们知道他想联系那些士兵时,它们会做何反应?它们会在他的大脑中尖叫,令他的脑浆四溢,像鼻涕一样从耳朵和鼻子里喷溅出来。

  也许它们现在就在听。

  他不能再想了。但如果他不再想,他又怎能寻求帮助?他更不能产生干掉这些三角形的想法——它们会立即在里面弄得天翻地覆,让他一命呜呼,它们会像微波炉烤土豆一样把它的脑子烤熟。但他不能不去想,不是吗?如果他不去想,脑子里没有了任何努力活下去的想法,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他感受到了压力在体内不断积聚,就像被炸毁的建筑物里一堵正在坍塌的砖墙激荡起的烟雾。

  炉子的蜂鸣声仿佛在大声宣布米饭已熟了。霎时,他的大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把所有思想都集中在这顿令人兴奋异常的晚餐上,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了一个救生圈一般。

  佩里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对现实的短暂逃离,他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思想在重压之下正在趋向瓦解,裂缝越来越大。他没有办法承受眼前这难以置信的状况,还有他体内无法忍受的变化。洪水正在慢慢地上升。不可避免,永不停息,无法抵抗——地平线不久就会被巨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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