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巨灵三部曲:托勒密之门>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不得不说,其实我们合作得还不错,比预期的好多了。
好吧,或许我们花了一点点时间让身体协调一些;我们曾有段时间颇为尴尬,因为身体同时做两件事,但是幸好能很快修正过来,因此没出什么岔子。(※反正不是对我造成伤害,因为我安全地躲在他的体内。或许纳桑尼尔多撞出了些瘀青,比如有次我指向左边,他却要往右,结果鼻子被权杖打个正着。又有一次,我们漂亮地跳跃到一半,他正好让权杖发射,结果我们两个被轰倒在一旁的金雀花丛。又有次不小心跌落到湖里,他真的很生气(我们也不过在水底下四、五秒,坦白说,那不过小事一桩,没人受伤)。不过大致来说,我仍都能避免自我冲突所导致的伤害。)而一旦我们用上七里靴大步前进,可说是如虎添翼,也享受到我们这种特殊状态的优点。
自从挡下我那可怜的老友娜莉安之后,我们旗开得胜、士气大振,而这次胜利也让我们知道怎么做最能发挥力量。我们不再放马后炮,也开始把工作托付对方。
我们的做法如下。纳桑尼尔负责靴子:如果我们要走很远,他会负责跨步。等到达了目的地(通常是一两秒钟之后,这双靴子真是好用),我就负责接管他的脚,把我名闻遐迩的精力稍微灌注进去,让我们能像黑斑羚一样,上下左右前后跳跃。这么一来,敌人根本看不清我们,只觉得一头雾水,有时连我自己也这么感觉。同时间,纳桑尼尔仍完全控制他的双臂与格莱斯顿权杖。等我们进入射程之后,他负责开火,而既然我能预料到他的想法,我通常会静止不动一会儿,让他施展。唯一的例外(我想也是情有可原),是我急着躲开爆炸咒、洪水咒或肢解螺旋咒。若想保住气势(※或者重要器官。),躲开这些攻击才是上上策。
我们靠着简洁的想法来沟通,有时只有短短一两字,比如:跑、跳、哪?左、上、鸭(※其实最后一项的「鸭」,只是我在湖边观察到的景象。可惜纳桑尼尔误以为我是要他「压」下身子,结果我们就暂时泡在水里了。)……等等。虽然我们没念出「咯」这种莫名其妙的命令,但有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是男子汉的事,没什么时间好反省或分析情感。因为现在可是生死关头,而且纳桑尼尔心中涌上某种压抑的疏离感。我们最初仍和凯蒂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疏离感还没那么明显,那时他脑袋满是温和的想法,这种感觉尚未完全成型,而且他那时激动、外向。尔后到了特拉法加广场上,遇见那满脸恐惧与鄙视、旋即转身离去的女人之后,疏离感便油然而生,包围着他。他温和的情感犹如新生、而且相当迟疑,是禁不起拒绝的。现在,这些情感已经封起,再度由向来熟悉的特质所取代:骄傲、冷淡与钢铁般的决心。他仍然全心投入任务,不过却是带着些许厌恶自己的态度进行。或许不健康,但却能让他好好打斗一场。
而打斗,正是我们现在的要务。
在广场边游荡的娜莉安,可说是进展最慢的魔灵;其他的早已赶紧随着人体的声音与气味,来到邱吉尔拱门下,并深入圣詹姆士公园的黑暗草地之中。如果聚集在此的普通人数量不是那么多,或许奴大的部队会立刻分散到整个首都,这么一来,要发现它们、拦截它们,会难上加难。这些抗议人潮在此彻夜聚集,加上政府没有反应,因此更为大胆。而对贪婪的魔鬼来说,聚集在此的大量人群,有着不容错过的诱惑力。
我们抵达的时候,余兴节目正进行得如火如茶。公园远处是许多魔灵在漫步,他们一时兴起,追逐起到处窜逃的人类。有些使用魔法攻击,有些只是为动而动,试试如何运用陌生而僵硬的肢体,到处追赶急得乱跑的猎物,将他们逼到绝境。彩色火焰燃烧着远处的树木,空气中混杂光线、袅袅烟雾、尖叫与一片呐喊。最后方的水晶宫散发光芒,照亮这乱哄哄的草坪,在宫殿投射出的光线中,众人没命地奔跑、魔灵跳跃、尸体落下。这场令人喘不过气的猎捕行动,依然持续。
我们在通向公园的拱门下,眼睁睁看着一切。
乱七八糟,纳桑尼尔想,天翻地覆。
跟真正的战争比,还算不上什么呢!我说,你该看看阿里什之战,方圆两哩之内的沙子都染血而凝结成块。于是我在心里展现出当时的画面。
漂亮。谢啦。看到奴大了吗?
没有。这里有多少个魔鬼?
够多了。(※大概有四十个。不过进入沙场时,明智的战士会一个个依序对付敌人。)走吧!
他蹬蹬靴子,于是靴子长了翅膀。我们立刻进入这场混战之中。
我们采取的策略,是别让魔灵一起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可以各个击破,但若要一次对付全部,就棘手了点,得快速开火,不断移动。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在草坪附近,是个躲在年长女性身体里面的火灵。它发出刺耳的尖叫欢呼声,对着群众发射痉挛咒。我们跨个两步便来到它背后。权杖发出颤动,于是,火灵成了过往云烟,在风中叹息。我们转过身,继续前进……立刻来到远处游乐园的摊位,这里有三个厉害的巨灵,塞满人类皮囊,正勤勉地推垮苏丹城堡。纳桑尼尔把权杖对准它们,一道光芒便贪婪地把它们悉数收服。我们环视周围,看到树上有个摇摇晃晃的人魔混杂体,正悄悄靠近一个孩子。我们跨出三步,便清楚看到他。白色火光立刻吞噬他,而孩子飞也似地逃入黑暗之中。
我们需要帮忙,纳桑尼尔想道,帮这些人民,不然他们只是在原地打转。
那可不是最重要的——好,我明白了。走吧。
我们跨出大步、往前一跃,降落在露天音乐台的屋顶上,抓着中间的柱子旋转,让权杖发射了四次。三个混杂体死了,第四个看到其他魔灵死亡,便赶紧闪躲,往后跳去。它窥伺我们,朝我们使出痉挛咒。露天音乐台开始颤动,旋即坍塌,而我们早已翻个筋斗离开,滑落到雨棚上。靴子着地之前,我们已经让那个罪犯的灵髓化作扭动的火花,慢慢熄灭。
突然,纳桑尼尔感到一阵刺痛的悔意、冲劲也松懈下来。他犹豫了。那是……那是海伦·玛宾蒂!我确定!她……
她早就死了,你杀了害死她的刽子手。动动腿啊!快点到湖那边,那里有孩子!
最好动作快。最好什么都不要想。继续奋战要紧。(※如果这孩子独自前来,没有我及时出现,他还能不能快速对抗那些部长同事的身体呢?恐怕不行吧!即便他们如此畸形、面容呆滞,四肢扭曲怪异。毕竟他是个人类,而人类总是受外表所影响。)
十分钟后,我们站在公园中央的橡树下。两个巨灵的遗骸化作烟雾,飘离地面。
有没有注意到魔灵的异状?我在想,我是说,就你所见。
眼睛吗?我有时候会瞥见里面发光。
对,可是还有光环。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这代表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人体无法把他们关得好好的。
你是说——
法奎尔召唤的魔灵很强。或许他们吃了人之后又更强大了。如果——
等等,你看湖边……于是我们走了。
我们在公园里东奔西跑,穿过帐篷和游乐场,走过凉亭与走道。只要看到猎捕行动的闪光,我们就会过去。有时,巨灵发现我们后会反击,但大多数时候,是我们悄悄杀了他们。权杖威力所向无敌,而七里靴让我们移动更快速,敌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纳桑尼尔冷静有决心,控制权杖的技巧每分每秒都在进步。至于我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共享了肾上腺素,总之我开始自得其乐。我慢慢忆起古老的嗜血欲望,想起当年在古埃及打仗时凶残的喜悦,那时,亚述的乌图库正从沙漠行进而来,食尸鸟遮蔽了天空。我喜欢速度与机智、我藐视死亡、对付死亡;那时,我热爱创造新的丰功伟业,供人在营火堆旁诉说吟唱,直到夕阳西下。那时,我陶醉于精力与力量。
然而,那是属于地球堕落的恶行。托勒密会不高兴的。
不过,比起当黏泥三角锥,这样倒是不赖。
我注意到某个对象,于是在心里提醒他。纳桑尼尔停下脚步,站在草地中央,想看得更清楚。我们停了一会儿,好好观察。我们站着的时候,手松松地横抓权杖。它发出光芒和小小的爆裂声,末端飘出淡淡烟雾。我们靴子底下的草地已经焦黑。附近都是尸体,还有鞋子、大衣、小招牌。再过去些,则是烧焦的树木与无边无际的黑夜。
公园另一头是散发出光芒的雄伟水晶宫殿。从映在草地上的光影来看,隐约可看出宫殿里有身影在移动。我们距离太远,没办法看个仔细。
奴大?法奎尔?
有可能……
小心。左边有东西过来,我们举起权杖,动也不动。黑暗中出现的原来是个人类,光环几乎看不出来。他没穿鞋子、衬衫被扯开,脚流着血、步履蹒跚。他没看我们。
真是乱七八糟,纳桑尼尔心想。
给这家伙一个机会吧!他刚刚才被四十个魔灵追赶。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这里,全都一团乱。
喔。对对对,没错。
所以你认为总共有四十个魔灵?
我可没说。有智慧的战士——
我们杀了几个了?
不知道,没在算。不过现在这里没几个了。
公园中央几乎空荡荡,好像一张看不见的皮肤或屏障被戳了个洞,顷刻间里面疯狂移动的物质全倒出来,之后消退、消失无踪。
纳桑尼尔吸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抹。那么,该往水晶宫前进了,这边已经差不多了。
一步、两步……我们跨过草坪,经过修剪得漂亮的树篱、花坛、池塘与流水潺潺的喷泉。纳桑尼尔放慢靴子前进的速度,我们评估着四周的情形。
水晶宫如同跃出水面的鲸鱼般,耸立在公园中央,长两百公尺、宽一百公尺。整栋建筑几乎全以玻璃建造,以网状的铁梁支撑。主墙体为稍微往上耸立的曲线形,到处都有凸出的小圆顶、脊饰、尖塔与山墙。其实,水晶宫只不过是巨大的温室,不过里面没有快烂掉的番茄与一大袋堆肥,而是一排排高大的棕榈树、还有人造溪流、空中步道、礼品店、饮食摊及粗制滥造的娱乐设施(※包括碰碰车、溜冰场、「骑妖精」旋转木马、胡里夫人神秘预言帐篷、哈哈镜、邦波熊的标本洞穴,以及中央的「世界一家博览会」,也就是许多破烂的摊位,展示着从隶属于帝国的各个国家所取得的「文化瑰宝」(主要包括胡瓜、番薯和漆得很粗糙的「爱之匙」)。外面的广告牌子上,写着这宫殿是「全球第十大奇景」。然而,在一个曾经打造过另九大奇景中五大的灵体看来,我觉得这言过其实。)。梁上悬挂着数千盏灯,把这一区照得日夜通明。平常,普通人最喜欢来这里消磨时光。
以前,我很少放胆接近宫殿,因为它的铁骨架会让我灵髓不舒服。然而现在有纳桑尼尔的身体保护,因此不必担忧。我们登上阶梯,朝着东入口前进。浓密的热带蕨类与棕榈树从里面抵着玻璃,挡住了室内的景象。
建筑物里回荡着模糊的声音。我们没停下脚步,大步走向木门。门一推便敞开了。我们把权杖伸在前方,走了进去。
闷热感立刻涌上。外面是寒冷的夜,但是在玻璃屋顶下温暖异常。魔法的臭气也登时飘过来:是爆炸咒的羽状残烟,散发出硫磺味。我们右边的树丛与日本寿司吧后面,传来恸哭声。
是普通人,纳桑尼尔心想。得靠近一点,才能看清楚是谁抓住他们。
走空中步道?
左边有道铁铸螺旋梯,登上楼梯、急转几个弯之后,就能抵达高悬上方的步道。若能到达那里,可以取得更好的视野,让我们立刻获得优势。我们赶紧通过,爬上阶梯顶,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我们现在已经爬得比展开的棕榈叶还高,紧紧倚着弧形大玻璃墙,来到狭窄的门形起重机上,这起重机像钢丝般延伸到对面。纳桑尼尔蹲低,权杖平靠地上。我们以缓慢而审慎的动作,拖着脚步越过挑高区。
没多久,我们已经可以望出树林,看见宫殿中央,也就是这些最高的玻璃圆顶的正下方。这里有块空地,周围是漆得华丽而俗气的旋转木马及野餐桌。空地上聚集了上百人,大家畏缩成一团,犹如冬天暴风雪中的企鹅。七八个奴大的魔灵站在四周,看管着这群人。这些魔灵所使用的身体除了拉佛斯·莱姆外,还有首相路波·德威罗先生——我光从纳桑尼尔内心的激动,就知道他看见了这人。从他们熟练的动作来看,魔灵似乎在宿主里面过得很舒适。他们身体周围的光环扩展得好大。不过,最引起我们注意的却不是他们。
看看奴大,纳桑尼尔心想,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往前约二十公尺,往下二十公尺之处,是昆丁·梅克皮这副旧皮囊站在旋转木马的棚顶上。我们上次看到他的时候,发现奴大有点不太能处理宿主身体的限制,但是现在总算找到窍门了。他双腿站得稳稳的,双臂轻轻抱在胸前,下巴高抬,俨然是胜利的将领在战役中的样子。
而且,他有角。
说得清楚些,是三只黑角歪歪扭扭从他额头上伸出,一只很长,另外两只则如残干。这还不止,他的背后有些硬脊刺穿了衬衫,左手臂还有青灰色突起物伸出来。脸部蜡黄不对称,因内部压力而肿胀,眼睛犹如火焰燃烧。
真没料到,我心想。
他的灵髓冲出身体了。纳桑尼尔非常能说些显而易见的废话,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家伙。
我们又看到他费了好大的意志力,把角、硬脊与突出物缩回皮肤底下。但是不一会儿他的皮肤又开始抖动,于是这些东西又冒出来,而且比刚刚更大。他张开嘴巴,发出怒吼。「啊!真不舒服,又觉得浑身滚烫了!法奎尔!法奎尔到哪去了?」
他不高兴。纳桑尼尔想,他的力量一定是太大了,宿主的身体只能四分五裂,因此他也失去了保护。
何况他来到这里之后竟然狼吞虎咽吃了那么多人,这样会让灵髓快速膨胀……我俯视着他下方那群畏缩成一团的普通人。看来他好像还是很饿。
现在倒是停止了。纳桑尼尔的不悦与不满,已经凝聚成冰冷无情的愤怒,心灵宛如一片坚硬的打火石。你觉得我们能从这里射中他吗?
可以,要小心瞄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力量最好要强大。
现在到底是谁在说废话?
我们还是低伏着,从起重机周围装饰华丽的铁栏杆之间望出去。纳桑尼尔镇静地站起身子,我则先架起防护罩,防患未然。等纳桑尼尔发动攻击之后,其他魔灵绝对会报仇。我快速盘算种种机会……首先得遁逃,先跳到棕榈树上,或者往后跳到寿司吧的屋顶。然后跳到地板上,之后——
这样已经预想够多了。
纳桑尼尔站定。我们把权杖对准了奴大,念出咒令——
正如所料,发射出震撼天地的爆炸。
只不过,不是在奴大身边爆炸,而是我们周围。我的防护罩算是稳稳撑住了,即便如此,还是被打到一旁,摔下起重机,穿过宫殿玻璃墙,随着一阵水晶碎片坠落,顺着入口楼梯滚到大老远的景观花园中,四周一片漆黑。我们摔得可重了,防护罩只能勉强发挥缓冲之效。权杖从我们手中飞了出去,咚地落在遥远的走道上。
经这么一摔,我们的双重意识分开了一会儿,有几秒钟,我们在同一个脑袋瓜中分别觉得天旋地转。正当我们躺在草坪上各自哀号时,霍普金的身体从高处被撞得粉碎的洞口飘了出来。那具身体飘到楼梯上,再走过来,每一步都那么冷静沉着。
「是曼德列克吧?」法奎尔说道,语气像是在聊天,「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坚毅不懈的小家伙。如果你还有任何理智,现在早就逃到千里之外了。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他哪知道答案呢!我们躺在泥土地上,拼命想恢复视觉焦点。慢慢地,我们眼前的景物稳定下来了,理解力也逐渐调整为一。
法奎尔继续说道:「奴大大王现在有点易怒,需要小心应对。如果被你们的玩具叮到,他的脾气不会好一点的。」
「叮?」纳桑尼尔嗓音低哑,「会要了他命才对。」
「你真的这样想?」那个声音疲倦又觉得有意思。「奴大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他对能量可是贪婪极了,会像海绵一样吸收能量。看到他已经变得很大了吧!他很欢迎你们攻击,可以趁机饱餐一顿。我也愿意让你们一试,不过我受够了老是受到没必要的打断。不过,几分钟之后我就会拿权杖来,供自己使用。」他举起一只软绵绵的手,「那么,永别了。」
纳桑尼尔张开嘴巴,正要放声尖叫,却被我挟持过来,以发挥更好的功用。「哈啰,法奎尔。」
那只手已经开始动作了,但是邪恶的能量尚未释放。霍普金眼睛深处两点淡蓝色的光芒因惊奇与困惑而闪耀。「巴谛魔……?」
「正是在下。」
「你怎么——怎么……?」这下真是了不起。三千年来,法奎尔坚定不移的信心,总算因为我的到来而首度动摇,顿时语塞。「怎么可能?是什么把戏……?声音投射……还是幻觉……?」
「不,我就在这里。」
「不可能。」
「不然还有谁知道成吉思汗死亡的真相?我们当着他的巨灵面前,亲自把有毒的葡萄送入帐篷……」(※这件事我在此不提。那是在亚洲完成的一件小工作,很久以前的事了。)
法奎尔眨眨眼,吞吞吐吐说道:「看来……真的是你。」
「老友,该我给你个惊喜了。再向你提一下,你和奴大在这里玩的时候,你们的部队多半被杀了。我杀的。」
说时,我感到纳桑尼尔蠢蠢欲动。他不喜欢无助地躺在地上,自卫的自然直觉,让他急着想站起来。我只用一个想法来安抚他:等等。
「啊,你这个叛徒……」法奎尔在霍普金的身体里待久了,甚至像人类一样舔了舔嘴唇。「我才不在乎那些伤亡。反正这世界上塞满了人,也有够多魔灵足以填满他们全部。至于你……竟然谋杀同类,保护以前的压迫者……不,光用想的就令我灵髓作呕!」他紧握双拳,声音慷慨激昂。「巴谛魔,我们交手过许多次了,但都是因为机运、都是为了我们主人一时兴起的怪念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做主,而且应该一同庆祝之时,你却选择窝里反!你,沙卡巨灵本人!你要怎么为你的作为辩解?」
「我哪是叛徒?」一开始,我只是让他滔滔不绝,好挣些时间来恢复元气,但现在我不禁也要慷概陈词。我的声音提高成老雪怪的怒吼,那声音曾经回荡在松树林间,让各个部落在帐篷里打哆嗦。「你才背叛异世界!你抛弃了家、鼓动同胞魔灵霸占这身臭皮囊,永远抛弃异世界……你已经背叛到了这种地步。这是为了什么?在这块黑暗的荒原上,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复仇,」法奎尔喃喃说道,「复仇就是我们在这里的主人,让我们留在这世界上,成为我们的目的。」
「『目的』是人类才有的观念,」我平静地说道,「我们以前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只是伪装了,对吧?也不再是抵抗疼痛的屏障,而是你急于变成的东西。」
那双眼睛深处冒出愤怒的火焰,却突然缩小,最后渐为呆滞。「或许是吧,巴谛魔,或许是吧……」声音低沉而若有所思,而他双手拍着那皱巴巴的西装。「偷偷告诉你,我承认在这身体里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那和我们长久以来所忍受的刺痛不同,而是一种淡淡的痒,不断困扰着我,无论杀了多少人,都无法纡解这种空虚。不过呢,就目前来说,」他悔恨地一笑,「找还是想试试看。」
「那种空虚感,」我说,「就是你所失去的,也就是与异世界的连结。」
法奎尔凝视着我,半晌没说话。「若果真如此,」他好不容易沉重地说道,「那么你也一样失去了。巴谛魔,你和我一样霸占着人的身体,如果你真的看不起我的所作所为,又何必把自己关到那小魔法师的身体里呢?」
「因为我有出去的办法,」我说,「我没自断退路。」
那双炙热的眼睛疑惑地眯了起来。「怎么可能?」
「魔法师召唤我进来,也能驱散我。」
「但是他的脑——」
「完好如初。我和他共用。老实说,这可不容易,因为不太够分配。」
纳桑尼尔接话:「是真的,我们一起合作。」
如果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让法奎尔相当惊讶,这下他可完全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这人还保留着他的理智?」他喃喃说道,「那谁是主人?你们谁有主控能力?」
「都没有。」我说。
纳桑尼尔同意:「这是平等的均衡状态。」
法奎尔摇摇头,好像十分赞叹。「了不起,」他说,「堪称独一无二的异常行为。你老是念念不忘那个亚历山卓的小鬼,也差不多这样。他会大声赞许,对吧?」他嘴角下拉了一些,「告诉我,你们这么亲密的联合,难道不会觉得很肮脏?」
「没特别肮脏,」我说,「也没比你们亲密,而且持续时间短暂多了,我会回家。」
「喔,天哪,你真的这样以为?」法奎尔开始移动手,却早在我预料之中。刚才那一大段讨论,足以让我们从跌一大跤后恢复过来,现在我们已重振精力。纳桑尼尔的手早已指向法奎尔,青灰色的痉挛咒击中法奎尔的防护罩;虽然他没受伤,却往旁滚去,使出的爆炸只打到地上。同时,我伸展四肢。我们从地上跃起,掀起尘土,赶紧冲上走道,在权杖旁停下脚步。纳桑尼尔赶紧拾起,我们旋即转身,速度之快,如同环蛇发动攻势。
法奎尔站在通道上,距离我们不远,手已经举到一半。水晶宫的光照在他身上,与影子融合在一起。我们动作是很快,但他动作更快。我有时会怀疑,说不定我们在权杖旁边弯下腰,正要拿起权杖时,他就从背后偷袭,杀了我们。不过,也许我们的痉挛咒撼动了他,妨碍了他的脚步。很难说,总之我们对望一秒钟。
「你的发现很精采,」法奎尔说,「但对我来说太迟了。」
他似乎移动了肉身;我记不清楚了。我什么都没做,却感到男孩立刻念出咒令。一道纯净白光发射出去,然后黯淡下来、随后消失,把法奎尔从地球上除去。
我们独自站在宫殿下的走道。
动动脚,男孩想,有人要来了,我们还有最后一点工作要完成。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