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M机器回去盯着切特。
“我把放别针的袋子埋在了树边的一颗石头下面，”我告诉它，“偷偷监视，看他有没有去挖袋子。如果他没去，就悄悄跟我在海盗基地后方碰头。”
“呃……”
“我回头再解释。”说完，我挥手示意它离开。它飞走了。
我继续绕向基地侧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就像是悄悄靠近一只耗子，只不过这里的光线更充足，那些傻瓜也更粗心。我轻松来到了另一侧，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找到了绝佳的观察点。
这座机库的侧面有一道单人尺寸的窄小入口。透过它，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机修工在维修战机的起落装置，正是两个狄俄涅人以及我在初次进入“无处”时见过的那种羽毛外星人。他们维修的对象是一艘细长光滑的飞船，很可能属于侦察型，他们焊接的位置火花四溅。
我焦急地等待着。我不想怀疑别人。该死，切特帮了我这么多，但我没法否认他看着标记的眼神，而且他让我留下标记的做法也显得极其可疑。
当M机器在几分钟后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差点叫出声来。群星啊，它简直悄无声息。
“他看起来没在挖任何东西，斯潘莎，”M机器低声说，“他就这么等着。”
“好的，很好。”我说着，放松下来。
“你觉得他会背叛我们吗?”
“我不愿意这么想，”我说，“但我忍不住会怀疑。”我试过努力相信布蕾德，可下场呢?“去告诉他，我已经就位，他可以开始诱敌了。”
M机器再次飞开。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的担忧毫无根据。
除非……
如果我早就计划好要背叛同伴，就不会直接偷走别针。我会做点什么去扰乱计划，确保她被海盗们抓住。这么一来，我就不用担心她会追赶拿走战利品的我了。
该死，想到这种可能以后，我就没法把它赶出脑海了。如果切特就这么拿走别针然后逃跑，我完全有可能偷走飞船，然后追赶他。但如果他等到我开始偷飞船再出卖我，就能在确保我无法离开的情况下保留别针。
再说一次，我不想相信这些。我差点就把这份担忧彻底抛开了，但随后，我想起了他每次看到标记时的变化。我进入“无处”，然后立刻遇见斯皮尔斯中校的可能性有多大?
尽管我并不是真的认为会遇到某种坏巫师，那更像是某种比喻，但这一切确实显得很不对劲。我不禁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幕后黑手就是切特。
我迅速做出了决定。我不会放弃计划，但我也不会径直走进可能的陷阱。我首先拿出父亲的别针，在这块巨石旁边迅速挖了个洞。
我快要挖完的时候，M机器飞了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埋掉标记了。”它说。
“我埋的是袋子，但留下了别针。”我解释道，“我担心切特会背叛我们。考虑到我们被抓的可能性，这是我能想到的保护别针的最好办法。”
我发现自己不愿和别针分别。当我将它放进地洞的时候，它简直像是粘在了我的手指上。我忍不住觉得它很悲伤，因为我抛弃了它。这地方总会以奇怪的方式让我心烦意乱。
机库里的机修工们站了起来，看向切特原本躲藏的方向。诱敌开始了。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M机器低声道。
“为了防止我的担忧成真，我们不会直接偷走切特以为的那艘飞船。在其他两座机库里，哪边睡觉的人最少?”
“右边那座，”M机器说，“只有四个人在睡觉。但……斯潘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的工作不是确定，”我说，“我的工作是无论如何都要尽我所能。来吧。”
我们溜出藏身处，轻松来到机库那边。在泥土和青草上悄无声息地绕路很简单，只要每走一步都留意树叶或者树枝就好。
门上了锁，但附近的一扇窗没插插销。M机器钻了进去，片刻过后，在放着床铺而非飞船的建筑左侧，门发出一声“咔嗒”。我轻轻将它推开，走进一条昏暗的走廊。
这地方给人诊所的感觉，就像首要平台的走廊。这里太干净了，还有股灭菌水的气味。走廊比我家乡的那些更高也更窄，门把手比我预想中高了足足半米。这让我不禁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种族建造了这个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里，我找到了一扇门，我认为它应该通向机库本身。M机器上下飞动，门后没有热信号。这扇门没有上锁，我释然地发现后面是个极其宽大的房间。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照亮了四艘像是沉睡巨兽的大型飞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致之一。
我小声让M机器留意我可能在走动时不小心踢到的垃圾，我可不想让随手丢弃的润滑油罐子叮叮当当滚过地板。沿着墙边悄然前进的途中，我停在其中一扇窗边，透过百叶窗向外窥视。
我能清楚地看到切特站在另一座机库外面，守卫和机修工将他包围在中央。他绘声绘色地说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起一粒现实灰烬。
“斯潘莎，”M机器低声说，“他看起来不像在背叛我们。”
的确。不过好吧，这就是我继续计划的原因。如果我真的只是在疑神疑鬼，我还是可以偷走一艘飞船，飞出来，用武器对准这些海盗，让切特有时间赶过来。我会告诉他，我在最后一刻害怕了，因此决定溜进所有人都在睡觉的那座机库。
我转身离开窗户，审视那四架战机。其中两架显然原本是民用飞船，但加装了临时替代的毁灭炮，破坏了原本的设计意图。幸好另外两架是军用型，配有内置式武器。我挑选了那架截击机，那是一种外观凶恶的纤细飞船，在速度和进攻能力上取得了平衡。它仿佛细长箭矢的形状也让我感觉最为熟悉，和岩屑星挑战军的飞船很相似。
我匆忙上前，抓住机翼，借力爬上驾驶舱罩。到了现在，我已经熟悉了好几种不同的飞船控制方案，我只能指望这种方案也是我熟悉的。如果不是，我就去查看另外几艘飞船。群星啊，我只希望自己最后不用选择角落里那艘船，驾驶它恐怕就像骑着一头大肚皮的猪冲进骑士的战场。
我看向驾驶舱内，那儿阴影笼罩，没法从外面分辨出控制方案。我顺着舱罩摸索，找到了M机器能用的接入端口，毕竟大部分飞船都有用于诊断的外部端口。我接上它的无人机，让它连接进去。从理论上说，这就能让它开启舱罩，覆写飞行员锁定。
“呃……”M机器说，“应该很简单。唔，这儿有很多硬盘空间。能再有一艘大船的感觉很好，不过首先，我们来瞧瞧……应该能在三十秒之内搞定。”
我点点头，俯身看向舱罩里面。那是控制球，不是吗?是啊，这里的布局的确很眼熟，但座椅的模样古怪又笨重，就好像它不是椅子，而是另一种座椅式机械装置?
思考这点让我开始为奇盛人担忧，他们制造的飞船也很奇怪。他们在对抗“星景”的战斗里帮了我，温契克会对他们做什么?而且他们失去了领袖。希修死了，在布蕾德攻击他们飞船的时候被吸进了真空里。
奇盛人很信任我，是我给他们的整个星球带来了灭顶之灾吗?如果温契克真的说服了那些探究者帮他，又会发生什么?我需要设法阻止他们，这样才能——
“嘿。”M机器说。
“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我刚刚被几套系统拒之门外了。”它说，“我可以重新发送指令，但……这很奇怪。那种封锁是通过手动覆写的，这怎么……”
舱内亮起了灯光，照亮了原本睡在里面的那个生物。我原先没能发现的那具身体反射着光线，它有着水晶般的四肢和庞大的身形，就像一堆发光的石头……
“噢，该死。”我低声道。
我就知道，虽然没有热信号，但并非所有生命体都有体温，薇珀这样的费格蒙特人似乎连身体都没有。这是我的严重误算，唯一令我安慰的是，M机器也犯了同样的错。
“M机器!”我说，“快跑!”
我跳下机翼，重重落在地上，正在踉跄的时候，嘹亮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我才朝门那边跑到一半，有个声音便透过某种扬声器传来。
“继续跑，我就让你瞬间蒸发。”它说。我的翻译别针欢快地给出了英语的对应字眼，我僵立当场，回头看了一眼飞船，发现机翼炮台上的一门毁灭炮对准了我。
我举起双手，努力控制呼吸，压下逃跑的冲动。看起来我又有机会成为海盗的俘虏了，而且这一次，完全是我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