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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孩子9

9

煤渣砖走廊两侧是其他房门和更多的海报。在女孩头顶上的海报里,一个黑人男孩和一个白人女孩将脑门凑在一起,两人笑得像一对白痴。底下的文字是:我选择过得快乐!

“喜欢这个吗?”黑人女孩说。卢克走到近处,才发现她嘴角的香烟其实是做成香烟形状的糖果。“我想改成‘我选择过得糟烂’,但他们会没收我的笔。有时候你顽皮他们会当没看见,但有时候不会。问题在于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我在哪儿?”卢克问,“这是什么地方?”他想哭。他觉得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

“欢迎来到异能研究所。”她说。

“我们还在明尼阿波利斯吗?”

她大笑。“恐怕不在。小子,我们已经不在堪萨斯了。我们在缅因,北边鸟不拉屎的地方。至少莫琳是这么说的。”

“缅因?”他摇摇头,像是太阳穴挨了一拳,“你确定?”

“当然。白小子,你看上去脸色煞白。你最好先坐下,免得一头栽倒。”

他用一只手扶着墙坐下了,因为他的两条腿不太听使唤。他更像是瘫倒在地的。

“我在家里,”他说,“我在家里,然后在这儿醒来。房间看上去很像我的卧室,但其实不是。”

“我知道,”她说,“很震惊,对吧?”她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上印着牛仔甩套索的画片,上面写着:围猎香烟糖,像老爸一样抽烟!“来一根?糖分能帮助你稳定情绪,反正对我有用。”

卢克接过盒子,翻开盖子。里面还有六根香烟糖,它们的一头是红色,大概用来代表点燃的烟头。他取出一根,塞进嘴里,咬掉半截。甜味溢满了口腔。

“千万别这么咬真正的香烟,”她说,“你肯定不会喜欢那种味道的。”

“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这种东西卖。”他说。

“当然不卖了,”她说,“像老爸一样抽烟?开什么玩笑?肯定是老古董。不过食堂供应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信不信由你。包括真正的香烟,什么牌子都有,好彩、切斯特菲尔德、骆驼,就像特纳经典电影频道的老片里演的。我倒是想试试看,但要一大把代币才能换到。”

“真正的香烟?不会是卖给孩子的吧?”

“这儿的所有住客都是孩子。现在前半区人数不多。莫琳说也许要来新人了。我不知道她的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但通常都很准确。”

“让孩子抽烟?这是什么地方?快乐岛?”然而此刻他并不怎么快乐。

这话逗乐了她。“说得好!就像《木偶奇遇记》!”她举起手。卢克和她击掌后,感觉稍微好了点,他很难说清是为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一直叫你白小子。怎么说呢?有点种族定性了。”

“卢克·埃利斯。你呢?”

“卡丽莎·本森。”她竖起一根手指,“现在请注意了,卢克。你可以叫我卡丽莎,也可以叫我小莎。但不能叫我好孩子。”

“为什么不能?”他还在找感觉,但怎么都找不到,还差得远呢。他吃掉另外半截香烟糖,有假烟头的那半截。

“因为亨德里克斯和他的那几条走狗给你打针和做测试的时候就会这么叫你。‘我要把针头插进你的胳膊,会很疼,你要做个好孩子。我要在你的喉咙里取样,你会呕得像他妈的一条蛆,你要做个好孩子。我们要把你浸到水箱里,你屏住呼吸,做个好孩子。’所以,你绝对不能叫我好孩子。”

卢克没怎么注意听关于测试的内容,但事后他会仔细回味。此刻他在想“他妈的”。他听很多男孩说过这个词(他和罗尔夫在外面的时候,罗尔夫说过许多次),也听那个很可能考砸了学术能力测验的漂亮红发女孩说过,但从没听见他这个年纪的女孩说过。他觉得大概是因为他的生活一直受到了保护。

卡丽莎伸手按住他的膝头,他不禁感觉有点刺痒,她诚恳地望着卢克。“不过我的建议是乖乖听话,当个好孩子,无论情况多么难熬,无论他们把什么东西塞进你的喉咙或屁眼。我其实不怎么了解水箱,我自己没进去过,只听别人说过,但我知道只要他们还在拿你做测试,你就能待在前半区。我不知道后半区都在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后半区就像蟑螂旅馆——孩子们一个个都有去无回,至少不会回到这儿来。”

他扭头望向他来时的路。墙上贴着许多加油海报,还有很多扇门——左右各七八扇。“这儿有多少个孩子?”

“算上你和我,五个。前半区一直人不多,但现在就像鬼城。孩子们来来去去。”

“谈着画家米开朗琪罗[1]。”卢克嘟囔道。

“什么?”

“没什么。这儿——”

走廊里离他比较近的双开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棕色裙装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出现了。她用臀部顶着门,手里拖着什么东西。卡丽莎像闪电似的跳了起来。“哎,莫琳,别急,我们来帮你。”

由于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卢克便爬起来跟着卡丽莎走过去。来到近处,他发现棕色裙装是某种制服,就像奢华酒店女清洁工穿的制服——至少也是中等水平,制服没有花边或其他装饰。她想把一个洗衣篮拖过这段走廊和外面大房间之间的金属嵌条,外面的房间看上去像休息室:明媚的阳光照进窗户,里面摆着桌子和椅子,还有一台电影银幕那么大的电视机。卡丽莎打开另外半扇门,腾出更多的空间。卢克抓住洗衣篮(侧面印着“丹杜克斯”),帮女人把它拖进这段走廊——他现在开始觉得这里是宿舍区了。洗衣篮里装着床单和毛巾。

“谢谢你,孩子。”她说。女人年纪很大了,灰白的头发占据了相当可观的比例,而且看上去很疲惫。她隆起的左胸上的姓名牌上印着“莫琳”。莫琳上下打量着卢克。“你是新来的。卢克,对吧?”

“卢克·埃利斯。你怎么知道?”

“排班表上有你。”她从裙子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抽到一半又塞了回去。

卢克按照他受到的教育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莫琳握住他的手。她看上去挺和蔼的,因此他觉得自己确实很高兴认识她。但待在这儿他并不高兴;他很害怕,既为自己担心,也为他的父母担心。他们现在肯定很想念他。他认为他们不会相信他离家出走了,但等他们发现他的卧室里空无一人,他们还能得出什么其他结论呢?警察很快会开始找他,也许已经开始找了,但如果卡丽莎没有骗他,那他们离他可就太远了。

莫琳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我叫莫琳·艾尔沃森。负责清洁和其他杂活。我会为你把房间收拾得舒舒服服的。”

“你可别成天给她添麻烦。”卡丽莎说着,甩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莫琳微笑道:“你真可爱,卡丽莎。这个孩子一看就不邋遢,和那个尼基不一样。尼基就像漫画《花生》里的乒乓[2]。他这会儿在房间里吗?操场上只有乔治和艾莉丝,我没看见他。”

“你知道尼基的,”卡丽莎说,“下午一点以前起床都算早起了。”

“那我就去打扫其他人的房间吧,但医生们一点要见他。要是他还没醒,他们会把他弄起来的。卢克,很高兴认识你。”她继续向前走,现在她是推着洗衣篮,而不是拖着了。

“来吧。”卡丽莎说着,抓住卢克的手。尽管还在担心他的父母,但卢克又感觉到了一阵刺痒。

她拖着卢克走进休息室。他想打量一下这个地方,尤其是自动贩卖机(真的香烟,可能吗?),但门刚在身后关上,卡丽莎就凑到了他的面前。她看上去很严肃,近乎凶狠。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待多久——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在这儿待多久,但只要你待在这儿,就应该和莫琳搞好关系,听懂了吗?这地方满是残酷无情的烂人,但她不是其中之一。她很和善,而且有她自己的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他问——主要是出于礼貌。他望向窗外,外面应该就是操场了。操场上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许和他年龄相仿,也许稍大一些。

“比方说,她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但不想去看医生,因为她承担不起看病的钱。她一年只挣四万美元,但要付的账单比这个数多一倍,甚至更多。她丈夫借贷,把钱花光了。债越积越多,明白吗?利滚利。”

“vig(高利贷),”卢克说,“我老爸说这种借贷叫这个。vigorish的简写。乌克兰语里的利润和奖金。这是黑话,老爸说信用卡公司差不多就是一帮土匪。按照他们收取的复利,他有个……”

“有个什么?观点?”

“对。”他把视线从外面的孩子——应该就是乔治和艾莉丝——身上移开,望着卡丽莎,“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她对一个孩子说这些?你肯定很擅长人际内关系。”

卡丽莎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放声大笑。她笑得很响亮,双手叉腰,脑袋后仰。这一刻她看上去像个女人,而不是个孩子。“人际关系!卢克,你可真会说话!”

“人际内,不是人际,”他说,“除非你,呃,在和一个群体打交道。给他们做信贷咨询之类的。”他停下来。“刚才是个……呃……玩笑。”而且是个很烂的玩笑,一个书呆子的玩笑。

她用评价的眼神打量着他,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他再次产生了那种并非不舒服的刺痒感。“你到底有多聪明?”

他耸耸肩,有点尴尬。他平时不会炫耀智力——想要赢得友谊和影响他人,那是最差劲的办法,但此刻他感到不安、困惑和担忧,(还是承认好了)吓得魂不附体。他越来越难用“绑架”来形容此刻的遭遇。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睡下去,然后(假如卡丽莎没骗他)在离家几千英里之外的地方醒来。他的父母会不理论一番,甚至动拳头,就允许他被带走吗?不太可能。无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希望当时他们正沉睡着。

“我猜你大概相当聪明吧。你是心感能力者,还是心动能力者?我猜是心动能力者。”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他也许知道。他想到了碗柜里的盘子叮当作响,卧室门有时会自己打开又关上,罗凯特店里的比萨托盘会震颤、弹跳,还有学术能力测验那天垃圾桶自己移动起来。

“心感是心灵感应。心动是——”

“心灵致动。”

她笑了,用手指着他说:“你确实很聪明。没错,心灵致动。你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按理说没人同时拥有两者,至少技术员们是这么说的。我是心感能力者。”最后这句话里带着一丝自豪。

“你会读心,”卢克说,“好极了。每天一次,星期天两次。”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莫琳的事情?她不会把她的问题告诉这儿的任何人,她不是那种人。另外,我不清楚具体细节,只知道大致情况。”她想了想,“还牵涉到一个婴儿。这一点很奇怪。我问过她有没有孩子,她说没有。”

卡丽莎耸耸肩。

“我一直有这个能力——断断续续的,不是每时每刻,但这并没有让我变成超级英雄。否则我早就从这儿闯出去了。”

“你说真的?”

“对,来,这是你的第一项测试——无数项中的第一项。我在想一个一到五十之间的数字。这个数字是什么?”

“不知道。”

“真的?不骗我?”

“绝对不骗你。”他走向房间另一头的门。外面的操场上,男孩在投篮,女孩在跳蹦床——没什么复杂动作,坐落,偶尔转一圈。两人似乎并不乐在其中,像是仅仅在消磨时间。“他们就是乔治和艾莉丝?”

“没错。”她走到他身旁,“乔治·艾尔斯和艾莉丝·斯坦诺普。他们都是心动能力者。心感能力者比较罕见。哎,聪明孩子,是应该说‘比较罕见’,还是‘较为罕见’?”

“都可以,但我喜欢用‘较为罕见’。‘比较罕见’听上去太随意了。”[3]

她思考了几秒钟,哈哈一笑,又指着他说:“说得好。”

“咱们能出去吗?”

“当然。操场的门从来不锁。你恐怕也不想在外面待太久,这儿很偏僻,虫子非常厉害。你卫生间的药柜里有避蚊胺。你应该涂上,我说的是好好涂。莫琳说等蜻蜓孵化出来,虫子的问题就会缓解,不过我连一只蜻蜓都还没看见过。”

“他们好相处吗?”

“乔治和艾莉丝?我觉得挺好相处的。当然我们并不是什么好朋友。我认识乔治才一个星期。艾莉丝来这儿……嗯……应该十天了,差不多吧。除了我,待得最久的是尼基,全名尼克·威尔霍尔姆。聪明孩子,你别指望在前半区建立任何有意义的关系。如我所说,他们来来去去,而且没人谈论什么米开朗琪罗。”

“卡丽莎,你来这儿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我是老前辈了。”

“你能说说这儿是干什么的吗?”他朝外面的两个孩子摆摆头,“他们能吗?”

“我们可以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你,还有勤杂工和技术员告诉我们的,但我感觉其中绝大多数是谎言,乔治也这么觉得。至于艾莉丝……”卡丽莎哈哈一笑,“她就像《X档案》里的穆德探员,她想相信……”

“想相信什么?”

她望向他的眼神既睿智又哀伤,这再次让她显得像个成年人,而不是个孩子。“相信这是人生高速公路上的一个小歧途,到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动画片《史酷比》。”

“你的父母呢?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成年人”的表情陡然消失。“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好的。”也许他其实也不想,至少现在是如此。

“等你见到尼基,要是他突然爆发,你不用害怕。他靠这个发泄愤怒,他的一些胡话……”她想了想,“很有娱乐性。”

“随你怎么说。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当然,只要我能做到。”

“别叫我聪明孩子了,我叫卢克。叫我卢克,可以吗?”

“可以。”

他伸手去开门,但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卢克,你转过来。”

他转过身,她比他高大约一英寸。他不知道她会吻自己,直到她的嘴唇正正地落在他的嘴唇上。她甚至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并停留了一两秒,这个动作不仅让他有刺痒感,而且如一道霹雳,就像把手指插进了通电的插座。他真正的初吻,而且确实是个狂野的热吻。罗尔夫啊,他心想(他恢复思考能力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你会多么嫉妒我哪!

她抽身后退,一脸满足。“这不是什么真爱,你别瞎想。我都不确定算不算送你个人情,就当是吧。我来的第一个星期被隔离了,不用打针看点。”

她指着糖果贩卖机旁墙上的海报。海报里有个男孩坐在椅子上,喜滋滋地指着白墙上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点。一名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微笑着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画面上方印着:打针看点!下方印着:越早看见它们,就能越早回家!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用管。我的父母是彻头彻尾的反疫苗人士,我进前半区两天后,就得了水痘,咳嗽,高烧,长了难看的大块红斑,全身都是。我猜应该已经好了,因为我能出来乱跑,他们又开始拿我做测试了,但也许还有点传染性。要是你运气好,你会感染水痘,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两个星期——喝果汁,看电视,而不是接受注射和做磁共振成像。”

操场上的女孩看见他们,朝他们挥手。卡丽莎也朝她挥手,还没等卢克开口,她就推门走了出去。“来吧。收起你脸上嗑药般的表情,来认识一下我们这一家子[4]。”

注释:

[1]出自T.S.艾略特《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在客厅里女士们来回地走,谈着画家米开朗琪罗(查良铮译)。

[2]美国漫画家查尔斯·舒尔茨的漫画作品《花生》里的角色,走路时总会在身后扬起一片灰尘。

[3]此处两人探讨的是英文形容词比较级的两种用法,一种是在形容词前加“more”,另一种是在词尾加后缀“er”或“r”,中文中没有这种区分,此处做了一定的转换。

[4]原文为“meet the fockers”,美国有同名喜剧电影(中文为《拜见岳父大人》),“Focker”是准备见岳父一家的男主人公的姓氏。此处为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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