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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卡蒂亚从医院逃走了。

  接到消息时,由起谷刚回到新木场的特搜部厅舍。

  卡蒂亚身为国际级恐怖份子,新泻县警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但值班的护理师却发现卡蒂亚不在病房裡,虎背熊腰的魁梧警察昏厥在病床上。县警应该早已切身体会到黑寡妇的可怕,但卡蒂亚的外貌及年纪让他们掉以轻心。凭著她的机灵,绝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

  整间病房裡只少一样东西,那就是由起谷探病时送她的棒球帽。她身上多数个弹痕的衣物都由新泻县警扣押,信封袋裡的两百万圆则由新泻县警转交给了特搜部。

  结束与县警负责人的通话,由起谷坐在座位上,深深叹口气。

  虽然卡蒂亚的伤势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完全痊癒,但即使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偷渡出日本对她来说还是轻而易举。一旦恢复健康,警方会安排出院并收押。如此一来,逃走将困难得多。不论她最后在日本接受审判,还是被引渡回俄罗斯,依她的罪状都得承受沉重刑罚。假如引渡回俄罗斯,她的下场肯定比遭受极刑还要凄惨。

  何况卡蒂亚曾被日本警察背叛过,不信任这个国家也是无可厚非。

  由起谷不禁鬆口气。自己身为一介警察,这是很不可取的心态。

  就算卡蒂亚成功逃离日本,世上也不会有她安身立命的栖身之所。伊斯兰激进组织的势力遍及各地,并非只存在她的故乡车臣。卡蒂亚身为颠覆黑寡妇的叛徒,将遭追杀至断气的那天。就像现在的莱莎.拉德纳。

  巧合的是莱莎当初便曾跟卡蒂亚这麽说过——这会让妳成为背叛者。妳赌命拯救的朋友会恨妳,妳不在乎吗?

  命运的无情捉弄,令由起谷心情沉重。对于孤苦伶仃的少女,这是多残酷的不归路。死神莱莎.拉德纳至少存活至今,卡蒂亚又能续命多久?

  由起谷闭上眼睛,回想著初次的邂逅。连假前一天的四月二十八日,傍晚时分,六本木。刚开始由起谷满心以为那是少年。深蓝棒球帽压得极低,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全身散发出野性。她将帝都联合那些傢伙在一瞬间打得倒地不起,技巧乾淨俐落,大快人心。当她察觉自己看她时,却突然露出腼腆的神态。自己偶然抱住她,察觉她有著少女特有的纤细肩膀。

  由起谷不信神,却不禁向神祈祷,但愿她在未来的人生旅途上走得顺遂,获得灵魂的平静。

  依照攻坚行动的原订计划,是将已逮捕的未成年恐怖份子卡蒂亚放回敌阵当卧底,结束后再将她缉捕归案并收押。订定计划时,特搜部的冲津部长一肩扛起事后责任。如今恐怖份子从医院逃走,责任却落在负责收押卡蒂亚的新泻县警头上,而警视厅清水公安部长这名实质上的行动统筹指挥官也难辞其咎。由于行动原属极端特例,加上宗方亮太郎的问题及麻布署离职警员丑闻,导致多不少见不得光的祕密,最后处分就不了了之。

  不提这些部分,这场行动到底评价如何也是见仁见智。造成评价两极的原因很多,其一是警方伤亡惨重,但最后成功保住恐怖份子打算攻击的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及俄罗斯总领事馆;再者,倖存未成年少女只有两名,但这是在机甲兵装战(而且其中一方还装上了炸弹)中成功保住未成年驾驶员性命的重要案例。世界各国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前例,这让日本成了国际焦点。基于主要两点,站在警界整体立场上,行动成败很难定论。其中明显疏失要找到人负责并不难,但如此一来,其他部门也会在责任归属问题上遭到牵连。对整个组织而言,这是必须极力避免的事态。

  最后警视厅冲津旬一郎特搜部长只是因「让伤害案的外籍嫌犯逃走」而遭警视总监口头告诫,却没受到降职或人事异动处分。警界不少人揶揄冲津最初便预期这一结果。

  城木来到福生市郊区某民营看护治疗中心,在柜檯填写表格,独自走向父亲病房。来过数次,内部格局早记在脑海。长男亮太郎的过世,对父亲造成太大打击,加上种种压力累积,终于让父亲城木亮藏出现失智症的症状。不管别人问什麽,他彷彿都「保持缄默」。

  虽然有时他会短暂地像常人一样对话,但有关当局要询问案情几乎不可能。哥哥与「敌人」、城木家与「敌人」,或父亲是否涉及关说城木的人事异动命令,这一切的谜团都被父亲带进沉默的黑暗世界,任何搜查单位都束手无策。

  这是一家专收有钱人的看护治疗中心,装潢得宛如高级渡假饭店。城木走在裡头,宛如自己行走在独立于日本现实的空间。

  父亲不在病房。一名年轻的女护理师正在更换床单,城木一问,原来父亲今天精神不错,到中庭散步。他于是将探病花束留在房裡,转身走向中庭。外头阳光明亮刺眼,父亲坐在轮椅,而中年护理师推著他,在盛开石楠花、莲花杜鹃及其他不知名花朵的中庭裡绕圈散步。父亲的表情愉快,但城木一喊「爸爸」,他脸色沉下。

  「爸爸,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父亲板起脸,挥手示意护理师走开。今天的父亲难得意识清晰。护理师走到听不见两人对话的远处,但依然注意著两人一举一动。

  「全是你的错。」父亲劈头说。

  城木并未询问话中意思。因为他隐约体会父亲的言下之意。

  父亲那愤恨不已的表情就说完一切。

  「亮太郎跟你不同,他从小就是浪漫主义者,无法像你一样承受残酷现实,你把他害惨了……」

  城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成长至今,每人都说贵彦与亮太郎不同,他是理想主义者,又是爱做梦的浪漫主义者,而他也深信不疑。因此对于拥有务实才能的哥哥,城木长年抱著自卑。没想到父亲完全不这麽想。他认为哥哥才是浪漫主义者,而自己相反。

  「你才该从政,而不是亮太郎。我跟亮太郎都非常清楚。但亮太郎坚持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只能屈服……如今想来是最大的失策。」

  城木茫然若失,动弹不得地伫立原处。脚下彷彿开一个大洞,跌落不见底的深渊。

  他一直没看清真正的自己。这刻,城木才被迫明白。真是荒谬。今天前从未想过镜中的自我是假象。没察觉自己的误解,没察觉自己的狡猾,将冠冕堂皇的理想挂在嘴边。那些是泡影,砂上阁楼,孩童以砂堆成的城堡。被砂的妻子迷惑心智的人,或许是自己。

  父亲招手把护理师叫回来,最后又转头对城木说一次。

  「全都是你的错。」

  护理师对城木微微点头致意,推著轮椅往屋内走。城木注视著年老父亲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一会没办法移动脚步。

  这晚,城木基于公务而前往霞之关中央共同厅舍二号馆,在二十楼的走廊听见背后传来呼唤。

  「城木!」

  城木一转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眼前站著顶著光头的壮汉,赫然是警备企划课的堀田义道课长。城木赶紧立正行。

  「前几天承蒙堀田课长参加我哥哥的丧礼,在此致上由衷的谢意。」

  「别这麽说,发生那种事,相信你也不好受。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请问有什麽事吗?」

  城木起了戒心。毕竟堀田警视长是最可能与「敌人」有关联的小野寺直属上司。

  「关于你今后的出路,想跟你私下谈谈。放心,不会花太多时间。」

  听到「出路」两字,任何官员都无法置之不理。城木只好答应。堀田率先迈步,走进一间空的小会议室,城木跟著进入关门。堀田閒谈两句后切入正题:

  「这次的案子,表面上落幕,但责任问题牵扯深远。一旦追究冲津部长的责任,所有警备警察官员都得丢官,官房也会遭池鱼之殃。冲津部长不愧是大家口中的神机妙算,名不虚传。但这件事就算对外有交待,在自己人心中总会留下疙瘩。」

  城木不敢反驳警备企划课课长的意见,默默点头。

  「关于你们特搜部,过去我总是请宫近帮忙,但效果不彰。该怎麽说……他少一股信念。当初官厅访问5时,听说他迟迟无法决定去财务省还是警察厅。你却一开始就想进入警察厅。我当时是人事课的企划官,印象深刻。如今这个差距果然显现出来了。」

  「我很感谢堀田课长的提拔,但现在宫近也是称职的警察官员,在职务上尽心尽力……」

  「他确实很优秀,而且很懂得为将来铺路。」

  城木试图转移焦点,堀田却硬生生地打断,拉回功利主义的现实。

  「何况他跟丸根总审有姻亲关係,前途不可限量。但……或许我不该这麽说,但丸根总审是警界内数一数二的现实主义者,宫近今后若不知长进,恐怕立场十分尴尬。」

  「请问堀田课长到底要我做什麽?」

  城木提起勇气主动询问。这是向上司冲津学来的技巧。

  但堀田似乎早等著这句话。

  「我没那个意思。你尽身为警察官员的义务就行了。」

  「这意思是……」

  城木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尽自己身为警察官员的义务,正代表将特搜部的内情向上呈报。

  「城木,老实说你的立场有些微妙。但你有城木家的血统及人脉这个武器,我认为你应该善加利用优势。」

  城木说不出「两者毫无关联」。这两者确实关係深远。堀田这一话题触及现实。

  「虽然你现在深陷特搜部,但我希望拉你一把。宗方议员的丑闻,以及特搜部的责任问题,我都会设法让你不受波及。老实说好了,城木,我想得到你这得力助手。为了确认你的意愿,今天特地把你叫进会议室。」

  「……」

  城木没回答。对自己而言,这已是最大的抵抗。

  「这句话我只私下对你说……请你继续在特搜部忍耐一阵子,下一次人事异动,我们就能在长官官房总务课或人事课共事了。在官房各课当课长辅佐的经历对你绝对有好处。这样一来,要实现你的理想就更容易了。城木,你看如何?」

  堀田的一张大脸朝城木逼近,显得更有压迫感。

  城木仅感觉全身无法动弹。

  警方在新泻国际工业技术支援学校扣押的两架第一种机甲兵装安瑟,已由新泻县警移交至新木场的特搜部厅舍。有专业技术班的特搜部将全盘拆解分析两架机体,作为今后反恐的重要参考。

  在檯面上下的军火市场,安瑟都相当罕见,技术班还紧急成立由柴田技师领导的特别小组。

  「原来传说中的背向式结构长这个模样,有意思。上次在新泻看两眼而已,这还是我第一次摸到实物。」

  柴田对安瑟很兴趣,工作一有空档便埋首分析研究。技术班都说,累得随时可能过劳死的柴田,有安瑟后反而生龙活虎。

  这天,柴田一如往常,精神奕奕地把玩著安瑟的零件。绿瞥柴田一眼,摘下工作眼镜,起身走出地下研究室,搭电梯来到二楼,想要稍事歇息。她走向自动贩卖机,想像平常一样买瓶焙茶,却撞见一具厚实背影挡在机前。

  那正是姿。绿站在后头等一会,背影却屹立不摇。姿瞪著贩卖机内的样品罐,似乎陷入沉思。

  「姿警部?」绿按捺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啊,抱歉。」姿警部急忙退向一旁。「别管我,妳先买吧。」

  「你在这裡做什麽?」绿按下焙茶的按钮,随口问道。

  「妳听我说,这台贩卖机的黑咖啡有两种,这两种突然都换了新包装。」

  咚一声,瓶装焙茶掉下来。绿取出焙茶,起身看一眼样品罐。

  「确实不一样了……那又怎样?」

  「这让我很犹豫,不知该买哪一边。」

  「原来如此。」

  完全提不起兴致的话题。早知道就不问了。

  「那我先失陪了。」

  绿冷冷地扔下话后转身离开,但走没两步想到一事,转头喊道:

  「姿警部。」

  「怎麽了?」姿依然全神贯注地瞪著自动贩卖机。

  「你这麽精通咖啡的人,怎麽会爱喝罐装咖啡?」

  姿露出一脸早等这问题已久的表情,转头道:

  「罐装咖啡跟咖啡不一样。」

  「什麽?」

  「妳懂我的意思吗?就像拉麵跟泡麵是不同的食物,咖啡跟罐装咖啡也是完全不同的饮料。」

  「呃……」

  「更重要的是……」姿故意吊绿的胃口,顿一下接著道:「罐装咖啡的价值,并非取决滋味或香气。当然这两者都很重要,但罐身设计是关键。享受罐装咖啡的窍门,就是一边喝一边欣赏罐子。这也是我为何苦恼的原因,新的两种罐身都很棒,很难分出高下。」

  「原来如此,谢谢。」

  毫无意义的对话,反而让绿更累了。她放弃在二楼休息区喝茶的念头,决定带著茶回研究室。弯进通往电梯间的走廊前,绿漫不经心地转头,姿仍站在贩卖机前。绿叹口气地再度举步时,身旁传来呼唤。

  「铃石主任。」

  那是负责庶务的桂绚子主任。她总是带著和煦的笑容,与自己完全不同。今年三十一岁,态度和善但在工作上非常吹毛求疵,素来负有才女的美名。他从前在管理部门担任警务警察,据说很受欢迎,但至今还是单身。

  「我都看见了,妳跟姿警部聊得挺起劲呢。」

  「一点也不。」绿全盘否定。

  「啊,是吗?我在远处看了一眼,还以为……真对不起。」

  堂堂的桂警部补,当然不会龌龊地偷听别人谈话。她的态度反而让绿大感尴尬,连呼「请别这麽说」。

  「真的很抱歉……新泻那案子后,姿警部一直闷闷不乐,我看他难得露出开心的模样,还感到鬆了口气呢。」

  「闷闷不乐?妳说姿警部吗?」

  「是啊。」

  因为袋人的细部调整,这阵子绿与姿警部见上数次面,但完全未察觉姿闷闷不乐。不愧是在细心这一点上与城木理事官齐名的桂警部补。

  「我不瞭解办案过程,但我知道这对我们特搜部衝击很大。」绚子叹。

  「请问……这是什麽意思?」绿忍不住问。

  「铃石主任,妳不也一样吗?」

  「咦?」

  「依妳的个性,一定认为无法救出所有未成年少女是自己的责任,对吧?」

  一语中的。

  「希望妳千万别这麽想。这等于不信任自己的工作伙伴。责任感很重要,但我认为将责任全揽在身上的想法也是一种傲慢,或说自我膨胀。」

  绚子的态度温柔,简直就像谆谆教诲的母亲。

  绿想,桂主任这麽说确实有道理。自己从小就是固执又不听他人建议的人,但不知为何,同样的话由桂主任说出口,自己却能欣然接受。这或许就是桂主任的个人魅力。

  绿感觉心情轻鬆不少。

  「谢谢妳,我会时时这麽自我警惕。」

  「啊……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没那回事……桂主任,或许妳挺适合当搜查员。」

  绚子发出开朗的笑声。

  「我的消息来源都是同事裡的三姑六婆。不过,三姑六婆的话也往往暗藏玄机呢。」

  绚子有三名女性部属,年纪都不到三十岁。庶务部门平日聒噪,与绿率领的技术班完全不同。

  绚子面带微笑凝视著绿。但下一瞬间,绚子突然变得颇为沮丧。

  「小绿,我相信妳一定走得出来,但那个人就不见得了。」

  「那个人?」

  「城木理事官。」

  绚子说出绿大感意外的名字。

  「他的兄长就这麽走了,我能体会他深受打击的心情,但该怎麽说……他最近拒人于千里之外,跟以前的城木先生不同。」

  绚子与城木是特搜部裡最关心同事的两人,没想到如今其中之一却关心起另外一人。绿想,桂主任以她的直觉发现某种徵兆,而自己观察人的能力太驽钝才浑然不觉。

  最后绚子稍微缩了缩身子呢喃:

  「希望城木理事官早日恢复,但恐怕……」

  这句话莫名在绿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绿就像怀抱著一颗不安的种子,转身回到对自己而言如栖身之所的地下研究室。

  新泻喋血案已过将近四个月的某日,由起谷主任收到一封桂主任转交的信。这封信前一天寄达警视厅特搜部,上头写明收信人是由起谷。

  信封字迹歪歪斜斜,出自外国人之手,而且「由起谷志郎」还是以平假名写成,没有使用汉字。书写工具是黑色原子笔,邮戳上标注的寄出地点为新加坡。信封灰色,纸质粗糙,显然是购自东南亚的量贩店。上头未写寄信人姓名,但由起谷猜到了。

  怀念又温暖的情感涌上心头。

  另一方面,却又是不祥的巧合。

  虽然没亲眼确认过,但听说席拉.伐维罗驾驶著机甲兵装自万代岛大楼坠落身亡时,身上还带著宗方亮太郎亡妻宗方日菜子的信。这封信甚至是促成悲剧的肇因之一。此外,宗方亮太郎首次接到席拉的联络,也是一封寄到议员会馆的信。当然跟前一封一样,由起谷并没有亲眼见过。

  此时又接到一封信……这种巧合令他不安。

  由起谷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将信拆开。

  寄信人果然是卡蒂亚。内文就跟信封一样是日语,且用原子笔亲手写下。强硬的笔压,透露出强烈的情感。若是四个月前的卡蒂亚也许没办法写出如此正确的日文。在逃亡中仍不忘学习,这种学习语言的才能与热情不禁令由起谷折服。怪不得黑寡妇的干部们如此器重卡蒂亚。

  明亮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办公室。由起谷走到窗边的座位,缓缓读起信。

  由起谷志郎先生。

  我是卡蒂亚。

  我正在新加坡。寄出这封信后,我就要到其他国家了。

  对不起,我选择逃走,但只能这麽做。

  如果没有逃走,我可能死了。

  就算是现在,我还是随时可能被杀。

  但我不后悔。

  至少我救了嘉娜跟克门蒂娜。

  我想她们会恨我一辈子,总有一天会来杀我。就算是这样,还是比胸中红色钉子带来的刺痛要容易承受。

  那个女人一点都没错。我指当初与吉奈妲战斗的那个女人。

  我相信她也遭受同伴跟朋友的追杀,但她还是努力活了下来。

  在医院裡,我听说她跟吉奈妲又交战一次,而且赢了。

  我很喜欢吉奈妲,所以我很难过。但我相信只有她才能战胜吉奈妲。遇上这样的对手,我想吉奈妲也很荣耀。

  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能活得像她那样?

  我完全没自信。但她对我说的话,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那些话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我不像她那麽坚强。

  现在,胸中的钉子仍然刺得我好痛好痛。

  但我会努力活下去,就像她一直努力活到今天。

  我想变得像你或她一样坚强。

  若我当初够坚强,或许爱夏跟玛利亚姆就不会死了。

  至今我还是没办法思考关于席拉的事。每当想起席拉,脑袋就会乱,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我想,席拉还是我的妈妈。她是我最重要的妈妈。心情恢复平静后,我会花些时间,一点一点思考关于妈妈的事。

  那可能是几年后,也可能几十年后。只要我那时还活著,我一定去找你。

  由起谷志郎,我想跟你再见一面。

  虽然我随时会被杀,但无论如何,我希望死前跟你再见上一面。

  我在心裡这麽决定。

  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在我前往日本前,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麽想。

  我心裡还有好多想讲的话,却不知道怎麽写下去了。

  这封信就写到这裡吧。

  最后我还想再说一次。

  对不起,我选择了逃走。

  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

  我会永远祈祷你获得幸福。

  再见。

  夏天接近尾声,阳光依然灿烂。不知为何,由起谷感到舒畅,宛如徜徉在光线明亮的森林。他发出笑声,但同时眼泪也落下。

  他无法压抑笑意,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泪水。声音变得古怪,连自己也不禁莞尔。周围的部下们都诧异地注视著这裡,但由起谷不在乎。

  心中不禁这麽想……

  好庆幸自己是个警察,或许自己的人生并没那麽糟糕。

  5 日本公务员新鲜人在考试及格后,为了在分发前取得心中理想单位的内定资格,必须前往该单位拜访并接受面试,这个过程称为官厅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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