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蹲在门边，试图偷听温契克和其他官员在房间里说的话。
“嘿!”M机器在我耳中说，差点吓得我一跃而起，“斯潘莎，你在干什么?”我咬紧牙关，专心聆听门后的声音。“噢!”片刻过后，M机器说，“你在躲藏吗?出什么事了?我刚才在计算我们飞回‘星景’的路线。你不是要去厕所释放分泌物吗?斯潘莎，你是在不恰当的地方释放了吗?所以你才要藏起来?”
“闭嘴，”我尽可能压低声音说，“我在努力当间谍呢。”
“噢噢噢噢噢。”M机器说。
那些人说话的音量太小，我的翻译器没法拾音。我能听到隐约的话声，但一个字也分辨不出。
“也许你希望我强化你手镯的声音接收性能，然后把翻译内容直接传入你的耳中，免得别针让你暴露?”M机器问，“这会让你的间谍当得更有效率。”
“对。”我轻声回答。
“好的。你没必要这么简洁。”
它通过无线信号关闭了我的别针，开始将另一个房间的声音直接送入我的耳机。我手镯的拾音功能比别针和我的正常听觉要灵敏得多，而M机器在将人声与背景杂音隔绝方面要优秀得多。
“——早该想到会是这么一场灾难，”某个官员在说，“那些无人机驾驶员受训的内容是和岩屑星保护区的人类战斗!他们开火的时候攻击性太强了。”
“这些伤亡很不幸，”那是温契克带着平静语气的声音，“但你们不必担心反响。这是一次事故，与攻击性无关。”
“有十多个死者!”另一个官员说。私下里，这些狄俄涅人远没有在外面和那个大猩猩布尔人说话时那么冷静。“那些可怜的家庭!”
“如果我们没有准备好抵挡探究者的战斗力量，那些可怜的家庭只会被彻底摧毁。”温契克说，“哎呀呀，我部门的压制者会处理那些关于不公正的抗议的。你们已经尽到本分了。”
“噢，好吧……”另一个官员说，“我猜，只要你觉得这次测试有效果就好……但你有必要把人类带来这儿吗，温契克?她让我很不舒服。”
“哎呀呀，提兹玛，”温契克说，“你担心得太多了，而且总担心没必要的事!不如考虑一下种族融合部和他们坚持让几个非常好斗的种族参加选拔的问题吧。库纳肯定有什么打算。那个新来的阿拉妮克用的是人类的战斗策略。因为过去和祸患的长期联系，她的族人相当危险，应该继续维持隔离才对。”
我背靠墙壁，皱起眉头，然后感觉到了什么。那是某种意识，而且正在推挤我的意识。
“怎么?”里面有个官员说，“出什么事了?人类为什么站起身来，一副警惕的样子?她真的受过像样的训练吗?”
蠢货。如果我能通过感应“听到”布蕾德，那她当然也能“听到”我。我猛地转身，匆忙穿过走廊。我大汗淋漓地放慢脚步，重新走进餐厅里，在我们的桌边坐下，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片刻过后，温契克出现在门口，扫视房间。等我和希修以及莫里乌莫重新开始交谈的时候，我用眼角看到那个克雷尔人的面甲转向我们这边，在我们身上徘徊不去。然后他转身离开。
不久后，一队狄俄涅官员拿着数据板走进了房间。他们穿行于饭桌之间，和不同飞行员谈话，并且给出指示。
“我们面对的是阿拉妮克，”他们来到我们的桌边时，有个深红肤色的狄俄涅官员说，“那位非公民!你在测试里的表现相当出色，不仅展示了优秀的飞行技术，还救助了身处困境的其他人，真是令人欣喜。我们会让你和‘大到足够’号及其船员组成一支队伍。我想你应该能接受这种安排吧?”
我看了一眼希修，后者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这……似乎是表示赞同的手势?
“我很乐意，”我说，“谢谢。”
“现在，”那官员说着，翻动数据板的屏幕，读了起来，“我要和你们两个讨论一件有些……敏感的事。我们要给你们的小队增加另一名成员，那是一位老练又有能力的飞行员，非常老练。”
“那我们很欢迎!”希修说，“这个人是谁?”
“是个人类。”那个官员说。
莫里乌莫轻呼一声，双手掩面。希修立刻坐回椅子上，有个奇盛人马上拿着扇子出现，飞快地为他扇风。我尽可能露出了惊讶和恐惧的表情。
“噢，你们不必担心!”那个官员匆忙说了下去，“这个人类得到了充分授权。我可以为你们出示文件。”
“为什么我们要用一种邪恶去对抗另一种?”希修说。
“没错，”我说，“那些家伙奴役了我的同胞几十年!我可没想到你们会允许他们在这个银河系里自由往来。”
“这个人类受过非常良好的训练，”那位官员说，“我们需要测试她能否对抗探究者。”
“如果这个人类非常适合对抗他们呢?”希修问，“你们会建立只有人类的小队和舰队吗?这就像招募狼来看守你们的羊。到头来，你们还是会失去自己的羊。”
我觉得这比喻很奇妙。他真的用了“狼”和“羊”这些词吗?又或者，他说的是某种外星词汇，在翻译成英语时换成了某种相似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也不确定该不该让布蕾德加入我们的小队。她是个赛托能力者。假以时日，她会不会看穿我隐藏的人类身份?我不禁怀疑，她被分配到我们的小队，正是为了监视我。
但与此同时，她对身为赛托能力者这件事多半也有更深的了解。她也许知道让我的能力正常运作的秘诀。她也许……能够解释我是怎样的存在、我们是怎样的存在。
“我相信，”我缓缓地说，“至尊同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的同胞和人类有一段很长的历史。”希修说着，靠向椅背，让仆人继续为他扇风，“在我们仍然拥有阴影行者的时代，我们的同胞行走在我们的星球与人类的母星地球之间。这简直是一堆等待火花的篝火。”
“如果您觉得不可接受，陛下，”那个狄俄涅人说，“我们可以将您从小队名单中除名。”
“当然了，我需要先征询同胞的意见，”希修说，“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国王，只是在完全合法的民主体制下的众多同等人物之一。”
他周围的其他奇盛人用力点头赞同，不过其中两个仍在给他扇扇子和喂他进食。
“所以这肯定代表我们通过测试了，”我说着，转换了话题，“我们要接受对抗探究者的训练了吗?”
“对，”那个官员说，“我们明天会派太空船去接你们，就在‘星景’时间的1000。它会把你们送到我们的训练场地。恐怕你们必须留下自己的星际战机，用我们的设备训练，但我们会准备好适合奇盛人的飞船，希修船长。”
至尊同盟的飞船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还是不清楚该怎么趁机偷走新飞船上的超推进器，更别提搬到M机器那里并跳跃返回岩屑星了，但至少我朝着实现目标的方向前进了一大步。如果我要跑到离M机器很远的地方，就必须再三确认我的全息伪装不会失效。
费格蒙特(figment)：字面意思为“虚构物”或“臆造物”。
“为了以格外谨慎的态度对待人类，”那个官员说，“我们在你们的小队里安排了一名费格蒙特人 。你们也许注意到了，那一个也参加了测试。这名个体喜欢被人当作女性看待，并且要求你们直接称呼她‘薇珀’。”
这话让希修坐直了身子。“你说费格蒙特人?”他说着，用一根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指轻敲软毛覆盖的下巴，“至少这让人安心了些。”
咦，那是什么?“费格蒙特人”?我扫视周围，试图找出他们提到的东西。然而，没等我开口询问，那个官员就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好极了，”那官员说罢，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莫里乌莫，“然后是你。请跟我来，我会说明对你的安排。”
“什么?”我说着，突然警觉起来，“莫里乌莫不会跟我们一起?”
“他会被安置在单人小队里，”那官员说，“这样才合适。”
莫里乌莫缓缓地站起身来，表情悲伤。“刚才的聊天让我很愉快，阿拉妮克。”
“不，”我说着站起身，感到自己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我们是一个小队，莫里乌莫要跟我们一起。”
莫里乌莫和那个官员都以震惊的表情看着我。噢，就让他们震惊去吧。我交叠双臂。“一个人的小队有什么用?把莫里乌莫留在我们这儿吧。”
“你们团队已经有四个人了，”那官员说，“这是我们决定好的小队规模。”
“这房间里的人数不可能刚好是四的倍数，”我说着，指了指坐在附近桌边的飞行员们，“另外，我们已经是个有人类成员的奇怪小队了。我们用得上额外的飞行员，免得那个恶毒的生物背叛我们。”
“好吧，”那官员说着，在数据板上打起了字，“好吧，我猜我们可以重新安排一下。”他谨慎地抬头看看我，然后继续输入。“请为明天来接你们的太空梭做好准备。你们会各自分配到一套至尊同盟飞行服，明早就能送到。你们每晚会被送回‘星景’，所以没必要收拾替换用的衣物，但如果需要在中午补充养料，请准备好自己的食物补给。早上请务必准时。”
说完，那狄俄涅人转过身去，匆忙离开。
“你不必这么做的，”莫里乌莫对我说，“我来参加选拔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会被孤立。”
“噢，好吧，一旦我咬住什么人，轻易是不会松口的，”我说，“这才是战士的做法。”
“真是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比喻。”莫里乌莫说着，坐了回去，“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我确实不希望孤立无援。”
“等等，”我说着，扫视桌边，“他说了团队里有四个人。刚才提到的‘薇珀’是谁?”
“是我。”有个平静而轻柔的声音说。我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却没发现任何人。强烈的肉桂气息扑面而来。确切地说，是烧焦的肉桂。
“欢迎，不可见者。”希修说，站起身，深鞠一躬。他的其他船员也有样学样。
“你是……隐形的?”我惊讶地问。
“我是个费格蒙特人。”那个轻柔的女声说，而我发现自己认得那个声音。我之前听过。
“那架帮我救下莫里乌莫的无人机!”我说，“你就在那艘船上。”
“费格蒙特人，”希修说，“以能够渗透飞船并将其接管而著称。”
“所以，那些无人机都是……你这样的人操纵的?”我问。
“不，”那个不具实体的声音说，“我们的数量不多。我只是为了测试接管了其中一艘飞船，不过违背了遥控它的操作员的意志。”
难以置信。可她究竟是什么?一种气味?我是在和气味说话吗?那种清晰的气味逐渐淡去，但我不清楚这表示薇珀正在离开，还是……别的什么?我发现“看不见的生物”这个概念让我非常不安。谁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看着我们?
午餐时间结束了，其他餐桌边的生物陆续离开，返回自己的飞船。希修热情地向我们道别，然后爬下他的船员架设的阶梯。这群超过五十只的小巧狐狸收拾好东西，一起快步走出门去。
莫里乌莫和我跟在后面，最后来到了太空站表面的露天地带。黑色的天空高挂头顶，星辰散落其上。飞船三三两两地起飞，随后返回“星景”。
我向莫里乌莫道别，然后走到M机器那里，爬上它的机翼，以便进入驾驶舱。
“有些工程师趁着你在下面的时候过来检查我，”M机器说，“但我吓跑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不小心触发了什么警报系统。”
“好主意。”我说。
“这跟说谎差不多，”它说，“就像你说过的，我可以做到。只要条件合适。”
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再次感觉到了某种推挤我意识的东西。我看向那种感觉传来的方向，注意到一对半开着的机库门。我看到有个影子站在里面，布蕾德正注视着我的飞船。
“我不太喜欢你明早要独自离开这件事，”M机器说，“而且还要驾驶另一艘船。”
“嫉妒了?”
“也许吧!如果我能感觉到那种事，倒也不错。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很危险。我们需要仔细检查你手镯的全息投影装置。它的中央处理器应该能在没有我协助的情况下管理你的全息影像，但我们应该首先观察一阵子。我跟你一起去会比较好。”
“我真的不觉得我们有选择，”我说着，起飞并离开了平台，“我们得想办法弄到至尊同盟的飞船。”
“他们可能不会给你能超跳跃的那种，”M机器说，“至少一开始不会。”
“我考虑过这点了，”我说，“但如果我能赢得他们的信任，他们就很可能会放松对我的戒备。我也许分配不到能够超跳跃的星际战机，但我也许可以接近其中一架。就算我没法偷走超推进器，至少有可能拍到几张照片。”
“照片可没法让我们回家。”
“我知道。这方面我还在想办法呢。”
我们飞向“星景”的时候，我细想了一遍，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得到了后备计划。温契克和那群人把我和他们的宠物人类分配到了同一个小队。布蕾德知不知道，有颗星球上全是她这样的人类，而且还拥有自由?如果我给她合适的机会，或许她愿意逃去那儿?
如果我没法从至尊同盟手里偷走超推进器，也许我可以转而偷走他们的赛托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