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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之关中央共同厅舍二号馆二十楼警备局警备课的办公室内,城木正与内村课长辅佐讨论事情,突然三名男人走来,将城木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是长官官房的杉野克雄监察官,其他两人是生面孔。

  「内村辅佐,抱歉打扰了,我们找城木有急事。」

  杉野的口气强硬,内村又惊又惧,赶紧连连点头道:「请、请。」接著内村望向城木,眼神彷彿诉说著「果然来了」。

  城木想,自己正忙著处理大规模反恐行动的联络事宜,还有什麽比这更急?明知道气氛极不寻常,城木还是草草结束讨论站起。两名男人各自走上一步,似乎防止城木逃走。

  ——当我是嫌犯吗?

  城木这麽想,但没说出口,乖乖跟在杉野的后头。杉野走到一间会议室前,开门让城木先进去,自己也进去后,反手把门关上。另外两名男人则待在门外。

  会议室裡的沙发上坐著四人,分别为长官官房的官房长和辻哲三郎、首席监察官各务慎次、警备局外事情报部的外事课长长岛义刚,以及国际恐怖主义对策课长宇佐美京三。四人默不作声,甚至没叫城木就坐。长岛外事课长等杉野监察官在门旁的椅子坐下后,看著城木道:

  「宗方亮太郎议员从执政党本部失踪了。」

  原本宗方议员在执政党本部的干事长室裡,与稻叶康熙干事长等五名重量级议员对谈了数小时之久。结束后,宗方议员与小平半次郎议员等人一同走出干事长室。此时宗方议员的手机响起,他接电话,走向无人的紧急逃生门。这是平凡无奇的举动,因此其他议员们并不特别在意。而且这场对谈除了针对宗方议员作出强烈批判与指责,还讨论党团如何应变。因此议员们一走出来,每个人都忙著打电话联络相关人士,并没有注意宗方议员。就连祕书及随扈们也不例外,他们原本商量好尽量跟在宗方议员身旁不让他独处,没想到他才从干事长室出来,竟逃得不知去向。

  警视厅的外三与警察厅的外情都派人守在本部外,等著向宗方议员询问详情。他们察觉不对劲,向本部职员询问议员所在地点,回答却是本部到处都找不到踪影。

  警方即刻搜索,不久后得到一件目击证词。一名警卫看见疑似宗方议员的人,走在执政党本部与北边的全日本町村自治会馆之间的小路。宗方议员自当时开启的职员口进入自治会馆,大胆地穿过会馆内部,自面对国道二四六号线的大门离开。接著他可能徒步回到永田町二丁目的议员会馆停车场,开走自己的车子。

  截至目前,他并未前往老家、宗方家,或是主要的后援人士、友人的住处,手机也关机。事实上就算没有通话,只要手机开启电源,就能锁定手机位置。儘管要取得这项资讯须依规定提出申请,由法院核发搜察许可。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城木听到一半,意识彷彿逐渐模糊。

  ——哥哥竟然做出这种事……

  宇佐美带著一脸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上半身凑过来问道:

  「你是宗方议员的弟弟,应该知道些什麽吧?例如他去了哪裡之类……」

  「我不清楚。」城木只能这麽回答。

  是否该说出关于「敌人」的事?城木犹豫一下还是没说。这只会让事态更乱。很可能让眼前的警界高官惊惶失措,更危险一点是他们其中某些人︱甚至是全部︱可能也是「敌人」同伴。

  「城木……」保持沉默的各务首席监察官开口了。他是城木学生时期所属的花森研究室老学长。「这次太特殊,只好请你来一趟,但不是要将你列为监察对象。我们的目的只有几点,首先,寻找与宗方议员行踪有关的线索;其次,釐清宗方议员与恐怖份子的关係以作为反恐对策的依据;再者,讨论如何让与宗方议员有密切关係的重要议员们不受波及。以上几点,希望你理解。」

  「我明白。」

  「宗方议员的失踪一定与他和恐怖份子的过去有关。据说宗方议员受到干事长等人的严厉斥责,后来就下落不明。最让我们担忧的是,宗方议员可能会有轻生念头。这你怎麽看?」

  「不可能。」城木想也不想地道。「哥哥不是那样的……」

  但说到一半,城木陡然丧失自信,没把话说完。前程似锦的政治家,突然被人发现与恐怖份子有不寻常关係,而且该名恐怖份子还打算发动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攻击。这不仅会斩断他的政治生命,今后将不可避免地遭受世人严厉谴责。意志力再怎麽坚定,还是可能突然萌生死意。

  宇佐美等人见城木支吾不语,不约而同地叹口气。站在外事情报部及国际恐怖主义对策课的立场,让监视对象宗方亮太郎失踪是重大过失,他们一定是想尽办法扳回颜面。

  各务重重吐口气,接著道:「城木,我个人对你寄予厚望。老实说,我现在还是认为把你调到特搜部是错误的决定。当初我相当反对。你应该到更合适的单位发挥你的长才。你的肩上背负著警视厅的未来,这是你的责任。」

  「请恕我直言,我认为特搜部……」

  城木想要反驳,各务打断他的话。

  「话虽如此,但几个问题,我还是非问不可。城木理事官,关于宗方议员的过去经历,你真的一无所知?」

  「是的,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各务感慨万千地道:「老实说,在这件事上该採取什麽方针,我们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我就任以来不曾想过发生这种事态。」

  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共同心声。

  各务突然换了副语气道:「城木理事官,毕竟你是宗方议员的亲人,我希望你尽量提供你所知资讯。多琐碎的细节都不可遗漏,孩提时代的回忆也没关係,这些都可能成为搜查上的重要线索。」

  「是。」

  「由我跟杉野发问。基于案子特性,所有讯息都可能直接传达给基层同仁,你能体谅吗?」

  城木以眼角馀光看著杉野默默站起,慎重地回答道:

  「我明白。」

  已经没退路了。若不将脑中一切自己与哥哥的人生经历和盘托出,监察官绝不会善罢干休。他们多半派人将生活周遭大小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

  「问完问题后,基于保险起见,得请你暂时留在这会议室裡别离开。目前你手边的工作都暂时搁下。我会请海老野警备局长联络冲津部长。」

  「好的,但是……」城木尽量恭谨慎重道:「我们正在新泻执行一场重要的攻坚计划,基于责任问题,我须将做到一半的工作交接给同仁。」

  各务点头说道:「可以,但交接须在这间会议室进行。我不是怀疑你或特搜部,到这个阶段,所有行动都要留下纪录。」

  城木点头同意,并马上请对方将宫近理事官叫来这裡。

  伊庭警部将BMW停在台东区日本堤的收费停车场裡,走进位于附近商业大楼五楼的「兼松科技」总公司。办公室裡每一角落都灯火通明,但现在是放假期间,只有四、五名职员坐在办公桌前。即使如此,办公室还是瀰漫著浮躁不安的气氛。

  一名女职员带著伊庭走进会客室。伊庭一坐在沙发上即取出记事本,重新确认上头字迹潦草的笔记。这裡是一家高科技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经营状况良好。创业社长兼松国郎是宗方亮太郎后援会的重要干部。毕业于东京工业大学,国中时曾与宗方亮太郎就读同一所学校。

  这些笔记内容绝大部分来自城木理事官的自白。清水公安部长直接对伊庭下令,要求伊庭与部下分头追查与宗方亮太郎下落有关的线索。在杂乱无章的讯息中,宗方亮太郎与兼松国郎的关係特别引起伊庭的兴趣。这是一种直觉。但换成另一说法,其实就跟乱枪打鸟没两样。

  「久等了,敝姓兼松。」

  房门一开,一个眉毛颜色极淡、身材中等的男人急躁地大跨步走进。脸上表情凝重,显然得知宗方议员失踪的消息。

  「敝姓伊庭,任职于警视厅。请问你是否知道宗方议员下落不明一事?」

  「知道,后援会正要召开一场紧急会议,我才要出门,你就来了。」

  「基于安全考量,我们须尽快将宗方议员找回来。若你知道线索,请务必告知。」

  「我在电话裡就说过了,我自己也吓傻了,哪有什麽线索……」

  兼松歪著脑袋回答。目前为止拜访过的所有关係人都是类似反应。

  「好吧……」伊庭并不继续追问,但话锋一转道:「或许我这麽问有些失礼……听说你高中时品行不太好?」

  如今就算是警察办案,也极少问出如此无礼的问题,但兼松似乎不介意。

  「说起来挺丢脸,我那时太年少轻狂了。」

  兼松回答得相当倨傲,这是事业有成的经营者典型态度。

  「当时你曾用各种阴险的手段,欺负宗方议员的母校学生。宗方议员不顾自身安危,为同学们解决了问题,也因此选上学生会长。他声势较弱,却成功逆转局面。」

  兼松的眼神流露出怒意,伊庭当然没放过这个徵兆。

  「不仅如此,你之后跟宗方议员建立起坚定友谊,维持到今天。但值得注意,其实你跟宗方议员早在小学时期就是好朋友。」

  「我承认这些都是事实,但这根本不是什麽祕密,很多人都知道。」

  「你受了宗方议员的感化,开始发愤图强,拿到奖学金,进入大学就读。听起来真是激励人心的故事,但其实你当年不仅拿到奖学金,还暗中接受城木家的经济援助。」

  「是贵彦说出来的吧?」兼松终于表达出明显的怒气。「亮太郎对弟弟非常照顾。但没有母亲的孩子,个性总是容易变得偏激,我自己也是例子。贵彦就像他的哥哥,平常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但他从以前就有些疏远。」

  「或许确实如此。」

  「我不知道贵彦跟你们说了些什麽,但是我打从心底对城木……不,对宗方亮太郎这个人感到佩服,这个心情至今天都没变。当初参加后援会,也是我自己的要求。在我高中的时候,我根本连他要选学生会长都不知道。以前到现在,我们不曾做过任何不可告人的事。」

  「我不是搜查二课的人,你跟宗方议员从前做过什麽,我不想知道。至于高中时期的学生会长选举,我更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然你到底想怎样?」

  兼松声色俱厉地问道。高中时期当过不良少年的他,生气起来霎时散发出慑人的气势。

  「我不是说过了?我只想知道宗方议员的下落。你跟宗方议员交情深厚,这点总没错吧?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什麽……只有你才知道的线索。」

  兼松愣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特别在连假之前,宗方议员有没有什麽反常行为?」

  兼松迟迟不答,似乎正在努力挖掘出记忆。

  伊庭端坐沙发,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我想起来了……」半晌,兼松终于开口:「连假前几天……好像是四月二十日还是二十一日吧……我就像平常一样待在他的办公室裡,有时谈政治,有时閒聊。他的祕书拿一叠信进来,说是当天的信件。他不再跟我说话,浏览起那些信。我跟他是自己人,他不必特别招呼,何况信裡可能有些事须立即处理。他看其中一封,跟我说『好怀念,这是从前联合国组织的同事寄来的』。他开开心心拆开信,一看内文后脸色突然大变。我问他『怎麽了』,他说『没什麽』,又把信笺塞回信封。那时候我稍微瞥一眼,信裡写的不是英文,而是西里尔字母。」

  「西里尔字母?俄罗斯语?」

  「不,那不是俄罗斯语。我虽然理科出身,但亮太郎从前喜欢读普希金、杜斯妥也夫斯基等俄罗斯文学家作品,我受了他的影响,第二外语也是俄罗斯语。我可以确定,那封信裡不是俄罗斯语。但我只是瞥一下,完全不知道内容。你若问我亮太郎有什麽反常,我只想得到这件事。」

  西里尔字母写成的信……但不是俄罗斯语……

  ——这麽说来,是车臣语了。

  伊庭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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