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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统领请愿的权利古已有之,甚至有历史证明了这种权利的合理性。但托马斯·劳清楚地知道,几个世纪以前,大瘟疫时期,唯一能够获得批准的请愿只是宣传方面的琐事。到了现代,他的阿兰叔叔倾向于利用请愿权得到群众的拥戴,削弱反对派力量。

  非常聪明的策略,只要别像阿兰叔叔那样被假扮成请愿者的杀手干掉就行。来到开关星系的二十四年里,托马斯·劳批准了大约十几桩请愿,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请愿书中明确写着“极为紧急,恳请迅速处理”的字样。

  劳看着桌子对面的五名请愿者,不对,是请愿者代表。他们代表着一百多名请愿者,而发起请愿的时间还不到八千秒。劳面带微笑,示意他们坐下:“乔新主任,我相信你是你们中职务最高的。请说吧。”

  “是,统领大人。”乔新瞥了一眼他的女朋友——丽塔·廖。这两人都是易莫金文明发祥地星球的人,三百多年来,他们的家族供应了许多聚能者和属民。这种人历来是易莫金文明的中坚力量,管理他们本来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唉,但是在距易莫金文明二十光年的这里,没有什么事儿是容易的。乔新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紧张地偷偷瞥了一眼卡尔·奥莫。奥莫看他的眼神却冷若冰霜。劳突然希望自己刚才能抽点时间,先让统领侍卫向他汇报一下情况。布鲁厄尔现在冬眠了,如果这是一个不得不拒绝的请愿,他连个顶缸受过的人都找不到。

  “您也知道,统领大人,我们很多人的工作涉及蜘蛛人星球。对我们研究的蜘蛛人,许多人都产生了很大兴趣——”

  劳温和地对他笑笑:“我知道。你们喜欢在本尼酒吧里聚聚,收听聚能者翻译的蜘蛛人广播节目。”

  “是的,大人。嗯,我们非常喜爱《少年科学讲座》,还有翻译过来的许多小说。有助于我们深入分析蜘蛛人的情况。还有……”他的眼神有点恍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蜘蛛人虽然不同于人类,但他们就住在下面,在下面生活。跟我们相比,他们的生活有时好像更……”真实,劳知道,他想说的是这个词,“我是说,我们渐渐喜欢上了有些蜘蛛人孩子。”

这正是我的用意所在。

  现在的翻译表演加上了严密的缓冲层。他们一直没查出蚀脑菌失控的原因,甚至不知道那次事故是不是真的跟实时转播节目有关系。据安妮分析,继续转播节目的风险并不比其他行动更大。劳的手伸向右边,轻轻拍了拍奇维的手。她冲他嫣然一笑。蜘蛛人小孩很重要。要不是奇维·利索勒特,他可能永远不会了解这些孩子对下面的人意味着什么。奇维真是太有用了。观察她、跟她交谈、诱骗她,从中可以学到多少东西啊。以L1现在的资源状况,不可能批准人们养育孩子,但一定得为他们提供一种替代品。奇维让他明白了这种替代品是什么,她的计划、她的梦想给了他启发。“我们大家都非常喜爱那些小蜘蛛人,飞航主任。我明白了,你们的请愿跟下面的绑架事件有关,对吗?”

  “是的,大人。从绑架发生到现在已经七十千秒了,协和国蜘蛛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使用他们最好的通信和情报搜集手段。他们没有取得任何成绩,但我们的聚能者却掌握了诸多情况。协和国截获了大量金德雷国密电,并且一直在通过他们的微波通信线路向各方传递这些密电。金德雷国的密码都基于算法,没有采用一次性加密本。我们破解起来毫不费力。最近四十千秒中,我们——我——一直在调用聚能译员和分析员,我想我已经知道了那些孩子的关押地点。五名分析员几乎百分之百地肯定——”

  “五名分析员,三名译员,还有‘无影手’号上的一部分监控阵列。”雷诺特打断乔新的话,声音很大,但不动声色,“除此之外,乔新主任还调用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外围支撑硬件。”

滥用集体资源。

  奥莫马上附和。这还是劳第一次看到雷诺特和安全部门的观点如此一致。“另外,乔新主任和另外几位主任肯定还利用自己的权限调用了紧急资源,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得到结果。”奥莫侍卫冷冷地扫视着众人,请愿者们在他的目光下低下头,易莫金人害怕的程度更甚于青河人。这可是一桩重罪。劳心里暗笑。布鲁厄尔的威慑力更大,但奥莫也能凑合。

  劳抬起手,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知道了,统领侍卫。请你和雷诺特主任向我提交一份报告,说明这一活动对我们的资源可能造成的……”他不会使用“滥用集体资源”这些字眼,“影响。”他沉默了片刻,调整表情——一个处事公道的人,为了集体的长远利益不得不驳回某些个人的请求。他感到奇维攥紧了他的手。“飞航主任,你应该懂得,我们不能暴露。”

  乔新已经彻底蔫了:“是,统领大人。”

  “这么多人中,你应该最清楚我们的资源是何等紧张。战斗之后,我们既缺乏聚能者,也缺乏一般人手。几个班次前那次事故之后,我们的聚能者更加匮乏。我们没有至关重要的设备,武器也很少,星系内的交通也只能勉强维持。或许我们可以胁迫一部分蜘蛛人,与另一部分结为同盟。但却要冒巨大的风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坚持自迪姆大屠杀以来我们一直执行的政策:潜伏、等待。用不了几年,下面这个世界就会进入信息时代。到那时,我们就能用蜘蛛人的网络建起适用于人类的自动化设施。最终,他们会发展出技术文明,既具备修复我们飞船的能力,又在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在这以前……在这以前,我们不能采取任何直接行动。”

  劳观察着这批请愿者中每一个人:乔新、廖、冯,坐得稍远些的特林尼——仿佛想以这段距离表明他已经尽力劝过其他人。伊泽尔·文尼下岗冬眠了,否则他肯定会在这儿。按照里茨尔·布鲁厄尔的标准,这批人全都是刺儿头。每经过一个班次,这一小撮人便离易莫金规范更远一步,部分是因为看不到希望,还有一个原因是受青河的影响。这些买卖人,哪怕战败了,照样能发挥腐蚀作用。是的,按照易莫金文明的标准,这些人都是麻烦制造者——但同时,与奇维一样,这批人也是这次使命能维持至今的基础。

  长久的沉默。泪水从丽塔·廖眼里静静飘落。哈默菲斯特只有很小的引力,泪水在面颊上挂不住。乔新顺从地低下头:“我理解,统领大人。我们撤回请愿。”

  劳表示感谢地点了点头。他不会惩罚这些人,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适度提醒一下他们就行。

  这时,奇维拍拍他的手。她喜笑颜开:“有些事,我们今后肯定会做。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做一次实验呢?我们不应当暴露,这当然是对的。但请大家注意乔新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我们已经开始利用蜘蛛人自己的情报系统了。他们的自动化程度目前还很低下,还需要二十年才能进入信息时代,但他们已经开始利用电脑了,水平甚至高于地球的黎明时代。安妮的译员们已经做好准备,不久以后就可以将信息插入蜘蛛人的系统。为什么不现在动手呢?我们应该从现在开始,每年前进一小步,每年做点新实验。”

  乔新眼睛里亮起了希望,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在向后退缩:“但他们目前的水平还不够啊。那些蜘蛛人去年才发射了第一颗卫星,还没有通用定位器网络——任何类型的定位器网络都不存在。除了普林塞顿和陆战指挥部之间那条可怜的链接之外,他们连个电脑网络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在他们的系统里插入信息?”

  是啊,怎么插入?

  奇维仍旧满面笑容。笑容让她显得如此年轻,几乎跟他得到她的头几年一样青春焕发。“你刚刚说过,协和国截获了金德雷国有关绑架的密码通信?”

  “对。所以我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协和国情报机关无法破译金德雷的密码。”

  “可他们目前正在做这种努力,对吗?”

  “是的。协和国用上了他们最大型的电脑,跟房子一样大的笨重家伙。普林塞顿和陆战指挥部之间那条电脑通信链接的两头都是这种大机器,现在正拼命瞎扑腾呢。但像这样下去,要过几百万年才能解出正确的密钥……噢!”乔新瞬间瞪大双眼,“你是说,在不让他们察觉的前提下,在他们生成的实验性密钥中插入正确的密钥……不知能不能做到?”

  劳几乎同时明白过来。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可以查一下背景资料,看看他们目前用的什么方法生成实验性密钥。”

  一秒钟后,一个声音回答道:“随机实验法,辅以他们的数学家所掌握的金德雷国加密算法。”

  奇维正读着她的头戴式传出的信息:“协和国采用的显然是分布式运算法,从链接两头同时运算。但那个网络上总共还不到十台电脑,这样下去是得不出结果的。而我们有十几颗侦察卫星,不会干扰到他们的微波通信,他们不可能察觉,在他们线路上传递的信息中做点手脚易如反掌。我们本来就打算在第一次插入信息时使用这种方法。至于这一次,只要对他们传递的实验性密钥做点小改动就行。数据量很小,包括分割位在内,大约只有一百比特。”

  “是这样。即使他们事后复核,最多只能看成碰上了好运气,完全合情合理。但插入的密钥不能超过一个。多于一个,风险就太大了。”雷诺特接着说道。

  奇维望着劳:“托马斯,不会有问题的。风险很低,至于主动干涉的问题……我们迟早都得做这种实验。你也知道,蜘蛛人对太空越来越感兴趣了。不久以后,我们也许会被迫进行大量干预。”她抚着他的肩膀,以前奇维从未像这样当众央求过他什么。不管她说得多么客观,奇维的提议中还是掺杂了不少私人情感。

  她说得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安妮的聚能者主动出击。再说也该显示一下自己的宽厚仁慈了。劳朝她露出笑容:“好吧,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把我说服了。安妮,做好安排,发送一个密钥。至于发送时机,我看就由乔新主任决定吧。把这次行动列为暂时性的第一优先,优先权持续时间四十千秒。嗯,再向前回溯四十千秒。”这样一来便正式豁免了乔新、廖和其他人的罪名。

  请愿者没有欢呼,但当他们站起身来,飘出会议室时,劳真切地感到了他们的感激之情。

  奇维跟在他们后面,突然飞快地转过身,在劳的前额吻了一下:“谢谢你,托马斯。”说完便赶上其他人,离开了会议室。

  他转身面对唯一一个留下的人——卡尔·奥莫:“盯着他们点儿,侍卫。从现在起,恐怕麻烦会越来越多。”

  大战期间,伦克纳·昂纳白曾经多次在战火纷飞中一连几天不睡觉。这次只有一个晚上,但这个晚上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难熬。至于将军和舍坎纳有什么感受,只有老天知道。电话线拉好以后,昂纳白几乎没怎么离开走道里的联合指挥部(就在安全部办公室下面一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警察部门和昂德维尔手下的通信技师——他们不断追踪城里的一切小道消息。将军来过一次,又走了。表面看来,她显得专注又镇定。但昂纳白看得出来,他的这位老上级已经垮了。她管的事太多,不但掌管大局,连小事都要亲自过问。该死的,她竟然参加搜索队的搜查,一去三个小时,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抽时间去瞧了瞧昂德希尔。舍克钻进顶楼的信号实验室不出来。内疚像某种病灶一样,在他身上不断蔓延,破坏了他那种兴奋、张扬的天才。过去无论他从事什么项目,都会把这种精神带到研究中去。但他仍旧在努力。昂扬的激情没有了,他便代之以死缠滥打,揪住问题不松手。他在电脑上敲击着,尽一切努力把方方面面综合起来。昂纳白看不明白他在搞什么,总觉得都是些乱七八糟、全无关系的玩意儿。

  “这是数学,不是工程问题,伦克。”

  “对,数字理论。”实验室的主人,一位不修边幅的博士后说,“我们在收听……”他不作声了,身体前倾,沉浸在他编的程序中,半晌才把话说完,“在破译截获的密码通信。”

我要是金德雷人,一定会用一次性加密本。才不会用什么算法密码呢。

  他说的是从普林塞顿地区向外发送的密电。绑架发生后,他们截获了不少这类密电,全都是零散的信息,根本不成片段。“可我们连这些密电是不是绑架者发送的都不知道。”昂纳白答道。

  杰伯特(记不清他姓什么了)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工作。舍坎纳同样一言不发,一脸凄凉,了无生气。他只能这么做,不然还能怎么办?

  昂纳白只好重新回到联合指挥部,至少这里还有点进展。哪怕这些进展只是骗人的假象,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太阳升起后一个小时,史密斯回来了。她飞快地翻了翻各种否定性报告,动作焦躁烦乱:“我让贝尔加留在城里,和当地警察协作。混账东西,她的通信手段比警察也强不到哪儿去。”

  昂纳白擦擦眼睛,想让眼睛重新发出亮光。这当然是徒劳的,只有好好睡一觉才能达到这种效果。“恐怕昂德维尔上校对仪器设备一直不够重视。”放在其他世代,贝尔加准是把好手。可现在——唉,适应不了这个全新的科技时代的人并不是只有贝尔加·昂德维尔一个人。

  维多利亚·史密斯在自己的老部下身旁坐下:“至少她没让新闻界跑来烦咱们。拉奇纳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他在安全部办公室。”老实说,那位年轻少校不怎么信任昂纳白。

  “他认定这是金德雷国干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这件事里有他们一份……可是……你知道吗?博物馆有个工作人员是极端保守分子。还有,在博物馆装卸处干活的工人失踪了,贝尔加发现他也是个保守分子。我觉得,这件事上,当地的极端保守派肯定涉足其中。”她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好像在一边想一边说,说出心里的想法。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昂纳白回想这次谈话时才意识到,将军的声音很轻、很温和,但她的每一根肢腿都绷得紧紧的。

  不幸的是,伦克纳·昂纳白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他整晚都在看报告,整晚盯着外面的黑暗,为小维多利亚、戈克娜、布伦特和杰里布的平安祈祷。他忧伤地自言自语道:“我眼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成人,长成任何人一看就会喜欢上的真正的人。他们是有灵魂的。”

  “你什么意思?”他太疲劳了,没有听出维多利亚语气中的严厉。以后许多年间,他仍然不断回想起这次对话、这个时刻,想象自己当时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后来的灾难。但那时的他没能注意到未来的冷酷瞪视,脱口而出:“被提前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他们的错。”

  “是我靠不住的现代理想送了他们的小命,而不是他们自己的错?”史密斯的声音是一种凶狠的咝咝声,连痛苦不已、精疲力竭的昂纳白都察觉到了。他望着浑身颤抖的将军。

  “不,我不是——”太迟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史密斯猛地站起来,一只长长的胳膊向他一挥,甩了他一个耳光,像抽了一鞭子。“滚出去!”

  昂纳白被打了个趔趄,脑袋右边火辣辣的,视线一片模糊。其他方向的眼睛看见房间里的军官军士们耸然动容,震惊不已。

  史密斯向他一步步逼近:“保守派!叛徒!”每吐出一个字,手便随之向前猛地一戳,仿佛想一拳打死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扮成我们的朋友,却总是在耻笑我们、憎恨我们。够了!”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收回胳膊。伦克纳知道,她已经压下了怒火,下面的话将是冷峻的、镇定的,经过思考做出的决断……比火辣辣的眼角更伤人。“带着你那套道德走吧。现在就走。”

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的感情,我爱你的孩子们。

  同样的表情他以前见过一两次,都是在大战期间,当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但她却仍在顽强抗争的时候。用不着恳求,她不会动摇。但是太晚了,这些话改变不了任何事。伦克纳转过身,疾步穿过惊呆了的人群,走出房门。

可是,让我把自己的密码破译工作暴露在国内情报处和当地警察面前?真要那么干才见鬼了呢。

  拉奇纳·思拉克特一听见史密斯回来了,立刻疾步赶向联合指挥部。昨天晚上他本来应该在那儿工作,幸好独立工作取得了成绩,现在他手里有了过硬的证据。

  他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伦克纳·昂纳白撞个满怀。老军士长丧失了平时的军人气概,蹒跚着走下过道,脑袋右边还有一道长长的、白乎乎的伤痕。

  他朝军士长挥挥手:“你没事吧?”可昂纳白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毫无反应,像被剁了脑袋的水鸟不理会渔夫一样。他差点想赶上去问个究竟,但又记起自己要事在身,于是继续朝联合指挥中心奔去。

  这地方一片死寂,静得像渊薮……或者坟场。参谋和分析员们噤若寒蝉,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拉奇纳穿过房间向将军走去时,众人又恢复了自己的工作,但看起来总觉得有点异常,像有意让自己忙起来似的。

  史密斯正翻看着一本行动记录,翻阅的速度很快,不大可能看出什么名堂。她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栖架上坐下:“昂德维尔发现了一些证据,表明本地极端保守派参与了这次绑架,但我们还是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语气很平和,跟房间里的肃杀之气很不协调,或许是她有意不去理会,“你有什么新情报吗?我们的金德雷‘朋友’有什么反应?”

  “反应相当大,将军。连公开的活动都做出了反应。绑架公开一个小时,金德雷的宣传部门立即提高了调门,特别是针对较落后国家的宣传。内容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兜售的仍旧是‘暗黑中的屠杀’那一套,但强度大大提高了。他们说这次绑架是体面人所做的最后抗争,这些人认识到激进派已经篡夺了协和国的领导权……”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一片死寂。维多利亚·史密斯说话了,语气稍嫌尖刻:“他们那一套我知道。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

  也许该直奔主题,马上拿出他的大发现:“是的,将军,但他们的反应未免太快了点儿。广播的内容,我们的情报来源事先完全没有报告。看来这是一个先兆,说明极端行动派终于控制了金德雷国。昨天一天里,他们的深密局至少处决了五个人,克林特拉姆、桑斯特,都是温和派。被处决的人里还有德鲁比这种脓包。唉,真可惜。剩下的人都非常精干,而且比以前的深密局更爱冒险——”

  史密斯向后一靠,神情很吃惊:“我——明白了。”

  “这些情报才得到不足半小时,将军。我已经命令所有分析人员进行深入研究。目前还没有发现军队调动的迹象。”

  直到这时,他才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这种做法合乎情理。还要再过一些年,发动战争才可能对他们有利。”

  “是这样,长官。这一次不会开战,现在还不会。金德雷国的大战略肯定不会现在就变,他们会继续慢慢磨那些发展中国家,争取在暗黑到来之前尽可能多拖垮一批,然后腾出手来,与有能力在暗黑期保持清醒的国家开战……将军,我们还有一些尚未确认的情报。”应该说只是流言,但为了传递出这些流言,他隐蔽最深的间谍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佩杜雷似乎成了金德雷国负责对外情报工作的新头目。您还记得佩杜雷吗?过去我们一直认为她只是个低级情报人员,但很明显,她的聪明和凶残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次绑架很可能就是她本人亲自策划的。现在看来,金德雷国新建深密局时,她可能是第一批元老之一。她说服了金德雷国的决策者,特别将您和舍坎纳·昂德希尔视为协和国战略成功的关键。暗杀您很困难,您对您丈夫的保护同样严密,绑架您的孩子却可以——”

  将军的手断断续续敲击着情况桌,“说下去,少校。”

假装我们谈论的是其他人的孩子。

  “长官,舍坎纳·昂德希尔经常在广播里谈他对家人的感情,说他是多么珍视他的每一个孩子。我得到的情报是(得自那位为了传出这些情报暴露了自己身份的潜伏间谍)佩杜雷认为,绑架您的孩子有百利而无一害。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她希望将您的全部孩子偷运出协和国,再暗地里用孩子要挟您和您的丈夫,这种要挟会持续多年。按她的估计,在这种打击下,您不可能继续您目前的工作。”

  史密斯开口道:“如果他们杀死那些孩子,一个一个杀死他们,把他们的尸体一部分一部分地送回来……”她的声音低下去,“你关于佩杜雷的情报是正确的。她明白应该用什么办法对付我和舍坎纳。好吧,我要你和贝尔加——”

  桌上几部电话机中的一部响了,是宅子内部直通线。维多利亚·史密斯两根长肢一晃,越过桌子抓起电话:“我是史密斯。”

  她听了一会儿,轻轻吹了声口哨:“真的?可是……好,舍克,我相信你。杰伯特做得对,这个消息应该交给昂德维尔。”

  她挂断电话,对思拉克特道:“舍坎纳解出了密钥,他破译出了昨天晚上截获的密电。看来孩子们被关在斯帕广场大厦,就在城里。”

  思拉克特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朝免提洞眼里一戳,说道:“思拉克特。”

  贝尔加·昂德维尔的声音很小,好像没对着麦克风讲话。“他们干什么?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给我闭上臭嘴!”声音大了些,“你在听吗,思拉克特?我这儿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你的一个搞技术的疯家伙给我打电话,说被绑架者关押在斯帕广场大厦顶层。你的人是认真的吗?”

  “不是我的人。但这个情报非常重要,上校,不管情报来源是谁。”

  “该死的,我手头已经有了一条真正过硬的大线索。本地警察发现了一件丝质衬里,钩在普林塞顿银行楼上。”离斯帕广场大厦半英里,“正是道宁向我们描述过的那种衬里。”

  史密斯走过来,靠近麦克风:“贝尔加,上面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比如字条什么的?”

  线路那边犹豫了一下,思拉克特能察觉到,贝尔加·昂德维尔刚才怒火中烧,这会儿正在尽量把自己的火气往下压。贝尔加从来不在乎当着下级的面发牢骚,爆粗口,比如痛斥“愚蠢透顶的新技术”之类的,但现在史密斯在线路上,她可没这个胆子。

  “没有,将军。衬里已经撕烂了。嗯,技术分析人员说是斯帕广场大厦,那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那个地方人来人往,一向很热闹。我马上派一队人马进入大厦下面几层,化装成客户。问题是——”

  “这样很好,不要打草惊蛇,悄悄接近。”

  “将军,我认为发现衬里的地方可能性更大,那里比较冷清,而且——”

  “可以,两个地方都查。”

  “遵命,长官。问题出在本地警察身上。他们已经上路了,警笛长鸣,平时的威慑手段全用上了。”

  前一个晚上,维多利亚·史密斯还谆谆告诫思拉克特,要他不要小看当地警察的力量。其实有什么力量?经济力量,政治力量,如此而已。这会儿,将军大吼起来:“他们干什么?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给我闭上臭嘴!有问题来找我。”

  她朝思拉克特一挥手:“出发,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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