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狄雷夫四个大步就跨过了楼梯走到上面。
「他在哪里?」他朝秘书喊道，下一秒便冲向她食指比的方向。
法兰克‧赫尔蒙独自躺在病床上，胃里空空如也，准备进行第二次手术，当狄雷夫走进病房时轻蔑的瞪视着他。
狄雷夫的目光从床单往上游移到绑着绷带的脸庞。这个白痴躺在这儿竟还鄙夷的望着我，他难道还没搞懂吗?不知道是谁把他给打得稀巴烂又修补完整的?
根据两人先前达成的共识：治疗赫尔蒙脸上多处割伤时，必须帮他拉皮，去除颈部与胸膛的皱纹。狄雷夫提供了抽脂、外科病房与灵巧的双手，若是考虑到还要加上妻子和财产，这笔交易完全不合理也不便宜，因此赫尔蒙即使没有感激之意，至少也应该要遵守协议，表现出谦恭一点的态度。
但是赫尔蒙并未遵守协议，而是四处碎嘴，尽管他躺在病床上神智不清，讯息仍然传递开来：一切都是狄雷夫‧普朗和邬利克‧杜波尔‧颜森干的!而那样的内容绝对会让院内的护士感到震惊。
狄雷夫不愿废话，开门见山切入主题。赫尔蒙虽然模样凄惨，仍可听得到别人说话。
「你知道要在麻醉过程中杀死一个人而不引起他人注意有多容易吗?」他问道：「不知道?唉!你现在正准备接受下一个手术。赫尔蒙，我只希望麻醉师的手不要忽然发抖，毕竟我花钱雇用他们，就是希望他们能称职完成工作，不是吗?」狄雷夫指向床上的男人。「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现在起，我会认为我们已经取得共识，你将遵守我们的协议，闭紧狗嘴，否则你的身体就会成为其他年轻病患的器官来源，而那样令人很生气，对吧?」
狄雷夫撞了一下装好的点滴瓶。「我不会给你加料的，赫尔蒙。你也不应该如此，听清楚了吗?」离开时又狠狠补踹了床架一脚，如果这样做还没有用，这个失败者就得自行负责了。
他使劲甩上门，声音大得让附近一个救护人员停下脚步察看怎么回事，待狄雷夫走远后，他还进去看了赫尔蒙一眼。
狄雷夫直接走到楼下洗衣区，打算去平息体内的厌恶感，这回他需要的高潮可不是一次就能了事。
一个来自民答那峨的年轻姑娘是他的最新收藏，在她的家乡若女孩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可是会被砍断脖子的。虽然狄雷夫尚未试过她的滋味，不过已对新的猎物越来越中意，这个女孩拥有他喜爱的特质：目光闪躲，清楚意识到自己卑微的价值，此外再搭配上手到擒来的娇躯，顿时让他欲火焚身。如今这道欲望之火渴望被熄灭。
※※※
「赫尔蒙在我掌控之中。」那天后来他这么告诉邬利克。邬利克驾驶着汽车，满意的点点头，谁都看得出来他松了口气。
狄雷夫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森林令他冷静下来，原本可能失控的一个星期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警察那边怎么样?」邬利克问。
「也没有问题，那个卡尔‧穆尔克已经无权办案了。」
两人到达托斯腾的庄园，在还距离约五十公尺的地方把车停下，脸转向摄影机，十秒后设置在冷杉之间的大门开启。他们驾车驶进庭园，狄雷夫按下手机里的托斯腾号码。「你人在哪里?」
「把车开到农舍，我在动物园里。」电话那头的托斯腾如此回答。
「他在动物园里。」狄雷夫对邬利克说，并且感受到体内涌起的兴奋，这是仪式中最令人紧张的一部分，他敢说托斯腾也同样感到亢奋刺激。
托斯腾因为工作经常穿梭在半裸的模特儿之间，被炽热的舞台灯光照射，受到名流的围绕与推崇，但都比不上在狩猎前到动物园这件事让他乐在其中。
下次的狩猎将会在某个工作天举行，确切日期尚未决定，不过应该就在下个星期。此次参加者仅限于曾经参与过他们狩猎并取得物质利益的人士，是他们可以信赖的同道中人。
邬利克才停好他那台路宝，托斯腾便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血迹斑斑的围裙。
「来得正好。」托斯腾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看来他已经开始屠宰了。
※※※
距离他们上次来过之后，托斯腾又扩建了这里的空间，不仅内部变得宽敞，大面积的玻璃窗也让采光更加明亮，必须由四十位左右的拉脱维亚与保加利亚籍员工合力维持环境。杜霍特庄园和托斯腾在十五年前规画的私人疗养院越来越像，当年他才二十四岁，账户里便已经有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大厅内约莫储放了五百个装满动物的笼子，上方装设着卤素灯加以保温。
小朋友若到托斯腾的动物世界游玩，八成会觉得这里具有有别于一般的动物园的异国风味，但对大人来说，此处的所见所闻肯定会令他们瞠目结舌。
「等一下。」托斯腾说：「这儿有只科摩多巨蜥。」
托斯腾着迷的看着巨蜥，狂喜的神态几乎有点走火入魔。狄雷夫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在这里的动物并非普通的猎物，而是受到保护的危险猛兽。
「下雪时我们会把牠带到萨克森霍德的庄园，他的猎人小屋拥有绝佳的视野，你们绝对想象不到这些动物有多么会躲藏。」
「我听说牠的毒液比其他动物还要毒，会让伤口感染。」狄雷夫说：「在这只动物咬上来之前得立刻击中牠才行。」
他们看得出来托斯腾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浑身战棵。就算是他精挑细选的猎物，被射杀也是必然的结果。他是打哪弄来那爬虫的?
「下次打猎有什么货色?」邬利克好奇问道。
托斯腾微微耸起肩，那表示他心中已有定数，但是他们得自己去找答案。
「答案就在那边。」他手指一挥，比向一大堆笼子，栖息在里头的小动物们眼睛睁得晶亮。
托斯腾的动物园像医院一样干净，由一群黑皮肤的员工负责清理动物排泄物，不让笼子发出像黑死病般的恶臭，另外还有三个索马里家庭负责清扫环境、准备饲料等，不过客人来的时候总不见他们的人影，以防流出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最后一列并排着六个高大的笼子，可以看见蹲踞在里头的动物身影。
狄雷夫看了前面两个笼子，不禁微微一笑。黑猩猩虽然姿态平和，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隔壁笼子里的野生澳洲犬。那只澳洲犬夹着尾巴在笼子里抖动，口水从露出牙齿的嘴角滴倘下来。
托斯腾的创意真的没有话讲，只是往往超过一般世俗可以接受的范围。动物保护协会若是发现他的动物王国，他将有吃不完的牢饭和数百万的巨额罚款，他的帝国也将毁于一旦。不过真正的现实却是：世界上的名流贵妇至今仍毫无忌惮穿着他设计的毛皮大衣，但要是有只黑猩猩被澳州犬吓死，或者在阔叶林里失措狂叫飞奔的话，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就会挺身而出了。
最后四个笼子里关的是较为一般的动物，一只丹麦猛犬、一只大公羊、一只獾和一只狐狸。除了狐狸之外，其他动物全都躺在干草上瞧着他们，好似已屈服于命运的安排，狐狸则是站在角落发抖。
「你们一定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对吧?现在仔细听好了。」他把双手插在围裙口袋，朝丹麦猛犬点了点头。「那只狗花了我一大笔钱，买下牠的价格共是二十万克朗，牠的祖谱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不过，我觉得牠的眼神病态可憎，所以不应该让牠有机会将那恐怖的基因遗传给下一 代。」
邬利克放声大笑，彷佛那话正中下怀。
「而这边这只动物你们一定要知道，牠相当特别。」托斯腾朝第二个笼子抬了抬下巴。「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心目中的偶像是鲁道夫‧桑德律师，他花了将近六十五年的时间详细记录下他打猎的经过，是个不折不扣的传奇杀手。」然后出神的点点头，一边用手敲着笼子栅栏。里头的动物低垂着头后退，往前抵出双角表示威吓。
「桑德杀死五万三千两百七十六只野生动物，其中这只捻角公羊是他最重要、最大的战利品。桑德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阿富汗山区捕猎这种山羊，终于在一次长达一百二十五天的密集追捕中，成功捕杀到一只威猛的老山羊。我建议你们上网查询他的事迹，要找到能与之相比的致命杀手可不容易。」
「这只就是捻角山羊?」邬利克脸上的笑容宛如恶魔般邪恶。
托斯腾似乎沉溺在幸福的酣喜中。「是的，妈的，而且只比桑德那只少几公斤，准确来说是少了二公斤半。真是了不起!我和阿富汗那边不断接触，才能拿到这样一只动物。战争万岁!」
他们扬声大笑，然后转向獾。
「这一只在庄园南方栖息了好几年，最近被我们设下的陷阱捕获。你们要知道，我和这只魔鬼一直以来有着私人情谊。」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射死牠，狄雷夫心想。因为托斯腾要自己亲手解决牠。
「接下来是我们的狐狸列那❖。你们知道牠为什么如此特别吗?」
❖Reineke Fuchs，此名借用自歌德一七九三年完成的同名史诗作品。
他们审视着发抖的狐狸好一会儿，这只狐里虽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但头始终沉稳的朝向前方，直到邬利克靠近兽笼。
眨眼间，牠的下颚已经咬住鄣利克的鞋尖，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狄雷夫和邬利克着实吓了一跳，但后来两人发现狐狸口吐白沫，疯狂的眼神中隐藏着死亡讯息，这只动物已经陷入死神的魔爪了。
「妈的，太爽了!托斯腾，是牠吗?列那是我们下次狩猎的目标?我们将要释放出一只患有急性狂犬病的狐狸!」邬利克蓦地哈哈大笑，狄蜇夫也兴奋的说：「一只对森林了如指掌的动物，再加上狂犬病，我等不及你把这件事告诉狩猎队了，托斯腾。妈的，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想到?」
三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大厅里，动物的呼噜声和咕咕声此起彼落，所有的动物都缩进牠们监牢中最阴暗的角落。
「幸好你穿了双坚固的皮靴，邬利克。」狄雷夫指着邬利克脚上的狼攉订制鞋，鞋尖上清楚可见狐里的一排齿痕。「否则我们就得把郊游的地点改在希勒洛的医院，到时候要解释受伤原因可伤脑筋了。」
「还有东西给你们看。」托斯腾把他们带到大厅灯光最明亮的区域，「站在这儿。」
他指着设置在大厅扩建处的靶场，那是一个大约两公尺高、至少五十公尺长的管形空间，每一公尺都标示得清清楚楚。最深处摆放着三种标靶，一种是弓箭射击用，一种猎枪专用，最后是大口径武器用的强化钢靶。
他们打量着墙壁，将近四十公分的隔音设备让人印象深刻，若有人能在外头听到声音，顶多是蝙蝠所发出的音量。
「四处都设有出风口，可以在管形空间内制造出任何想象得到的强风。」托斯腾按下一个按钮。「射箭时，风力会影响二到三个百分比的方向误差，你们看这图表。」他指着墙上的迷你计算机。「这里列出了所有可能的武器与风力模拟。」接着走进闸门。「不过必须先用皮肤感受一下，毕竟我们无法把设备带到森林去!」托斯腾笑道。
邬利克同样也靠了过来，浓密的头发分毫未动，看来托斯腾的头皮侦测器运作得比较好。
「现在回到正题。」托斯腾继续说：「我们会把罹患狂犬病的狐狸放入林子里，你们已经看到牠的攻击性有多狂暴，因此围猎者鼠蹊部以下必须穿上护甲。」解说时一边用双手比画。「此次暴露在危险之中的反而是我们这些猎人，虽然我准备了疫苗，但还是有被这只发怒的魔鬼咬死，或是大腿动脉断裂的可能，你们应该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你打算何时告诉其他人?」邬利克的声音亢奋到带着颤抖。
「狩猎开始前再讲。不过，重头戏来了，老友们，过来看看。」
他走到一大捆稻草后头拿出武器，狄雷夫顿时感到兴奋激动，一把上面附有狙击镜的十字弓!这种武器杀伤力大而且命中率神准，自从一九八九年丹麦修改武器法之后就被严格禁止使用。对猎人来说，十字弓是一种需要特别小心看待的武器，因为装箭需要时间，基本上只有一次的射击机会，而这也为狩猎带来许多意外的可能与极大的危险，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渴望拥有它。
「这把十字弓叫作Relayer Y25。王者之剑明年春季的纪念款，只生产了一千把，而这儿就有两把!没有比这个更棒了。」他又从收藏处拿出第二把，递给两人一人一把。
狄雷夫把弓接过来，拿到手中感觉轻盈无比。
「我先把十字弓拆解后才偷偷运进来，刚装配好没多久。我本来以为部分零件在运送过程中遗失不见，但是昨天又找到了。」他开怀大笑。「整整在外流浪了一年，够厉害吧!」
邬利克弹弹弓弦，竖琴般的声音轻轻扬起，清脆响亮。
「据说这把弓有两百磅的拉力，但我相信不仅于止。Bolzen 2219十字弓就能在八十公尺处射死一只体型庞大的动物了，遑论这把。你们看。」
托斯腾拿走一把十字弓，将弓臂放在地板上用鞋子踩压，再将弓弦用力拉到紧绷后放开，动作熟练的程度证明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接着他从箭筒中拿出一把箭放在弓上，然后缓缓拉紧，整个过程绵长柔韧，几近无声。随后箭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射出，不过几秒便抵达四十公尺外的标靶。
他们早预期托斯腾会一箭中的，却没料到箭的射击轨迹会划出那么大的曲线，也没想到箭不仅射穿标靶，竟然还把标靶整个打烂。
「你们必须站在高处瞄准狐狸，如此一来箭射穿时才不会殃及一旁的围猎者!除非你们将箭射进牠的肩膀，但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这样也杀不死牠。」
他递给他们一张纸。
「你们可以在这个网站上找到十字弓的装配与使用方法，我建议你们仔细看一下上面的教学影片。」
狄雷夫看着纸条发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两个将会抽中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