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怎么回事?”伊森质问，挡在维多利亚面前保护她。她抓着他结实的臂膀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老天啊，伊森!穿上你的衣服，”神父詹姆斯说，“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跟我过来，伊森，离开那个女孩。”
“你敢!”伊森说，“你太过分了!他们在这做什么?滚出我的家!”
“听着，伊森，这是为你好。离开她，到我这来，一切都会好的。”神父示意他过去。
“不，这是我家，请你们离开。”伊森坚定地站在门和情人之间。
神父叹了口气。“噢，伊森，我真不想这样。”
六个人一起向这对情侣走来，伊森和维多利亚退入房内。伊森握紧拳头准备打退他们，即使他不想和他认定的朋友打架。他不能让他们伤害维多利亚，但他对付不了所有人。他推推搡搡，维多利亚尖叫着。其中一人抓住伊森的手臂并反锁到背后，把他推到墙上。维多利亚准备避开时，另外两人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按在门上。她挣扎踢打都无济于事。
“不要!”伊森叫道，“住手!维多利亚!”他挣脱开跑向维多利亚，突然又有一人抓住他的肩膀，猛揍他的肚子以致他蹶倒在地。
“伊森!”她哭喊着，“求你们住手。”被拖到门边时，她向神父詹姆斯求情。“请不要伤害他。我知道你要的是我。”看到伊森尝试站起来却被一个打手踹倒，她眼泪直流。
神父平静地走向她。“我为什么要你，维多利亚?”他低沉地问。他地问题让她既困惑又害怕。
“我不知道原因，神父，只知道你想让我离开伊森。”她又望向她的情人，此时那些人已把他拉起来抓住双臂。她回头看着神父说：“但是，我永远不希望伊森因为我受到伤害。请放了他。”
神父清了清嗓子摇了摇头。“忏悔是通往救赎之路，维多利亚。如果你请求原谅就必须坦白你邪恶的灵魂。”
她困惑不解。他让她坦白一些她不明白的事。
“没问题，”她说，“原谅我，神父，我违反了教规。我上次忏悔已是两周前。我行为放荡。”
“这很明显，”神父望着伊森说，“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继续。”
她结巴了一会，思考他想让她说什么。“我激怒了我的一个……仆人，煽动了暴力。”
神父更加愤怒地长叹一口气。“再好好想。”他说。
“够啦!”伊森说。
“安静!”神父吼道。伊森顺从了，他从未见过平日对他如慈父般的人如此生气。“再想想!”他对维多利亚说。
“我说谎、打架、放荡，给父亲丢脸了。”她飞快地说，寻找一个神父想要听的词。
“不对!不对!不对!再想想”神父冲着她的脸吼道。
“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她大叫。
“够了!”伊森大喊。
“安静!”神父说，一人又揍了伊森一顿。
“住手，求你了!”维多利亚哭喊着。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会住手。”神父回答。
“但我不知道你要听什么。”她抱怨道，思虑枯竭又胆怯害怕。“直接告诉我你要我说什么吧。”她请求。
神父平静下来，近近地望着她泪痕斑斑的脸。“你是恶魔，维多利亚•弗拉基米尔。”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坚定得几乎让维多利亚信以为真。
她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说：“我有过失，神父，但这就让我成为恶魔吗?”她轻柔地问。
神父微笑着，快要笑出声来。她不确定她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她真的愚蠢。“不是，维多利亚，”他说，“你父亲是魔鬼的奴仆。”看到她眉眼间透露出困惑，他一脸怒容。“不要对我撒谎!你是撒旦的孩子，我不会让你诅咒这个村子!正是因为你这被诅咒的灵魂，恶魔、狼人和那些吸食人血的东西才折磨着这些无辜虔诚的村民。”
“你疯了。”她低声说。
“如果你不忏悔，那我别无选择。”神父走出门，众人押着维多利亚和伊森跟在后面。
这群人出门时，走道和大街上挤满了人。维多利亚听到格里高里在人群中嘶鸣，但看不见他。日落西山，寒风渐起。她赤着脚走在雪水中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护身符挂在脖子上。刺骨的严寒她尚能忍受，人群冰冷的目光才真正让她担忧。神父走到路边致辞。
“孩子们，”他说，“我们损失惨重。我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袭击。俗话说，上帝行事神秘，而魔鬼像嗜血的狂狮行走在我们之间。在这次事故中，魔鬼像饿狼隐匿在我们之间。几百年来，狼群一直在边界之外。多年前我来到这个牧区，我认为这是神佑之地，如同黑暗中的一线光明。我们活在主的慈爱和佑护之下。
“在礼拜日这个最神圣的日子里，我们的小村遭遇袭击，我们失去了他的恩泽，我们哀悼着神灵的离去。他不再认为我们值得神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我来告诉你。我们容忍并保护了魔鬼的奴仆。这个孩子。”他指着维多利亚。“美艳动人。有些人或许还认为她白皙的皮肤象征着纯洁。但常言道‘魔鬼常变幻为光明天使行骗。’即使我亲爱的伊森，一个本该侍奉万能的上帝的人，一个我视为己出的孩子，也被蒙蔽了。这个恶魔之女必须在我们面前消失。问题是，我们必须那么做吗?”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维多利亚环顾四周，希望能看到一张理性或同情的脸，结果只看到僵硬和残酷。
“我们必须怎么做?”一人问。
“告诉我们，神父。”一个女人叫喊。
“在狼群回来前快点说!”又一人说。
“冷静，孩子们。”神父说。他走到人群中，打手押着维多利亚和伊森跟在后面。人群分开让恶魔通过，没人敢走近触摸她。
“滚远点，妖女!”一人叫道。如合唱队一般，人群纷纷起哄奚落。人们朝维多利亚挥舞着拳头，谩骂诅咒着。她躲躲闪闪，惊恐万分，试图挣脱逮捕者，无果。现场大概一百人，但她感觉上千人形成无边的恨海包围着她。神父要带她去哪?她只希望她父亲来这救她。但她也知道父亲脾气暴躁，力大无比。他定会杀死伤害她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她只希望一切能在父亲醒来前结束。
神父带领众人来到小镇南边，主道和房屋在此戛然而止。左边的唯一建筑就是小镇监狱，只有一间牢房，一扇封住的窗户和一道沉重的铁木门。小路正前方是一个离地只有几米高的石台。石台中间是一个高高的木桩，上面吊着铁链和手铐。监狱和刑柱很多年都未使用。神父走上石台，面对众人。
“小镇的历史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神父说，“曾经，每当月圆时分野狼就会出现并屠杀牲畜和百姓，直到有一天人们把一个少女绑在这柱上作为牲礼。狼群带走她后就再也没来过。今天，维多利亚•弗拉基米尔就是那牲礼。”
人群欢呼着把维多利亚推上木桩。
“不要!”她扭动手臂尽力推开抓她的人。她想站定在泥泞的冰雪中，可一切都是徒劳。
伊森感到体内传来一股能量，挣脱开逮捕者。人群中的几个人冲过去，跳到他身上，把他骑压在地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用铁链把她五花大绑。
铁链冰冷，锈迹斑斑。他们只绑住她的手，但也足够束缚住这个瘦弱的女孩。铁链够长，她能够转头但无法蹲下。
她回头看伊森，几人慢慢从他身上站起，押着他的手脚走到旧牢房。他们把他推进去，用一把大钥匙锁上门。他跳起摇晃着门，门纹丝不动。人群逐渐散去，担心野狼出没。
伊森跑到窗前冲神父喊：“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样对大家最好，伊森。”神父回答。
“胡说八道。放她走。她是无辜的。即使她父亲是魔鬼，那不是她的罪。”
“遗传给她了，我的孩子。”
“幸好你没有子嗣，”他说，“否则我会因他们继承了你的谋杀罪而憎恨他们。”
听到伊森的话，神父表情扭曲，心如刀绞。
“为了上帝这不算谋杀，伊森。”他争辩。
“今夜不是满月，”伊森说，“如果狼群没有来怎么办?如果太阳出来，她会被烤死的，你知道她皮肤的状况。”
“那就送她上路。”他说
“你这个冷血的杂——”
“住口，伊森，”神父打断，“这对大多数人都好，她只是一个人。我以为你这样的信徒会希望看到魔鬼的毁灭和无辜者的得救。”
“我希望我眼前的恶魔早点去死。”他说，瞪着神父。长久以来他敬爱着这位亲生父亲一般的神父。伊森抓着冰冷的铁柱，希望他的手掐着的是老头子的脖子。
“跟你无法争论了。我明早来找你。”神父开始朝小镇走去。
“神父。”一个温柔的声音叫道。他望着维多利亚。她背靠着木桩跪着，铁链绑着举过头顶的双手。“你能给我念临终祷告吗，神父?”她轻轻地问。
“对不起，维多利亚，”他说，“但你没这权利。”他颔首，走向他的圣堂。
只剩下萨拉，她抱着两个毯子。“晚上很冷，神父。”她说。
“的确，”他说，拿走其中一个毛毯，“对某人来说夜并不会太长。”
萨拉走近牢房，把毛毯放在两个铁栏之间。
“萨拉，”伊森说，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他。你知道这么做不对的。”
“对不起，伊森。我无能为力。”她说完便跑开了。
“维多利亚，”伊森说，“不要放弃。还有时间。我们还能逃跑。”他回顾牢房寻找可用的东西作为杠杆撬开牢门。
“不必了，伊森，”她说，“太阳下山了。时间不多了，不要浪费我们能相处的最后片刻。”她看着伊森，安心地笑着。绝望无助，他只能回以微笑。面对死亡，她从容不迫。
“我有事要对你坦白。”伊森说。
“还有坦白?神父错过这个应该很遗憾。”她开玩笑。
“是的，的确，这也关他的事。”他说，“上个礼拜日我告诉他我打算离开教堂娶你为妻。他不开心，应该说是大发雷霆。他当时告诉我他认为你和你父亲是魔鬼。我说他疯了，还说他不应该这样诋毁你。我以为他会冷静下来，一切也都会过去。我从没料到你会有危险。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本应该把你送回安全的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维多利亚看出他眼中的悲伤和愧疚。“噢，亲爱的，”她说，“你哪知道他会怎么做。不要责怪自己。答应我不要再责怪自己，不要因为我而心有负担。这不是你的错。”她感到热泪盈眶，但她需要保持坚强。“另外，”她说，“我也有事要坦白。”她深呼一口气说：“我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伊森。”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不会，维多利亚……”他结巴地说。
她摇摇头，打断她。“神父是对的。我父亲异乎寻常，我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不是指……你不会指……”伊森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神父是错的。你不是魔鬼，维多利亚，我知道。”
“我知道，伊森，”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父亲不是魔鬼，但他也不是……人。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我很早就知道他与众不同，但我以为如果我不在乎，我就可以不为他的行为负责。今天我发现我错了。我继承了他的畏光性。你从未见过他是因为他根本忍受不了阳光。他只能活在火光和月光下。他是属于夜晚的。照顾我的仆人们跟他一样。她们都是他的……他的情人。她们都是。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是父亲的女儿，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她声音断断续续。太阳西沉，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不起，伊森。我不是有意欺骗或伤害你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生儿育女……我想变正常。”
“没关系，维多利亚。”他说。他平静许多，尽管维多利亚告诉他重要的事情，她的声音让他感到舒心。“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决定你或你父亲的身份。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她回以微笑。“答应我，”她说，“答应我时间到了，你不会看。我不希望你看……”
“不，不要这么想，”他打断，“你不会死。”
“伊森，即使狼群不来，太阳最终也会升起。”
“那我希望你最后看到的是我深情的脸，”他的眼泪夺眶欲出，“不要担心，这不会发生。不要放弃。你的小手腕一定能挣脱的。再试试看。”
维多利亚冷静下来，站起来试图挣脱手上的束缚。牢房老旧，许多木板开始腐烂。伊森开始拉扯其中薄弱的部分，希望能凿开一个洞让他穿过。太阳完全落山了，只有星月的微光。维多利亚继续解开双手，此时听见不远处的狼嚎声。维多利亚屏住呼吸，试图推测声音的距离，但她太害怕不敢转身。伊森站在窗前望着森林。一头庞然的黑狼隐约可见。
“我的天啦，”伊森低语，“这怎么可能?”上次袭击才是三天前。如果按神父所说野狼是超自然的，那他们一月之内不会返回。伊森又看到五头野兽出现在森林边缘。他十分无助，如果这个怪物要把他的爱人撕成碎片他也只能看着。他想起在平房中见到的那个人，忍不住恶心反胃。
维多利亚转身正好看到伊森睁大的眼睛。她咽口气，继续转身。她望着领头狼，呼吸加速。
“嘿!”伊森大叫，“嘿，野狼!来这!”
狼群没有改变行程。维多利亚吓到瘫痪。她看着领头狼小心谨慎地朝她走来。她忽然不在乎村民，只希望父亲出现救她。现在，真正地面对死亡时，她还没准备好离开。她想起伊森。她不想活在没有他的世界，也不希望他面对一个没有她的世界。尽管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它步步逼近。
领头狼凝视她的方式有些怪异。他的眼神很像人类，似乎在思考她要做什么。维多利亚想起脖子上的铁链和胸间的护身符，她取出紧握手中。
“噢，妈妈，”她把护身符举到嘴边，温柔地祈祷，“如果我需要保护，就是现在了。”她从脖子上取下护身符握住。她蹲下来双手护头。头狼继续慢慢走来，其余的紧随其后。“噢，父亲，原谅我，原谅他们，请快点结束。”她不知道是在向尘世的父亲还是万能的主祈祷。
等到头狼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她紧握住金链，让护身符垂落。它正好悬挂在额头处，红宝石反射的月光映入头狼的眼睛。
头狼立刻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