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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去年秋季

  隔天,达令顿醒来时感受到最严重的羞耻宿醉。亚丽丝给他看过她交出去的报告副本,细节交代得很模糊,虽然他很希望自己是那种会要求照实写出一切的人,但要是桑铎院长知道他受辱的所有经过,他恐怕再也无法坦然看他。

  他洗了澡,帮亚丽丝准备早餐,然后叫车和她一起去地洞,他把奔驰车开回来。他开着老车回到黑榆庄,昨晚的画面在他脑中只剩一片模糊。他沿路收起车道上的南瓜拿去堆肥,清除后院草坪上的落叶。有事做感觉真好。这栋房子突然感觉好空,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很少带人来黑榆庄。大一那年,他邀请米歇尔・阿拉梅丁来参观,她说:「这个地方太扯了。你认为值多少钱?」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黑榆庄是一场古老的梦,建造浪漫塔楼的财富,是由一双双硫化橡胶靴堆积而成。丹尼尔・泰博・阿令顿一世,也就是达令顿的玄祖父,他在纽哈芬建造工厂,雇用了三万名员工。他买了许多艺术品与不确定真伪的古董,在新罕普夏湖边买了一栋占地六千平方英尺的度假「小屋」,感恩节还免费送火鸡。

  一连串工厂火灾,加上能成功让皮革防水的新技术出现,于是苦日子开始了。阿令顿工厂生产的橡胶靴坚固又容易生产,但缺点是非常不舒服。丹尼十岁那年在黑榆庄的阁楼发现一大堆存货,全部堆在墙角,彷佛做错事受罚。他挖了半天,找出两只尺寸相同的,他用上衣抹去灰尘。几年后,当他第一次喝下亥伦药水看到灰影,他们黯淡无色,彷佛依然被界幕笼罩,他不由得想起那堆放在角落生灰尘的靴子。

  他原本打算整天穿着那双靴子,踏着沉重的步伐在黑榆庄里到处走来走去,在花园里嬉戏,但才过一个小时,他就急忙脱下来扔回去。这次的体验让他彻底理解,为什么一旦有别的方法可以不弄湿双脚,人们立刻抛弃阿令顿的靴子。靴子工厂倒闭之后空置了很多年,一如史穆西皮带工厂、温雷联合工业,以及更早之前倒闭的布氏兄弟马车工厂。随着达令顿慢慢长大,他发现纽哈芬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工厂一家家倒闭,但城市依旧蹒跚前进,老眼昏花、体质孱弱,经历过好几个贪腐市长,加上疯狂的城市规画、方向错误的政府计划、昙花一现的资金挹注。

  「丹尼,这个城市呀。」他爷爷很爱这么说,经常挂在嘴上,语气有时苦涩,有时钟爱。这个城市呀。

  黑榆庄的设计模仿英格兰庄园豪宅,丹尼尔・泰博・阿令顿发财之后对许多事物着迷,这种建筑也是其中之一。但这栋房子老了以后才真正像栋英格兰豪宅,金钱无法打造的气氛,由缓慢流逝的时间与蔓生长春藤达成。

  丹尼的父母经常来来去去。他们有时会带礼物给他,但大部分的时候只是装作他不存在。他并不觉得被冷落或没人爱,他的世界里有爷爷、管家柏娜黛,以及黑榆庄神秘的阴暗角落。他念公立学校,但有无数家教来授课──击剑、各种语言、拳击、数学、钢琴。「你学的这些东西能让你成为世界公民。」爷爷说。「礼仪、能力、技术。人生在世总会派上用场。」住在黑榆庄,除了练习之外没什么事可做,而且丹尼喜欢把事情做好,不只是因为可以得到称赞,也是因为感觉好像将一扇门解锁打开。每个新科目他都出类拔萃,他一直有种感觉,好像在为什么事预作准备,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爷爷自诩虽然出身名门,但依然保有蓝领精神。他抽的香烟是工人品牌Chesterfield,他年轻时父亲坚持要他每年暑假去工厂见习,就是在那里第一次抽到这个牌子的烟;他在克拉克小馆的吧台吃饭,在那里,大家都称呼他「老爷子」。他喜欢乡村歌手马帝・罗宾斯,以及丹尼妈妈称之为「劣质普契尼」的音乐。她说他只是想假装成普罗大众。

  丹尼的父母来纽哈芬时总是很突然。爷爷只会简单地说:「柏娜黛,明天准备四人份的饭。那对流浪夫妻要大驾光临了。」他妈妈是教授,研究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他不太清楚爸爸的职业──微型投资、证券组合、外汇市场避险基金。每次他们来的时候他的职业都不一样,而且总是很不顺。丹尼很清楚,他父母靠爷爷的钱生活,他们需要更多钱,这是让他们回纽哈芬的唯一动力。「只是为了钱。」爷爷这么说,丹尼无心争辩。

  大餐桌上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出售黑榆庄,随着周围的小区起死回生,这个话题越来越急迫。一个纽约来的雕塑家以一美元买下一栋破烂老屋,重新装修之后改建成宽敞的开放空间工作室。她说服朋友跟着搬来,于是西村突然变潮了。

  「现在是出售的好时机。」他爸爸会说。「这边的土地终于值钱了。」

  「你也知道这个城市是怎么回事。」他妈妈会说。这个城市。「价钱很快又会跌。」

  「我们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光是维修就要花一大笔钱。搬来纽约吧,我们可以更常见到你。我们会帮你找一栋有门房的高级公寓,不然你也可以搬去比较暖的地方。丹尼可以去念名校道尔顿学院,或是去新罕普夏的埃克塞特寄宿学院。」

  爷爷会说:「私立学校只会教出废物,我不要重蹈覆辙。」

  丹尼的爸爸就是念埃克塞特学院。

  有时候丹尼觉得爷爷似乎很喜欢戏弄流浪夫妻。他会望着杯子里的威士忌,往后靠,如果是冬天就把脚架在壁炉前面,如果是夏天,就研究窗外后院里榆树枝叶形成的图形。他会假装考虑,他会讨论哪里更适合生活,西港镇北区?曼哈顿下城区?他会仔细描述老酿酒场旁边新建的公寓大楼,无论他说什么,丹尼的父母都会大力附和,努力想让老人家心中产生新狂热。

  他们来访的第一天晚上,爷爷总是以「我会考虑」作为结论,他爸爸因为喝多了所以脸红,她妈妈慎重地用克什米尔羊毛披肩将肩膀包得密不透风。到了第二天晚上,流浪夫妻会开始坐立不安、心烦意乱。他们逼得更紧,而爷爷便加以反击。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们会吵架,因为没有人记得添柴,壁炉里的火爆出火星与浓烟。

  很长一段时间,丹尼纳闷为什么爷爷要一直玩这种游戏。等到他长大之后,爷爷不在了,丹尼独自住在黑榆庄黑漆漆的塔楼里,他才明白爷爷其实很寂寞。他固定的生活习惯,晚餐、收租、读吉普林小说,或许不足以填补一天结束时黑暗的空洞,他或许会思念愚昧的儿子。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当达令顿侧躺在空空的豪宅里,躲在书本筑成的窝中,他才明白黑榆庄要求很多,却给予很少。

  流浪夫妻每次来访的结局都一样:他爸妈义愤填膺拂袖而去,只留下妈妈的香水味──法国高级品牌Caron所推出的辛辣调香水。达令顿后来才得知这款香水的名字,那是一个惨痛的夜晚,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在巴黎,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安洁莉卡・布伦出去。到了她家门口,安洁莉卡穿着华美的黑缎小礼服,手腕与喉咙脉搏处飘出他悲哀少年时代的昂贵恶臭。他托辞头痛提前回家。

  丹尼的父母吵着要带走丹尼,他们要送他去念昂贵的私立学校,他们要带他回纽约一起住。这样的威胁一开始让达令顿感到刺激又慌张,但很快他就明白他们只是空言恫吓,藉此要挟爷爷。没有阿令顿家的祖产,他爸妈绝对负担不起私立学校的学费,他们也不希望多个孩子扰乱他们的自由。

  流浪夫妻离开之后,丹尼和爷爷每次都会一起去克拉克小馆吃饭,爷爷会坐下来,和东尼聊他的子女,看他们一家人的照片。他们会大肆赞扬「脚踏实地的工作」,然后爷爷会抓住丹尼的手腕。

  「听我说。」他说,距离这么近的时候,会发现他的眼睛浑浊潮湿。「仔细听我说。等我死了,他们会想抢走房子,他们会想抢走一切。你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你不会死。」丹尼会这么回答。

  爷爷会挤眉弄眼大笑着说:「现在还不会。」

  有一次,他们坐在红色卡座里,闻着薯饼与牛排酱的浓浓香气。丹尼鼓起勇气问:「为什么他们要生我?」

  「他们喜欢为人父母的概念。」爷爷说,对着没吃完的晚餐挥挥手。「带你去向朋友炫耀。」

  「然后把我丢在这里?」

  「我不希望你被保母养大。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把你留下来给我,我就在纽约市买一间公寓给他们。」

  那时候丹尼不觉得有问题,因为爷爷知道怎样最好,因为爷爷工作讨生活。即使他心中有一部分很想知道,老人家是不是只想要一个重新教养儿子的机会,他是不是只重视阿令顿家的传承,不在乎这个男孩离开父母是否会寂寞,但丹尼的其他部分知道千万不能走进那条黑暗的路。

  丹尼长大之后,每当流浪夫妻来纽哈芬,他就会刻意不在家。他不想等着看有没有礼物、父母会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一点关注。他们和爷爷总是上演同一出烂戏,他受够了,而且他也不想再看到爷爷放任他们予取予求。

  「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老人家,回去继续浪费你们的人生和他的钱?」他出门的时候对他们冷冷地说。

  「我们小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了?」爸爸同样带刺地说。「等你不再受宠,就会懂了。」

  但丹尼没有那种机会。爷爷病了,医生要他戒烟,改变饮食习惯,说他如果乖乖听话,或许可以多活几个月,甚至一年。丹尼的爷爷不肯。如果不能一切照他的意思来,那就干脆全都不要了。他们请了护理师住在家里照顾他。丹尼尔・泰博・阿令顿的气色越来越黯淡、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流浪夫妻回来了,这次留下来没走,突然间,黑榆庄彷佛变成了敌军阵营。厨房堆满妈妈的特殊食物,一堆堆塑料小盒子、一包苞谷物和坚果,占据了橱柜的空间。爸爸总是在一楼的每个房间走来走去,拿着手机讲不停──请人来鉴价、遗嘱认证、税务法律。他们赶走柏娜黛,换成专业清洁公司,深绿色面包车每周来两次,只用有机清洁产品。

  丹尼几乎整天待在博物馆,不然就躲在房间锁上门。他埋首读书,有如烈火消耗氧气,努力保持燃烧。他练习希腊文,开始自学葡萄牙文。

  爷爷的卧房塞满各种仪器──补充水分的点滴、保持呼吸的氧气,原本的四柱大床边摆了一张医院用的病床,让他可以坐起来。彷佛时间旅人从未来回到这里,占据了这个昏暗的房间。

  每当丹尼去找爷爷,告诉他爸妈又做了什么,报告有房屋中介来勘查,爷爷总会抓住他的手腕,意有所指地看看护理师。「她会偷听。」他小声说。

  或许她真的在偷听。达令顿才十五岁,他不知道爷爷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药物或癌症影响造成的谵妄。

  「他们不让我死,这样他们才能掌控财产,丹尼。」

  「可是你的律师──」

  「你以为他们没办法逼他妥协?丹尼,让我死。他们会榨干黑榆庄。」

  丹尼独自出门,坐在克拉克小馆的吧台边,蕾欧娜送来一盘冰淇淋,他得用手掌根按住眼睛,以免哭出来。他坐到餐馆要打烊了,这才不得不坐公交车回家。

  第二天,他们发现病床上的爷爷全身冰冷,他陷入昏迷,救不回来。大人气愤地压低声音交谈,关上门不让他听,爸爸怒骂护理师。

  丹尼整天待在皮博迪自然史博物馆。员工不介意,暑假时经常有家长把小孩扔在那里。他在矿物展示厅徘徊;和木乃伊聊天,然后去看巨大乌贼、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想象如何重绘恐龙壁画。他去耶鲁校园散步,花好几个小时解读史特林图书馆门楣上不同的语言,一次又一次去拜内克看那里收藏的各式塔罗牌、无法解读的伏尼契手稿。看着手稿的书页,他感觉彷佛回到灯塔角,等候另一个世界显现。

  天渐渐变黑,他搭公交车回家,从花园侧门偷溜进去,悄悄在屋内移动,躲回房间里看书。一般的书籍已经无法满足他了,这个年纪的他不再相信魔法,但他必须相信世上除了生死之外,还有更多意义。于是他将这份渴望解释成想要研究玄学、奥秘学、神学。他花很多时间找出炼金术士与降灵师的著作,希望能看见看不见的东西。他只想看一眼就好,让他能够继续相信下去。

  丹尼窝在高塔里的卧房中,对照译本研究炼金术士帕拉塞尔苏斯的著作,爷爷的律师来敲门。「你必须做决定。」他说。「我知道你想尊重爷爷的遗愿,但你必须为自己打算。」

  这个建议并没有错,只是丹尼不知道怎样才是为自己打算。

  爷爷靠阿令顿家的资产生活,偶尔捐给他认为合适的机构,但依照规定遗产只能留给儿子,不过,这栋房子不受限制。黑榆庄将交付信托,等丹尼满十八岁时继承。

  妈妈来房间找他的时候,丹尼吃了一惊。「大学想要这栋房子。」她说,环顾圆形的高塔房间。「如果我们全部签字同意,那么利润就可以平分。你可以来纽约。」

  「我不想住在纽约。」

  「你无法想象在那里有多少机会。」

  大约一年前,他搭乘大都会北方铁路去纽约市,在中央公园逛了好几个小时,去大都会博物馆坐在丹铎神庙里。他去到爸妈家的公寓大楼,考虑要不要按门铃,但最后失去勇气。「我不想离开黑榆庄。」

  妈妈坐在他的床上。「丹尼,这里只有土地值钱。你要知道,这栋房子毫无价值。不值钱就算了,还会吸光我们的所有钱。」

  「我不会卖掉黑榆庄。」

  「丹尼尔,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你还太小,我羡慕你的天真。」

  「妳羡慕的才不是这个。」

  他的语气低沉冰冷,完全是丹尼想要的感觉,但他妈妈只是大笑。「你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只剩下不到三万元的信托基金让你上大学,所以啰,除非你想去康州大学交朋友,否则最好重新评估你的决定。你爷爷编织了一场空虚的美梦。他耍了你,就像耍我们一样。你以为你会成为黑榆庄的大老爷?你以为这栋房子归你管?是你被这栋房子控制才对。趁现在能拿就快拿吧。」

  这个城市呀。

  丹尼待在房间不出去。他锁上门,吃谷麦棒配浴室的自来水。他认为这或许可以算是一种哀悼,但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藏书室里有本美国作家戴维・麦卡洛的《一七七六》,里面藏着一千元。满十八岁之后,他就可以动用大学基金。除了这些,他什么都没有。但他绝不会放弃黑榆庄,说什么也不要,他绝不会让人拆毁这栋房子。再多的钱他也不卖。这是他的家,失去这栋房子,他什么都不是。野草蔓生的花园、灰色石材、在树篱中歌唱的鸟儿、光秃秃的树干,失去这些,他什么都不是。他已经失去了最亲的人、最爱他的人。他还剩下什么可以依附?

  有一天,他察觉屋里变得很安静,他听到爸妈的车驶离车道,却没有听见他们回来。他打开房门悄悄溜到楼下,发现黑榆庄里没有别人了。他没有想过爸妈会干脆离开,难道这段时间他其实偷偷将他们当作人质,强迫他们留在纽哈芬,希望多年来第一次能得到他们的关注?

  一开始他很开心。他打开所有灯,打开卧房里的电视和一楼起居室的电视。他吃冰箱里的剩菜,喂那只经常在黄昏时分来花园散步的白猫。有一天他回到家,打开厨房的电灯开关,却发现没有电。他找出所有毯子,从阁楼里挖出爷爷的旧毛皮大衣,睡觉时全部盖在身上。在寂静的房子里,他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凝结成雾。漫长的六周,他在冰冷黑暗中生活,点蜡烛写作业,他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一套旧的滑雪装,就拿来当睡衣。

  圣诞节到了,他爸妈出现在黑榆庄门口,脸色红润、笑逐颜开,拎着许多礼物以及一袋袋高级超市Dean & DeLuca的商品,捷豹跑车怠速停在车道上。丹尼把门闩上,不让他们进来。他们错在不该让他发现,原来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丹尼在克拉克小馆打工,在艾哲顿公园找到施肥播种的工作,在利瑞克剧场收门票。他卖掉存放在阁楼的衣物与家具,如此一来,他至少有东西吃、可以缴电费。他的朋友不多,而他从不邀请他们来玩。他不希望别人问他父母的下落,也不想回答为什么一个青少年会独自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答案其实很简单:他要照顾这栋房子,他要让黑榆庄活下去。他一旦离开,这栋房子便会死去。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丹尼勉强撑过去,但他不确定还能继续这样多久,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是否能够和同学一起申请大学。他可能要等到明年,先去工作,等候信托基金到手。然后呢?他不知道。他毫无头绪,而且非常害怕,因为他才十七岁,却已经受够了。以前他从不觉得人生太长,现在却彷佛永无止尽。

  后来,当丹尼回想七月初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他依然不确定当时的动机是什么。他在拜内克图书馆与皮博迪博物馆研究了好几个星期,准备着手制造魔药。他花了好几个夜晚收集材料,那些捡不到也偷不到的东西,他只好下单订购。他着手调制。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他待在厨房忙碌,只趁空档闭闭眼睛,设定闹钟提醒他该进行下一个步骤。终于,柏娜黛的法国Le Creuset顶级铸铁锅全毁,他看着锅底有如焦油的浓浓黏液,心里犹豫了。他知道这个实验很危险,但他已经快要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了。他只剩下魔法。这是勇敢冒险,不是服毒自杀。

  第二天早上,联邦快递的司机发现他倒在门阶上,眼睛和嘴巴不断流血。他在昏倒之前用尽全力爬出厨房。

  丹尼在医院病床上醒来。一位男士坐在床边,他穿着毛呢外套,裹着条纹围巾。

  「我是艾略特・桑铎。」他说。「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魔法差点要了他的命,但结果反而救了他。就像故事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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