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的儿子们 六
真相也许永远不得而知……但参天塔上的马丁伯爵得知消息后作出反应之快，委实令人惊叹。他立刻派出骑士去解除战士之子的武装，并将之当场逮捕，其中包括自己的亲弟弟。城门全部打开，城头火速升起坦格利安的旗帜，而早在瓦格哈尔飞抵前，海塔尔伯爵的部下已把主教们一个个从床上唤醒，用长矛驱赶到繁星圣堂去选举下任总主教。
主教们只用一轮投票就选出继任者，明智的神职男女心照不宣地推举了潘特尔修士。新任总主教已是九十高寿，双目盲瞎，弯腰驼背，身体极为虚弱，但为人以通融和蔼著称。他戴上水晶冠时，几因承受不住冠冕的重量而当场昏厥……但他高高兴兴地以国王之礼祝福了赶到繁星圣堂的梅葛·坦格利安，为其额上涂抹圣油——尽管他忘了应该念诵的祷词。
维桑尼亚太后很快骑着瓦格哈尔返回龙石岛，梅葛国王则于旧镇逗留近半年，在此开庭理事、主持审判。他给了被捕的战士之子们一个选择：愿意破除对骑士团的忠诚誓言的人被允许前往长城，余生成为守夜人军团的弟兄；拒不让步的顽固分子将为捍卫信仰而死。四分之三的俘虏选择披上黑衣，余众全部就戮——其中七人是著名的骑士抑或领主之子，享受了梅葛国王用“黑火”亲自斩首的荣誉，其他人被判处由从前的战友们下手。只有一人得到完全的王家赦免，那便是莫甘·海塔尔爵士。
新任总主教正式解散了战士之子和穷人集会，并以诸神之名命两大教团武装的残部放下武器。总主教声称，七神已不再需要战士，今后铁王座将捍卫教会。梅葛国王则谕令以年底为限，要教团武装反正自首，执迷不悟者将被立下赏格：战士之子的头颅值一枚金龙，穷人集会成员“满是虱子”的头皮值一枚银鹿。
新任总主教和大主教们均未反对。
梅葛驻跸旧镇期间还与正室达成和解。瑟蕾茜王后乃此地的主人海塔尔伯爵之妹，她现在答应接受梅葛其他的妻子，待之以礼，不再肆意抨击。梅葛则承认瑟蕾茜为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后，发誓恢复其应得的一切权利、收入和优待。为兹庆祝，参天塔举办了盛宴，欢庆活动甚至包括闹洞房和“二度结合”，好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充满爱意的真正和解。
梅葛国王原定于旧镇停留多长时间已不可知，因征服四十三年末，王位的又一大威胁浮出水面：梅葛长期离开君临让侄儿伊耿王子看到了机会。“无冕者”伊耿终于自凯岩城出动，他与妻子雷妮亚带着少数随从，快速穿过河间地，在一堆玉米袋的掩护中偷偷潜入君临。由于追随者太少，他不敢坐上铁王座，心知自己保不住它。他们的目标是雷妮亚的坐骑梦火……王子本人还打算骑上父亲的坐骑闪银。这次行动十分大胆，得到了宫中那些对梅葛的残酷愈发不满者的支持。王子和公主进城时藏在骡车里，出城时骑在龙背上——两条龙并肩飞翔。
伊耿和雷妮亚随即赶往西境聚集兵马。由于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依然不愿公开支持，王子只能将派柏家族的家堡红粉城当作根据地。红粉城伯爵琼恩·派柏已对王子宣誓效忠，但人们普遍相信，伯爵与其说出于自愿，不如说是拗不过性情火热的妹妹，即雷妮亚的亲密女伴梅丽儿。在红粉城，伊耿·坦格利安骑上闪银从天而降，宣布叔叔梅葛为暴君和簒夺者，号召天下的正直人士前来支持自己的事业。
响应号召的多为西境和河间地的领主，包括塔贝克伯爵、鲁特伯爵、凡斯伯爵、查尔顿伯爵、佛雷侯爵、培吉伯爵、帕伦伯爵、法曼伯爵和维斯特林伯爵等，此外谷地的科布瑞伯爵、北境荒冢屯的私生子和风暴地鹫巢堡伯爵的第四个儿子也来参战。从兰尼斯港来了五百兵丁，他们打着林曼·兰尼斯特的私生子泰勒·希山爵士的旗号——精明的凯岩城公爵通过这种方式支援年轻的王子，同时不让自身牵涉其中，以防梅葛胜出后被问罪。值得注意的是，派柏家族的部队并非由琼恩伯爵或其诸位弟弟们统领，指挥官是其妹梅丽儿，她穿上男人的锁甲，提起长矛。“无冕者”伊耿出发时麾下计有一万五千人，大军穿过河间地，由骑着伊尼斯国王爱骑闪银的王子亲自带领，决心夺得铁王座。
伊耿王子军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将领和名噪一时的骑士，可惜没有一位公爵肯为他撑腰……然而留守君临的情报总管泰安娜王后写信警告梅葛，提到风息堡、鹰巢城、临冬城和凯岩城与他哥哥的寡妇阿莱莎太后均有秘密联络。这些大诸侯希望在为龙石岛亲王起兵以前得到前途的保证，因此伊耿急需一场胜利。
梅葛当然不想给侄儿胜利的机会。于是哈罗威伯爵从赫伦堡出发截击，徒利公爵从奔流城出动，御林铁卫戴佛斯·达克林爵士率五千官兵自君临西进。河湾地的培克伯爵、玛瑞魏斯伯爵和卡斯威伯爵也征召领内士卒，北上助阵。伊耿王子的大军移动缓慢，结果陷入几面受敌的境地，尽管每一路敌人都比他的军队人数少，合起来的声势却让年轻的王子（年仅十七岁）无所适从。科布瑞伯爵建议他赶在敌人汇合前各个击破，伊耿却不肯分兵，他最终选择直取君临。
就在神眼湖以南不远处，戴佛斯·达克林的君临部队拦住王子的去路。伊耿王子发现戴佛斯爵士的队伍已架好矛墙，还占据高地之利，与此同时斥候回报说玛瑞魏斯伯爵和卡斯威伯爵正从南方赶来，徒利公爵和哈罗威伯爵则自北方杀到。王子下令冲锋，指望在侧翼受到威胁前击破君临部队。他骑上闪银，身先士卒，但刚飞上天就听见人们的尖叫，地面上的部属纷纷手指南方的天空：“黑死神”贝勒里恩来了。
梅葛国王及时驾到。
自瓦雷利亚“末日浩劫”以来，巨龙之间首次发生空战，地上的陆战也同时展开。
闪银的身形只有贝勒里恩的四分之一，不是那条远为凶悍的老龙的对手，它喷出的苍白火球在对手一波又一波的黑色烈焰面前不值一提。交手后不久，“黑死神”便从上方扑到它身上，利齿咬住它的脖子，爪子撕下它一边翅膀。年轻的母龙惨叫连连，冒着烟下坠，伊耿王子也一同坠落(1)。
地上的陆战同样短暂，流的血却多得多。一见伊耿陨落，叛军顿时士气崩溃，丢盔弃甲地逃窜，然而国王军已将他们几面包围，轻易难以脱身。那天结束时，伊耿方面总计死了二千人，梅葛一方才死了一百人。死者包括埃林·塔贝克伯爵、荒冢屯的私生子丹尼斯·雪诺、罗纳·凡斯伯爵、威廉·惠斯勒爵士、梅丽儿·派柏及其三个兄弟……当然还有龙石岛亲王，即坦格利安家族的“无冕者”伊耿。梅葛一方阵亡的唯一一个重要人物是御林铁卫戴佛斯·达克林爵士，他死于科布瑞伯爵的族剑“空寂女士”之下。战后是长达半年的审判与处决，维桑尼亚太后规劝儿子饶恕部分犯上作乱的诸侯，但最终即便被梅葛放过的领主，也失去了许多领地和头衔，并被迫交出人质。
有一位显赫之人既未阵亡也未被俘，那便是伊耿王子的姐姐和遗孀雷妮亚·坦格利安。众所周知，她并未随伊耿进军——至今仍有人争论此举究是奉伊耿之命，还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而是和女儿们一起留在红粉城，还留下了坐骑梦火。假设有两条龙，王子能取胜吗？我们不得而知……但前代学者早已明确指出，雷妮亚公主并非战士，梦火又比闪银更小更年轻，对“黑死神”贝勒里恩构不成真正威胁。
败报传到西方，雷妮亚公主得知丈夫伊耿和密友梅丽儿小姐均已丧命。据说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完消息。“您不为他们哭泣吗？”有人问。她的回答是：“我没时间流眼泪。”出于对叔叔怒火的惧怕，她立刻带上女儿艾瑞亚和雷哈娜逃命。她向西先到兰尼斯港，随即渡海抵达仙女岛。在岛上，刚继位伯爵的马柯·法曼（其人的父兄均命丧伊耿王子的“神眼之下”一役）庇护了她，发誓在他的屋檐下绝对安全。于是仙女岛民战战兢兢地望着东方，时刻担心看见贝勒里恩黑色的龙翼，但梅葛终究没有追来。再度获胜的梅葛回到君临，他拼命想给自己造出一个继承人。
伊耿征服后第四十四年相对前几年堪称平静……但当时记录编年史的学士们说空气中血与火的味道依旧浓烈。梅葛·坦格利安一世坐上了铁王座，红堡在他周围不断兴建，但他的宫廷却如此阴郁凝重，尽管他有三位王后……或者说，正因他有三位王后。每晚他都召唤一位王后来侍寝，却始终无法让她们怀上孩子，根据继承顺位的安排，他的继承人只能是哥哥伊尼斯的儿女们。他被称作“残酷的”梅葛和“弑亲者”梅葛，虽然被他听见这么说的人都难逃一死。
在旧镇，老朽的总主教故去，一位新人取而代之。尽管新当选的总主教对梅葛及其三位王后未有诋毁之词，王室与教会间的敌意却持续弥漫着。数百名穷人集会成员遭到追捕和猎杀，头皮送到君临请赏，但他们还有十倍以上的同党继续徘徊在七大王国的森林、树篱和荒地间，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坦格利安王朝——其中一伙人甚至加冕了自己的总主教，那是一个满脸胡须的莽夫，被称作月亮修士。战士之子的残部也在“山丘的红狗”乔佛里·多吉特爵士带领下继续活动。圣剑骑士团相继被王室和教会宣布为非法、并勒令解散后，已然无力正面抗争，因此“红狗”让部下伪装成雇佣骑士，前去猎杀坦格利安王朝的忠臣和“教会的叛徒”。他们的头一个目标便是前战友莫甘·海塔尔爵士，此人在前往蜂巢城途中被砍倒格杀。第二个遇害的是老玛瑞魏斯伯爵，然后是培克伯爵的长子继承人，戴佛斯·达克林年迈的父亲，乃至瞎眼的大琼恩·霍格。尽管战士之子人头的赏格高达一枚金龙，平民百姓却乐意藏匿和保护他们，因为大家还记得骑士团的好处。
在龙石岛，维桑尼亚太后愈发消瘦憔悴，形销骨立。阿莱莎太后及其子杰赫里斯、其女亚莉珊也在岛上，名为贵宾，实为囚徒。伊尼斯和阿莱莎的次子韦赛里斯王子则被梅葛召进宫去，他年方十五，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深受百姓爱戴。他被赐封为梅葛国王的侍从……梅葛让一位御林铁卫日夜跟着他，以防他参与阴谋与叛乱。
征服四十四年有一小段时间，梅葛国王似乎终要得到期待已久的子嗣。亚丽王后宣布自己身怀六甲，宫中一片欢腾。亚丽的肚子逐渐大起来之后，戴斯蒙国师便不让她下床，而是亲来床边照料，并得到两名修女、一名产婆及亚丽的妹妹简妮与汉娜的协助。梅葛执意要另两个妻子也来帮忙。
然而亚丽卧床的第三月，她的子宫大出血，导致流产。梅葛国王赶到后惊骇地发现那死产婴儿是个怪胎，四肢扭曲，头大得出奇，还没有眼睛。“这东西不可能是我的儿子！”梅葛痛苦地大喊。悲伤很快转为狂怒，他命令立刻处决照料亚丽的产婆与修女，然后又杀了戴斯蒙大学士，仅仅放过亚丽的两个妹妹。
据说梅葛捧着大学士的人头坐在铁王座上，泰安娜王后适时出现。她告诉梅葛他上当了，那孩子不是他的种。她说亚丽·哈罗威眼见被接回宫中的瑟蕾茜王后年老色衰、郁郁寡欢又无子嗣，担心自己遭遇同样的命运，因此决心为梅葛国王“产子”。亚丽找自己的父亲，即当朝首相帮忙，每当梅葛国王与瑟蕾茜王后或泰安娜王后同床的夜晚，卢卡斯·哈罗威就派人去与女儿共寝，好让她怀上孩子。梅葛起初拒绝相信，他指控泰安娜是个不孕不育、因而满怀嫉妒的女巫。说到怒从心起之时，梅葛还把大学士的人头朝她丢去。“蜘蛛不会撒谎。”情报总管镇静地回应，递给梅葛国王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二十个男人，据说都曾把种子给予亚丽王后。其中有老有少，有英俊帅气之人也有相貌平庸之辈，有骑士、侍从、领主、仆人，甚至包括马夫、铁匠与歌手。御前首相的网似乎撒得很大，这些人尽管身份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无可争议地生出过健康的孩子。
经过严刑拷打，名单上只有二人不肯招供。招供的人里有一位是十二个孩子的父亲，他还留着哈罗威伯爵付给他的金子。由于审讯秘密展开且雷厉风行，因此哈罗威伯爵和亚丽王后对梅葛国王的怀疑一无所知，直到御林铁卫实施抓捕。亚丽王后被拖下床铺，眼睁睁看着两个试图保护她的妹妹被就地杀死。她父亲正视察首相塔，却教人从塔顶掷下，摔死在石地上。哈罗威伯爵的儿子、兄弟和外甥们也纷纷就擒，然后抛到环绕梅葛楼的干涸护城河中的铁刺上，有的人挣扎了好几个钟头才死，弱智的霍拉斯·哈罗威甚至弥留了几天。接下来死的是泰安娜王后名单上那二十个人，随后又有十几人遇害，他们是被之前那二十人供出的。
亚丽王后的下场最凄惨，梅葛把她交给同为王后的泰安娜折磨致死。个中细节恕我在此省略，有的事最好还是被埋藏和遗忘。后人只需知道她被折磨了近半个月，而梅葛始终在场监视，见证她受苦的全程。亚丽断气后，尸体被剁成七块，分插在都城七道城门顶端的长矛上，直到彻底腐烂。
梅葛国王仍不肯罢休，他点起大批骑士和士兵，浩浩荡荡杀向赫伦堡，誓要彻底毁灭哈罗威家族。神眼湖畔的巨城守卫不多，代理城主——他是卢卡斯伯爵的外甥和已故亚丽王后的表亲——开城接驾。然而他的恭顺毫无帮助，梅葛国王依然把守卫全部处死，连同所有沾有一丝哈罗威家族血统的男女老少。赫伦堡的屠杀结束后，梅葛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三叉戟河畔哈罗威伯爵的小镇，在那里进行新一轮杀戮。
由于几桩惨案接连发生，赫伦堡遭到诅咒的流言不胫而走，说是占有它的世家贵胄都难逃血腥的结局。饶是如此，梅葛国王御前的许多野心家依然垂涎着“黑心”赫伦这座巨大的居城和城堡周围富饶辽阔的领土……想得到它的人如此之多，以至于梅葛国王厌倦了他们的请托，谕令将把赫伦堡赏赐给麾下最强大的骑士。最后，梅葛御前共有二十三位骑士在哈罗威伯爵的小镇鲜血浸染的街道中用剑、长枪和钉头锤交手，胜出的是沃顿·塔尔斯爵士，梅葛遂赐封其为赫伦堡伯爵……但这场团体混战过于野蛮，沃顿爵士没能享受到冒险的成果，半个月后伤重不治。赫伦堡传给他的长子，但所属领地已大为缩减，因梅葛将哈罗威伯爵的小镇赏给了阿尔顿·巴特威伯爵，哈罗威的其他产业则给了多诺德·戴瑞伯爵。
等梅葛返回君临、再次坐上铁王座，丧报几乎同时传来：他的生母维桑尼亚太后驾崩。更糟的是，在太后驾崩的混乱中，阿莱莎和她的孩子们趁机逃出了龙石岛，还骑走巨龙沃米索尔与银翼……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他们甚至把“暗黑姐妹”也盗走了。
梅葛国王命令火化母亲的遗体，其骨灰与“征服者”的骨灰混合。葬礼结束后他要御林铁卫立刻逮捕自己的侍从韦赛里斯王子。“把他戴上镣铐，关进黑牢，严加审问，”梅葛命令，“务必问出他母亲的去向。”
“他也许不知情。”一位御林铁卫——欧文·布什爵士——申诉道。
“那就让他去死，”这是梅葛国王流传于世的回答，“或许那婊子会赶来参加他的葬礼。”
韦赛里斯王子对母亲的去向的确一无所知，哪怕潘托斯的泰安娜用上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无济于事。他经历整整九天的审问之后断了气，按梅葛国王的命令，他的尸体又被曝置于红堡庭院长达十四天。“让他老妈来收尸。”梅葛声言。但阿莱莎太后始终没现身，梅葛最后只能把侄儿的尸体烧掉。韦赛里斯王子逝世时年仅十五岁，他受到贵族和平民的共同爱戴，全国上下为之深感不平。
征服四十五年，红堡终于落成，梅葛国王邀请所有曾出力的建筑师和工人前来欢宴庆祝，奉上海量的烈性葡萄酒和各式蜜饯果脯，还从都城最好的妓院雇来妓女。但整整三日狂欢后，梅葛国王突然翻脸，他派骑士将与会者全部杀害，以防其泄露红堡的秘密。死难者的尸骨就埋在他们生前营建的城堡底下。
城堡落成后不久，瑟蕾茜王后也突然染病去世。宫中谣传王后言语粗鲁，顶撞了梅葛国王，梅葛便命欧文爵士割她的舌头。故事里更说，由于王后使劲挣扎，致使欧文爵士的匕首打滑，结果割到喉咙。这个故事本无凭据，时人却坚信不疑，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学者相信这是梅葛国王的敌人为抹黑他而作出的诽谤。无论真相为何，正室的过世让梅葛只剩下一个王后，即黑发黑心的潘托斯女人、情报总管泰安娜，她被所有人畏惧和仇恨。
红堡刚刚竣工，梅葛又下令把雷妮丝丘陵顶上思怀圣堂的废墟、包括惨死于此的战士之子们的尸骨清理干净。他颁布谕令，要在圣堂旧址营建巨大的石制“龙厩”，一座专为贝勒里恩、瓦格哈尔及它们的后代准备的巢穴。后世所称的“龙穴”就此动工。也许不足为怪的是，寻找建筑师、石匠和劳工极为困难，逃亡此起彼伏。梅葛国王最终不得不从密尔和瓦兰提斯请来建筑师，让他们监督都城地牢里的犯人施工。
征服四十五年末，梅葛国王再次出马，对拒不降服的教团武装残部发动新一轮清剿。他把泰安娜王后留在君临，与新任首相埃德威尔·赛提加伯爵一起执政。在黑水河以南的大森林中，国王军抓住了上百名藏匿于此的穷人集会成员，其中若干人被发配长城服役，拒绝披上黑衣的则就地正法。但这支队伍的首领，人称“麻脸”简妮·普厄的女子，凭借对森林驾轻就熟的了解坚持抵抗，始终没有落网，直至被三个随从出卖——这三个卖主求荣的家伙因此获得赦免，并被册封为骑士。
梅葛国王亲征时带来三名修士，他们宣布“麻脸”简妮为女巫，梅葛随即下令把她活活烧死在文德河畔的空地。火刑当天，三百名她的追随者——穷人集会成员和普通平民——从森林中冲出来营救。但梅葛早有预料，他让官兵们做好准备，借机将营救者一网打尽。这批人中最后一个死的是他们的首领哈利斯·希山爵士，他三年前在大分岔口一战中逃得性命，这回却不走运。
然而在其他地方，梅葛国王的运势开始下降。诸侯和平民对他的残暴心怀不满，许多人悄悄帮助他的敌人。月亮修士——穷人集会推选的“总主教”（用来对抗旧镇中被他们称为“大马屁精”的正统总主教）——在河间地和河湾地肆意横行，每次钻出森林来抨击梅葛都能吸引大批听众。金牙城以北的山丘地实际被“红狗”乔佛里·多吉特爵士控制，他自命为战士之子的团长，无论凯岩城还是奔流城似乎都对他不闻不问。“跛子”丹尼斯和“破烂”赛拉斯也依旧逍遥法外，无论他们在何处现身，总能得到百姓的掩护，而派去捉拿的骑士与士兵往往不知所终。
征服四十六年初，梅葛国王带着两千枚头骨返回红堡，作为去岁出征的收获。他把头骨堆在铁王座前，声称全部得于战士之子和穷人集会……但外界广泛认为这堆可怕的战利品不少来自纯朴的佃户、农夫和猪倌，他们唯一的罪是信仰虔诚。
这一年，梅葛依然没有儿子，甚至连一个能划归正统的私生子都没有。泰安娜王后也丝毫没显露出能为他生下继承人的迹象，虽然她继续出任情报总管，但梅葛再没上过她的床。
梅葛的顾问们一致认同，他应续娶一位妻子……但对于选谁意见不一。本尼费尔大学士提出迎娶骄傲而可爱的星坠城伯爵夫人克菈莉丝·戴恩，这样有望分裂多恩领，从中得到戴恩家族的领地；财政大臣阿尔顿·巴特威献上自己的寡妇姐姐，一位已有七个孩子的健壮女人，他承认其人并不漂亮，但丰饶多产是毋庸置疑；国王之手赛提加伯爵有两个童贞女儿，当年分别为十三岁和十二岁，他力促梅葛国王从中挑选一个，两个都娶也行；潮头岛的瓦列利安伯爵建议梅葛召回侄女雷妮亚，即“无冕者”伊耿的寡妇，与她结合可以归并她对王位的诉求，防止任何潜在的叛徒聚到她身边，同时她也将成为针对她母亲阿莱莎太后的人质。
梅葛国王依次听取了建议，虽然他对顾问们提出的女人大多嗤之以鼻，但其中的若干论据打动了他。他决定迎娶丰饶多产的对象，但不是巴特威体态肥胖、相貌平凡的姐姐；他也接受了赛提加伯爵要他多娶的概念，既然两个妻子能让生儿子的几率翻倍，三个妻子岂不更好？瓦列利安伯爵的建议当然也有明智之处，梅葛相信自己迎娶的妻子当中必须包括侄女雷妮亚。由于阿莱莎太后和她最小的两个孩子依然在逃（人们普遍认为她们逃到了狭海对岸，或是泰洛西，或是瓦兰提斯），对梅葛的王位及他将来可能的继承人形成威胁，迎娶伊尼斯的大女儿有助于削弱她的弟弟妹妹们对王位的权利。
雷妮亚·坦格利安丧夫后迅速逃往仙女岛，并采取了诸多措施来保护自己的双胞胎女儿。假若伊耿王子登上王位，其继承人依律便是大女儿艾瑞亚，因此从法理上讲，艾瑞亚有可能成为七大王国合法的女王……然而艾瑞亚与她妹妹雷哈娜还不过是一岁婴儿，雷妮亚知道声张她们的权利无异于宣判她们死刑。她转而染了她们的头发，为她们取了假名，把她们送离身边，托付给强大的盟友，那些盟友则安排她们住进清白的好人家，但收养者丝毫不知她们的底细。公主自己也坚持不去打听收养者的情况，以防未来经受严刑拷打暴露真相。
雷妮亚·坦格利安自己是难以销声匿迹的：她当然也可以改名、染发，套上酒馆女侍的粗布裙或修女的袍子，但她藏不住她的龙。带银色线条的淡蓝色母龙梦火身形苗条，迄今已生了两窝龙蛋，而雷妮亚从十二岁起就骑着它。
由于巨龙难以藏匿，公主便骑它飞到仙女岛，尽量远离梅葛。马柯·法曼伯爵打开仙女城接纳她。在这座白色的高塔群俯瞰落日之海的城堡里，公主休养生息、阅读祈祷，一边揣测叔叔何时会发出召唤——公主事后声称，她对自己的命运不抱幻想，问题不是梅葛“会不会”召唤她，而是“何时”。
梅葛的召唤令她深感厌恶，但好歹没有如她恐惧的那样即刻找上门。反抗毫无意义，只会让梅葛骑着贝勒里恩降临仙女岛。雷妮亚已逐渐对法曼伯爵产生了好感，对伯爵的次子安德鲁的喜爱程度犹有过之，她不愿引来血与火回报他们的善意，于是骑上梦火飞去红堡。她在那里得知自己必须嫁给杀夫凶手，也就是叔叔梅葛。她还遇见了与她同为新娘的两个女人——梅葛将一次迎娶三个妻子。
出自维斯特林家族的简妮夫人曾嫁给埃林·塔贝克伯爵，后者与伊耿王子一同命丧“神眼之下”一役。战役结束短短几月后，她为先夫产下一个遗腹子。简妮夫人高挑苗条，有一头奢华的棕发。梅葛起意时，凯岩城公爵一名排行靠后的儿子正在追求她，梅葛当然予以无视。
出自科托因家族的埃萝夫人就没这么方便了。她是席奥·波林爵士的妻子，那位有产骑士参加了去岁对穷人集会的征讨。埃萝夫人年仅十九岁，但在梅葛看上她之前已给席奥爵士生过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还在母亲乳头上喝奶，御林铁卫便抓捕了作父亲的席奥爵士，指控其与阿莱莎太后串通谋害梅葛国王，好让小杰赫里斯坐上铁王座。席奥爵士拼命自证清白，最终仍被判有罪，于被捕的同日斩首。为七神的缘故，梅葛国王允许寡妇服丧七天，随后便召来成婚。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主教们只用一轮投票就选出继任者，明智的神职男女心照不宣地推举了潘特尔修士。新任总主教已是九十高寿，双目盲瞎，弯腰驼背，身体极为虚弱，但为人以通融和蔼著称。他戴上水晶冠时，几因承受不住冠冕的重量而当场昏厥……但他高高兴兴地以国王之礼祝福了赶到繁星圣堂的梅葛·坦格利安，为其额上涂抹圣油——尽管他忘了应该念诵的祷词。
维桑尼亚太后很快骑着瓦格哈尔返回龙石岛，梅葛国王则于旧镇逗留近半年，在此开庭理事、主持审判。他给了被捕的战士之子们一个选择：愿意破除对骑士团的忠诚誓言的人被允许前往长城，余生成为守夜人军团的弟兄；拒不让步的顽固分子将为捍卫信仰而死。四分之三的俘虏选择披上黑衣，余众全部就戮——其中七人是著名的骑士抑或领主之子，享受了梅葛国王用“黑火”亲自斩首的荣誉，其他人被判处由从前的战友们下手。只有一人得到完全的王家赦免，那便是莫甘·海塔尔爵士。
新任总主教正式解散了战士之子和穷人集会，并以诸神之名命两大教团武装的残部放下武器。总主教声称，七神已不再需要战士，今后铁王座将捍卫教会。梅葛国王则谕令以年底为限，要教团武装反正自首，执迷不悟者将被立下赏格：战士之子的头颅值一枚金龙，穷人集会成员“满是虱子”的头皮值一枚银鹿。
新任总主教和大主教们均未反对。
梅葛驻跸旧镇期间还与正室达成和解。瑟蕾茜王后乃此地的主人海塔尔伯爵之妹，她现在答应接受梅葛其他的妻子，待之以礼，不再肆意抨击。梅葛则承认瑟蕾茜为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后，发誓恢复其应得的一切权利、收入和优待。为兹庆祝，参天塔举办了盛宴，欢庆活动甚至包括闹洞房和“二度结合”，好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充满爱意的真正和解。
梅葛国王原定于旧镇停留多长时间已不可知，因征服四十三年末，王位的又一大威胁浮出水面：梅葛长期离开君临让侄儿伊耿王子看到了机会。“无冕者”伊耿终于自凯岩城出动，他与妻子雷妮亚带着少数随从，快速穿过河间地，在一堆玉米袋的掩护中偷偷潜入君临。由于追随者太少，他不敢坐上铁王座，心知自己保不住它。他们的目标是雷妮亚的坐骑梦火……王子本人还打算骑上父亲的坐骑闪银。这次行动十分大胆，得到了宫中那些对梅葛的残酷愈发不满者的支持。王子和公主进城时藏在骡车里，出城时骑在龙背上——两条龙并肩飞翔。
伊耿和雷妮亚随即赶往西境聚集兵马。由于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依然不愿公开支持，王子只能将派柏家族的家堡红粉城当作根据地。红粉城伯爵琼恩·派柏已对王子宣誓效忠，但人们普遍相信，伯爵与其说出于自愿，不如说是拗不过性情火热的妹妹，即雷妮亚的亲密女伴梅丽儿。在红粉城，伊耿·坦格利安骑上闪银从天而降，宣布叔叔梅葛为暴君和簒夺者，号召天下的正直人士前来支持自己的事业。
响应号召的多为西境和河间地的领主，包括塔贝克伯爵、鲁特伯爵、凡斯伯爵、查尔顿伯爵、佛雷侯爵、培吉伯爵、帕伦伯爵、法曼伯爵和维斯特林伯爵等，此外谷地的科布瑞伯爵、北境荒冢屯的私生子和风暴地鹫巢堡伯爵的第四个儿子也来参战。从兰尼斯港来了五百兵丁，他们打着林曼·兰尼斯特的私生子泰勒·希山爵士的旗号——精明的凯岩城公爵通过这种方式支援年轻的王子，同时不让自身牵涉其中，以防梅葛胜出后被问罪。值得注意的是，派柏家族的部队并非由琼恩伯爵或其诸位弟弟们统领，指挥官是其妹梅丽儿，她穿上男人的锁甲，提起长矛。“无冕者”伊耿出发时麾下计有一万五千人，大军穿过河间地，由骑着伊尼斯国王爱骑闪银的王子亲自带领，决心夺得铁王座。
伊耿王子军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将领和名噪一时的骑士，可惜没有一位公爵肯为他撑腰……然而留守君临的情报总管泰安娜王后写信警告梅葛，提到风息堡、鹰巢城、临冬城和凯岩城与他哥哥的寡妇阿莱莎太后均有秘密联络。这些大诸侯希望在为龙石岛亲王起兵以前得到前途的保证，因此伊耿急需一场胜利。
梅葛当然不想给侄儿胜利的机会。于是哈罗威伯爵从赫伦堡出发截击，徒利公爵从奔流城出动，御林铁卫戴佛斯·达克林爵士率五千官兵自君临西进。河湾地的培克伯爵、玛瑞魏斯伯爵和卡斯威伯爵也征召领内士卒，北上助阵。伊耿王子的大军移动缓慢，结果陷入几面受敌的境地，尽管每一路敌人都比他的军队人数少，合起来的声势却让年轻的王子（年仅十七岁）无所适从。科布瑞伯爵建议他赶在敌人汇合前各个击破，伊耿却不肯分兵，他最终选择直取君临。
就在神眼湖以南不远处，戴佛斯·达克林的君临部队拦住王子的去路。伊耿王子发现戴佛斯爵士的队伍已架好矛墙，还占据高地之利，与此同时斥候回报说玛瑞魏斯伯爵和卡斯威伯爵正从南方赶来，徒利公爵和哈罗威伯爵则自北方杀到。王子下令冲锋，指望在侧翼受到威胁前击破君临部队。他骑上闪银，身先士卒，但刚飞上天就听见人们的尖叫，地面上的部属纷纷手指南方的天空：“黑死神”贝勒里恩来了。
梅葛国王及时驾到。
自瓦雷利亚“末日浩劫”以来，巨龙之间首次发生空战，地上的陆战也同时展开。
闪银的身形只有贝勒里恩的四分之一，不是那条远为凶悍的老龙的对手，它喷出的苍白火球在对手一波又一波的黑色烈焰面前不值一提。交手后不久，“黑死神”便从上方扑到它身上，利齿咬住它的脖子，爪子撕下它一边翅膀。年轻的母龙惨叫连连，冒着烟下坠，伊耿王子也一同坠落(1)。
地上的陆战同样短暂，流的血却多得多。一见伊耿陨落，叛军顿时士气崩溃，丢盔弃甲地逃窜，然而国王军已将他们几面包围，轻易难以脱身。那天结束时，伊耿方面总计死了二千人，梅葛一方才死了一百人。死者包括埃林·塔贝克伯爵、荒冢屯的私生子丹尼斯·雪诺、罗纳·凡斯伯爵、威廉·惠斯勒爵士、梅丽儿·派柏及其三个兄弟……当然还有龙石岛亲王，即坦格利安家族的“无冕者”伊耿。梅葛一方阵亡的唯一一个重要人物是御林铁卫戴佛斯·达克林爵士，他死于科布瑞伯爵的族剑“空寂女士”之下。战后是长达半年的审判与处决，维桑尼亚太后规劝儿子饶恕部分犯上作乱的诸侯，但最终即便被梅葛放过的领主，也失去了许多领地和头衔，并被迫交出人质。
有一位显赫之人既未阵亡也未被俘，那便是伊耿王子的姐姐和遗孀雷妮亚·坦格利安。众所周知，她并未随伊耿进军——至今仍有人争论此举究是奉伊耿之命，还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而是和女儿们一起留在红粉城，还留下了坐骑梦火。假设有两条龙，王子能取胜吗？我们不得而知……但前代学者早已明确指出，雷妮亚公主并非战士，梦火又比闪银更小更年轻，对“黑死神”贝勒里恩构不成真正威胁。
败报传到西方，雷妮亚公主得知丈夫伊耿和密友梅丽儿小姐均已丧命。据说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完消息。“您不为他们哭泣吗？”有人问。她的回答是：“我没时间流眼泪。”出于对叔叔怒火的惧怕，她立刻带上女儿艾瑞亚和雷哈娜逃命。她向西先到兰尼斯港，随即渡海抵达仙女岛。在岛上，刚继位伯爵的马柯·法曼（其人的父兄均命丧伊耿王子的“神眼之下”一役）庇护了她，发誓在他的屋檐下绝对安全。于是仙女岛民战战兢兢地望着东方，时刻担心看见贝勒里恩黑色的龙翼，但梅葛终究没有追来。再度获胜的梅葛回到君临，他拼命想给自己造出一个继承人。
伊耿征服后第四十四年相对前几年堪称平静……但当时记录编年史的学士们说空气中血与火的味道依旧浓烈。梅葛·坦格利安一世坐上了铁王座，红堡在他周围不断兴建，但他的宫廷却如此阴郁凝重，尽管他有三位王后……或者说，正因他有三位王后。每晚他都召唤一位王后来侍寝，却始终无法让她们怀上孩子，根据继承顺位的安排，他的继承人只能是哥哥伊尼斯的儿女们。他被称作“残酷的”梅葛和“弑亲者”梅葛，虽然被他听见这么说的人都难逃一死。
在旧镇，老朽的总主教故去，一位新人取而代之。尽管新当选的总主教对梅葛及其三位王后未有诋毁之词，王室与教会间的敌意却持续弥漫着。数百名穷人集会成员遭到追捕和猎杀，头皮送到君临请赏，但他们还有十倍以上的同党继续徘徊在七大王国的森林、树篱和荒地间，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坦格利安王朝——其中一伙人甚至加冕了自己的总主教，那是一个满脸胡须的莽夫，被称作月亮修士。战士之子的残部也在“山丘的红狗”乔佛里·多吉特爵士带领下继续活动。圣剑骑士团相继被王室和教会宣布为非法、并勒令解散后，已然无力正面抗争，因此“红狗”让部下伪装成雇佣骑士，前去猎杀坦格利安王朝的忠臣和“教会的叛徒”。他们的头一个目标便是前战友莫甘·海塔尔爵士，此人在前往蜂巢城途中被砍倒格杀。第二个遇害的是老玛瑞魏斯伯爵，然后是培克伯爵的长子继承人，戴佛斯·达克林年迈的父亲，乃至瞎眼的大琼恩·霍格。尽管战士之子人头的赏格高达一枚金龙，平民百姓却乐意藏匿和保护他们，因为大家还记得骑士团的好处。
在龙石岛，维桑尼亚太后愈发消瘦憔悴，形销骨立。阿莱莎太后及其子杰赫里斯、其女亚莉珊也在岛上，名为贵宾，实为囚徒。伊尼斯和阿莱莎的次子韦赛里斯王子则被梅葛召进宫去，他年方十五，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深受百姓爱戴。他被赐封为梅葛国王的侍从……梅葛让一位御林铁卫日夜跟着他，以防他参与阴谋与叛乱。
征服四十四年有一小段时间，梅葛国王似乎终要得到期待已久的子嗣。亚丽王后宣布自己身怀六甲，宫中一片欢腾。亚丽的肚子逐渐大起来之后，戴斯蒙国师便不让她下床，而是亲来床边照料，并得到两名修女、一名产婆及亚丽的妹妹简妮与汉娜的协助。梅葛执意要另两个妻子也来帮忙。
然而亚丽卧床的第三月，她的子宫大出血，导致流产。梅葛国王赶到后惊骇地发现那死产婴儿是个怪胎，四肢扭曲，头大得出奇，还没有眼睛。“这东西不可能是我的儿子！”梅葛痛苦地大喊。悲伤很快转为狂怒，他命令立刻处决照料亚丽的产婆与修女，然后又杀了戴斯蒙大学士，仅仅放过亚丽的两个妹妹。
据说梅葛捧着大学士的人头坐在铁王座上，泰安娜王后适时出现。她告诉梅葛他上当了，那孩子不是他的种。她说亚丽·哈罗威眼见被接回宫中的瑟蕾茜王后年老色衰、郁郁寡欢又无子嗣，担心自己遭遇同样的命运，因此决心为梅葛国王“产子”。亚丽找自己的父亲，即当朝首相帮忙，每当梅葛国王与瑟蕾茜王后或泰安娜王后同床的夜晚，卢卡斯·哈罗威就派人去与女儿共寝，好让她怀上孩子。梅葛起初拒绝相信，他指控泰安娜是个不孕不育、因而满怀嫉妒的女巫。说到怒从心起之时，梅葛还把大学士的人头朝她丢去。“蜘蛛不会撒谎。”情报总管镇静地回应，递给梅葛国王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二十个男人，据说都曾把种子给予亚丽王后。其中有老有少，有英俊帅气之人也有相貌平庸之辈，有骑士、侍从、领主、仆人，甚至包括马夫、铁匠与歌手。御前首相的网似乎撒得很大，这些人尽管身份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无可争议地生出过健康的孩子。
经过严刑拷打，名单上只有二人不肯招供。招供的人里有一位是十二个孩子的父亲，他还留着哈罗威伯爵付给他的金子。由于审讯秘密展开且雷厉风行，因此哈罗威伯爵和亚丽王后对梅葛国王的怀疑一无所知，直到御林铁卫实施抓捕。亚丽王后被拖下床铺，眼睁睁看着两个试图保护她的妹妹被就地杀死。她父亲正视察首相塔，却教人从塔顶掷下，摔死在石地上。哈罗威伯爵的儿子、兄弟和外甥们也纷纷就擒，然后抛到环绕梅葛楼的干涸护城河中的铁刺上，有的人挣扎了好几个钟头才死，弱智的霍拉斯·哈罗威甚至弥留了几天。接下来死的是泰安娜王后名单上那二十个人，随后又有十几人遇害，他们是被之前那二十人供出的。
亚丽王后的下场最凄惨，梅葛把她交给同为王后的泰安娜折磨致死。个中细节恕我在此省略，有的事最好还是被埋藏和遗忘。后人只需知道她被折磨了近半个月，而梅葛始终在场监视，见证她受苦的全程。亚丽断气后，尸体被剁成七块，分插在都城七道城门顶端的长矛上，直到彻底腐烂。
梅葛国王仍不肯罢休，他点起大批骑士和士兵，浩浩荡荡杀向赫伦堡，誓要彻底毁灭哈罗威家族。神眼湖畔的巨城守卫不多，代理城主——他是卢卡斯伯爵的外甥和已故亚丽王后的表亲——开城接驾。然而他的恭顺毫无帮助，梅葛国王依然把守卫全部处死，连同所有沾有一丝哈罗威家族血统的男女老少。赫伦堡的屠杀结束后，梅葛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三叉戟河畔哈罗威伯爵的小镇，在那里进行新一轮杀戮。
由于几桩惨案接连发生，赫伦堡遭到诅咒的流言不胫而走，说是占有它的世家贵胄都难逃血腥的结局。饶是如此，梅葛国王御前的许多野心家依然垂涎着“黑心”赫伦这座巨大的居城和城堡周围富饶辽阔的领土……想得到它的人如此之多，以至于梅葛国王厌倦了他们的请托，谕令将把赫伦堡赏赐给麾下最强大的骑士。最后，梅葛御前共有二十三位骑士在哈罗威伯爵的小镇鲜血浸染的街道中用剑、长枪和钉头锤交手，胜出的是沃顿·塔尔斯爵士，梅葛遂赐封其为赫伦堡伯爵……但这场团体混战过于野蛮，沃顿爵士没能享受到冒险的成果，半个月后伤重不治。赫伦堡传给他的长子，但所属领地已大为缩减，因梅葛将哈罗威伯爵的小镇赏给了阿尔顿·巴特威伯爵，哈罗威的其他产业则给了多诺德·戴瑞伯爵。
等梅葛返回君临、再次坐上铁王座，丧报几乎同时传来：他的生母维桑尼亚太后驾崩。更糟的是，在太后驾崩的混乱中，阿莱莎和她的孩子们趁机逃出了龙石岛，还骑走巨龙沃米索尔与银翼……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他们甚至把“暗黑姐妹”也盗走了。
梅葛国王命令火化母亲的遗体，其骨灰与“征服者”的骨灰混合。葬礼结束后他要御林铁卫立刻逮捕自己的侍从韦赛里斯王子。“把他戴上镣铐，关进黑牢，严加审问，”梅葛命令，“务必问出他母亲的去向。”
“他也许不知情。”一位御林铁卫——欧文·布什爵士——申诉道。
“那就让他去死，”这是梅葛国王流传于世的回答，“或许那婊子会赶来参加他的葬礼。”
韦赛里斯王子对母亲的去向的确一无所知，哪怕潘托斯的泰安娜用上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无济于事。他经历整整九天的审问之后断了气，按梅葛国王的命令，他的尸体又被曝置于红堡庭院长达十四天。“让他老妈来收尸。”梅葛声言。但阿莱莎太后始终没现身，梅葛最后只能把侄儿的尸体烧掉。韦赛里斯王子逝世时年仅十五岁，他受到贵族和平民的共同爱戴，全国上下为之深感不平。
征服四十五年，红堡终于落成，梅葛国王邀请所有曾出力的建筑师和工人前来欢宴庆祝，奉上海量的烈性葡萄酒和各式蜜饯果脯，还从都城最好的妓院雇来妓女。但整整三日狂欢后，梅葛国王突然翻脸，他派骑士将与会者全部杀害，以防其泄露红堡的秘密。死难者的尸骨就埋在他们生前营建的城堡底下。
城堡落成后不久，瑟蕾茜王后也突然染病去世。宫中谣传王后言语粗鲁，顶撞了梅葛国王，梅葛便命欧文爵士割她的舌头。故事里更说，由于王后使劲挣扎，致使欧文爵士的匕首打滑，结果割到喉咙。这个故事本无凭据，时人却坚信不疑，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学者相信这是梅葛国王的敌人为抹黑他而作出的诽谤。无论真相为何，正室的过世让梅葛只剩下一个王后，即黑发黑心的潘托斯女人、情报总管泰安娜，她被所有人畏惧和仇恨。
红堡刚刚竣工，梅葛又下令把雷妮丝丘陵顶上思怀圣堂的废墟、包括惨死于此的战士之子们的尸骨清理干净。他颁布谕令，要在圣堂旧址营建巨大的石制“龙厩”，一座专为贝勒里恩、瓦格哈尔及它们的后代准备的巢穴。后世所称的“龙穴”就此动工。也许不足为怪的是，寻找建筑师、石匠和劳工极为困难，逃亡此起彼伏。梅葛国王最终不得不从密尔和瓦兰提斯请来建筑师，让他们监督都城地牢里的犯人施工。
征服四十五年末，梅葛国王再次出马，对拒不降服的教团武装残部发动新一轮清剿。他把泰安娜王后留在君临，与新任首相埃德威尔·赛提加伯爵一起执政。在黑水河以南的大森林中，国王军抓住了上百名藏匿于此的穷人集会成员，其中若干人被发配长城服役，拒绝披上黑衣的则就地正法。但这支队伍的首领，人称“麻脸”简妮·普厄的女子，凭借对森林驾轻就熟的了解坚持抵抗，始终没有落网，直至被三个随从出卖——这三个卖主求荣的家伙因此获得赦免，并被册封为骑士。
梅葛国王亲征时带来三名修士，他们宣布“麻脸”简妮为女巫，梅葛随即下令把她活活烧死在文德河畔的空地。火刑当天，三百名她的追随者——穷人集会成员和普通平民——从森林中冲出来营救。但梅葛早有预料，他让官兵们做好准备，借机将营救者一网打尽。这批人中最后一个死的是他们的首领哈利斯·希山爵士，他三年前在大分岔口一战中逃得性命，这回却不走运。
然而在其他地方，梅葛国王的运势开始下降。诸侯和平民对他的残暴心怀不满，许多人悄悄帮助他的敌人。月亮修士——穷人集会推选的“总主教”（用来对抗旧镇中被他们称为“大马屁精”的正统总主教）——在河间地和河湾地肆意横行，每次钻出森林来抨击梅葛都能吸引大批听众。金牙城以北的山丘地实际被“红狗”乔佛里·多吉特爵士控制，他自命为战士之子的团长，无论凯岩城还是奔流城似乎都对他不闻不问。“跛子”丹尼斯和“破烂”赛拉斯也依旧逍遥法外，无论他们在何处现身，总能得到百姓的掩护，而派去捉拿的骑士与士兵往往不知所终。
征服四十六年初，梅葛国王带着两千枚头骨返回红堡，作为去岁出征的收获。他把头骨堆在铁王座前，声称全部得于战士之子和穷人集会……但外界广泛认为这堆可怕的战利品不少来自纯朴的佃户、农夫和猪倌，他们唯一的罪是信仰虔诚。
这一年，梅葛依然没有儿子，甚至连一个能划归正统的私生子都没有。泰安娜王后也丝毫没显露出能为他生下继承人的迹象，虽然她继续出任情报总管，但梅葛再没上过她的床。
梅葛的顾问们一致认同，他应续娶一位妻子……但对于选谁意见不一。本尼费尔大学士提出迎娶骄傲而可爱的星坠城伯爵夫人克菈莉丝·戴恩，这样有望分裂多恩领，从中得到戴恩家族的领地；财政大臣阿尔顿·巴特威献上自己的寡妇姐姐，一位已有七个孩子的健壮女人，他承认其人并不漂亮，但丰饶多产是毋庸置疑；国王之手赛提加伯爵有两个童贞女儿，当年分别为十三岁和十二岁，他力促梅葛国王从中挑选一个，两个都娶也行；潮头岛的瓦列利安伯爵建议梅葛召回侄女雷妮亚，即“无冕者”伊耿的寡妇，与她结合可以归并她对王位的诉求，防止任何潜在的叛徒聚到她身边，同时她也将成为针对她母亲阿莱莎太后的人质。
梅葛国王依次听取了建议，虽然他对顾问们提出的女人大多嗤之以鼻，但其中的若干论据打动了他。他决定迎娶丰饶多产的对象，但不是巴特威体态肥胖、相貌平凡的姐姐；他也接受了赛提加伯爵要他多娶的概念，既然两个妻子能让生儿子的几率翻倍，三个妻子岂不更好？瓦列利安伯爵的建议当然也有明智之处，梅葛相信自己迎娶的妻子当中必须包括侄女雷妮亚。由于阿莱莎太后和她最小的两个孩子依然在逃（人们普遍认为她们逃到了狭海对岸，或是泰洛西，或是瓦兰提斯），对梅葛的王位及他将来可能的继承人形成威胁，迎娶伊尼斯的大女儿有助于削弱她的弟弟妹妹们对王位的权利。
雷妮亚·坦格利安丧夫后迅速逃往仙女岛，并采取了诸多措施来保护自己的双胞胎女儿。假若伊耿王子登上王位，其继承人依律便是大女儿艾瑞亚，因此从法理上讲，艾瑞亚有可能成为七大王国合法的女王……然而艾瑞亚与她妹妹雷哈娜还不过是一岁婴儿，雷妮亚知道声张她们的权利无异于宣判她们死刑。她转而染了她们的头发，为她们取了假名，把她们送离身边，托付给强大的盟友，那些盟友则安排她们住进清白的好人家，但收养者丝毫不知她们的底细。公主自己也坚持不去打听收养者的情况，以防未来经受严刑拷打暴露真相。
雷妮亚·坦格利安自己是难以销声匿迹的：她当然也可以改名、染发，套上酒馆女侍的粗布裙或修女的袍子，但她藏不住她的龙。带银色线条的淡蓝色母龙梦火身形苗条，迄今已生了两窝龙蛋，而雷妮亚从十二岁起就骑着它。
由于巨龙难以藏匿，公主便骑它飞到仙女岛，尽量远离梅葛。马柯·法曼伯爵打开仙女城接纳她。在这座白色的高塔群俯瞰落日之海的城堡里，公主休养生息、阅读祈祷，一边揣测叔叔何时会发出召唤——公主事后声称，她对自己的命运不抱幻想，问题不是梅葛“会不会”召唤她，而是“何时”。
梅葛的召唤令她深感厌恶，但好歹没有如她恐惧的那样即刻找上门。反抗毫无意义，只会让梅葛骑着贝勒里恩降临仙女岛。雷妮亚已逐渐对法曼伯爵产生了好感，对伯爵的次子安德鲁的喜爱程度犹有过之，她不愿引来血与火回报他们的善意，于是骑上梦火飞去红堡。她在那里得知自己必须嫁给杀夫凶手，也就是叔叔梅葛。她还遇见了与她同为新娘的两个女人——梅葛将一次迎娶三个妻子。
出自维斯特林家族的简妮夫人曾嫁给埃林·塔贝克伯爵，后者与伊耿王子一同命丧“神眼之下”一役。战役结束短短几月后，她为先夫产下一个遗腹子。简妮夫人高挑苗条，有一头奢华的棕发。梅葛起意时，凯岩城公爵一名排行靠后的儿子正在追求她，梅葛当然予以无视。
出自科托因家族的埃萝夫人就没这么方便了。她是席奥·波林爵士的妻子，那位有产骑士参加了去岁对穷人集会的征讨。埃萝夫人年仅十九岁，但在梅葛看上她之前已给席奥爵士生过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还在母亲乳头上喝奶，御林铁卫便抓捕了作父亲的席奥爵士，指控其与阿莱莎太后串通谋害梅葛国王，好让小杰赫里斯坐上铁王座。席奥爵士拼命自证清白，最终仍被判有罪，于被捕的同日斩首。为七神的缘故，梅葛国王允许寡妇服丧七天，随后便召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