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硫磺云凝聚成病恹恹的烟柱，没精打采地站在五芒星中央，之后慢吞吞往天花板爬，威力犹如饮水机喷出的水柱。烟雾中央冒出两颗怯生生的黄眼，焦虑地眨着。
我在重新考虑。
对面那道五芒星里站了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吃力地以权杖撑着身体。我一眼就认出这权杖，想认不出来也难，那件法器的光环明亮如阳光，重击着我的法阵。只要一靠近，我的灵髓就会退缩。
不妙。我太虚弱了，真不该答应此事。
话说回来，那个魔法师和我也半斤八两。他的脸色真好看，和坏掉的牛奶一样。
他尽量挺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一点。「巴谛魔！」
「纳桑尼尔。」（※我们两个尽量使出最简洁、最铿锵有力的吼声，可惜都不怎么样。他的音调听起来像是蝙蝠或犬笛。我则声音颤抖，像是老姑婆叫人把小黄瓜三明治拿来，好让她配茶。）
他清喉咙、眼睛盯着地板、抓头、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什么事都干了，就是不肯像条好汉，直视我眼睛。可惜我也好不到哪里。我这道烟柱没办法翻腾、展现出凶猛的气势，只管把这几条往上窜的烟丝细缕编成漂亮的辫子。再任由我们两个这样下去，我最后大概会织出一件虚拟开襟毛衣之类的东西，所幸过了几秒之后，一道粗鲁的声音传来，没让我们两个好好犹豫下去。
「快点继续啊！」
猜到那人是谁也没什么了不起。魔法师和烟雾在各自的法阵里转过身，清清喉咙、低声抱怨。两边都一脸老羞成怒。
「我知道、我知道，」凯蒂说，「你们两个我谁都不羡慕，快点就是了，没时间浪费了！」
不得不说，她看起来比我预料的要敏捷多了。没错，她看起来是有点儿脆弱，头发斑白、长了皱纹，年纪老了许多，但完全不像托勒密当年的情形。此外，她的眼睛和鸟儿一样明亮，映出她所见之物的光芒。我又是佩服、又是怜悯地望着她。
「别急别急，」我说，「要开始了。」
「对，」纳桑尼尔同意，「这种事情急不来。」
「你好像很懂似的，」她嗤之以鼻，「到底有什么困难，要你们拖拖拉拉？」
「呃，」他说，「只不过是——」
「就我来说，」我语气庄严平静，「我之所以同意这个请求，前提是宿主要有适当的身体品质。但现在亲眼目睹之后，我开始怀疑了。」
魔法师恶狠狠地瞪着我。「什么意思？」
「就是说，买马之前也得先看过，因此请容我做个检查。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滚开！」
「抱歉，」我说，「他一文不值。站都站不稳。皮肤遭毒云灼伤。肩膀流血。我敢说他身体里长了寄生虫。」
女孩一脸不快。「他肩膀怎么了？哪里？」
纳桑尼尔挥挥手表示没什么，结果一缩。「没什么，不碍事。」
「你怎么没告诉我？」
「因为，」他怒吼，「你不是一直说我们没时间了？」
「说得好。」
「其实我不确定我该不该继续下去，」魔法师不客气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这怎么可能行得通？他虚弱成这样，怎么可能帮忙使用权杖？何况他这么肮脏，谁知道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这和请一大批猪进驻你家卧房没两样。」
「这样吗？我也不爱被关在你这黏呼呼的地球人里面，」我喊道，「瞧瞧你们体内多潮湿啊，又是痰、又是结块的耳垢——」
「闭嘴！」凯蒂叫道，看来异世界之旅没伤了她的肺活量。「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我的城市现在岌岌可危，非得让权杖发挥功用不可，而唯一的办法，就是结合纳桑尼尔你的知识，还有巴谛魔你的力气。好吧，虽然你们两个都有一点点为难，不过——」
我看着纳桑尼尔。「听见没？她说一点点。」
他万分厌恶地摇头。「就是嘛！」
「——不过不会花太久时间，顶多几个小时。之后，纳桑尼尔，你就可以永远驱散巴谛魔了。」
「等等，」纳桑尼尔说，「我得先确定那家伙不会想毁坏我的心灵。他很可能来这套！」
「是啊是啊，」我大喊，「毁掉我离去的唯一途径？我可不打算永远停留在你的脑袋瓜里，老兄。别担心，我很需要驱散咒。我什么都不会去碰。」
「最好不要。」
我们怒目相视了好一会儿。
女孩拍着手。「够了吧！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好，我可不想枯坐此地，看你们两个白痴吵架，伤害健康。拜托你们继续好吗？」
魔法师吸吸鼻子。「好吧。」
那烟雾不太高兴地往上卷去。「好吧。」
「这才像话。」
要不是为了那女孩，我才不肯这么做。她在异世界的时候，以托勒密之名来说服我，这招确实高明。她马上就发现那是我的弱点、我的伤口。两千年来任凭我怎么否定人性，这道伤口就是无法愈合。经过这么漫长而疲惫的时光，我依然没忘记他的希望，也就是巨灵和人类终有一天能一起行动，不再有敌意、背叛与屠杀。坦白说，这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愚蠢想法，而且太多证据显示现实与理想其实完全相反。不过，托勒密相信，这就够了。凯蒂再度重现他了不起的态度，而光是回应他的信念，就足以说服我，更何况她还亲自过来找我。
她再度延续了托勒密的情感联系，这么一来，也立刻决定了我的命运。无论我的理智怎么怨声载道，我依然会为了托勒密赴汤蹈火。现在对凯蒂也一样。
不过呢……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这一切都比我要做的事情好些。
魔法师在一个五芒星中做好心理准备。他正在准备台词，即将念出咒令。在另一个五芒星里，是犹如笼中虎的烟柱，来回摆荡。我发现两个五芒星的边缘都刮出了洞，让我可以立即从一边移转到另一边。天啊，他们真是信任我……我可能立刻冲出去，掐住他们，把他们吞进肚子，然后带着微笑、哼着歌离开。光看我这主人老兄的表情，就让我有点儿心痒。上回我吞掉一个魔法师，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其实是几百年。我曾有个胖嘟嘟的捷克主人。我曾批评他身体条件差，渐渐也使他老羞成怒。有天晚上，我挑衅他，问他能不能在五芒星里面用手碰自己的脚趾。他很勇敢地挑战成功，不过屁股突出了五芒星边缘，让我能打破约束。当然喽，他确实胖了点，不过吃起来还不错。）不过，临时把他吞掉，应该不在凯蒂今天的规划之内。于是，我也只好惋惜地抵抗诱惑。
话说回来，我倒是有点小状况。就连烟雾这么单纯的形式，对我来说也不易维持。我需要保护，而且要快。
「今天就来解决吧，」我说。「如果你不介意。」
魔法师神经质地拨拨头发，转过身面对凯蒂。「他要是在里面说些浑话，我就马上驱散他，管他权杖不权杖。你告诉他。」
她一脚轻轻在地上拍着。「我在等，纳桑尼尔。」
他骂了一声，揉揉脸庞，旋即开始。这次咒语听起来有点急就章，不像我以前习惯的那么精致优雅。比方说，「把这可恶的魔鬼巴谛魔关起来，毫不留情、准准地压缩进来」这句，听起来就很粗糙，也可能解释错误。不过，咒语还是发挥效用，顷刻间，烟柱无辜地在法阵内升起，被往外吸出去，通过我的五芒星缺口，再穿过我主人五芒星的开口，然后拉低、渐渐放低、进入他的头……
我硬着头皮准备好。我看见他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咚……
不见了。疼痛不见了。这是我最初、也最重要的感觉。此时好像窗帘突然拉开，周遭景物重现光明。又好像跳入冰冻的冷泉，也有点像是经过数月奴役之后，终于回到异世界——灵髓上密密麻麻的痛处突然如结痂剥落，消失无踪，令我立刻觉得完好如初。我同时感到活力恢复、改头换面，犹如新生。
我的灵髓涌进强烈的畅快感，仿佛回到最初被召唤到地球的时光，那时，我在苏美，觉得我的力量足以处理一切（※只是好景不常。「喔，巴谛魔帮忙灌溉一下肥沃月湾好吗？」「可以再把这边和这边的幼发拉底河改向吗？」「喔，顺便帮忙把这几百万的小麦种子播种到整个冲积平原好吗？谢啦！」可是连个挖洞器也不给。等我到了乌尔，就不再有那强烈的欢喜涌上，没了。我的背痛死了。）。我不明白我最近的虚弱，有多少是因为长期疼痛而造成的，但总之那一刻，疼痛全都消失，我成了比以前威力要强十倍的巨灵。难怪法奎尔他们会这么推荐。
我得意得大喊。
不过回音倒很有意思，好像我被关在瓶子里。（※相信我，我很了解瓶子里的音响效果。第六世纪，我多半在一个旧麻油瓶子中度过，上面还用软木塞和蜡封住，于红海中载浮载沉。任凭我怎么大吼大叫，也没半个人听到。最后，一个老渔夫放我自由，我赶忙答应他几个请求。我以冒着烟的巨人身形从瓶子里蹦出来，使出几道闪电，然后弯下腰，问他有什么愿望。那可怜的老家伙却心脏病发，当场暴毙。这故事应该有个道德教训，但是我这辈子还没看到。）
才过了一秒，我又听到另一个叫声回荡四周，真是大得出奇、雳耳欲聋。我回过神，开始注意四周，看看是什么把我和这个世界隔开、屏障着我。我直说了，是人类的肉体。
再说得清楚些，是纳桑尼尔的。
法奎尔当初把我关进汤盅时，里面的汤给了我一点点保护，防止周围的银要了我的命，但纳桑尼尔的身体效果更好。我的灵髓完全融入骨头、血液，还有一丝丝大概是肌腱的东西。我从他的头延展到脚，感觉到他的心跳、血流，以及肺脏如风箱呢喃。我看到他脑子里电波来回飞过，也看到那些电波所代表的思绪（虽然不那么清楚）。好一会儿，我真是眼界大开，宛如踏进清真寺或神殿之类的伟大圣堂，瞥见它如此尽善尽美——尽管以泥土打造，却如此轻盈。之后，我又不免疑惑：这么粗糙的东西竟然真能运作——它如此脆弱、如此虚弱笨重、而且完全受限于地球上。
要掌握这具身体实在轻而易举，就像驾着手推车或双轮马车；我可以驾着这种破烂的交通工具，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突然觉得有点受到诱惑……我可以想都不想就包围他的脑袋，压制它小小的力量，拉下操控杆，让机器运作……难怪奴大、法奎尔和娜莉安等全都很乐意这么做。这是他们对人类的报复、具体而微地展现他们征服了人类。
不过，我可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很诱人。
我从来就没有迷恋过纳桑尼尔的声音。如果隔着一段距离，还能勉强忍受，不过我现在好像被关进一具喇叭，而且音量开到最大。他一说话，回音就把我的灵髓震得嗡嗡作响。
「凯蒂！」那巨响犹如步履笨重的大象喊道，「我觉得精神百倍！」
「真的！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经过他耳朵折射，听起来像被蒙住。
「他传遍了我全身！我觉得好轻，一跳就可以跳到星星上！」（※以他的观点来说，这种感觉很合逻辑。他已经吸收了我：我是火与风的灵体。）说完他便犹疑了，好像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魔法师，不该这么热忱，因而十分尴尬。「凯蒂，」他说，「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不过看起来没那么弯腰驼背了。可以张开眼睛吗？」
他终于睁开眼睛，我也看看外面。起先是奇怪的双重影像，模模糊糊的。我想，这是他人类的视觉：真是差劲没用！之后我挪动灵髓，与他的视觉保持一致，看得就清楚多了。我慢慢推进七个界层，便听见纳桑尼尔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你不会相信的！」他在我耳边吼道。「凯蒂！不管是什么东西，颜色都变得更丰富，也有更多维度。你的周围还发光呢！」
是她的光环。比一般人要明亮，从异世界回来之后，更是增强得如日正当中，这情形就和托勒密当年一样。我从没看过另一个人类如此。惊讶的涟漪传遍纳桑尼尔全身，他的脑袋瓜嘶嘶响。「你好漂亮！」他说。
「哦，现在才美吗？」他中陷阱了。那目瞪口呆的惊讶语气害惨了他。（※一切都没有变。娜芙蒂蒂老爱这么问伊克纳顿，趁他计算作物农获时从旁经过，随口问他觉得她戴上漂亮的新头饰看起来怎么样。他永远学不乖。）
「不是啦！我只是说——」
看来该是我说话的时候了。这可怜的笨蛋没办法靠自己搞定。我控制了他的喉咙。「小声一点好吗？」我说，「我听不到你在思考。」
之后他不发一语。他们两个都是。我感觉他举起手捂着嘴，好像刚刚在别人面前打了嗝。
「对，」我说，「是我。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待在你身体里，默不作声吧？搞清楚，孩子，现在是你我都在这身体里面。瞧！」
为了证明我的说法，我提起他一根手指，开始慢条斯理地挖鼻孔。他大声抗议。「住手！」
我放下胳臂。「我的本事可不只这样，还可以控制你的心呢。天哪，这里真是奇怪的小世界……好像被塞进巧克力慕斯，却少了好滋味。纳桑尼尔，你有些想法……啊，要是凯蒂知道了……」
他极力抢回发言权。「够了！我才是主人，这点在之前就讲好了。我们得同心协力，不然就是你死我亡。」
凯蒂坐在椅子上说道：「没错，巴谛魔，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你们得合作。」
「好，」我说，「但是他得听我的。我比他了解法奎尔和奴大，能先发制人，而且能好好移动他身体。瞧……」
我已好好研究过他腿部的肌肉，于是我弯曲双腿、旋后拉直，接下来就交给我的灵髓。我们从站立处一跳，跳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桌上。
「还不错吧，嗯？」我咯咯地笑了，「流畅得很呢！」我又弯曲双腿，再度一伸……就这么巧，魔法师此刻正想往反方向走去。于是我们的身子错乱了，一只脚抬在空中，另一只脚朝一百七十度方向岔开。腿这么一劈，我们两个双双因为轻微疼痛而喊出声来，旋即摔到地毯上。
「好啊，」凯蒂说，「真流畅！」
我让纳桑尼尔负责安排站起来的事宜。「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怒气冲冲，「根本行不通嘛！」
「你就是不喜欢服从命令，」我没好气地回道，「不肯让你的奴隶控制局面，自以为一天为主人，终身为——」
「安静点，」凯蒂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环，总之她现住就是让人无法反驳。我们乖乖站好，听她说话。「如果你们先停战一下，不要争吵，」她继续说道，「就会发现你们一起行动，比奴大他们在窃取来的身体里还要好。法奎尔是很能操控霍普金，因为他练过了，但是其他的根本不行。」
「没错……」纳桑尼尔说道，「奴大不会走路。」
不过要了解事情的重点，还是得靠巨灵才行。「这里有两项重大差别，」我说，「我可没毁坏你的心灵，这样肯定有帮助。此外，我还知道你的本名，所以我敢说，我能更深入了解你，其他魔灵望尘莫及。看吧，我就知道你的本名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魔法师抚抚下巴。「或许吧……」
我们这番有哲理的推测被不耐烦的喊声打断了。「无论如何，」她说，「赶快告诉对方你有什么规划，以避免愚蠢的失败。好了，这权杖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虽然我们已经握着它好一段时间，即便有纳桑尼尔的血肉隔开，我还是感受得到它的威力。我感到里面厉害的灵体蠢蠢欲动，隐约听见他们恳求自由。而当年格莱斯顿施展威力封住木棍的咒锁与束缚，力道没有丝毫减退。这倒是不错，否则一旦突然释放了所有魔灵，这些幽禁已久的力量必定会夷平一整个城市街区。（※使用这权杖，有点像是打开可乐瓶盖。不。应该更刺激点：想象一下，先摇动这瓶可乐，再很慢很慢地旋开盖子……诀窍在于旋开的程度，要足以发出一点点滋滋声。之后，魔法师就能随心所欲，把其中的力量导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如果旋开得太急太快，手就会黏呼呼的。我这是个比喻。许多魔法师使用法器时不够小心，因此毁坏了许多知名建筑，例如：亚历山卓图书馆、法洛斯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大辛巴威的堡垒，以及科斯水底花园。）
凯蒂眯起眼睛望着我们。「你们有办法启动权杖吗？」
「可以。」我们说。
纳桑尼尔双手握着权杖。（这时我让他操控我们的手脚，这一刻是属于他的——我们得靠他念出咒令，由他指挥，以启动过程。我只负责提供更多力量，在他意志背后给予力气。）我们的双脚微微分开，身体准备好迎接冲击。他开始念咒，而我透过他的眼睛环视这间小房间。凯蒂坐在椅子上，她的光环与权杖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面有扇门受到小小的爆破而毁坏。地板上堆叠着一些烈焰棒与元素球。是纳桑尼尔带来的，他用了引爆方块来毁坏这道门。他太担心凯蒂了，根本顾不得肩膀的疼痛，也一时忘记了疲惫。
感觉到人类的心灵移动，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像个睡着的人在黑暗中移动，而他的意识在别处快速生产出咒令。许多脸孔在我面前经过：凯蒂、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还有我完全不认识的其他人。突然间，出现一张令我大吃一惊的脸——是托勒密，一清二楚。我上次见到这张脸，已经过了这么久……两千年了……当然，这影像只不过是我的记忆罢了。
该专心了。我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吸了上去——被纳桑尼尔的咒语吸出去，并转化为包覆在权杖周围的约束。咒语即将念完，格莱斯顿权杖颤动着，白色光线传递整根权杖，集结在刻于杖顶的五芒星。我们感觉到，权杖里的魔灵紧紧抵着我们刚在这监狱打开的一道裂缝，我们感觉到格莱斯顿设下的锁链奋力回复封锁。但我们对抗了这两种力量。
纳桑尼尔念完咒语了。权杖立即搏动一下——明亮的白光照亮整个房间、每个界层。我们站姿不稳：纳桑尼尔紧闭着我们的眼睛。之后光芒退却，恢复平衡。一切悄然如也，房间很安静。然而格莱斯顿权杖在我们的掌握中轻轻低鸣，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一起转向坐在椅子上观看的凯蒂。
「好了。」我们说。
纳桑尼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在重新考虑。
对面那道五芒星里站了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吃力地以权杖撑着身体。我一眼就认出这权杖，想认不出来也难，那件法器的光环明亮如阳光，重击着我的法阵。只要一靠近，我的灵髓就会退缩。
不妙。我太虚弱了，真不该答应此事。
话说回来，那个魔法师和我也半斤八两。他的脸色真好看，和坏掉的牛奶一样。
他尽量挺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一点。「巴谛魔！」
「纳桑尼尔。」（※我们两个尽量使出最简洁、最铿锵有力的吼声，可惜都不怎么样。他的音调听起来像是蝙蝠或犬笛。我则声音颤抖，像是老姑婆叫人把小黄瓜三明治拿来，好让她配茶。）
他清喉咙、眼睛盯着地板、抓头、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什么事都干了，就是不肯像条好汉，直视我眼睛。可惜我也好不到哪里。我这道烟柱没办法翻腾、展现出凶猛的气势，只管把这几条往上窜的烟丝细缕编成漂亮的辫子。再任由我们两个这样下去，我最后大概会织出一件虚拟开襟毛衣之类的东西，所幸过了几秒之后，一道粗鲁的声音传来，没让我们两个好好犹豫下去。
「快点继续啊！」
猜到那人是谁也没什么了不起。魔法师和烟雾在各自的法阵里转过身，清清喉咙、低声抱怨。两边都一脸老羞成怒。
「我知道、我知道，」凯蒂说，「你们两个我谁都不羡慕，快点就是了，没时间浪费了！」
不得不说，她看起来比我预料的要敏捷多了。没错，她看起来是有点儿脆弱，头发斑白、长了皱纹，年纪老了许多，但完全不像托勒密当年的情形。此外，她的眼睛和鸟儿一样明亮，映出她所见之物的光芒。我又是佩服、又是怜悯地望着她。
「别急别急，」我说，「要开始了。」
「对，」纳桑尼尔同意，「这种事情急不来。」
「你好像很懂似的，」她嗤之以鼻，「到底有什么困难，要你们拖拖拉拉？」
「呃，」他说，「只不过是——」
「就我来说，」我语气庄严平静，「我之所以同意这个请求，前提是宿主要有适当的身体品质。但现在亲眼目睹之后，我开始怀疑了。」
魔法师恶狠狠地瞪着我。「什么意思？」
「就是说，买马之前也得先看过，因此请容我做个检查。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滚开！」
「抱歉，」我说，「他一文不值。站都站不稳。皮肤遭毒云灼伤。肩膀流血。我敢说他身体里长了寄生虫。」
女孩一脸不快。「他肩膀怎么了？哪里？」
纳桑尼尔挥挥手表示没什么，结果一缩。「没什么，不碍事。」
「你怎么没告诉我？」
「因为，」他怒吼，「你不是一直说我们没时间了？」
「说得好。」
「其实我不确定我该不该继续下去，」魔法师不客气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这怎么可能行得通？他虚弱成这样，怎么可能帮忙使用权杖？何况他这么肮脏，谁知道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这和请一大批猪进驻你家卧房没两样。」
「这样吗？我也不爱被关在你这黏呼呼的地球人里面，」我喊道，「瞧瞧你们体内多潮湿啊，又是痰、又是结块的耳垢——」
「闭嘴！」凯蒂叫道，看来异世界之旅没伤了她的肺活量。「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我的城市现在岌岌可危，非得让权杖发挥功用不可，而唯一的办法，就是结合纳桑尼尔你的知识，还有巴谛魔你的力气。好吧，虽然你们两个都有一点点为难，不过——」
我看着纳桑尼尔。「听见没？她说一点点。」
他万分厌恶地摇头。「就是嘛！」
「——不过不会花太久时间，顶多几个小时。之后，纳桑尼尔，你就可以永远驱散巴谛魔了。」
「等等，」纳桑尼尔说，「我得先确定那家伙不会想毁坏我的心灵。他很可能来这套！」
「是啊是啊，」我大喊，「毁掉我离去的唯一途径？我可不打算永远停留在你的脑袋瓜里，老兄。别担心，我很需要驱散咒。我什么都不会去碰。」
「最好不要。」
我们怒目相视了好一会儿。
女孩拍着手。「够了吧！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好，我可不想枯坐此地，看你们两个白痴吵架，伤害健康。拜托你们继续好吗？」
魔法师吸吸鼻子。「好吧。」
那烟雾不太高兴地往上卷去。「好吧。」
「这才像话。」
要不是为了那女孩，我才不肯这么做。她在异世界的时候，以托勒密之名来说服我，这招确实高明。她马上就发现那是我的弱点、我的伤口。两千年来任凭我怎么否定人性，这道伤口就是无法愈合。经过这么漫长而疲惫的时光，我依然没忘记他的希望，也就是巨灵和人类终有一天能一起行动，不再有敌意、背叛与屠杀。坦白说，这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愚蠢想法，而且太多证据显示现实与理想其实完全相反。不过，托勒密相信，这就够了。凯蒂再度重现他了不起的态度，而光是回应他的信念，就足以说服我，更何况她还亲自过来找我。
她再度延续了托勒密的情感联系，这么一来，也立刻决定了我的命运。无论我的理智怎么怨声载道，我依然会为了托勒密赴汤蹈火。现在对凯蒂也一样。
不过呢……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这一切都比我要做的事情好些。
魔法师在一个五芒星中做好心理准备。他正在准备台词，即将念出咒令。在另一个五芒星里，是犹如笼中虎的烟柱，来回摆荡。我发现两个五芒星的边缘都刮出了洞，让我可以立即从一边移转到另一边。天啊，他们真是信任我……我可能立刻冲出去，掐住他们，把他们吞进肚子，然后带着微笑、哼着歌离开。光看我这主人老兄的表情，就让我有点儿心痒。上回我吞掉一个魔法师，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其实是几百年。我曾有个胖嘟嘟的捷克主人。我曾批评他身体条件差，渐渐也使他老羞成怒。有天晚上，我挑衅他，问他能不能在五芒星里面用手碰自己的脚趾。他很勇敢地挑战成功，不过屁股突出了五芒星边缘，让我能打破约束。当然喽，他确实胖了点，不过吃起来还不错。）不过，临时把他吞掉，应该不在凯蒂今天的规划之内。于是，我也只好惋惜地抵抗诱惑。
话说回来，我倒是有点小状况。就连烟雾这么单纯的形式，对我来说也不易维持。我需要保护，而且要快。
「今天就来解决吧，」我说。「如果你不介意。」
魔法师神经质地拨拨头发，转过身面对凯蒂。「他要是在里面说些浑话，我就马上驱散他，管他权杖不权杖。你告诉他。」
她一脚轻轻在地上拍着。「我在等，纳桑尼尔。」
他骂了一声，揉揉脸庞，旋即开始。这次咒语听起来有点急就章，不像我以前习惯的那么精致优雅。比方说，「把这可恶的魔鬼巴谛魔关起来，毫不留情、准准地压缩进来」这句，听起来就很粗糙，也可能解释错误。不过，咒语还是发挥效用，顷刻间，烟柱无辜地在法阵内升起，被往外吸出去，通过我的五芒星缺口，再穿过我主人五芒星的开口，然后拉低、渐渐放低、进入他的头……
我硬着头皮准备好。我看见他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咚……
不见了。疼痛不见了。这是我最初、也最重要的感觉。此时好像窗帘突然拉开，周遭景物重现光明。又好像跳入冰冻的冷泉，也有点像是经过数月奴役之后，终于回到异世界——灵髓上密密麻麻的痛处突然如结痂剥落，消失无踪，令我立刻觉得完好如初。我同时感到活力恢复、改头换面，犹如新生。
我的灵髓涌进强烈的畅快感，仿佛回到最初被召唤到地球的时光，那时，我在苏美，觉得我的力量足以处理一切（※只是好景不常。「喔，巴谛魔帮忙灌溉一下肥沃月湾好吗？」「可以再把这边和这边的幼发拉底河改向吗？」「喔，顺便帮忙把这几百万的小麦种子播种到整个冲积平原好吗？谢啦！」可是连个挖洞器也不给。等我到了乌尔，就不再有那强烈的欢喜涌上，没了。我的背痛死了。）。我不明白我最近的虚弱，有多少是因为长期疼痛而造成的，但总之那一刻，疼痛全都消失，我成了比以前威力要强十倍的巨灵。难怪法奎尔他们会这么推荐。
我得意得大喊。
不过回音倒很有意思，好像我被关在瓶子里。（※相信我，我很了解瓶子里的音响效果。第六世纪，我多半在一个旧麻油瓶子中度过，上面还用软木塞和蜡封住，于红海中载浮载沉。任凭我怎么大吼大叫，也没半个人听到。最后，一个老渔夫放我自由，我赶忙答应他几个请求。我以冒着烟的巨人身形从瓶子里蹦出来，使出几道闪电，然后弯下腰，问他有什么愿望。那可怜的老家伙却心脏病发，当场暴毙。这故事应该有个道德教训，但是我这辈子还没看到。）
才过了一秒，我又听到另一个叫声回荡四周，真是大得出奇、雳耳欲聋。我回过神，开始注意四周，看看是什么把我和这个世界隔开、屏障着我。我直说了，是人类的肉体。
再说得清楚些，是纳桑尼尔的。
法奎尔当初把我关进汤盅时，里面的汤给了我一点点保护，防止周围的银要了我的命，但纳桑尼尔的身体效果更好。我的灵髓完全融入骨头、血液，还有一丝丝大概是肌腱的东西。我从他的头延展到脚，感觉到他的心跳、血流，以及肺脏如风箱呢喃。我看到他脑子里电波来回飞过，也看到那些电波所代表的思绪（虽然不那么清楚）。好一会儿，我真是眼界大开，宛如踏进清真寺或神殿之类的伟大圣堂，瞥见它如此尽善尽美——尽管以泥土打造，却如此轻盈。之后，我又不免疑惑：这么粗糙的东西竟然真能运作——它如此脆弱、如此虚弱笨重、而且完全受限于地球上。
要掌握这具身体实在轻而易举，就像驾着手推车或双轮马车；我可以驾着这种破烂的交通工具，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突然觉得有点受到诱惑……我可以想都不想就包围他的脑袋，压制它小小的力量，拉下操控杆，让机器运作……难怪奴大、法奎尔和娜莉安等全都很乐意这么做。这是他们对人类的报复、具体而微地展现他们征服了人类。
不过，我可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很诱人。
我从来就没有迷恋过纳桑尼尔的声音。如果隔着一段距离，还能勉强忍受，不过我现在好像被关进一具喇叭，而且音量开到最大。他一说话，回音就把我的灵髓震得嗡嗡作响。
「凯蒂！」那巨响犹如步履笨重的大象喊道，「我觉得精神百倍！」
「真的！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经过他耳朵折射，听起来像被蒙住。
「他传遍了我全身！我觉得好轻，一跳就可以跳到星星上！」（※以他的观点来说，这种感觉很合逻辑。他已经吸收了我：我是火与风的灵体。）说完他便犹疑了，好像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魔法师，不该这么热忱，因而十分尴尬。「凯蒂，」他说，「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不过看起来没那么弯腰驼背了。可以张开眼睛吗？」
他终于睁开眼睛，我也看看外面。起先是奇怪的双重影像，模模糊糊的。我想，这是他人类的视觉：真是差劲没用！之后我挪动灵髓，与他的视觉保持一致，看得就清楚多了。我慢慢推进七个界层，便听见纳桑尼尔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你不会相信的！」他在我耳边吼道。「凯蒂！不管是什么东西，颜色都变得更丰富，也有更多维度。你的周围还发光呢！」
是她的光环。比一般人要明亮，从异世界回来之后，更是增强得如日正当中，这情形就和托勒密当年一样。我从没看过另一个人类如此。惊讶的涟漪传遍纳桑尼尔全身，他的脑袋瓜嘶嘶响。「你好漂亮！」他说。
「哦，现在才美吗？」他中陷阱了。那目瞪口呆的惊讶语气害惨了他。（※一切都没有变。娜芙蒂蒂老爱这么问伊克纳顿，趁他计算作物农获时从旁经过，随口问他觉得她戴上漂亮的新头饰看起来怎么样。他永远学不乖。）
「不是啦！我只是说——」
看来该是我说话的时候了。这可怜的笨蛋没办法靠自己搞定。我控制了他的喉咙。「小声一点好吗？」我说，「我听不到你在思考。」
之后他不发一语。他们两个都是。我感觉他举起手捂着嘴，好像刚刚在别人面前打了嗝。
「对，」我说，「是我。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待在你身体里，默不作声吧？搞清楚，孩子，现在是你我都在这身体里面。瞧！」
为了证明我的说法，我提起他一根手指，开始慢条斯理地挖鼻孔。他大声抗议。「住手！」
我放下胳臂。「我的本事可不只这样，还可以控制你的心呢。天哪，这里真是奇怪的小世界……好像被塞进巧克力慕斯，却少了好滋味。纳桑尼尔，你有些想法……啊，要是凯蒂知道了……」
他极力抢回发言权。「够了！我才是主人，这点在之前就讲好了。我们得同心协力，不然就是你死我亡。」
凯蒂坐在椅子上说道：「没错，巴谛魔，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你们得合作。」
「好，」我说，「但是他得听我的。我比他了解法奎尔和奴大，能先发制人，而且能好好移动他身体。瞧……」
我已好好研究过他腿部的肌肉，于是我弯曲双腿、旋后拉直，接下来就交给我的灵髓。我们从站立处一跳，跳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桌上。
「还不错吧，嗯？」我咯咯地笑了，「流畅得很呢！」我又弯曲双腿，再度一伸……就这么巧，魔法师此刻正想往反方向走去。于是我们的身子错乱了，一只脚抬在空中，另一只脚朝一百七十度方向岔开。腿这么一劈，我们两个双双因为轻微疼痛而喊出声来，旋即摔到地毯上。
「好啊，」凯蒂说，「真流畅！」
我让纳桑尼尔负责安排站起来的事宜。「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怒气冲冲，「根本行不通嘛！」
「你就是不喜欢服从命令，」我没好气地回道，「不肯让你的奴隶控制局面，自以为一天为主人，终身为——」
「安静点，」凯蒂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环，总之她现住就是让人无法反驳。我们乖乖站好，听她说话。「如果你们先停战一下，不要争吵，」她继续说道，「就会发现你们一起行动，比奴大他们在窃取来的身体里还要好。法奎尔是很能操控霍普金，因为他练过了，但是其他的根本不行。」
「没错……」纳桑尼尔说道，「奴大不会走路。」
不过要了解事情的重点，还是得靠巨灵才行。「这里有两项重大差别，」我说，「我可没毁坏你的心灵，这样肯定有帮助。此外，我还知道你的本名，所以我敢说，我能更深入了解你，其他魔灵望尘莫及。看吧，我就知道你的本名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魔法师抚抚下巴。「或许吧……」
我们这番有哲理的推测被不耐烦的喊声打断了。「无论如何，」她说，「赶快告诉对方你有什么规划，以避免愚蠢的失败。好了，这权杖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虽然我们已经握着它好一段时间，即便有纳桑尼尔的血肉隔开，我还是感受得到它的威力。我感到里面厉害的灵体蠢蠢欲动，隐约听见他们恳求自由。而当年格莱斯顿施展威力封住木棍的咒锁与束缚，力道没有丝毫减退。这倒是不错，否则一旦突然释放了所有魔灵，这些幽禁已久的力量必定会夷平一整个城市街区。（※使用这权杖，有点像是打开可乐瓶盖。不。应该更刺激点：想象一下，先摇动这瓶可乐，再很慢很慢地旋开盖子……诀窍在于旋开的程度，要足以发出一点点滋滋声。之后，魔法师就能随心所欲，把其中的力量导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如果旋开得太急太快，手就会黏呼呼的。我这是个比喻。许多魔法师使用法器时不够小心，因此毁坏了许多知名建筑，例如：亚历山卓图书馆、法洛斯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大辛巴威的堡垒，以及科斯水底花园。）
凯蒂眯起眼睛望着我们。「你们有办法启动权杖吗？」
「可以。」我们说。
纳桑尼尔双手握着权杖。（这时我让他操控我们的手脚，这一刻是属于他的——我们得靠他念出咒令，由他指挥，以启动过程。我只负责提供更多力量，在他意志背后给予力气。）我们的双脚微微分开，身体准备好迎接冲击。他开始念咒，而我透过他的眼睛环视这间小房间。凯蒂坐在椅子上，她的光环与权杖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面有扇门受到小小的爆破而毁坏。地板上堆叠着一些烈焰棒与元素球。是纳桑尼尔带来的，他用了引爆方块来毁坏这道门。他太担心凯蒂了，根本顾不得肩膀的疼痛，也一时忘记了疲惫。
感觉到人类的心灵移动，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像个睡着的人在黑暗中移动，而他的意识在别处快速生产出咒令。许多脸孔在我面前经过：凯蒂、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还有我完全不认识的其他人。突然间，出现一张令我大吃一惊的脸——是托勒密，一清二楚。我上次见到这张脸，已经过了这么久……两千年了……当然，这影像只不过是我的记忆罢了。
该专心了。我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吸了上去——被纳桑尼尔的咒语吸出去，并转化为包覆在权杖周围的约束。咒语即将念完，格莱斯顿权杖颤动着，白色光线传递整根权杖，集结在刻于杖顶的五芒星。我们感觉到，权杖里的魔灵紧紧抵着我们刚在这监狱打开的一道裂缝，我们感觉到格莱斯顿设下的锁链奋力回复封锁。但我们对抗了这两种力量。
纳桑尼尔念完咒语了。权杖立即搏动一下——明亮的白光照亮整个房间、每个界层。我们站姿不稳：纳桑尼尔紧闭着我们的眼睛。之后光芒退却，恢复平衡。一切悄然如也，房间很安静。然而格莱斯顿权杖在我们的掌握中轻轻低鸣，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一起转向坐在椅子上观看的凯蒂。
「好了。」我们说。
纳桑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