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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这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那卷卷轴了。”达克斯从她身上滚下,却没松开她的胳膊。她本以为他会生气,可他语带调笑地说:“你够带劲啊。”
带劲。他这么形容自己,比纳塔丽的勇敢差远了。倒也没错,看看那些空荡荡的书架还有这一地的凌乱。带劲兴许还说轻了呢。“可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这样。”
海伦说得挺认真,达克斯却笑得更欢了。他笑着说:“档案室反正是领教了。”
他这样更好看,更讨人喜欢。他失去了重要的人,自己怎么能跟他置气呢?他们才刚认识,他又怎会对自己推心置腹?自己怎么就让一时情绪蒙蔽了眼睛呢?萨米拉说的没错,她确实该学会控制。“对不起。”她道歉。
“我也该说对不起,一直没跟你说实话。这些事一时很难接受吧。不如我们重头开始吧?”
她顿住,搞不清此时的心情:“你还愿意帮我?我刚才那样攻击你,差点都打到你了。”
“你差点用几卷纸打到我。也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朝我扔东西了。”
这回轮到海伦笑了。她想像娜利娅冲达克斯发火的画面。不对,她只会把自己扔到他怀里。海伦记得达克斯移开视线后她紧盯不放的眼神。又或许,达克斯说的那个女孩是纳塔丽。
“你没救了。我怎么没早想到把你打晕呢?”她说。
“我还是挺禁打的。”他甩甩胳膊。“受得住。”他们有说有笑,关系进展得挺好,她更喜欢现在的他。
海伦翻了个白眼,“不,你受不了的,我下手可没轻没重的。”
“这可不行,你让情绪掌控理智了。”
“你不了解那种感觉,就好像身体里有一把火要把我自己烧成灰烬。我还享受得不得了。很病态吧?”她翻身侧躺着,摆脱了他留在腰上的手臂。没有肢体接触,海伦觉得更自在些。她扫视地上散落的卷轴和书籍。不远处的一纸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它的金色彩带松开了,泛黄的纸上一抹银色使得她爬上前去。仔细一看,那抹银色正是卷轴里女孩手上戴着的饰品,准确的说是一个手镯。
“找到什么了?”达克斯凑了过来。
摊开卷轴,手上传来纸张丝滑的触感,细闻起来还有橘子香气。这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某种树叶。卷轴里两个女孩在海面上翱翔。一人全身包裹在金色的宽彩带里,另一个则是缚了一身鲜红。两人浮游在空中,双手十指相扣高举过头,一对一模一样的银手镯将她们的手联系在一起。海伦摸了摸自己的手镯。
“这是蓝月塞壬和她的引导者。”达克斯解释道。“我就是想给你看这个。没想到被你先找到了。”
海伦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独木舟里面对惊涛骇浪,她咬着嘴唇。她不懂为什么妈妈要瞒着她,也许藏匿怪物的最佳方法就是否认它的存在。记忆再次被火苗激起。海伦忆及自己与父亲在海里畅泳,银色鱼鳍在白浪翻滚间不时闪现。可几个小时后自己却到了一艘船上。小船正航向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从此再无父亲的踪迹,如同世上不曾存在此人。
妈妈想尽快远离洛克威海滩,海伦却想留下。当妈妈开始收拾行李,海伦是那么的痛苦愤怒。狂风从敞开着的窗户里吹进屋里,卷走她手中的衬衣。海伦愈加生气,衣橱里的衣服也统统飞出乘着愈强的风势在房间里乱舞。妈妈喝止她时,海伦更是气得一跺脚,瞬间点燃所有衣物。
记忆更加清晰了。妈妈与风争抢着衣服。一件着火的衬衣挂到窗帘上并点着了窗帘。海伦慌了神,耳边传来海浪的拍打声,她便祈祷它们帮自己将火淹灭。疯狂的念头却成为现实,洪水浸没了整间房子。一连三天洛克威海滩暴雨不断,整个地区的人都撤离了,而他们的房子也被海浪摧毁。醒来后海伦已经在达拉斯的新卧室里。问及火灾时,妈妈只归罪于线路故障和台风。海伦很想相信她,可她心里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海伦的手指描着画像。“所以我不是唯一的蓝月塞壬,还有其他人是吗?比如说,纳塔丽?”
“纳塔丽是蓝月塞壬。她的出生给所有国度带来了希望。塞壬数量稀少。水之国的人禁止和人类有亲密接触,所以蓝月塞壬更是凤毛麟角,而要有一个跟她同一个月出生的引导者,更几乎是不可能的。纳塔丽的引导者在那个月的第一个满月出生,而她则在第二个。”达克斯往后靠坐着,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他们联手本足以消灭阿塞尔。”
“联手?”海伦提问道。“所以我要找一个引导者才能对付阿塞尔?”
“对你来说,无论如何引导者都是不可或缺的。不然就和阿塞尔没两样了。”
“什么意思?你们把他形容得跟魔王似的。你是说其实我也……?”
达克斯打断她的话头:“阿塞尔就是一个没有引导者的蓝月塞壬。”
“没了引导者是坏事?”
“糟透了。引导者能在你灵魂的深渊中找到你。如果你陷入黑暗,迷失了自我,引导者就是为你引路的光。他帮助你平衡内心的光明与黑暗。没有了引导者,你可能被黑暗控制。阿塞尔就是因为留恋黑暗力量,才杀死了自己的引导者。他放弃了光明,投向了黑魔法的世界。”
“他是因为使用黑魔法被囚禁的吗?”海伦回忆起在家引起的那场火灾。难道她不知不觉用了黑魔法?
“阿塞尔在地之国作恶多端,但在天之国犯下的罪行最为深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天地水三个国度吗?”
她点点头,吞了口唾沫。自己还能做出比现在更具破坏力的事情吗?“他做了什么?”她问,尽管不甚确定是否想要得到答案。
“一百年前,天之国的国民拒绝把魔法力量交给他,阿塞尔放火将天之国燃烧殆尽。天之国好比是所有魔法力量的核心所在。当时的阿塞尔不满足于自己的力量,想要得到更强大的法力。当蛮族逃生后,他又封闭天之国的入口,让他们无家可归。所幸的是大部分的易兽人都逃到地之国去了。”
“易兽人?”
“抱歉,易兽人就是蛮族。他们拥有人类和野兽两种形态,而且可以自由转换。”
她震惊了,“他们现在生活在地之国?”海伦问。她确确实实没见过动物能变换成人,或是人变成动物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以前也没有遇过人鱼,也没到过其他国度。
“他们无家可归。阿塞尔用火封住了通道。我们的先祖们认为只有阿塞尔才能解开这个诅咒,因此没消灭他,而是把他囚禁在结界。创造结界的那位易兽人希望阿塞尔能幡然醒悟,解救天之国。”
“但他没有。”海伦硬邦邦地说。不然自己就不会在这儿了。
“对,只有他才能消除诅咒。”
“那你还想消灭阿塞尔?”
他叹气说:“还有一个方法。如果别的蓝月塞壬杀了他,天之国就获救了。纳塔丽和她的引导者就是要打开通道将他摧毁,但她已经不在了。”
哇噢,这可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了,她完全没料到小小的火花蕴含着如此惊人的力量。看着画像,海伦的注意力被那对手镯吸引。“引导者和我戴一样的手镯吗?”她抬起手。“像这样的?”
达克斯点点头。
她笑了,自己不会变成阿塞尔,她有引导者。海伦拿着卷轴站起来,“我知道我的引导者是谁了。”
“真的?”他脸色发白。
“放心吧,是我认识的人。虽然知道是她,说不上有多高兴,但至少人选确定了。”海伦想起苔姬粗粗的眼线和恶狠狠的眼神,还有她肩上大块的饰品。每次和她搭话,她不是翻白眼就是走出房间。海伦真无法想象能帮自己达到内心平衡的人,居然会是她;苔姬大概也没想到吧。她们在同一个月的前后两个满月出生,这点妈妈倒是强调过。也许妈妈一直想和自己坦白真相,却被其它事情掣肘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爸的朋友把这对手镯送给我们做生日礼物,就是你以为我偷来的这只手镯”她眯着眼。“她是第一个满月的时候生日,我是第二个。再加上这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全对上了。”她晃晃手笑了。
“这是很严肃的事。”
“我了解。我只是说……大家都不用担心。如果帮我达到内心平衡的人是她,我们就应该待在一起。你得把我送回家。虽然我不能帮你们打败阿塞尔,但我保证,我不会变成第二个他。”
“人鱼已经见过你了,太危险了。”
“人鱼为什么要抓我?”
“坐着听,”达克斯拍拍地上,她坐了下来。“人鱼曾经和我们一样属于水族,只是现在它们被阿塞尔的契约捆绑住了。”
“真的?你的鱼尾巴呢?”
“阿塞尔改变了他们的样貌。”
“什么?这可能吗?”
“别再提这种问题了。“
“我赞成。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阿塞尔迷失之前,塔里一直是他的支持者,他们一直保护着他和他的引导者。水族对所有塞壬格杀勿论,但塔里向来反对屠杀塞壬。虽然只有蓝月塞壬需要有引导者。直到现在,大部分塔里仍来自水族,还有少部分蛮族以及极少数人族。尽管国度不同,在不滥杀塞壬这点上他们都意见一致。但他们不该放过阿塞尔。”达克斯咬紧牙关。
“阿塞尔的引导者没有阻止他吗?”海伦问。
达克斯摇摇头:“那正是她被杀的原因。”
海伦倒吸了一口冷气:“太吓人了。”
“更糟的是,她的尸体被发现后,塔里内部产生了分裂。部分的人起了疑心,想要处分阿塞尔。”
“你是指,杀了他?”海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瞥了瞥卷轴,心里突然对苔姬万分感激。
“阿塞尔洞悉了他们的行动后,就强迫那些跟自己关系亲密的塔里成员向自己誓忠,让他们喝下他的血,订下契约。可是塔里没料到血契的代价那么大。”
“怎么回事?”海伦得到的回答是另一个问题。提问的人却不是达克斯。
“里面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图书馆里。
达克斯立刻站起来:“先生,我只是带她来看塞壬卷轴。”
“你做事老是特立独行。”说话的男人走进图书馆。
海伦屏住呼吸。“不。不,不可能!”她在银地板上往后缩。熟悉的绿眼睛与自己四目相对。这是那双消失在黑暗海水里的眼睛。“我不明白?”
来人叉着腰,双脚分立好像准备格挡攻击。从前母亲求他留下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姿态。当时自己紧紧地抱着他,他却如顽石般不为所动。海伦呼吸加速,努力压制从脊背升上的恐惧。她摇头,地上的卷轴开始颤动。
“爸爸?”她轻声呼唤,泪水盈满眼睛。“真的是你吗?”
“海伦,冷静点。”跟她身上翻腾涌动的能量相反,他的声音平稳,表情姿态紧绷,微眯的眼睛像在预判海伦的行动。
她瞪大眼睛,目光逡巡过他的全身。他穿着和达克斯款式类似的衣服,蓝色的网织衫和鳞片纹的短裤。他头发很短,但海伦还可以看到红色发茬。以前他的头发要长一些,在拥抱的时候总是从耳后掉出来划上她的鼻子,撩得鼻子痒痒的。和母亲不同,他要出远门的时候自己总会得到一个告别的拥抱。出远门。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吗?
“你一直都在这儿吗?”海伦朝他走了一步,声音微微发抖。
他后退一步:“可以这么说。”他垂下手,握紧拳头。
“我亲眼看到你死了!”海伦觉得要被自己溺死了。“你设计我,让我以为你死了!”体内的水越来越高,没过膝盖,升到腰胯,淹到胸口。心脏随着奔腾的愤慨浮沉不定。水位还在继续涨高。
“你看见我从人鱼手上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他说得字字有力,咬牙切齿。脖子上血管暴突。
眼前的人与自己记忆中拼凑出的父亲形象天差地别。他干嘛这么生气?受伤的人明明是她。
“感激?感激你个头!你离开我们;留下我和妈妈;让我们伤心难过。你知道那天的事把我摧残成什么样吗?”四周的墙摇晃起来,达克斯插到他们中间。
“先生,我觉得你得走了。”
海伦背部紧挨着空书柜。水位已经越过双目,没过头顶。
“不,她得知道真相。”她父亲说。
听到一个女人的咳嗽声,海伦看向父亲身后。娜利娅和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孩的光头如银墙一般的晃眼。她认出他就是庭院里遇到的牙签骨架男孩,旁边还是那位小精灵。两人面露惊恐,好像碰上了逃脱兽笼的狮子。
“海伦,我不会因为过去的事而道歉。我只是尽我所能地保护你们姐妹。”
“我的谁?”海伦飞快地回问。她看见他嘴巴动了,却没听清他说的内容。
“你的姐姐,纳塔丽。”
海伦的目光立马射向达克斯。他揉着紧锁的眉头。“你早知道了?”当然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接着她转头看娜利娅,四目交接后,娜利娅微微低下头。“那你呢?你也知道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亲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现在你也知道了,那我们也可以继续任务了。”
“什么任务?”她疑问。
“你该尽的责任。”
不加修饰的言辞直击她的头脑,敲打得她一阵恶心。她的父亲尚在人世?他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此刻,她却无比强烈地希望这个男人能消失。现在做什么都比看着他强。姐姐?水在胃里翻搅不断。太过分了,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分了……她张大嘴,盐水涌上喉头。咸味侵占味蕾,如同喝下了整个海洋,如今要将海水全部归还,水止不住地从她口中吐出。达克斯滑倒在地。尽管水位已及膝盖,她的父亲仍紧握双拳巍然不动。他摇着头,面上的失望清晰可见。她又吐出一波海水,水位升到他的大腿处。她曾夜夜悲泣,她曾明知无望却诚心祈祷,她要他为这一切付出代价。那就让他再死一次吧,任他淹没在自己的滔天怒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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