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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风暴预警 旧伤 目标

  尤瑟夫萨巴特手足无措。

  这座庞大的接见厅足以吞下三个他的房子,而其中的华美装潢估计比整个街区的所有房子加在一起还要昂贵。这里容纳的诸多奇珍异宝来自于极限星域南部的各个地方——全息投影周到地标识出源于德尔塔涛与帕沃尼斯的雕像,奥特拉玛出产的挂毯与刺绣,还有来自远东边陲殖民地的艺术品,墙上一幅幅银制画框中呈现着震撼人心的三联照片,更有无数水晶黄金钢铁青铜工艺品比比皆是…单单这一个房间里的藏品就足以让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最为辉煌的博物馆也相形见绌。

  在想到自己家园世界的时候,尤瑟夫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向上方的椭圆形窗户。那颗星球庄严肃穆地漂浮在太空中,光面缓缓旋转,赤道附近那丝带般的蓝绿色海洋逐渐沐浴在晨辉中。这诚然是令人心醉的美景,但他总是觉得整个星球的万钧之重就悬在自己头上,只待他略微走神便会坠落下来,泰山压顶。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戴格。另一位警探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戴格轻声问道。“瞧瞧这地方。咱们的总督估计连那个照明灯都买不起。我这辈子从没感觉过自己如此微不足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尤瑟夫回答。“少说话,该点头的时候点头就行了。”

  “你是说让我尽量隐身?”

  “差不多吧,”几米之外,亥索斯正在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尤瑟夫猜测那位特使一定配备了某种通讯植入装置,允许他借助默读发送信息,就像警察们使用对讲机一样。自从那艘如天鹅般优雅的联盟穿梭机分毫不差地降落在警局庭院,几乎没有扰动树叶的那一刻起,尤瑟夫就意识到了;尤洛塔斯的庞大财富显然可以确保男爵和他的家族在一切事物上至臻完美。然而这与他昨天在行商总部所见的荒废景象依旧自相矛盾。他思索了一阵,提醒自己日后要继续探究这个问题。

  穿梭机迅速将他们带入深层轨道,与一个椭圆形的庞然大物会合,这艘名为天辉号的巨型飞船扮演着尤洛塔斯联盟旗舰以及行商领袖太空宫殿的角色。另外几艘较小的星船像皇后身边的侍女般环绕在周围;但尤瑟夫觉得它们小仅仅是因为旗舰太过庞大。事实上每一艘辅助星船的吨位都足以与伊斯塔星球防御部队手中最强大的巡洋舰一较高下。

  灵能者佩里格留在了地表,她坚持要求前往布拉斯科酒庄去感受现场。亥索斯解释说那个女人拥有借助触摸来读取任何物体近期历史的能力,她希望由此在那里寻找尔诺西格的心灵印痕。斯卡塔不幸被抽中担任她的护送者,那位警员脸上的无声恐慌显而易见。但佩里格的超自然天赋似乎完全不会让亥索斯有所不适,警探对此感到颇为惊奇。特使提起那位灵能者时的态度与尤瑟夫或戴格讨论犯罪现场物证官的专业水准一样——仿佛她只是一位拥有特殊技巧的同事,仅此而已。

  亥索斯在抵达之后——在直白地遣散了莱姆纳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这个连环谋杀案中,吸收着他能够获取的一切信息。尤瑟夫知道尤洛塔斯联盟已经尽其所能向这个人提供了大量情报——如果不是格若斯皮或其他联盟成员的事先介绍,他如何能够熟知警局中每个人的名字?——但他还是需要逐渐掌握整体情况。

  戴格抽空在换班休息室里睡了几个小时,但尤瑟夫被亥索斯那沉默的专注所吸引,一直与他对坐交谈,陈述自己的看法与观点。特使提出的问题都充满深度,且维持客观。他促使警探重新回顾一些证据与假设,尤瑟夫发现自己对此人逐渐产生好感。他欣赏亥索斯的毫不做作,开门见山…他也钦佩这个人能一眼看透贝尔茨莱姆纳的嘴脸。

  “这件事不简单,”亥索斯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浓咖啡说。“西格连环杀人,把尸体当作艺术品…这说不通。”

  尤瑟夫深感同意;就在此时上面传来了信息。太空男爵已经抵达,总督则快要癫痫了。通常,尤洛塔斯男爵这种地位崇高之人的造访会是个重大场合,对于伊斯塔的商人与精英阶层而言堪称贸易节日,对于工人与平民而言则是难得的消遣——但是这一次完全来不及作任何准备。就在穿梭机将他们带上太空面见亥索斯的主人时,政府机关正乱成一锅粥,试图临时组织起某种欢迎庆典,让这件事显得像是早有计划一样。

  莱姆纳最后还是不甘心地想要坐上那艘穿梭机。他说泰利马克命令他向男爵进行汇报,而自己如果任由两名低阶警官承担此般重任的话必会良心不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尤瑟夫。尤瑟夫猜测泰利马克或许根本不知道这艘穿梭机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受到了召唤,她估计正与警察总长,帝国总督和法务总监坐在一起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旁顾。无论如何,亥索斯坚决阻止了区域探长借此自吹自擂的企图,将他留在地表,带着两名低阶警探来到了深层轨道。

  这是一次让戴格永生难忘的经历;他之前从未进入过太空,平日里的沮丧神情此刻已经被静默的恐惧所替代。

  亥索斯示意他们来到宽广大厅的尽头,一座高台与几把座椅摆放在一个庞大拱门前面。拱门之中是一块由多兰斯红色翡翠制成的浮雕。这件与尤瑟夫房子一样大的艺术品描绘着星际行商开展贸易,穿越星海,散播帝国光辉的场景。浮雕正中是伟岸的人类帝皇。他俯身前探,伸出一只掌心向下的手。跪在他面前的人穿着行商领袖的华服,将一本张开的书捧在帝皇手掌下方。

  戴格看到浮雕,惊叹一声。“那…那是谁?”

  “第一位尤洛塔斯,”亥索斯说。“他是一名在数百年前为帝皇服务的战舰指挥官,为人勤勉而勇敢。作为对他忠心效力的嘉奖,帝皇赐予他自由航行的权利,将他任命为行商。”

  “但那本书…”戴格指着浮雕说。“那本书是干什么的?”

  尤瑟夫仔细看了看,这才意识到戴格在说什么。浮雕显然表现出帝皇向下的手掌有一道伤痕,而且一滴鲜血——在这里由一枚精心雕琢的红宝石所代表——坠向那张开的书页。

  “那是贸易许可,”一个新的声音说道,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尤瑟夫转身看到了一个目光凌厉,神态高傲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与浮雕人物相同的华服。一队卫兵和侍从紧紧跟在后面,但他显得对此毫不在意。“那是准许我的家族以人类之名畅游星海的官方授权书。我们的君主用自己的一滴鲜血表示认可。”他示意四下。“我们世世代代都将贸易许可安放在天辉号上。”

  戴格扫视周围,仿佛以为能够真的看到那份实物;随后他便抿起嘴唇,脸上写满了失望。

  “大人,”亥索斯说道,两位警探匆忙效仿他躬身行礼。“先生们。容我介绍梅瑞克松尤洛塔斯大人,纳瓦吉太空男爵,泰比亚星区观察员,尤洛塔斯贸易联盟之主——”

  “够了,够了,”尤洛塔斯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些头衔等我到了星球地表之后还要听上几百遍呢。我们不如抛开繁文缛节说正事吧。”男爵用凌厉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尤瑟夫和戴格,随后继续开口。“我要把话说清楚,先生们。伊斯塔维拉克鲁兹的局势很微妙,正如泰比亚星区中的很多世界一样。风暴即将来临。一场由叛乱引起的战争已经爆发,当它席卷这些星球的时候必然会带来战火与死亡。必然会有。”他眨眨眼,停顿了一下。在一瞬间里,某种奇特的情感掺杂在他的话语中,随后他叹了口气,这便踪迹全无。“这些…杀戮。它们只会为已经缓缓陷入恐慌的民众徒增紧张感和恐惧。人们在心存疑惧时会盲目争斗,这对社会稳定有害。这对贸易有害。”

  尤瑟夫深感同意地点头。显然行商领袖对于局势的理解远超警探的上司们;随后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令人心冷的念头。同样的事情是否已经在其他星球上发生了?尤洛塔斯是否已经在泰比亚星区的另外一些世界上看到了随之而来的一连串事件?

  “我希望这个谋杀者能够尽快被绳之以法,”尤洛塔斯总结道。“这个案子很重要,先生们。尽快了结它,让你们的人民知道,我们…帝国依旧握有大权。一旦失败,你们就会为混乱打开大门。”他转身离开。“亥索斯会提供你们所需的一切资源。”

  “大人?”戴格向行商领袖迈了一步。“呃,男爵大人?”

  尤洛塔斯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扬起眉毛惊讶地看着警探。“你有问题?”

  戴格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在乎?我是说,为什么在乎伊斯塔维拉克鲁兹?”

  男爵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尤瑟夫听到亥索斯倒抽一口凉气。“达贡奈特正在陷落,你知道吗?”戴格点点头,男爵继续说道。“不止是达贡奈特。还有科尔萨二号。博曼。新密塔玛。全都被黑暗包围了。”尤洛塔斯迎上尤瑟夫的目光,在一瞬间里那位贵族显得苍老而疲惫。“尔诺西格曾经是我的人。对于他的行为我要承担一定责任。但不止如此。远非如此。”尤瑟夫感觉那个行商领袖的目光将自己钉在原地。“我们孤身在此,先生们。孤身面对风暴。”

  “帝皇保佑,”戴格轻声说。

  尤洛塔斯向他投去一个怪异的眼神。“听说是的,”他最终答道;随后他迈步离开,这场会面由此告终,而尤瑟夫脑海中的问题远比答案要多。

  当鸥翼式舱门打开的时候,冯塔瑞尔首先感受到的是混杂在一起的无数种气味。令人眩晕的浓郁花香在暖风裹挟下涌入机舱。投射进来的眩目阳光让他不住地眨眼,他跟着凯尔谨慎地迈下舱门,走入…不管这是什么地方。

  艾佛索支派当时毫不介意向处决小队提供一座泰拉基地的坐标,而与此不同的是,文尼纳姆支派明确表示处决小队不可任意前来造访。宗主对此强调过数次;只有两名小队成员获准来到这座基地,而且他们都不得佩戴任何武器装备。

  塔瑞尔已经逐渐熟悉凯尔的行为举止,此刻他能看出来文迪卡在未配枪械的时候十分不安。筹算者与狙击手颇有同感;他也被迫将装备留在奥提欧号上,失去了沉思者手套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塔瑞尔的手一直不由自主地移向小臂。

  他们乘坐那艘毫无标记的文尼纳姆飞船来到了这个被称为果园的基地,而整段旅途都没有向他们提供关于此处具体位置的丝毫线索。座舱没有窗户,无法让他们判断飞行方向。塔瑞尔也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计时和罗盘植入装置都遭到了压制,而在他迈出机舱的时候,二者又立刻恢复了功能,让他不禁一阵眩晕。

  他四下扫视;他们所处的停机坪位于一座金字塔顶部,簇拥在这座金属建筑周围的高大树木都长着如翡翠般闪亮的墨绿叶片。密林的气息十分浓厚,他的嗅觉处理节点疯狂工作,努力筛查无数种味道。塔瑞尔猜想他们位于南美广阔雨林深处的某个地方,但这只是个推测。无法确认。

  一个身穿淡绿色和服,戴着眼罩式面具的男子从金字塔侧面一道隐蔽阶梯中现身,示意他们过去。塔瑞尔欣然跟在了凯尔身后,三人沿着台阶走下金字塔。随着他们来到树冠层下方,灿烂阳光就逐渐被一束束朦胧光柱所取代,其中充满了飞扬尘埃与舞动昆虫的轨迹。

  一条由圆形灰色石块组成的小径在密林地面上等待着他们,三人依次前行,穿着和服的男子步伐稳健,充满自信。塔瑞尔则更为谨慎;丛林中随处可见的明艳植物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看到很多微型机械在其间穿梭;这一眼看来似乎是狂乱蔓生的状态实际上是某种天然去雕饰的园艺效果。那些机械在精心展开修剪与收获。

  他停下脚步,检视着一棵高大树木枝干上绽放的奇异花朵。他凑近了一些。

  “最好别碰,文努斯,”身穿和服的男子轻柔地将手搭在他肩头,把他拉了回来。在塔瑞尔开口提问之前,此人用嘴唇发出一种奇怪的敲击声,那朵花则应声伸展开纤细的长腿,沿着树干爬走了。“拟态蜘蛛,来自贝塔科米亚III。它们很适应泰拉的气候环境。它们的毒液会在人体中引发一种出血热。”

  塔瑞尔全身抽搐了一下,眨眨眼睛。他再次环视四周,从记忆库中提取数据,鉴定面前的诸多植物种类。蓖麻,龙葵和夹竹桃;海芒果,洋地黄和珊瑚豆;还有毒堇,飞燕草等数十种,全都饱含各自不同的毒素。从此之后他便将双手紧贴在身边,再也没有游荡到小径之外,直到他们被引入一片林间空地——然而称其为空地并不恰当,因为这里长满了藤蔓与灌木。在这片区域中央是一座古老房屋,无疑有数千年历史;它同样被丛林的触须所彻底包裹,而塔瑞尔注意到这是一种可以阻止轨道扫描与光学望远镜窥探的完美迷彩。

  “这跟我预料中不一样,”凯尔嘀咕道,他们跟着那个人走向一扇覆满常青藤的大门。

  “看起来像是一座别墅,”筹算者说。“我只能大致估计它的建造年代。雨林已经将它彻底攻陷了。”

  塔瑞尔原本以为房子里面会和室外一样纷乱不堪,但他错了。这座建筑内部丝毫未受自然环境与野生动植物的影响,而是被精心恢复成其古老原样。只有屋子里的昏暗光线,以及从窗户透射进来的微弱阳光阐述着真实情况。文努斯和文迪卡被引入一间前厅,一个等待于此的机仆用球形仪器仔细扫描两人全身上下,甚至检查汗水和呼吸,确保他们没有将外面的任何有毒物质携带进来。身穿和服的男子解释称这是必要举措,意在维持果园各个区域间的毒素平衡。

  他们从前厅来到一个休息室。墙壁上嵌着一排排轻薄的强化玻璃盒。塔瑞尔看到其中盛放着各种有毒的爬行类,两栖类和昆虫,分别处于它们所需的生态环境中,这令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筹算者走到房间正中,本能地让自己站在一个距离所有盒子最远的位置。

  一个覆有多彩甲壳的生物在笼子里飞动起来,吸引到他的注意力,那几丁质外壳的光芒让他回想起近期的一次经历。当他们将柯茵从木星外部的真空中拖进飞船时,卡利都斯的外表正是这个样子;变形刺客转化成了一种近乎胎儿状的怪异形体,借此在致命的太空中存活下来。柯茵的皮肤经历剧变,其质地接近于骨骼或牙齿。塔瑞尔回想起那种令人极为不安的触感,不由得再次全身抽搐了一下。

  他将目光移开,看着凯尔。“你觉得卡利都斯能活下来吗?”

  “他那种人很不容易死,”文迪卡干巴巴地说。“以他们的自负程度,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俗气的死法。”

  塔瑞尔摇摇头。“柯茵不是‘他’。不是男性或女性。”他皱起眉头。“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飞船会治愈…它的。等到我们的毒师加入之后,处决小队就组建完成了…”凯尔的话音逐渐微弱下去。

  塔瑞尔想象自己心中的念头与狙击手一样;之后如何?他们齐聚一堂所要终结的目标究竟是何身份即将揭晓——而文努斯对于这个答案倍感忧虑。

  只能是——

  这个念头即刻被打断,身穿和服的男子带着另一个人回来了。塔瑞尔辨认出女性的姿态;她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

  “按照我们支派首席领袖与刺客尊主的命令,”那个男子说道,“你们将得到一级毒师,蛰伏者索姆的协助。”

  那个女人抬起头,用充满挑衅意味的锐利目光盯着文迪卡。凯尔则显得无比震惊,他轻呼一声 。“詹妮克尔?”

  文尼纳姆挺直身躯。“我接受这项职责,”她决然地说。

  “不,”凯尔咆哮道,惊愕逐渐转化成愤怒。“你不会接受!”他瞪着身穿和服的男子。“她不会接受!”

  那个人歪着头。“这是文尼纳姆宗主亲自挑选的结果。不会有任何问题,也由不得你来质疑。”

  塔瑞尔困惑而惊奇地看到凯尔平日里的冷漠与尖刻彻底崩解,被凶猛怒火所取代。“我是任务指挥官!”他厉声说道。“立刻给我找另一个蛰伏者来。”

  “这是在质疑我的技术吗?”那个女人抽抽鼻子。“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我不想要她,”凯尔低吼道,他一直不肯看着索姆。“就是这么简单。”

  “恐怕不是,”那个男子冷静地说。“我说过,对于宗主的委派,你无权质疑。索姆是最终人选。没有其他选择。”他指着房门。“你们可以离开了。”他二话不说地走出了房间。

  “索姆?”凯尔带着毫无掩饰的怒火嘶声说出那个女人的姓氏。“我现在该这样称呼你,是吗?”

  塔瑞尔逐渐意识到这两名刺客之间有过某种不快的历史。他陷入沉思,回想着自从任务启动之初他所搜集到的关于艾瑞斯提凯尔的一切信息,寻找种种线索。这两个人曾是同僚或情人吗,他在心中暗想。他们年龄相近,完全可以是在同一所机构接受抚养,直到被不同支派带走展开单独培训…

  “我接受了这个姓氏来纪念我的导师,”那个女人说道,她的语调变得冰冷。“我在加入支派之后重获新生。我理应如此。”

  塔瑞尔点点头。很多被刺客庭选中进行培养的孤儿都没有真正的身份,因而往往会继承他们赞助人或导师的姓氏。

  “但你由此辱没了自己的家族!”凯尔咬牙说道。

  这在一瞬间里让那个女人充满反抗意味的面具骤然滑落,展露出隐藏其下的悔恨与哀伤;塔瑞尔立刻看到了相似之处。

  “不,艾瑞斯提,”她柔声说道,“在你以复仇之名滥杀无辜的时候,家族的名声就已经被辱没了。我们的父母不会死而复生,无论你夺走多少条性命都不会。”她从愤怒的凯尔与震惊的塔瑞尔身边迈步走进花香扑鼻的丛林。

  “她是你妹妹,”塔瑞尔脱口而出,记忆库中的数据汹涌而来,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艾瑞斯提和詹妮克尔凯尔,萨克斯特德公国总督的子女,在父母于当地武装冲突中丧生后沦为孤儿…”

  文迪卡双目喷火地迈步上前,将塔瑞尔逼退到一个装满蝎子的玻璃盒旁。“你要是敢告诉其他人,我就亲手把你掐死,明白吗?”

  塔瑞尔急忙点头,抬起双手保护自己。“但是…任务…”

  “她会照我说的做,”凯尔说道,怒火逐渐消退。

  “你确定吗?”

  “她会服从命令。和我一样。”他后退一步,塔瑞尔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空洞与怀疑,与文迪卡妹妹的目光毫无分别。

  天辉号的一些船舱里装满了沉思者,它们像耐心的家猫般发出阵阵低哼,一群群技师在其间往复穿梭,头上佩戴着晶莹的记忆管与盘卷的光纤线圈。根据亥索斯的解释,这些仪器是用来从尤洛塔斯贸易航线沿途的诸多世界上搜集金融信息的,它们借助商业分析模型对大量数据进行处理,从而预估特定星球在数月,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后所需的商品。

  “我们要用这些东西干什么?”戴格问道。他一向难以接受机械的工作水准能够超过人类的念头。

  亥索斯朝其中一台沉思者点点头。“我获准使用这台模块。来自伊斯塔维拉克鲁兹警备网络中多个源头的信息正在得到整合与筛选。”

  “你在这儿就能做这些?”尤瑟夫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特使点点头。“由于系统不兼容,数据传输非常缓慢,但我们还是能够达到一定程度的协调。足以检查首都的交通状况,对比嫌疑犯已知联系人的活动记录,等等。”

  “我们已经派遣了很多警员去干这个,”戴格坚持道。“眼睛和耳朵一向是最可靠的信息来源。”

  亥索斯点点头。“我很同意。但这些机械可以帮助我们缩小调查范围。它们几个小时的工作能够为你们的警局和警员节省几周的时间。”戴格没有回答,但尤瑟夫能看出来他尚未被说服。“我们会收紧套索,”特使继续说。“西格不会再次溜走了,相信我。”

  尤瑟夫瞪了他一眼,在对方的话语中搜寻丝毫指责的痕迹——但没有找到任何一点。无论如何,他还是深感忧虑,忍不住开口。“假设西格确实是我们的连环杀手。”他回想起在制桶工人宿舍里看到的那张面孔,以及他在发现尔诺西格的恐惧与绝望时心中涌升的确信感。他看起来像一个受害者。

  亥索斯看着他。“你要补充什么吗,萨巴特警探?”

  “不。”他将目光移开,发现戴格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尤瑟夫心中的疑虑与西格无关;他回想起搭档在那座酒庄废墟中所说的话,以及他身上近来的变化。戴格有事情瞒着他,但他想不到如何能让对方开口。“不,”他重复道。“暂时还没有。”

  其他人口中的“准备区”无非是一个临时征用的货舱,艾欧塔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任何特殊意义。奥提欧号是一艘怪异的飞船;她还在试图了解它,但它一直在进行阻挠。这艘飞船伪装自己的身份,实际上是一个由诸多珍贵科技与古老秘密拼凑而成的个体;它接受了一项任务,埋头遁入黑暗。在这一点上她也是一样。她与这艘飞船几乎可以算是同类。

  飞船的心灵会与她进行对话,但并非有问必答。最终,艾欧塔厌倦了那毫无实际进展的交谈,试着用其他方式来自娱自乐。为了检验自己的潜行技巧,她开始探索奥提欧号上那些最为狭小的空间,或是去窥探医护区,卡利都斯就躺在那里的一个治疗舱里逐渐痊愈。除了做这些以及冥想之外,艾欧塔用剩余时间在船舱的阴暗角落里捕捉蜘蛛,将它们收集到一个随手捡来的玻璃瓶中。她期望那些小虫子可以自行组建一个初级社会,但至今为止她都未能如愿。

  此刻她在一个操作台的角落中又发现了一只蜘蛛,手疾眼快地将它捕获;随后,出于无聊所引发的残忍,她将蜘蛛腿一条条扯断,想看看它能否继续行动。

  凯尔走进房间;他是最后一个到的。筹算者塔瑞尔一直在摆弄他的全息投影,与平日相比显得颇为沉默。自从文努斯陪同文迪卡带着那个自称索姆的女人从泰拉返回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十分低落。新来者也很少说话。作为一个刺客她显得有些柔弱;很多人第一眼看到艾欧塔时也会有类似的印象,但她身上那种冰冷的超自然光环通常足以在瞬间打消这种幻觉。迦兰丁占据了房间一角,像头恶犬般挑战任何胆敢侵犯其领地的人。他在玩弄一根锐利的金属——艾欧塔相信那是某种工具的残余——他让那临时改造的刀刃在指尖舞动,展现出令人惊讶的灵巧。他也很无聊,但这让他恼怒;不过话说回来,艾欧塔已经逐渐明白,艾佛索的一切情绪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愤怒,或高或低。柯茵坐在一张铁丝椅上,卡利都斯的平滑外表如同一尊尚未完工的皂石雕塑。艾欧塔观察了一会儿那位幽影,柯茵则报以微笑。卡利都斯的皮肤逐渐变暗,接近于艾欧塔的肤色;随后凯尔便用手敲了敲房间头顶低垂的横梁。

  “我们到齐了,”文迪卡说。他扫视四周,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每一个人身上;除了索姆之外,艾欧塔注意到。“任务现在开始。”

  “我们要去哪儿?”柯茵问道,嗓音与艾欧塔十分相近。

  凯尔朝塔瑞尔点点头。“是时候知道了。”

  筹算者在投影仪上输入了一串密令,云雾般的全息像素顿时在房间中央闪动起来,构建出虚幻的实体。它们组成了一个身穿朴素长袍的壮硕身影。他的面孔疤痕交错,近乎光洁的头颅上只有一道短发,而如果投影反映着真实情况,那么他显然比迦兰丁还要高大得多。全息影像摇曳摆动了一阵,艾欧塔辨认出高级加密的独特效果。这是实时影像传输,意味着信号来自于轨道上的另一艘飞船,或是泰拉本身。

  凯尔向那个人点点头。“瓦尔多总司令。如果尊主准许的话,我们可以接受任务简报了。”

  瓦尔多也点头示意。“刺客尊主将这项工作交给了我。考虑到此次行动的…独特性质,理应有一个第三方人员进行监管。”禁军仔细打量每一个人;艾欧塔想象着他正站在一个全息投影台上,仿佛与处决小队同处一室。

  “你想让我们去杀掉他,是吧?”迦兰丁开门见山地说道,他将那把改造匕首扎进身边的舱壁中。“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都知道,即便谁也不想说出来。”

  “你的洞察力令人钦佩,艾佛索,”瓦尔多说道,他的语气表明这绝非赞扬。“你们的目标是前任阿斯塔特战帅,影月苍狼基因原体,叛徒之首狼神荷露斯。”

  “他们现在是荷露斯之子了,”塔瑞尔嘀咕道,话语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王座在上。是真的…”

  文尼纳姆不悦地低哼一声。“如果禁军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有些疑问。”

  “说吧,”瓦尔多回答。

  “每个支派都听说过传言,很多试图达成这个目标的任务最终全部失败了。我的同僚托贝尔德是最后一个前去送死的人,他和其他人一样丧命了。我质疑这种任务是否有成功的可能。”

  “索姆说得有道理,”柯茵表示支持。“这不是什么叛变的军阀。这是荷露斯,帝皇子嗣中的翘楚。很多人说他是最强大的原体。”

  “你们害怕了,”迦兰丁低吼一声。“不意外。”

  “我当然害怕荷露斯,”柯茵模仿着艾佛索的粗重声调回答。“就连一头野兽也知道要害怕荷露斯。”

  “我们这样一支处决小队前所未有,”凯尔开口道,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自从初代宗主在复仇山上宣誓效忠帝皇以来都从未有过。我们是那一天,那些誓言,那种意志的化身。狼神荷露斯是唯一值得我们出手的目标。”

  “说得好,”索姆反驳道。“但毫无意义。”她将目光转回到瓦尔多的影像上。“我再说一遍;很多刺客庭同僚已经牺牲了,我们如何能够剿灭这个无懈可击的目标?”

  “荷露斯身边有忠于他的数个军团,”塔瑞尔说。“阿斯塔特,战舰,机械神教和智控军团,更不用提他麾下的普通士兵。我们要怎么接近他展开刺杀?”

  “他会自己送上门去。”瓦尔多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或许你们在猜想这支处决小队为何集结得如此迅速?这是为了应对最新情报,及时将叛徒放在你们的视野之中。”

  “如何做到?”柯茵问。

  “按照马卡多大人和泰拉议会的判断,此时对于荷露斯的刺杀会让叛军陷入混乱,在反乱力量向太阳星域进发之前打破其攻势,”瓦尔多说道。“潜伏于泰比亚星区的帝国特工报告称荷露斯极有可能准备带领旗舰复仇之魂号前往达贡奈特星球彰显力量。我们相信战帅的部队会将达贡奈特作为立足点,以此确保泰比亚星区所有世界向其俯首称臣。”

  “如果你们确信如此,大人,为何不直接向达贡奈特派遣一支惩戒舰队?”索姆问。“你们可以用战列舰和阿斯塔特军团去解决问题,而非六个刺客。”

  “或许帝皇本人也可以…”柯茵嘀咕道。

  瓦尔多用炽烈的目光凝视二人。“帝皇的行为由他自己决定!舰队和忠诚军团也有他们自己的战斗!”

  艾欧塔点点头。“我理解,”她说道。“之所以派我们去是因为并不确定。帝国绝对无法仅凭一个‘可能’就让舰队一头扎进黑暗。”

  “我们只是六个人,”凯尔说,“但只要同心协力就能达成数百艘战舰也做不到的事情。一艘飞船可以轻松渗透到达贡奈特。而六个刺客…各个支派的精锐…则能够带来死亡。”他停顿了一下。“记住我们曾经立下的誓言,无论哪个支派。没有任何敌人能逃脱帝皇的怒火。”

  “你们要乘坐奥提欧号前往泰比亚星区,”瓦尔多继续说道。“你们要在达贡奈特展开潜伏,建立多种攻击手段。在荷露斯抵达之后,你们要终结他的叛乱图谋,格杀勿论。”

  “大人。”埃弗雷德躬身行礼,随后静静等待。

  原体的低沉声音如同喜马拉雅山巅的隆隆雷鸣。“说吧,第三连连长。”

  阿斯塔特抬起头,看到罗格多恩正站在露台上遥望落日。金色的光芒泼洒在帝国宫殿中每一座纤细高塔与每一处起伏岩壁上,为闪亮的金属与光洁的大理石染上一层夺目而柔和的琥珀色。这景象令人叹为观止;然而此间美感绝非完璧无瑕,一座座棱角分明的庞大建筑四下堆砌,那些经过改造的堡垒与炮塔如同一张愤怒巨口中的灰色钝齿。昔日的宫殿——那座华贵,光辉,蔑视一切责难与失败的宏伟建筑——已经被今日的宫殿紧紧覆盖住了,而这是一座为了抵抗致命强敌所树立的凶蛮壁垒。至今为止泰拉的天空尚未目睹大敌的面孔。

  埃弗雷德知道自己的原体对于奉帝皇之命在这绝美宫殿上建造炮塔与工事倍感不安;虽然这位连长能够在宫殿和壁垒身上看到不分伯仲的雄伟美感,但他明白伟大的多恩在某种程度上认为自己将宫殿化作战场是对它的折损与磨灭。帝国之拳原体常常来到这个露台遥望城墙,而在埃弗雷德的想象中,他也是在等待自己叛变兄弟的到来。

  他清了清嗓子。“长官。我接到了战团仆从传来的消息。各方面准备工作已经展开,关于恩丹尼斯克区和萨洛思空间站两起事件的报告也得到了确认。”

  “继续。”

  “你下令监视禁军的命令是正确的。瓦尔多总司令再次被目击进入迷罩参加秘密会议,所有刺客支派的首席领袖也都在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多恩没有看着他,而是继续眺望宫殿。

  “今天,”埃弗雷德回答。“在会议结束之后,一份通讯信息被传递至近地轨道空间,估计是一艘飞船。加密等级为最高。很遗憾,我的技术军士表示以他们的能力无法进行破解。”

  “不必尝试,”原体说,“况且如果真的破解了的话,那就有违规章了。帝国之拳不会越过这条线。目前不会。”

  埃弗雷德的手探向自己的胡子。“如你所愿,大人。”

  多恩沉默了一阵,埃弗雷德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遣散了;随后他的指挥官再度开口。“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连长。你明白吗?正是这样的行为让腐朽扎根发芽。战争在阴影中进行,而非正大光明。这种冲突没有任何行为准则。没有任何不可逾越的底线。”他终于瞥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军官。“毫无荣誉可言。”在他身后,太阳逐渐遁入地平线之下,露台上的阴影愈发深暗。

  “我们要怎么做?”埃弗雷德问道。他愿意不问理由,毫不迟疑地执行原体所下达的任何指令。

  但多恩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有一个目标值得展开规模如此庞大的暗中行动,值得集结这样一支队伍。刺客庭意图杀死我的叛变兄弟荷露斯。”

  埃弗雷德思索了一下。“这难道不会对我们有利吗?”

  “对于目光狭隘之人,或许显然如此,”原体回答。“但我亲眼目睹过刺客的子弹会留下什么后果。我来告诉你,连长兄弟。我们必将击败荷露斯…但他一旦死于刺客庭的手段,后果就会不堪设想,超出我们的控制。如果荷露斯遭到刺杀,叛乱舰队内部必然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而我们完全无法预料谁会接掌大权,他们又会进行怎样的可怕复仇。只要我的兄弟活着,只要他驾驭着那些叛变军团,我们就可以预判他的行为。我们可以与荷露斯抗衡,在正面战场将他击败。我们了解他。”多恩叹了口气。“我了解他。”他摇摇头。“战帅的死不会让战争结束。”

  埃弗雷德静静聆听,点了点头。“我们可以进行干预。与瓦尔多和支派领袖直接对质。”

  “基于什么理由,连长?”多恩又摇了摇头。“我手里只有传言和怀疑。如果我像鲁斯或者可汗一样莽撞,或许这便足矣…但我们是帝国之拳,我们严守帝国法度。必须要有切实证据。”

  “那么你有何命令,长官?”

  “让仆从继续监视,”多恩抬头仰望逐渐入夜的天空。“目前我们要继续观察并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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