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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在冰上

东恩盯着佩利瓦,仿佛他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有这种反应的并不止东恩一个,一些站在后面的莫兰迪人开始大声议论起来,直到其他人要求他们安静。为此,甚至有人向他们挥起了拳头。到底是什么让这些莫兰迪人加入安多人的阵营?

那些莫兰迪人不安地向四周扫视着,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供给一支军队的物资可以为这些贵族换得大笔金钱,但谁又能知道两仪师会提出怎样的价格?又有谁能和两仪师的军队讨价还价?东恩显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思安似乎正在头脑里计算物资的数量。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止是窃窃私语,艾雯几乎已经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爱莉达,”她依次看着爱拉瑟勒和所有在座的贵族,以平稳的声音说道,“是一名篡位者,她亵渎了白塔的核心。我才是玉座。”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如此庄严肃穆、从容不迫,但即使是惊讶,也没有以往那么强烈了。光明助她,她是玉座。“我们前往塔瓦隆,逮捕爱莉达,审讯她,但这是白塔的事情,你们除了知道实情以外,不需要做任何事。那个所谓的黑塔也是我们的事情。能够导引的男人一直都是白塔的责任。在时机成熟时,我们会根据计划处理他们。但我向你们保证,不会是现在,不同的事情要按照重要的程度依序处理。”

艾雯深吸了一口气。向太阳开放的玫瑰花苞。他们并不把她当作玉座——爱拉瑟勒就差将她推到一边去了!但他们还是给了她想要的一切。镇定。现在这个时刻,蕾兰和罗曼妲应该正等待她任命她们之中的一个人为会谈发言人。艾雯希望她们在等待她的答案时,肠子会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这里不会有会谈。这里不可能有。

很快,艾雯和全体评议会的座位都安排好了。这些都只是简单的凳子,但全都被打磨得闪闪发亮。每张凳子都用一个大箱子垫高,箱子上覆盖了与座位主人所属宗派颜色相符的布。座位一直排列到遮阳帐的两端。艾雯的座位在所有座位的最前面,她的箱子上覆盖着七色布匹,就如同她的圣巾一样。为了准备这些,两仪师营地里昨天足足乱了一夜,先是要找到足够的蜂蜡打磨这些凳子,然后又要找到颜色合适的上等布匹。

罗曼妲和蕾兰率领着宗派守护者,紧紧跟在持旗士兵身后,以至于那名士兵不时会紧张地回头瞥一眼,催促坐骑向前一点。艾雯拼命克制自己,一路上只回了一两次头,但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就射在她的肩胛骨之间。她们全都认为艾雯只是一件被紧紧系住的包袱,但她们全都在猜测,那根绳头握在谁的手里。哦,光明啊,一定不能出错,现在一定不能。

艾雯站起身,她能听见宗派守护者们跟随她站起时,发出的轻微窸窸声。“那么,协定达成。如果我们还想在天黑的时候上床入睡的话,我们就要尽快离开了。不过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如果现在我们对彼此有一点更好的了解,也许我们能避免以后可能发生的误会。”谈话也许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塔曼尼。“还有一件事是你们都应该知道的,现在,初阶生名册现在已经对所有女人敞开了。无论她的年纪多大,只要她能通过测试,就可以登入。”

也许因为没有护法,宗派守护者黛兰娜让哈丽玛骑着一匹模样精壮的白色母马,走在她身边。她们两个人几乎是并辔而行。有时候,黛兰娜会倾过身子和哈丽玛说几句话,但哈丽玛显然是太兴奋了,并没有注意听黛兰娜在说些什么。理论上,哈丽玛是黛兰娜的秘书,但所有人都相信,这位庄严的白发两仪师对于这名热情的黑发乡下女子的关系更像是慈爱,或者是友谊。艾雯曾经见过哈丽玛的手,那上面有着小孩子刚刚学写字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压痕。今天,哈丽玛穿得像两仪师一样华贵,身上的宝石一点也不比黛兰娜少。那一定都是黛兰娜给她的。每当一阵风吹开她的天鹅绒斗篷时,都会裸露出面积大得令人吃惊的胸部。她也总是笑着将斗篷再拢好,却绝不承认她比两仪师感到更寒冷。

爱拉瑟勒止住了东恩的话头,也让艾雯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说话,东恩领主,你可以在轮到你说话的时候开口。”然后她又转过身,面向艾雯——实际上是面向宗派守护者们。她没有等待东恩的回答,东恩被晾在那里,只能继续说些不知所云的话,而另外三名莫兰迪人也只能对她怒目而视。爱拉瑟勒则显得相当镇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些显而易见的简单事实:“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不管那些传闻是否属实,两仪师战争都是我们最害怕的事情。两仪师可能正在安多秘密集结,还有白塔卫兵,而另外一支两仪师率领的军队正在准备进入安多。我们本以为白塔在安多集结力量,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而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她还有另一个目标。我几乎无法想象白塔会这样做。你们应该针对的目标只有黑塔。”爱拉瑟勒微微颤抖了一下,艾雯不认为那是因为她感到寒冷。“一场两仪师之间的战争会毁掉广袤的大地,也许会毁掉半个安多。”

“你说得没错,两仪师。”布伦又微微鞠了一躬,但他说话的对象依旧是艾雯。像史汪一样,现www.99lib?net在布伦已经公开成为艾雯这方的人,至少评议会是这样认为的。艾雯希望评议会不知道她和布伦的关系有多牢固;但她希望自己能知道这个关系有多牢固。“还有一件事,吾母,”布伦继续说道,“塔曼尼也在湖东岸,他带着大约一百名红臂队。这么小的一支队伍不足以造成什么麻烦,而且我认为他并不想制造麻烦。”

“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我们不想被卷进白塔的事务里。”爱拉瑟勒的声音里透出威严,这对于一名强大家族的家主并不奇怪。不过艾雯本来以为她会流露出一点犹豫的痕迹,虽然她是一名强大的贵族,但如今面对的毕竟是几十位两仪师,更何况还有玉座。“如果我们听到的讯息是真的,那么,允许你们顺畅无阻地通过安多,也许会被白塔看作是给予你们帮助,甚至可能是和你们结盟。如果没有阻止你们,那我们的下场大概就要和榨汁机里的葡萄一样。”几名莫兰迪人将阴沉的目光转向了她。莫兰迪人绝对不想阻止两仪师通过,很可能在今天以前,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两仪师从另外一个国家通过时会产生什么后果。爱拉瑟勒仿佛没有注意到莫兰迪人的反应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艾雯不相信她的感觉有那么迟钝。“最糟糕的是……我们已经……获取报告……两仪师正率同白塔卫兵秘密进入安多,也许可以称这些讯息为谣言,但这些谣言从许多地方传来。我们不想看到两仪师之间的战争在安多爆发。”

罗曼妲的话音在这时压过了蕾兰:“这只会让你蒙羞!你说你刚刚得知他也在这里?如果是这样,那么你的名声也只是个一戳就破的气泡而已!”看样子,今天两仪师们的镇静相当薄弱。她们还在发脾气,但布伦已经策马前进了,只是在不得不有所响应的时候,他才会说上两句:“正像你说的那样,两仪师。”当艾雯今天早晨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曾经更加严厉地训斥过布伦,但布伦同样没有任何反应。史汪终于哼了一声。当宗派守护者们惊讶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双颊立刻变成了红色。艾雯几乎要摇头了。史汪肯定爱上了布伦。肯定需要有人和她谈一谈!不知为什么,布伦在微笑,那也许只是因为他终于摆脱了宗派守护者们的注意。

即使布伦注意到史汪的眼神,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他是唯一没有更换华服的人,看上去,他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朴素,稍显风霜;一块经历过暴风雨的石头,还能轻易承受更多的暴风雨。不知为什么,艾雯很高兴他没有听从宗派守护者们的吩咐,穿上光鲜笔挺的衣服。她们确实需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印象,但艾雯觉得布伦现在的样子已经棒极了。

史汪和雪瑞安跟在她身后。再向后面是宗派守护者和她们的护法及仆人。只有布伦爵士和旗手继续向前走去。喊声从后方传来,让艾雯知道乌诺正在命令他的武装骑兵沿湖岸排成数组。轻骑兵负责掩护重骑兵的两翼。他们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这片湖面被选作会谈地点的原因之一,是这里的冰层已经厚到足以承载一定数量的马匹,但仍然无法负担成千上百人的大部队。这让双方都没有机会动用武力。当然,一座位于弓箭射程以外的帐篷并不能脱出至上力的作用范围之外——只要它能被导引至上力的人看见。但即使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也知道,他在两仪师身边是安全的,除非他主动威胁到两仪师。艾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开始让自己重新获得平静。

乌诺·诺斯塔从头盔的钢栅护面之后瞪着那些树,像是要看透每一个有可能隐藏着敌人的树丛。他的部下都和他一样,警觉地在马鞍上挺直了身子。

“我明白你们所关心的,”她用同样庄严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会解决这些问题。”红臂队使用的那个奇怪口号是什么?是了,该是扔出骰子的时候了。“我给予你们玉座的保证。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进行休整,然后我们会离开莫兰迪,但我们不会越过边界进入安多。在那以后,莫兰迪就不会再被我们所打扰了,而安多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我会确保这一点。”然后她又说道:“这里的莫兰迪贵族将会高兴地看到,他们向我们提供的一切物资都能得到金银作为报偿,我们将付给你们合理的价格。”如果要逼迫莫兰迪人到处搜掠马匹和供给车辆,那么安抚安多人的努力就毫无意义了。

两仪师的目光落在布伦身上,如同雨水落在岩石上。布伦向宗派守护者们微一鞠躬,但他说话的对象却是艾雯。“她们已经到了,吾母。”这没有超出预期。“像我们一样,他们带了尽量多的人,但他们只停留在湖北岸。我已经派哨兵去确认没有人绕湖过来,不过我认为他们不会这样做。”

遮阳大帐的地面上已经铺好了地毯,四周点起了火盆。不过冷风把热量和烟气都吹走了。遮阳帐里面相对着摆了两排椅子,每一排八把,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两仪师。一些贵族交换着惊惶的眼神,他们的一些仆人则绞着双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们其实不必如此。

艾雯一直让坐骑走到冰面上才停下来。她开始按照初阶生时所学的那样,想象自己是一朵向太阳开放的玫瑰花。她并99lib?net没有拥抱阴极力,但这样做所产生的平静心情对她很有用。

护法们站在他们的两仪师身后。史汪和雪瑞安随侍在艾雯身旁。姊妹们傲慢地卸下斗篷,收起手套,以强调寒冷对她们莫可奈何,而那些贵族只能将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在外面,塔瓦隆之火飘扬在凛冽的寒风中。只有哈丽玛坐在黛兰娜的凳子旁边,用灰色布覆盖的箱子边线,似乎与两仪师的阵势不大切合,但她一双绿色的大眼睛瞪着那些安多人和莫兰迪人,充满了挑战的意味,丝毫没有减弱两仪师的威仪。

爱拉瑟勒皱了皱眉,也许她也察觉到了什么。佩利瓦又一次想要站起来,东恩焦躁地挺直身子。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艾雯必须继续说下去,这些从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当艾雯坐到最前面的位置上时,那些贵族中有几个人睁大了眼睛,但也只是很少几个而已,没有人真正显出吃惊的神情。大概他们已经听说过少女玉座的事情了,艾雯冷冷地想,好吧,还曾经有过比我更年轻的女王呢,在安多和莫兰迪也不例外。她平静地点点头,雪瑞安指了一下那排椅子。无论是谁先到、谁搭起的这座遮阳棚,召开会议的主人,掌握局势的人,是毋庸置疑的。

史汪什么都没有说——在这么多双眼睛前面,她也没办法说什么话,但她狠狠地瞪了雪瑞安一眼,仿佛是在说,过后一定会去找她理论。那名火色头发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有一点瑟缩的样子,她的斑点灰母马展翼跳起一步,雪瑞安过于用力地将它按了下去。她对于任命她为初阶生师尊的那个人从没有表示过什么感激之意,而且,像大多数处于这个位置上的人一样,她有许多理由责备史汪。这是雪瑞安向她发誓以后,艾雯在她身上找到的唯一缺陷,而雪瑞安则否认这一点。作为撰史者,她不应该像其他发过誓的姊妹那样从史汪那里接受命令。但艾雯立刻就明白了雪瑞安的真实用意。这不是雪瑞安第一次想要设下鱼钩了。史汪坚持要由她自己来对付雪瑞安,现在她的自尊已经太过脆弱,所以艾雯不能拒绝她这个要求,除非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艾雯只希望能有办法让行进的速度更快一些。史汪又开始喃喃自语了,雪瑞安显然想要找一些不会引起争吵的话题来说。所有这些人都在一边嘀咕着,一边偷瞥着艾雯,像是她们想从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出路一样。过了一会儿,就连布伦那种冷静泰然的样子也让艾雯感到厌倦。艾雯发现自己正在想一些说出来可能会让布伦心神不宁的事情。不幸的是——或者,也许要说,幸运的是——艾雯完全想不起任何能产生这种作用的事情。但如果她还要再这样等下去,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失去所有耐性。

如果让她再等一天,她大概会发疯。昨晚她根本无法入睡,不是因为头痛,而是因为烦躁的心情。因为缺乏休息而导致的不安、丝丝缕缕的恐惧如同从帐篷下缘卷进的冷风。但她并不累。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全身充满了瞬息爆发的能量。光明啊,任何一点不慎都有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

大约在一里以外的树林中闪烁着几点金属的光亮。那是许多金属。塞满了全部北方的湖岸。在东边,很靠近大帐的地方,百名红臂队没有任何要隐藏自己的意思,只是牵着马,站在香蒲丛旁边。当塔瓦隆的旗帜出现时,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纷纷向这里指指点点。在大帐边上的人也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这里望过来。

佩利瓦旁边的女人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站了起来。爱拉瑟勒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仍然能看出,她在年轻时是一位非常美丽而且纤细的女人,现在,她的头发有许多变成了灰色。她的目光像护法一样强悍有力,戴着红色手套的手抓住斗篷边缘,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但很显然,她并未显示出有丝毫担忧。她扫视了一遍在座的宗派守护者,然后才开始说话。她说话的对象不是艾雯,而是艾雯身后的两仪师们。艾雯咬着牙,做出一副专注的表情。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一支队伍已经骑马离开了两仪师营地。除了鞍鞯皮革的摩擦声和马蹄踏碎雪壳的轻响,这支队伍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偶尔会有一匹马打个响鼻,或者两件金属物品撞击在一起,但这些声音也都转瞬即逝。月亮已经落下地平线,只有星光还在天空中闪烁,不过覆盖大地的白色雪毡在黑暗中渗进一片微光。当第一缕朝霞出现在东方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小时,或者更多时间,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很远。在一些宽阔的路面上,艾雯能够让戴夏以慢速奔跑,一片片白色的雪雾在马蹄前溅起。但在大部分时间里,马匹只能行走,而且步伐不能太快。在稀疏的树林中,积雪已经很厚了,树枝上也铺满一层雪粒。橡树、松树、酸胶树、羽叶木,还有艾雯认不出的树木,与干旱时相比,全都显得湿漉漉的,一副颓唐的模样。今天是亚朗姆节,但这里不会有什么烤蜂蜜蛋糕,只愿光明能在今天让某些人大吃一惊吧。

爱拉瑟勒眨眨眼。史汪没有任何表示,不过艾雯觉得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鼻息。这不属于她们曾经讨论过的部分,但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宣布这件事了。“来吧。我相信你们全都想和宗派守护者们谈谈,不必拘泥于礼节了。”

还有一个人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那个人皮肤白皙,比艾雯高不过一个拳头,他穿着黑色的外衣和胸甲,剃光了前额,在他的左臂上系着一条红色的长飘带。他的深灰色斗篷在胸口的部位有一只红色的大手印——塔曼尼站在布伦对面,靠在遮阳帐的一根立柱上,神情傲慢而随意,没有流露出半点心中的想法。艾雯很希望自己能知道塔曼尼在这里干什么,他在两仪师队伍到达之前都说了什么。不管怎样,艾雯决定必须和他谈一谈,当然,不能在这个有一百只耳朵的地方。

她听见身后的宗派守护者中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人在凳子上挪动身体,调整裙摆,至少有一些人激动起来了。确实,有些人曾经建议在经过凯姆林的时候将黑塔处理掉,她们相信,无论谣言怎么说,那里至多只可能有十来个男人而已,不可能有几百个男人想要导引。而现在那些姊妹们大概已经意识到,艾雯不会提名罗曼妲和蕾兰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就连史汪今天也穿得仿佛是要参加舞会一样,她披着装饰奶油色缎带的蓝色天鹅绒斗篷,脖子上挂着用珍珠串成的饰带,头发上系着更多缎带。

这听起来是适当的威胁,不管麦瑞勒等人是否已经为她做好了准备。如果运气好,她们也够聪明,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在返回营地的路上了。如果这些贵族中有人没说出正确的名字,那么她对评议会就会失去一个优势。但这样一点变化对于整个局势也只是的热毛巾;贵族们则要亲手接过玉座猊下的缰绳,并送上亚朗姆节应有的亚朗姆之吻。那边的人群中应该不缺乏仆人,但没有人从大帐旁边走过来。布伦下了马,亲手牵住戴夏的缰绳。在昨天为艾雯添换木炭的那名细瘦年轻人跑过来扶住了艾雯的马镫。他的鼻子上还是挂着鼻涕,不过,今天他穿上了一件稍有些肥大的大红天鹅绒外衣,披上了一条亮蓝色的斗篷。这让他比站在对面的那些贵族还要光彩耀人。那些贵族大多只穿着厚实的羊毛衣服,没有什么配饰,几乎看不到任何丝绸和缎带。下起大雪的时候,他们肯定已经在行军途中了,那时他们只能在匆忙中找出一些合身的寒衣。不过实际上,今天这名年轻人的穿着几乎要比匠民还要花俏。

没有等雪瑞安伸手搀扶,艾雯已经迈步走下了箱子。她几乎有想要大笑的感觉。昨晚,她还害怕自己永远也无法达到目标,但现在她已经完成一半了,几乎就要完成一半了。这并不像她所害怕的那样困难。当然,她还有另外一半的路要走。

艾雯走在旗帜前面,雪瑞安、史汪和布伦跟在她身后,他们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布伦爵士轻松地坐在马鞍上,他呼出的白雾在护面甲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但艾雯能看出,他的平静正说明了他思想的激流——他必须战胜的激流。史汪骑马的姿势非常僵硬,以这样的姿势,他们还没到达目的地,史汪就已经会全身酸痛了。她一直盯着北方,仿佛已经看见了那片湖。有时候她会自顾自地点点头,或者是摇摇头,史汪只有在不安的时候才会这样。对于即将到来的会谈,雪瑞安所知道的并不比宗派守护者更多,但她显得比史汪更加紧张。她面色凝重,不停地在马鞍上挪动身体,不知为什么,她的绿眼睛里闪着怒气。在旗帜后面,全体白塔评议会排成两列纵队,她们都穿着华美的丝绸、天鹅绒和裘皮衣服,斗篷上绣着塔瓦隆之火。即使是平日里身上饰物只有一枚巨蛇戒的人,今天也都穿得焕然一新,戴上了营地珠宝储存中最好的首饰。而护法们只是披上变色斗篷,就已经显得比两仪师更加壮观夺目了,那些斗篷在风中飘摆着,幻化出不同的色彩,让他们身体的绝大部分都难以被看见。后面跟着的是仆役,每一名姊妹都带着两到三个人,他们也都骑着营地中能找到的最好的马。除去那些牵着驮马的仆役以外,那些骑马的仆人甚至有可能被看作是低阶贵族。营地中的每一口箱子都被涂上鲜亮的色彩,拿出来装饰这支队伍。

“吾母,请让我向您介绍,安多的爱拉瑟勒·任厦,任厦家族家主。佩利瓦·柯易蓝,柯易蓝家族的家主。娅姆林·卡兰得,卡兰得家族的家主,以及她的丈夫,库汉·卡兰得。”每一个被叫到名字的人都愤懑地点了一下头。那名本来要说话的瘦削男子正是佩利瓦,他前额的黑发已经脱落了许多。然而雪瑞安一直不停地继续介绍下去,幸亏布伦提供了她那些贵族代表的名单。“请让我介绍,莫兰迪的东恩·德·莫尼·亚洛登,思安·德·梅宏·亚麦坎萨,培德·德·非尔拿·亚柯,希甘·德·挨夫海林·亚鲁斯。”听到自己的封号没有被报出来,那些莫兰迪人显得比安多人更加气愤。

艾雯需要让这些人忘记他们眼前所看到的这名女孩,让他们听见一个将权力缰绳牢牢牵在手中的女人在说话,如果这缰绳原来不在她的手中,那么现在她就要握住它!艾雯加强了声音的力量:“听清楚,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该由你们来接受了,或者就去迎接你们在失败时必然要接受的结果。”当她说完这段话的时候,一阵强风吹过,遮阳帐随之簌簌作响,众人的衣服也都被吹了起来。艾雯平静地拨开被吹到脸上的发丝。一些围观的贵族颤抖着裹紧了斗篷,艾雯希望他们的颤抖不止是因为现在的天气。

当然,那些贵族绝对不会立刻就遵从,他们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每一名贵族都在犹豫着,寻找着办法,想要让自己获得和两仪师平等的态势,当他们意识到这已经不可能的时候,不止一个人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最后,他们之中的八个人面色阴沉地坐进椅子里,四个男人和四个女人,全都恼怒地整理着斗篷和裙子。那些低阶贵族站在椅子后面。很显然,安多人和莫兰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好感;而那些莫兰迪人,无论男女,在同胞之间也用力推挤、低声争吵,只想争一个靠前的位置,就像对待他们的“北方盟友”一样。两仪师同样收到许多阴沉的目光,还有几个人狠狠地瞪着布伦。布伦这时将头盔夹在手臂下面,站在两仪师侧旁,他的名望在这两个国家都很高,即使是那些一心希望他死掉的人往往也不得不尊敬他,至少在他开始率领两仪师的军队之前是这样的。布伦对那些凶狠的目光视而不见,就如同他对待宗派守护者们的利舌一样。

“这是一个骑马的好天气,”过了一会儿,雪瑞安说道,“没有任何事比在雪中骑马更能让头脑清醒。”她的声音很低,然后看了一眼仍然在小声嘀咕的史汪,微微一笑。

爱拉瑟勒、佩利瓦和娅姆林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他们三个一起审视着宗派守护者。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点点头99lib?net。他们以为艾雯只是宗派守护者们的传声筒!不过,艾雯已经差一点就能大松一口气了。

除了两仪师的队伍以外,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一只鹰伸展双翼,在冰冷的蓝天上盘旋了一阵,又向东飞去。艾雯有两次看见黑色尾巴的狐狸在远处奔跑,它们的皮毛还是夏季的。有一次,一头叉角高耸的大鹿在远处的树林中晃了一下,又不见了。一只野兔从贝拉的蹄下跳出来,几下就没了踪影,却把那匹长毛母马惊得昂起了头。史汪惊呼一声,抓住缰绳,她似乎以为贝拉要冲出去一样,当然,贝拉只是责备般地打了个响鼻,就继续不紧不慢地走了下去。艾雯高大的花斑阉马却接连倒退了两步,虽然那只野兔根本没有靠近它。

这是一支颇为壮丽的队伍,领队的是白塔的旗帜——塔瓦隆白火被螺旋形的七色围裹在正中,每一种颜色代表了一个宗派。这是在沙力达秘密缝制的,它一直和评议会钥匙一起放在箱底,直到现在才被拿出来装点门面。一千名重甲骑兵组成的近卫队配备着全套长枪、剑、钉锤和战斧,这在边境国以南是非常少见的。近卫队的指挥官是一名独眼的夏纳人,那个人的眼罩上绘着色彩浓烈的图画。艾雯觉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之时,已经是一个纪元以前的事情。

这些椅子的形状不尽相同,不过至少在尺寸上没有太大差别,而且镀金、雕花和破损的程度也都差不多。那名细瘦的年轻人和许多其他仆人跑进大帐,在贵族们紧皱双眉的注视中,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将那些为两仪师准备的椅子挪到雪地里,之后又跑回来,帮助这边的仆人卸下驮马上的担子。这过程中始终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爱拉瑟勒向他打了个安抚的手势,佩利瓦才平静下来,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但他严厉的目光中仍然有火焰腾起。身材丰满、穿黑色羊毛衣裙的娅姆林和她的丈夫都向佩利瓦点了点头。

“光明护佑我们!”东恩突然红着脸说道。培德鼓励地点点头,同时滑到了座位的边缘。思安则仿佛要跳起来的模样。“也没有人想看见这种事发生在这里!”东恩喊道,“不要在这里爆发两仪师的战争!我们已经听说了东方发生的事情!那些两仪师……”

在队伍前方视野的边缘,有一队戴着头盔、只披挂了前后护胸甲的骑兵,他们的斗篷都在身后飘飞着,每个人都是一只戴骑马手套的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短弓。在大队的左右两侧和后方也各有一千人马,负责巡逻和护卫任务。加雷斯·布伦不认为安多人会有欺诈的行为,但他告诉艾雯,他以前在这样的事情上犯过错误,而且这里还有莫兰迪人。而且爱莉达,甚至是暗黑之友都有可能派出刺客。只有光明知道暗黑之友会在什么时候决定杀人,以及为什么。虽然沙度人应该距离这里很远,但在他们发动袭击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即使是强盗也可能对一支小小的队伍下手。布伦爵士不是一个心存侥幸的人,艾雯对这一点很高兴,而且,今天她想要有尽可能多的见证人在场。

史汪低声嘟囔了几句,她用了不少时间才理顺贝拉的缰绳。她一骑到马背上,脾气就会变得很糟糕,如果有可能,她在行军的时候总是会待在马车上。不过今天她的脾气真是糟糕得厉害,当然,原因很清楚,看看她瞥向布伦爵士的火烈目光就明白了。

佩利瓦猛地站起身:“问题很清楚,你们必须绕路而行。”他的声音令人惊讶地高亢,也像爱拉瑟勒一样坚决。“如果我必须一死,以保卫我们的土地和人民,那也比让我的土地和人民死亡要好。”

是的,他们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艾雯曾经想象过他们愤怒的样子,而现在,他们看上去就好像塞满了绿柿子。也许他们以为能假装她根本就不是玉座,他们会明白的。当然,首先,她要教育的是评议会。“安多和白塔之间有着古老的联系,”艾雯的声音响亮而坚定,“姊妹们一直相信我们在安多和莫兰迪将受到欢迎。为什么你们要纠集一支军队对抗两仪师?你们在君王和国家不敢有任何动作的地方放肆无礼。如果冒犯两仪师,即使是帝王也难逃毁败。”

“塔曼尼!”蕾兰喊了一声,她的冷静也随之破碎,她一定像艾雯一样紧张。“他怎么会知道?如果你已经将真龙信众纳入你的计算之中,布伦爵士,那么你真的还要再学学什么是以防万一!”

这一次,艾雯很高兴那些宗派守护者送了她那么多漂亮衣服,让她能够在穿着上有压倒性优势。她的蓝绿色丝衣上装饰着白色缎带和许多珍珠,珍珠缀饰甚至一直延伸到她的手套上。在挑选衣服的最后时刻,她选中了罗曼妲送给她的一件白貂皮镶边斗篷,和蕾兰送给她的翡翠、白猫眼石耳坠和项链。她用来装饰头发的月长石是姜雅送她的。今天玉座必须足够辉煌灿烂。

“就让我们希望你是正确的吧。”罗曼妲用严厉的语气对布伦说道。蕾兰的声音则更加冰冷:“最近你的判断并非总是正确了,布伦爵士。”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冰铸的刀子。

对面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材瘦削、满面风霜的男子,他向前倾过身子,张开口,但雪瑞安以清晰有力的声音抢在他之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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