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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去走。”这是阿姆迪的建议,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开始绕路的那天夜里,他们向切提拉蒂弗尔地图上那个凶险的叉号,又走近了几公里。在湍急的浅滩处,他们冒着倾盆大雨蹚过一条河。拉芙娜认为,一旦他们能安全过河,这天气就十分有利了。因为暴风雨可以为他们提供掩护,让敌人侦察不到。乌云(或许)意味着内维尔的轨道飞行器看不到他们。雨水也能赶走昨天那些享受温暖阳光的蚊虫。

  阿姆迪在地图上找到了那条能带他们穿过山口的小道,由此可以进入另一处裂谷。狂野帝国是地质活动较少的裂谷之一,这个名字听上去显得很无知。距离上一次大规模喷发大约有一千年了。之后,垦殖者冒着天灾频发的风险慢慢定居在了这里。两百年前,裂谷北端喷发了一次,造成木女王那里的殖民地成员全部窒息而死。木女王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她再也没去过那里。

  相比其他选择,拉芙娜他们完全可以接受地质风险。

  他们爬出山谷,这时风力渐强,头顶上方电闪雷鸣。虽然没有东西被吹落下来,但路太狭窄了,轰鸣的雷声让驮猪紧张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拉芙娜注意到,闪电意外触发了中间车上那些提灯的防盗警报。警报的亮光从箱柜的缝隙透过来。那并没有增加驮猪的紧张感,但却很让拉芙娜和后面车上的阿姆迪分心。

  “所有的灯都亮了,”他说,“嗯,嗯,它们在一起调节光亮!看到你那辆车侧面的彩虹色了没有?”

  “看到了。别担心,阿姆迪。暴风雨过后它们就会停了。”除非内维尔足够聪明,现在使用轨道飞行器探测情况,不过即使他现在用了,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很少,“别分心,看路。”不过,她想到阿姆迪有很多只眼睛,所以这个提醒还是留给自己吧。

  警报又持续了一两分钟。最后狂风停下了,闪电也消退了。雨还在下,有时还夹杂着冰屑,雨点如此密集,以至于她连驮猪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又过了几分钟,她能看到裂谷的一些景色了,这时的暴雨看起来更像一阵弥漫的雾气。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山谷森林之上。再见了,压杀灌木,再见了,飞箭树和挺拔的班纳木。高处的树林更加茂密,交错虬结,四周的雪堆也在雨中慢慢融化。

  阿姆迪的一个组件在拉芙娜身边坐下来,看上去十分痛苦:雨水严重阻碍了他的思想声。她只希望,阿姆迪货车里的其他组件能够安全地行驶在路上。有些路段,路的一侧紧靠峭壁,另一侧则是迷雾。等雨势稍减时,拉芙娜心里一阵后怕,因为她发现一旦驮猪走偏了,她将会坠入幽深的悬崖。

  螺旋牙线在他们旁边,他的大部分组件在杰弗里的货车前方。自从昨晚找出地图之后,这个残体就再没发挥过什么作用了。当阿姆迪跟他解释向东绕道的计划并询问有没有被发现的风险时,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将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这个行为就跟耸肩一样有讽刺的意思。不过今天他真的帮了大忙。当道路消失或者出现岔路时,螺旋牙线会走到前方爬上爬下地察看。之后,他会回到这里,给他们带路。有几次,他们必须清理干净路上的石头才能前进,他们向着东方、向着高处一点一点地挺进。

  现在螺旋牙线朝最后那辆车走去,拉芙娜旁边的阿姆迪转过身子盯着他。“我想他是在检查备用的驮猪。”阿姆迪说。由一根短绳牵引的那几头备用驮猪跟在第三辆车后面。

  螺旋牙线经过时,拉芙娜低头看了一下。他那个瘸腿组件还和过去一样,影响着全员的步调,但……她已经习惯他那个样子了。螺旋牙线有两个组件脑袋上的白斑完全相同,同步性极好,肯定是同一窝出生的。其中一个家伙的腿就是被她弄断的,她每次都能认出那条瘸腿。现在他那块白斑的边缘已经晕染开,看起来就像……用了廉价的染发剂。

嗯?还嫌奇怪的事不够多吗?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掠而过,这时她的驮猪向坡下滑了半米。于是,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上: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雨一直下到暮色降临,他们也走完了最难走的那段山路。他们的车队沿着高山草地的边缘缓慢前行。要不是阴云密布,恐怕轨道飞行器的摄像机早就发现他们了。杰弗里又哄驮猪们多走了几公里,最后他们在一座悬崖边停下。因为阿姆迪判断出,就算在晴明的白天,这里也能避开轨道飞行器的监视。

  “除非内维尔又调整了它的方向。”拉芙娜说。

  “对,”那个八体紧张地望着天空,“我得好好想想。今天我的注意力太分散了。”

  螺旋牙线又在爬上爬下了,可能是在确认是否有岩石坠落的危险。他回来后,又绕到前面,示意他们车应该停在哪里。

  除了拉芙娜,这里的每个人都要做很多粗活。尽管一直下雨,他们还是及时给驮猪添了饲料。螺旋牙线生好火后,他们坐下开始吃饭。

  “这东西虽然煮过了,但还是一样难吃。”杰弗里说。

  “腌肉更难吃。”阿姆迪说。

  “那么,”拉芙娜说,“我有个好消息:我们的食物快吃完了。”

  螺旋牙线没有加入闲聊,他只是静静地咀嚼着食物。现在他成了跛足,又只剩下四个组件,很可能没法再参加爪族平常的狩猎活动了。拉芙娜注意到,他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其中一头驮猪,也就是他们拴在阿姆迪货车后面的那头,它也瘸了。之前,螺旋牙线和杰弗里检查过那头驮猪的前爪,从中取出了一块石头。这头驮猪明天很可能会多干点活儿,它很聪明,注意到了食肉动物的主人虎视眈眈的目光。现在,它不安地看着螺旋牙线。

  “我想,我们在这条近道上已经走了一半的路。”阿姆迪说。

  拉芙娜想起了他们在地图上看到的标记:前方的那座山谷里散布着许多聚居地。“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交换些食物。”

  阿姆迪说:“我们在那边会遇到其他共生体,他们多半没见过人类。”

  拉芙娜的目光从阿姆迪转向杰弗里:“你觉得他们可能会袭击我们,就像铁先生的部下杀死你父母时那样?”

  杰弗里看了看四周,摇着头说:“铁先生是老剜刀制造出的疯狂共生体,残忍程度超出一般爪族。”

  “他们肯定跟铁先生不一样,”阿姆迪说,“但还是有很多令人不愉快的可能性。我觉得,狂野帝国的居民一定听说过人类,但——”

  “好吧,”拉芙娜说,“也许我和杰弗里应该先藏起来。你和螺旋牙线假扮成离群索居的旅人。如有必要,可以用提灯跟他们交换,用别的东西也可以。要蒙混过关不难,伙计们。但问题是,然后呢?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而且不能让别人发现——直到我们想让人发现为止。”

  杰弗里弯着腰,他抓着乱似茅草的头发,突然坐直身子:“我敢说,要是约翰娜和行脚在这附近的话,我们肯定已经得救了。内维尔要对付的肯定不只是你,拉芙娜。说不定我们最后还要去救其他人。”

  “这事可以交给我,杰弗里,”拉芙娜说,“只要我能回到‘纵横二号’上。”

  杰弗里吃惊地看着她:“你这么轻松就能控制它?那你还任由内维尔把你赶下台?”

  拉芙娜的脸有些发烫:“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瓜?”

  杰弗里看向别处。拉芙娜不知道,他这是生气还是表示蔑视。当他再次说话时,语气温柔了不少:“算上内维尔,一共有三个敌人在找我们。我们掌握的事实表明,他们之间也有背叛的可能,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分别想要什么。或许大掌柜真的想把我们送进动物园。维恩戴西欧斯是在假装把我们送给大掌柜的途中,悄无声息地干掉我们,尤其是你。我想,内维尔只是想赶走你。只要你不在了,他就能独自掌控‘纵横二号’。”他回头看着她,“不管怎样,截至目前,这三股势力都知道我们逃跑了。如果我们发送求助信息,那么他们中的某一个就会找到我们,我们就无处藏身了。最佳方案就像你说的那样:翻过这些山,穿过狂野帝国回家,然后……然后把你送回‘纵横二号’。”

  阿姆迪呜咽了一声,不是表示反对,只是不开心:“而我得负责跟那些陌生人沟通!”

  杰弗里答道:“你知道,螺旋牙线也恢复了一部分爪族语能力,阿姆迪。”

  “但愿是真的,”阿姆迪说,语气振奋了点,“他以前总是——”

  “可是螺旋牙线在哪儿?”拉芙娜问道。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不知跑哪里去了。

  杰弗里叹了一口气,这与他片刻前的乐观大不相同:“我想他是听腻了。也不知道他对我们的计划了解多少,但愿他能尽好哨兵的职责。”

  这让拉芙娜想起那天早些时候注意到的事情。她描述了一下这个残体皮毛的颜色后问:“他究竟在隐瞒些什么?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阿姆迪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唉,那个螺旋牙线啊,部分组件被杀害,这一点损害了他的形象。他现在梳理毛发相当糊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转过几颗脑袋,和杰弗里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在犹豫是否该告诉她。

  最后杰弗里说:“你自己讲吧,阿姆迪。”

  阿姆迪示意他们再靠近一些,现在拉芙娜和杰弗里并肩坐着,阿姆迪的两个组件靠在他们的膝上。如果换作小时候的阿姆迪,这样的姿势还是很舒服的。“这实际上是两个秘密。请别责怪我,拉芙娜,但……我曾跟着剜刀做事,嗯,做了好久。”

  那个倚在拉芙娜膝盖上的组件转过头看着她,眼睛又大又黑:“这跟内维尔无关。我们谁也没有背叛,你们很可能不相信,特别是木女王。”

  “没错,不要逼阿姆迪了,拉芙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拉芙娜点点头,忍住不笑:“阿姆迪,我也知道一些关于剜刀的事。他答应要帮你治疗,对吧?”

  阿姆迪惊叫一声,所有的脑袋都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以后再说,”拉芙娜说,“这是我知道的唯一秘密,当时我还不相信。”

  “好吧,但确实如此。”阿姆迪低下了头,“我知道我太懦弱。你们人类很勇敢,你们长期与死亡做斗争。就像你们一样,我的所有组件一起出生,但我却非常……怕死。”

  拉芙娜抚摩着靠在她膝上的组件:“我不认为这是懦弱。”她只是好奇剜刀到底答应了阿姆迪什么,“但你要告诉我螺旋牙线的事。”

  “当然可以。关于他的伪装!”阿姆迪说话时,又振作了些,“在帮助螺旋牙线这件事上,我做得很成功。我为自己骄傲。尽管木女王可能会认为这是背叛。我知道,剜刀-泰娜瑟克特基本上是个好人。”

  杰弗里轻轻地拍了下他腿上的那个组件:“你是故意吊拉芙娜的胃口吧?说重点!”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他把身子贴得更近,还扫视了一下黑暗的四周。雨又变大了,但在无风的夜里显得分外轻柔。“我说剜刀-泰娜瑟克特基本上是个好人,不是玩弄修辞。三个组件来自他谋杀的那位学校老师。那个老师现在控制着局势,不过整个共生体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我知道,”拉芙娜说,“剜刀曾拿这事开玩笑,但他狡猾地暗示这不过是谎言。”

  “哦,但这不是谎言。”阿姆迪粗暴地说,“那个白耳尖是关键角色,不过所有组件都出了力。”

  “这我也知道。”拉芙娜说。

  阿姆迪戏谑地说:“我敢打赌,你肯定不知道那三个组件都生过幼崽。”

  “什么?”就算她的监控系统再烂,也应该能发现这个,除非——“是不是剜刀在北方失踪那会儿?”

  “是的。”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木女王大发雷霆,差点跟剔割主义残党开战。“这么说,泰娜瑟克特的旧组件死去时,剜刀-泰娜瑟克特想用自己的幼崽来补充?”

  “是的,但没成功。剜刀找了各种培育方面的借口,但都可以归结为一个事实:老剜刀剩下的组件可以拒绝幼崽加入……于是,他把其中一个给了坏家伙,而我帮他安置了另外两个。”

  拉芙娜看向深黑的雨幕。如果这个事有后续的话,她都能猜到另外两个幼崽的去处。“螺旋牙线的其他组件是从哪儿来的,阿姆迪?”

  “我和杰弗里这里。我们把那两只幼崽偷偷藏到了残体之家,就是铁先生的残体被囚禁的地方。”

  “我猜,那是在铁先生‘自杀’之前。”

  “是的,”阿姆迪说,“总之,剜刀成功说服了卡伦弗雷特,他欺骗了所有人,包括木女王。”

  “是啊,”杰弗里说,“我一直都在想,卡伦弗雷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剜刀手里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阿姆迪说,“虽然铁先生被认为是个怪物,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却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不管怎么说,整件事都按照剜刀和卡伦弗雷特的计划进行。铁先生剩下的部分已经疯了,疯的一部分原因是,铁先生总想向老剜刀证明,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在他不再尝试杀死泰娜瑟克特的那两只幼崽后,他们实现了完美的契合。这个共生体有一部分看起来仍像原来的铁先生,因此他需要在毛皮上涂抹颜料做伪装。”

  螺旋牙线的狡猾和杀戮欲救了他们,而他的耐心体贴帮她度过了那些丧失思考能力的日子。他真的来自那个凶杀草地因其得名的共生体吗?这样的救赎方式连人类都做不到,至少在爬行界不可能。

  有一阵子,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雨声和篝火的噼啪声。最后,拉芙娜说:“那昨晚被杀的是他的哪个部分?铁先生现在占了组件的一半还是四分之三呢?”

  “呃,嗯,”阿姆迪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别担心。你知道的,人格不能用百分比计算。剩余组件中的四分之三来自铁先生,但他们的灵魂都改过自新了。”

  他们讨论的对象好几个小时都没出现了,阿姆迪说他能听到螺旋牙线在营地周围巡逻的声音。“他认为我们都不是好哨兵,”阿姆迪说,“我敢说,他会睡在外围警戒线。”

  他们尽可能地把驮猪安置在舒适的山坡的背风处,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干燥。至于他们自己,有箱子里的防水斗篷,还有杰弗里和拉芙娜前一天穿的衣服。

  他们都换好了衣服,阿姆迪和杰弗里随后铺开防水斗篷。他俩蜷成一团,就像在去南方的冰冷夜晚里那样。

  “你可以和我们躺在一起,拉芙娜。”阿姆迪说着腾出了一个空间。

  杰弗里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也好。我们可以抱团取暖。”

  前一晚他们还没遇到这样的问题,当时他们只是在车上短暂休息了一下。

  “好吧。”拉芙娜在杰弗里身后躺下,阿姆迪在她旁边。自从他俩长大以后,她就再没抱过他们了。现在……她抱着杰弗里,那感觉跟过去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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