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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如镜的湖水连接着地平线,水天一色。海伦一时分不清何处是湖的尽头,何处是天的起始。可就在这平静的湖面中央,骤然卷起了巨大的漩涡。海伦心想,如果她纵身一跃,跳进漩涡,是不是就能找到引领她回到水之国的入口呢?还是说,水之国的大门已经永远都不会再为她打开了呢?她真的很想亲自跟达克斯道歉,她居然冒冒失失地吻了他。她想和凯奇和派普道歉,她知道自己不该偷魔力水。他们根本不了解她,却又一直对她如此友善。又或许是因为纳塔丽,他们才对她这么好的。大家多半以为双胞胎的性情都很相似。他们口中的纳塔丽,救下了困在渔网中的凯奇,多么勇敢啊。这也是他们坚信纳塔丽还活着的原因,这个女孩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海伦打开速写本,画中达克斯的眼眸熠熠生辉。“我干了什么蠢事?”她期待着画中的人能回答他。海伦屏息,手指轻抚着达克斯的唇线。“你如果只是一幅画,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了。”
“你在想他。”苔姬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
海伦赶紧转过身。“我谁也没想,”她重重地合上速写本。
苔姬蹲在她身边。“抱歉,但我能读出你的情感,我知道你在想他。”
“这是引导者的能力吗?你可以感知到我在想些什么?”
“我是读心者。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任何人的情感,就好像是他们肚里的蛔虫。有些人会把情感表达在画里,这样,就更容易感知了。这是从我妈妈哪儿继承的能力。”
海伦想起了满是书本和卷轴的银色档案室。“你妈妈能读出画里的情感?”
“她可以读出画者的情感,能够感受到他们绘画记录时的心情。这就是她在水之国的工作。”
“我见过她工作的地方。”
苔姬的视线飘落到湖面。“她跟我说过,她坐在一把半透明的石英大椅子上,通过卷轴读出作者的心绪。那些卷轴承载了整个种族的历史兴衰。我想象着她就坐在宝座上,读着卷轴和书本,就像天使一样。”
“我见过那把椅子,真的很像宝座,漂亮极了。”海伦没告诉苔姬档案室险些被她卷起的海浪砸成碎片。之后,她向描述了自己在水之国的所见所闻,有印着两只交缠的塞壬漂浮于水上的卷轴,有穹室,有碧河,有直冲七彩天际的地下石塔,有铜室,还有粉色的浴池……水之国的点点滴滴,除了那个一脸坏笑的男孩。
苔姬咧嘴,“和我妈妈说的一样。我很想她。有时候我能和她说上话。她就在某个地方。”
“是天堂吗?”
“不知道。每次我听到她的声音,她都好像身处一片白云之中。我总觉得天堂的话,应该更热闹点,有许多灵魂来来往往。就像这儿。”
“哎,瞧瞧我们,虽然整座城市就在森林之外,可除了我们这群疯子,这个地方就没别人了。也许这才是天堂的模样,又或者天堂是随人变幻的。”海伦笑着说,“可能你的妈妈只是在天堂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好跟你说话。”
苔姬又笑了。“你人还不赖,”她用手肘推了推海伦。
“你也不赖,”海伦推了回去。苔姬好像有点儿喜欢她了,这让海伦十分愉悦。在此之前,她都不觉得苔姬会喜欢什么人。她第一次见到苔姬时,达斯帕说这是家庭的新成员,虽然海伦心里十分为难,可她一直都努力去接受苔姬,去喜欢苔姬。她知道这个女孩失去了双亲,可她又偷听到这个女孩曾经因为吸毒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海伦便有些茫然无措。
她想知道苔姬和纳塔丽处得怎么样。她们两个会倾诉彼此的小秘密吗?“你之前是纳塔丽的引导者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苔姬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悠远,就和达克斯说起纳塔丽时的眼神一样。
“能过会儿再聊纳塔丽吗?”
“当然可以,”海伦同意了,可对于纳塔丽,她有满肚子的疑问。
“那么,想和我聊聊那个让你有好感的家伙吗?”苔姬问道。
“什么?我没对谁有好感。”海伦赶紧把速写本藏到树墩下。
“我是读心者,记得吗?你逃不过我的眼睛。”
海伦面色酣酡。“我是在水之国遇到他的。”
“我知道,”苔姬用脚挖着地下的沙子,“我有事情要跟你坦白。”
“什么?”
“我当时是通过你的速写本找到你的。”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多此一问!这就是苔姬的做事风格啊,太不光明正大了。她早就该料到了。海伦的脸红得像要沁血,她把速写本踢得更里面了,“那你是不是都看过里面……他的……达克斯的画像了?”
“嗯,非常抱歉,”苔姬两手紧握,“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但我总得找到你。真的很抱歉,但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
无论苔姬说什么,海伦还是又羞又恼。苔姬可能觉得她是个变态跟踪狂。但苔姬能找到速写本,还算不幸中的万幸,不然她现在还被关在人鱼那儿。
“谢谢,”海伦最终开口道。
苔姬讶异极了。“你不怪我?”
“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管是他的事,还是这些画的事儿。”
苔姬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那看来,你是喜欢这家伙?”
其实海伦也不清楚自己对达克斯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你都不怎么了解某个人,却开始想念他了,这不是犯傻是什么?可她偏偏就犯起傻来了。每每翻阅速写本,她心头纵然起一股渴望,她想见他真人,而不止是这些画像。她好想再感受一次,不管是他的嘴唇落在她唇上那触电般的悸动,还是他的双手搭在她腰间将她拉近自己时产生的晕眩感。在他的怀中,她仿佛生出了翅膀,可以直冲水之国的天际,但她从未想过要飞离。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许会永远窝在达克斯的怀抱中。海伦赶紧摇摇头,想抛开这些可笑的念头。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傻!但为何这种愚蠢至极的念头却让她如此心驰神往?
“要不我们练练咒语吧,”海伦换了个话题,刚才的想法让她面对苔姬时,有些难以启齿,“这儿没别人,可能效果会好点儿。”
“话题转移得真生硬啊,好吧,我们确实该开练了,”苔姬的视线飘过湖面,落到远处的森林上,“有办法了,不如让我瞧瞧你的魔法能力到底如何——在理智的情况下。”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之前也见过这么做的后果了,”海伦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还不想用魔法烧掉那片树林。她也不想吓到莉娜和塔萨尔。他们总是紧盯着她。“我没法灭火的时候,莉娜气疯了,她看上去真吓人。”
“莉娜就爱装模作样。蛮族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正确施咒的种族。当时我完全有能力把火灭掉。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有,如果你情绪波动,感到绝望或是愤怒,我都可以感知到,再说……”苔姬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玻璃瓶,像极了海伦从派普那儿偷来的那种,“我给你备了魔力水,这样你不会觉得难受。”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用引导者的骨髓做出来的,必须从引导者身上提取才行。”
这个回答令人欲呕。“什么?你是说,这东西是用的你骨髓做的?”
“魔力水里还加了珊瑚,作为稳定剂,只有这样,它才能被你的血液完全吸收,不然只会被排出体外。制作时不会产生疼痛,但需要时间和技术。”
“水之国有个叫凯奇的家伙,他是魔力水的调制者。你听说过没?”
“可魔力水也不是这家伙凭空变出来的。原料还得来自引导者。”
“所以你是说我还有一个引导者吗?”海伦问道。
“等会儿,我可没这么说。可能是达斯帕把抽取的骨髓给了休伦,休伦又拿给了凯奇。”
“而你为了我,抽了自己的骨髓?”海伦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魔力水,你会死的。除非你永远都不用魔法。但我们都知道,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你居然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海伦说,“如果我活着,你就得永远和我捆绑在一起,你就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先说清楚,我的生活向来由我做主。我大可以离开这儿,可谁来破猎手的永生诅咒,谁来拯救塞壬?等到天之国的大火蔓延到地之国,我才是真的别无选择,束手待毙。但是现在的我,完全可以做出选择,我选择去抗争。”
“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你和纳塔丽一样,毫无畏惧。”
“等等,你听谁说的?我可不觉得纳塔丽毫无畏惧,说她是个疯子还差不多,”苔姬倾身凑到海伦耳边,悄声说,“如果是蛮族动手杀的她,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和大火有关吗?难道他们不想把火给灭了吗?”海伦也低语道。
“这么说吧,纳塔丽当时有些失常。”
“可你应该能感知到啊,”海伦说,“你不是能帮她控制情绪吗,没错吧?”
乌鸦在头顶上呱呱直叫,苔姬静默地咬着指甲。“我们练习咒语吧,”她开口道。就此,话题戛然而止。
海伦不喜欢大家话说一半,吊她的胃口。每次她一接近真相,总有人藏着掖着,连苔姬也是这样。
“去吧,”苔姬冲她挥挥手,“这片森林是你的了,女娲娘娘。”
“别这么叫我!”海伦瞪了她一眼。
“可你得承认,这名字确实很有意思,”苔姬笑着拉起了地上的海伦。
“不许在我面前再提起这个,不然我就把整湖的水都浇到你和以斯拉身上,”海伦勾勾手指,卷起了一层浪花,她在潮汐花园里也对达克斯这么做过。浪花攀起,海伦一握拳,它便狠狠地扑在苔姬脚上。
“干得不错,”苔姬跳着闪避开,“但这个你能行吗?”苔姬脱下手套,一手挖了一捧白雪,又一手舀了一捧湖水,双手合十,雪水合二为一。苔姬张开五指,掌心升起一团旋涡。她如匠人制作玻璃般朝雪球吹了一口气,雪球便化为了一堵冰墙。接着她又转身一记回旋踢,冰墙碎作块块薄片落地。她捡起一片递给海伦。
“太酷了!你从哪儿学的?”
“达斯帕教的,没人比他更懂咒语了。”
“达斯帕?”
“没想到吧?别被他那副摇滚明星范儿给糊弄了,他施咒的本事厉害极了。我从他那儿学了很多东西。”
“那他为什么不来教教我呢?”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也不需要念咒语。我可以教你啊,不过你自己就能催动各种元素了。每次施咒,我都需要先触碰相应的元素。但你只要想到或是感受到这些,然后,嘭,就能产生魔法。试试别的媒介吧。”
海伦抬起头,注意到一只站在枝头的鹪鹩。小时候,她就格外关注小鸟,因为她害怕自己的魔法一旦失控,就会有一只小鸟死于非命。不过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这股力量是魔法,她只是怀疑自己身体有毛病。
“喂,练咒语的时候别想难过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难过的事情?我还什么都没画呢!”
苔姬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没必要画。我可以感知到。还有,看你皱着眉头就知道了。”
“噢!”海伦扬了扬眉毛,眉间的川字纹也消失了。
“想点别的。想什么呢?不如想想你的那个‘他’吧?”
一提到达克斯,海伦的脚趾不自觉地卷了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双唇、腰臀、翅膀……所有的片段都飞速在海伦的脑海中闪过。该死的,苔姬干嘛又提起达克斯?
“好了,这名字有用,”为了让身体暖和起来,苔姬不停地跳来跳去,“一直想着你的心上人就好了。”
海伦的脸涨得通红。“是你的感知出了问题。我只是不小心……”她咬着嘴唇,踹了一脚地上的沙土,“这不是我真实的情感。我只是不小心吻了他。”
“你干了什么?”苔姬听了,瞠目结舌,“你在水之国亲了个小帅哥,你居然瞒到现在!”
海伦愈发羞赧。“那是因为我的魔法失控了。相信我,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是不小心才亲了他。”可她越解释,听上去就越可疑。
“得了,是不是意外你心里清楚。你喜欢那家伙。”
海伦机智地换了话题。“嗯,即使不是读心者也能看出来你喜欢以斯拉。”
“以斯拉?什么?你少胡说!”苔姬用手套紧捂住自己的脸,“那家伙可烦人了。”
“但他做的煎饼可好吃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长。要是你不愿意想达克斯,我们就开始干点正事吧。不过真可惜,这家伙可是个大帅哥呢。”
“苔姬!”
“好啦好啦!”苔姬放声大笑,“那就想想别的。”她把那瓶盛满了魔力水的小玻璃瓶递给了海伦。“先在你的舌下含服一滴。这样,施咒之后你不会感到筋疲力尽。以后你最好都在施咒之前含服一口。”
一想到这是用苔姬的骨髓和珊瑚调成的,海伦便恶心欲呕。“我喝不下——这太恶心了。”
“你最好尽快克服。打开传送门就要花掉不少力气,要是你还想有力气能打败阿塞尔,就需要喝更多的魔力水。”
海伦的胃部一阵翻滚。但她知道,如果要使用魔法,就得喝下这瓶魔力水。
“想点开心事,”苔姬说。海伦接过她手中的玻璃瓶,倒了一滴,含在舌下。
可当液体的甘美和味蕾发生碰撞时,海伦立刻两眼放光。一股莫名的能量,从头顶向脚趾喷涌而出,好像充上电了一般。
“让这股能量在你血液中保持稳定,”苔姬说,“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晕。”
“我很好,”海伦答道。
“好极了,现在,开心点儿。”
海伦十分犹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想到一些开心的事呢?她望着飞鸟掠过湖面,乘着风,冲上天空。在凛冽东风的鼓动下,鸟儿越飞越高。阳光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把海伦的思绪带回了温暖的季节,她可以脱下笨重的冬衣,和阳光亲密接触,把皮肤晒成金灿灿的蜜糖色。在搬回洛克威海滩前的那个夏天,海伦是幸福的,她还不用面对死而复生的父亲,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全是谎言和欺骗。她闭上眼,阳光透进胸膛,暖意播洒到心扉。海伦想到了冬雪消融,想到了春芽出绽,想到了鲜花斑斓,一股暖意滋润着她的身心。
“啊,海伦……”苔姬唤着她的名字。
可她的声音已被海伦脑海中的春潮淹没。海伦只看到漫山遍野的紫罗兰,只看到那抽芽花茎上楚楚动人的粉嫩花蕊。还有那种洁白的小花,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花,铃铛形的花朵里似乎安睡着一个仙子,无需顾虑风雨飘摇。
“海伦!”苔姬一把扣住海伦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她。
海伦无力地滑落到地上,脑海中满是春暖花开的美景。
花吗?亲爱的,你太客气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英国口音,她曾在午夜梦回中听到过,声音舒缓地渗透进她的思绪。
“走开!”海伦失声尖叫,奋力扑打着空气。
“这里只有我们,”苔姬一头雾水,“没有第三个人了。”
海伦四处张望。声音只萦绕在她脑海里,可她头上的紫色番红花环,却是真实的。
苔姬俯身走近海伦,她的脚下是一片及膝高的、金灿灿的黄水仙。“这也太酷了吧!”苔姬兴奋极了,声音尖得像麻雀。她摘下一朵鲜红的郁金香,嗅了嗅。“太难以置信了!你还好吗?”
海伦撑地坐了起来,双手压坏了一片精巧的白花。她的双眸神采奕奕,“这太疯狂了。”越过湖面,远山依旧银装素裹,可就她身边却铺展出一条鲜花小道,花儿一直盛开至教堂。此情此景,美轮美奂。可海伦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第一次用魔法变出花园后,又亲手把它烧成了灰烬。
“何止是‘疯狂’!等别人来瞧瞧,保准他们大吃一惊!”苔姬用力拉起海伦,顺手拔了一簇鲜花,“你脸色很白。再喝一滴魔力水。下次你得多喝点儿。”
海伦五指紧绷,牢牢地攥着玻璃瓶,现在的她竟没有半点力气来掰开自己的手指。
“我来,”苔姬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取出玻璃瓶,拧开瓶盖,“喝光。”
海伦仰头,一饮而尽,苔姬把最后剩下的几滴魔力水也滴进她嘴里。一股奔涌的力量瞬间充盈着海伦的脊柱。苔姬扶起海伦,把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我们得弄清楚你到底需要多少魔力水。你瞧,至少这次你没烧着什么。这就是进步。”说着,苔姬扶着海伦,朝教堂走去。
可海伦却不这么认为。她还不知道这样的进步对她来说是不是可喜的。因为她现在的状态远比上一回炸掉挡风玻璃时还要糟糕。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自己被魔法弄得晕乎乎的。她清楚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能力,这种能力让她恐惧。
教堂外,以斯拉就着篝火在做饭。烤蔬菜在黑漆漆的平底锅上发出诱人的嘶嘶声。“你们还好吗?”他熟练地颠起了平底锅。
苔姬把手上的那簇花儿一古脑儿递到以斯拉胸前,“女娲娘娘刚才把春天招来了。”
“这不可能!”
“当然可能!她完全可以!”苔姬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海伦从她身边走开。
“你还好吗?”苔姬问道。
“没事,我就想去里面坐会儿。我自己能行。”
“好吧,需要的话就叫我,”苔姬把玻璃瓶塞进海伦的大衣口袋里,“难受的话,可以再喝几滴。”
海伦艰难地爬上楼梯,每一寸肌肉都发出了疼痛的叫嚣。不管之前她到底动用了什么能力,这股力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瘫到在教堂的长椅上,海伦靠着椅背,向后伸展自己的脖子。彩虹透过彩色窗花上的翅膀,倾泻在教堂的地板上,斑斓多彩,仿佛是树林里的万花丛。真是奇迹,海伦心道。
你就是奇迹,亲爱的。你是一个美丽的奇迹。那英国男孩的声音又回荡起来。
环顾四周,海伦确定这儿只有自己一个人。“从我脑海里滚出去,”她厉声道,双手紧握椅边。那人没有回应,这让海伦松了一口气。她注视着花窗上的天使,思索着如果自己的灵魂会去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路西法在堕落之前,也是一位天使。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天赋异禀却无法驾驭呢?那阿塞尔,是不是也一样呢?
“你信上帝吗?”塔萨尔凑上前,手肘撑着椅背。海伦吓得跳了起来。她完全没听到塔萨尔走进来。他的衣服上隐约飘散着树叶潮湿腐烂的味道。
“我信,”海伦低吟着。她很久没去教堂了,但她真的相信上帝,不是小孩子心心念念的软乎乎、白胖胖的圣诞老人那种乐呵呵的上帝。不过她坚信,上帝会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看护着她。至少,她是这么希望的。
“有信仰很重要,”塔萨尔说。
海伦转身看着他。他那张稚气未脱、干净清秀的脸上,竟冒出了些许红色的胡须,蜜糖色的眼眸,如水晶般闪闪发亮。他让海伦想起了在丛林里觅食的小兽。海伦不禁好奇这家伙会不会真的在丛林里觅过食呢?
“你在想我是哪种动物。”
“没有,我只是……”
塔萨尔举起双手。手掌粗糙,覆有厚茧,真像是动物的前掌。“大家都这么觉得。很有趣吧,”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哪种动物,但我怕说了之后,你就不让我像刚才这样靠近你了,对吧?”海伦摇摇头。她从没想到塔萨尔想要悄悄地靠近自己。窗外,一只乌鸦站在椽子上,扑腾着翅膀,怪叫连连,海伦想起了莉娜。也许,她一直都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塔萨尔靠在椅背上,撸起袖子,伸伸胳膊。海伦看到他手臂上棕红色的、卷曲的汗毛。他一定是毛茸茸的野兽。
“你来这儿做什么?”海伦问他,“你和莉娜,你们都不喜欢我。”
“谁告诉你的?以斯拉?”
“不,我看得出来。莉娜总是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我干什么事,她都不放过,就好像在给我打分的老师。我要是没能及格……”
“莉娜之前受过伤——因为纳塔丽。但她会缓过来的。她能看出你和纳塔丽是不一样的。”
“纳塔丽对她做过什么?”海伦继续问道。
“你姐姐生前和莉娜关系很好。莉娜教了她不少咒语。”
“噢!”海伦叹道。她陷入了迷思。大家都了解纳塔丽,她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纳塔丽的替代品呢?
“纳塔丽有自己的魔法,莉娜还是教了她蛮族秘传的咒语。可是纳塔丽有时会滥用这些咒语。因为她经常触及莉娜的底线,莉娜就不愿意再教她了。纳塔丽从此便对莉娜十分冷淡,这让莉娜很受伤。她们也没有和解。纳塔丽总是伤害她亲近的人。”
“所以,莉娜是觉得,我会和纳塔丽一样,”海伦淡淡道。她无法直视塔萨尔,她只能让视线停留在塔萨尔皮绳项链的红石坠子上。石子水润光滑,中间有特殊的花纹,可她得凑近才能看清。
“她还在伤心。”
海伦想起了凯奇和派普,想起了娜利娅和达克斯。他们都被伤害过。“那你呢,你想纳塔丽吗?”
塔萨尔把红石坠子塞进毛衣里,躲过了海伦探究的视线。“不要用纳塔丽的标准来判断你自己。她又不是完人。我早就发现你有一种更棒的力量,我是说,更纯洁的力量。也许当初,塔里不应该让纳塔丽过早地知道自己的能力,他们应该让纳塔丽像你一样长大。你母亲对你的爱,让你免受这一切。你应该原谅她。放下过去,打开心扉,就会开心不少。”
“哪有说你的这么容易?”
“原谅一个人很容易,就和爱一个人一样。但难的是释怀放手。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莉娜也是。但她会明白过来的。你一定能帮我们重返家园。”
“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
塔萨尔站起身,海伦发现他口袋里塞着一束鲜花。塔萨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小虎牙也闪闪发亮。“春天总是充满希望,”他眨眨眼,转身离去。
海伦继续看着玻璃窗上的那对天使。他们的翅膀互相缠绕。上帝保护着天使。她也需要一种神圣的力量,一个更为强大的存在,来帮助她度过这一切,为她引航指明。塔萨尔说得没错,她要有信仰。海伦虔诚地低下了头。十几年以来,这是海伦第一次认真地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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