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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凯奇的话令海伦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先是多了个姐姐,他们又对自己寄予如此厚望,这一切让她头晕脑胀。“为什么是我?”她呢喃道。但凯奇听到了。
“没事的。”他安慰道。
“让我静静。”海伦挥了挥手,凯奇整个人应声砸到了墙上。他跌到地上,痛呼出声。
海伦跳了起来。“我的天啊。太对不起了。是我做的吗?”
派普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把凯奇扶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达克斯回来了,娜利娅没跟在他身边。
“她把凯奇甩飞到墙上。”派普回答。
“我不是故意的。”海伦说。她压根就没想伤害他,更不是要冲他发脾气,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需要些空间。
“我没事。”凯奇揉揉光秃秃的后脑勺。“娜利娅哪去了?”
“她去引开拉尼娅。要是拉尼娅发现海伦不在穹室里,肯定会起疑心的。”达克斯踱着步说。“拉尼娅一直想找借口追捕塔里。”他解释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水族不喜欢塞壬吗?”
海伦点头。
“其实他们更讨厌保护塞壬的人。”
“万幸的是,她不知道我们中谁是塔里。”派普庆幸道。
“没错,趁她还没发现我们和海伦一起,快走吧。”达克斯从海伦手里抢过小瓶。“别再喝了。”
“可是……”凯奇抓住他的胳膊。
“虚弱点没什么大碍的。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凯奇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会做药水的人。他比海伦年长一些,十七岁左右。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沾有可疑的血锈色污迹。网衫上也有同样星星点点的污迹。派普与他正相反。海伦说不好她是否和凯奇年纪相当还是更大一点。她留着齐颊的白色短发,上身的黄铜色紧身背心显得眼睛亮晶晶的,下身和海伦一样穿着低腰弹力裤。腰上的金链子挂着一排小巧的吊坠。她接过达克斯递来的药瓶,随手把它挂到腰链上,旁边是一只嵌了红宝石眼睛的银海马。
“要说的事还有很多。总之先去花园吧。”
“我敢肯定拉尼娅召集猎手了。”派普说。
“拉尼娅是顾问团的首领。”凯奇想推海伦,但又缩手退了回去。
“那你妈妈还邀请我跟她一起吃饭?”海伦问:“有哪些好菜?塞壬的脑袋吗?”
凯奇嗤笑,达克斯只是摇摇头说:“所以我没带你去。妈妈的动机很单纯,她不会考虑任何外在的情况。她真心相信,你能改变顾问团的错误看法。拉尼娅就没那么宽厚了。我听到他们讲话,她说她会当场杀了你。”
海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拉尼娅会抓到我们吗?”
“潮汐花园很隐蔽。即使拉尼娅绕过了娜利娅,休伦也会引开她。”
休伦。海伦再不想叫他爸爸。现在的他配不上这个称呼。他们的重逢简直就是场灾难,既没有热情拥抱,也没有诚挚的道歉,他对海伦承受的苦痛毫无歉疚。“他还会来吗?”海伦问。
“最好不要,”凯奇说。“他真的……”
“他是海伦的父亲。”达克斯打断道。
“对啊,生了两个蓝月塞壬,他就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做一个父亲,可不光是提供精子那么简单。”凯奇说。
海伦对这个名字奇怪的家伙有点好感了,对于刚才把他打飞到墙上更感抱歉。“所以说纳塔丽真的是我的姐姐?”
“边走边说吧。”达克斯催促大家出发。大伙儿跟着他出了图书馆,这回他没走楼梯,而是选了一条向下的石道。
派普跟在她的旁边,海伦看到棕色小瓶随着派普的步伐在腰间一摇一晃。使用魔法后,自己需要喝下这瓶液体才能恢复力量。如果要用魔法逃跑的话,必须拿到这个小瓶。她得跟紧派普。
“自从纳塔丽失踪后就是你爸爸主事。”派普说。
“还是叫他休伦吧。”海伦说。
“那也比我对他的称呼强。”凯奇从后面冒出来插话道。
“别这样,凯奇!”派普说:“休伦也是不得已才这么严厉的。”
“领导塔里的应该是达克斯。他经常去地之国,而休伦都好几年没去过了。”
“没有谁在当领导,”达克斯说。“至少现在还没有。”他瞟了一眼海伦。
“别看我,”她说:“我可不想当领导。虽然很对不住你们,但阿塞尔的事我一点儿都不想掺和。”
“我不怪你。他就是个魔鬼。”凯奇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
“他不是什么魔鬼,”派普反驳。“他和海伦一样,都是蓝月塞壬。”
“你和他不一样。”凯奇掐掐海伦的肩膀说。
他们走到一条流淌在山洞中间的河流前。达克斯解下一条小船,把它推进河里,小船和之前在溪流里的那条差不多。“女士优先。”他伸手。
“走吧。”凯奇推了推她。
和方才第一个山洞一样,这里遍布着石笋,只是换成带着银色的尖顶黑色石笋。洞顶也不似之前的彩虹斑斓,而是如夜空中繁星般银光闪闪。
派普绕过她上了船。“快点,时间不多了。”
海伦搭上了达克斯的手,指尖像是从麻痹中苏醒过来。她坐到派普旁边。达克斯划着状如海狸尾巴的短桨,载着他们往洞内驶去。
“恶灵退散!”凯奇突然大喊一声,山洞里传来回声。他用力地晃动小船,海伦紧紧地抓住船舷。
“凯奇,”达克斯警告道。“你再吓唬海伦的话,小心她把你扔下船。”
“我真的会这么干哦。”海伦附和。
派普笑着说:“我们能成朋友。”
海伦早就明白,他们想要的不是友情。以后,他们想要的会更多。从眼神就能看出。他们总是盯着她看,却在目光交接的瞬间移开视线。凯奇和派普似乎是好人,但自己不至于要为他们付出生命。再来是达克斯,他已经失去了纳塔丽。她叹口气。自己的姐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她说不清哪件事更让人恼火,是休伦还活着,还是凭空多了个姐姐——孪生姐姐!她的父母选择对纳塔丽全盘托出水之国的秘密,而自己之前却一无所知。如今纳塔丽不在了,她就成了候补吗?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我是后备人选,对不对?”她并不是向谁发问。
每个人都不做声。最后,达克斯开口了:“你不能这么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海伦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那就是了。塔里选的是纳塔丽,不是我!他们觉得她比我强吗。你也是吗?”她转向达克斯。两人仅距离咫尺,她清楚地闻到他的气味,伴有海水的咸味,又如珊瑚与骨般甘甜。
“不是这样的。”达克斯说。
“那到底是什么样?”海伦质问。“你又怎么知道?”
小船突然停住,船身剐蹭着石壁。凯奇跳下船,将船拖上了岸。派普也下去,只剩达克斯和海伦两人独自留在船上。
“我无法体会你现在的感受。可我知道这种生活代价高昂。你的姐姐纳塔丽拼命地练习魔法,有时累得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都无法恢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打败阿塞尔。所有人都作出了牺牲。海伦,我不能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但如果你能考虑帮我们,我替所有人感激你。”
她的思绪如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才能理出头绪。“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去做。”
“我明白。”他说。长舒一口气后他接着说:“我原本以为去档案室能帮你弄清来龙去脉,才带你去的。我以为如果你了解过去发生的一切,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纳塔丽知道吗?”她问。“她很坚定吗?”
“她没得选。”
海伦正想问原因,凯奇走了过来。
“现在要做什么?”他问。
“等娜利娅来。”达克斯回答。“我觉得海伦该休息一下。我们都需要休息。”
“赞成。”派普说。
休息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谁还能睡得着呢?她可能这辈子都睡不着了。
海伦下了船,一脚踩在了岸边湿滑的石头上,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达克斯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点,海藻很滑的。”他把她带到沙地。达克斯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柔和下来,这块土地似乎带给他莫大的宁静。海伦坐到他的身边。
“这里很美。”她抬头看着洞顶星星般的花朵。一朵朵海葵仿佛是地上的烟火,晃动着鲜明的粉色和绿色。吸附在岩石裂缝里的紫色海星为画面平添了一抹色彩。“这是什么地方?”
“潮汐花园。这里足够潮湿,即使退潮了,海葵还可以露在空气中。”
“还会涨潮吗?”海伦背脊一僵,“我们会淹死的!”
“还有时间。”派普在他们对面盘脚坐着。凯奇也过来坐到派普旁边。“再说了,娜利娅回来前,我们可以先游一会。”
“在水下游?”海伦问。
“对啊,”派普回答。“你和我们一样可以在水下呼吸。但我们不能到陆地上去。”
“几个小时没问题。”凯奇说。
“你被禁足了。还记得吗?”派普指出。
“哪儿敢忘呀?”凯奇挤挤眼。
“怎么了?”海伦看着他俩。
“你爸爸,”派普停了一拍:“我是说,休伦。他不允许凯奇走出水之国。”
凯奇晃晃他的光脑袋:“鲨鱼要帮忙嘛。”
“你老老实实送活性石就没事了,”派普继续朝海伦说:“水之国生产的活性石是一种可以净化地球水源的矿石。当时凯奇正负责运送一批活性石,遇上一条被渔网困住的鲨鱼,耽误了工作。”
“他成了那个渔夫当天最大的收获。”达克斯笑着说。
“真的假的?”海伦问。这是他刚才眨眼的原因吗?因为他当时受伤了?“你是怎么逃走的?”
“纳塔丽帮了我。”凯奇皱眉,眼里泛出了泪光。他擦擦眼说:“不好意思。”
“休伦气疯了。她不该去救凯奇。”派普说。“她甚至不该下水。要是人鱼发现了……”她没往下说。
海伦很懊恼,她不该问的。看得出,他们和纳塔丽很亲近。她很好奇,自己取代纳塔丽这件事,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完全想不通。”海伦突然开口:“我不懂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我有那么多的能力。要是有人愿意跟我说实话,我会活得轻松些。纳塔丽一开始也是这样吗?”
“他们从小就鼓励纳塔丽探索自己的魔法力量。”派普回答。
“他们是指爸……休伦吗?”海伦又问。
“不,虽然休伦一直关注她的成长,但她是由好几个塔里抚养长大。他更多时间是和你在一起,跟纳塔丽并不十分亲密。”派普说。
“你的意思是,你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有我这号人?”她问达克斯。
达克斯拔起一根绿草,在指间把玩了一番后,把它叼在嘴边。
凯奇回答道:“我们只是怀疑。传言纳塔丽有一个孪生姐妹。她自己也很想知道真相,但她的监护人不肯告诉她。她因此质问过你爸爸,之后,他就没有再去地之国。他派其他塔里成员出去,自己一直待在水之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海伦问。“休伦是在纳塔丽几岁的时候离开的?”
“八岁。”派普说。
“九岁。”达克斯更正道,又拔了根野草。
九岁。爸爸溺水时,她也是九岁。她想起水里闪亮的鱼尾,还有在档案室他说自己救了她的性命,她该感激才是。那群人鱼的目标难道是自己?
“人鱼在这事上扮演角色是什么?”海伦问。
“她们都疯狂地爱着阿塞尔,”凯奇回答。“我如果能有他一分的魅力,不愁找不到心上人。”
“别说笑。”派普制止道。
“干嘛?我是说真的。你们都看过那些卷轴。即使是在一百年前,阿塞尔也是颠倒众生。”
“好吧,他说的是实话。”派普脸红了。“但倾国倾城不等于他就能祸国殃民了。”
“他以前没那么坏吗?”海伦问。
“他一直都是个恶魔。”达克斯强调道:“他欺骗了塔里,为了让他活命,那些塔里牺牲了自己可他却恩将仇报,把他们变成了邪恶的生物。他可不是后天变成这样的,他天性如此。”
派普清清嗓子,好像还有话要补充,却保持了沉默。
“之前你提过,”海伦将注意力转回达克斯身上。“阿塞尔命令一些塔里喝他的血,和他定下血契,害他们以后都离不开阿塞尔了。离不开……是什么意思?”
“都跟你说了——为爱痴狂呗。”凯奇插嘴道。
派普替达克斯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还没被血咒完全掌控之前,有些中咒的塔里向天之国求助。天之国是三个国度里最小却最神秘的。要是我能在它的大气层里呼吸的话,我早搬过去了。”
“所有的咒语,魔药还有魔物都来源于天之国。”凯奇补充道。
想起达克斯提到天之国是魔力核心的话,海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头又开始发晕了。
“是我在讲故事。”派普接回话头:“阿塞尔发现他们跑到天之国后很生气,就把他们驱逐到水里,还给他们安了鱼尾。因为所有通往天之国的传送门都在陆地。”
“太可怕了。”海伦感慨道。
“是啊,但阿塞尔的血液也给了他们力量。因为每个人鱼体内都存有一小部分阿塞尔的能量,所以它们能施咒。”凯奇说。
“没海伦用得溜。”达克斯说。
她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我可不能给你变条尾巴。”
“不,你做得到。”凯奇说:“但那时就麻烦了。”
“跟阿塞尔一样的麻烦。”海伦说。
派普和凯奇都点头同意。
派普开口:“他太强大了。遍寻三个国度里没有一所监牢能困得住他。为此易兽族人才创造了一个结界。”
“不能继续把他关在那里吗?”海伦问。达克斯说他已经被关一百年了。她觉得再久一点也无碍吧。
“天之国的力量正在不断减弱,地之国的气温也因此大幅上升。陆地和水域都不能幸免。地之国在努力抵御热潮,但污染已经让它雪上加霜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在深海大洋里放了加倍的活性石来帮助地之国,但成效不大。”凯奇摇头:“有些河流已经挽救不了了。热潮和污染双重夹击,地之国的情况岌岌可危。”
“我们担心火势会超出我们预想的速度,很快殃及地之国。”派普说。
“这种情况真的会发生吗?”海伦问。
“就像我说的那样,天之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一直以来,它承受着烈焰的灼烧。换作地之国的话,几天就灰飞烟灭。地之国受损太严重,再多的活性石也不能帮它挺过去。一旦火焰从天之国蹿出,一切就全完了。水里的毒素会因为高温而加剧,顺流渗入水之国。三大国度,无一幸免。”
“所以就得靠你了。”凯奇朝她挤挤眼,或者只是眼伤引起的无意识动作,海伦分不清。
“别看我!”海伦喊道:“我阻止不了。”海伦想象她爱的人在熊熊烈火中惨死的场景。他们形容的无疑是世界末日。她怎么可能阻挡末日的来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魔法。你们问错人了。”
“我们该去找纳塔丽。”派普说。
“到底还要我再讲几次!她死了!”凯奇发怒了,两只眼睛疯狂地眨动。
派普双唇发抖:“我想也是。”她的肩膀无力垂下。
“这都不重要了。”达克斯说:“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肯定有其他法子。”海伦提出。“或许还有一个蓝月塞壬呢。先是纳塔丽,再来是我,肯定还有别人。”
“剩下的都被猎手消灭完了。迄今存活的只有你和纳塔丽两个。”达克斯叹气道:“现在只剩你了。”
“猎手?”海伦口中艰难地吐出两字。
“你生你妈妈的气,因为她没告诉这些事,但她是在救你。”达克斯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妈妈的气?”
“因为换了我,我也会生气。”他的眼神柔和,不再充满挑衅,而变成了同情。“我也不喜欢秘密。可有时谎言是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或是落井下石的打狗棒。”海伦说。
“你可称不上是落水狗。”
海伦咽了咽口水,“我要回家把一切都搞清楚。”
“那太危险了。”派普在膝盖上拧着双手。
“我必须回去,我要见我妈妈。如果之前,猎手没发现我……”
“猎手能感应到你的魔力。既然你的能力觉醒了,就再也藏不住了。”派普说。
“我做什么事情跟他们有关系吗?我没得罪过他们。”
“你的命运在出生前已经注定。”达克斯说。
“没人能对付他们吗?”
达克斯摇头:“就像人鱼和阿塞尔,他们是长生不死的。”
“长生不死?跟吸血鬼一样吗?”海伦摇摇头问。
达克斯笑了。“差不多。只不过野兽猎手是真实存在的。”
“野兽猎手,是指那些罗马斗士吗?”海伦上过罗马历史课,她知道在罗马帝国历史上野兽猎手相当于角斗士,只是他们不是在竞技场上和人打斗,他们决斗的对象是猛兽。
“没错。猎手曾经是多米提安王1麾下最骁勇的战士。在他当政期间,有一个蓝月塞壬觊觎王位。他叫李维,是历史上第一个蓝月塞壬。多米提安王派出角斗士与其战斗,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李维没有引导者。他的黑魔法非常阴暗可怕。”凯奇插嘴道。
派普用手肘顶了顶凯奇,达克斯继续说:“多米提安王到一所叫做马图提努斯的野兽猎手学院选拔最英勇的战士。学院里的人不止在竞技场上和狮子、大象、狗熊对决,还负责到野外为竞技场捕捉各种猛兽。在一次狩猎中,他们找到了一个蛮族男孩。他在进出传送门的时候被发现,然后就被抓了起来。他们利用他开启了进入天之国的传送门。”
“人类不能到水之国去是因为在这里他们不能呼吸。可是蛮族带人类去天之国是没问题的。”派普补充道。
“闯过传送门后,野兽猎手抓捕了很多年轻的易兽人,强迫他们在竞技场里比赛。”达克斯说。“易兽人从出生到十三岁都保持在动物形态。他们捕获的都是孩子。”
派普双臂环抱。“可恶至极。”
“令人发指。”凯奇站起来踱步。
达克斯接着说:“这是天之国异常黑暗的一段历史。因为记载这段历史的卷轴里有太多的煎熬和磨难,天之国的读心者便把它们全部封印了。没人受得住它们里面的痛苦和绝望。”
“谁会让这些恶魔变得长生不死呢?”海伦提问。
“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派普答道。
“什么?为什么?”海伦问。
达克斯举起手:“多米提安王听说有野兽猎手使用魔法诱捕动物。他召集一个八人小队以消灭李维。他们是埃米尔,格莱斯,马蒂纳斯,奈维,奥索,鲁弗斯,还有一对姐妹奥蕾利雅和维塔。这些野兽猎手并不懂魔法,但知道蛮族拥有魔力。所以他们提出一笔交易,以交还男孩和停止捕抓天之国的儿童为条件,要求蛮族传授杀死李维的咒语。蛮族拒绝了他们的条件。只有一个族人,一开始被他们抓走的孩子的母亲,愿意接受这笔交易。她可以给他们力量,助他们成功击败李维,但他们必须归还她的儿子,每人再奉上一盎司的血液。她违抗顾问团的命令,制作了八支金箭,箭头淬着猎手们的血。”
“诅咒反噬了。”凯奇搭着达克斯的肩打断道。
“诅咒?”海伦问。
“她诅咒了他们。”达克斯解释:“她给了他们能杀死李维的箭。但是猎手们不知道这场胜利要用他们的灵魂交换。”
“她诅咒他们长生不死?”海伦问。
“不是有意的。他们本应在杀死李维后丧命。但那个诅咒太复杂了。”达克斯说。
“所有的咒语都复杂。”派普也说:“但是诅咒不一样。它有自己的意志。那个诅咒恰恰想要塞壬的灵魂。”
“这是什么意思?”海伦抱着自己问。
“猎手要用你的灵魂获得力量。每杀一个塞壬他们的生命就延长一分。诅咒虽然令他们长生不老,但如果不吸取到塞壬的灵魂,他们只是虚无的存在。在回天之国破除诅咒之前,他们会继续以塞壬的灵魂为生。因为在天之国产生的诅咒只能在那里解除。”
“他们会追杀我。”海伦木着脸说。
“纳塔丽是他们杀的。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以为。”达克斯说。
“你不确定吗?”海伦问。
“我坚信她还活着。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失踪得不合理。前一秒明明还在,下一秒就不见了。”
海伦想起父亲死亡的场景。他与自己玩闹,在海中畅泳,然后就不在了。她甚至不曾道别。“死亡就是这样的。”海伦说。
“我觉得她没死。”他说得很小声,小得她几乎听不到。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海伦看着派普,又转向凯奇。
派普站起来,拍拍腿上的沙子。“我懂。”她走到凯奇旁,一同坐在不远的石头上。
她不懂,根本不懂。要去完成任务的人不是派普。海伦有些反胃。
“如果你老说自己做不到,你就永远也做不到。”达克斯说,“你得换个思维方式。”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她问道,心里盼着达克斯的答案是回家,然后忘掉一切。可海伦知道,这不过是想想罢了。
“除了打开传送门,打败阿塞尔以外别无他法。你必须完成。”
他说的话像极了休伦。你该尽的责任。天啊,她想大叫发泄。她也想一笑置之,也想盼点儿好的,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后果可能不堪设想。“纳塔丽为此丧了命。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希望我也去送命吗?”她握紧的拳头猛地锤地,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你还有同伴。”达克斯说:“你无须独自承担这一切。”
“你说笑的吧?我不需要同伴,我就想一个人”首先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兴许搬回芝加哥,能躲到纽约就更好了。藏在繁忙拥挤的街道中,让谁也找不到她。避开猎手团。他真妄想自己会去对付阿塞尔。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说你知道引导者是谁。找到她,发掘你的能力,学会使用魔法。”
“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害怕吗?”
他是认真的吗?他难道没有七情六欲吗?“没错,我害怕!这有什么不对吗?你说得我有多强似的。对不起,我没有。我魔法用得怎么样,你自己瞧见了吧。”海伦几近咆哮地冲他喊道,火花在指间跳动闪跃。没等他回应,她继续高声说:“我生气了,受伤了。我困惑迷茫得找不着方向。而你还指望我去击败魔鬼?”海伦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中。她捶着拳头,想要摆脱正在乱窜的力量。“现在,我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她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一响指,河流应声涌起滔天巨浪。再一握拳,波浪拍上河岸,冰冷的水雾罩过全身。“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对不起。”达克斯的声音硬邦邦的,“我以为你也许能帮帮我们,我以为你也许做得到。”
“我不想吵架。我体内的力量很危险。可它让我感觉好极了,我真想被这些火焰吞噬。另一个我却恨它入骨,恨不得把它从血液里抽干。”
“这是好消息,证明你在和自己战斗。”
“万一我的引导者苔姬出事了呢?万一我变得和阿塞尔一样没有约束,无法控制内心的黑暗呢?”
达克斯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他的能量随之充盈她的全身。“我对你有信心。”他微笑着说。
她想回答她也是,但是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子,抹去身上残留的达克斯的能量。“把你的信心留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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