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沙中村庄
口干舌燥的提尔人站在一面金黄色的砂岩下，借以躲避炽热的天空。
他们的眼睛盯着下方远处一座小风车那缓缓旋转的扇叶上。每转一圈，压
榨机就从一口深井里抽出一股股冰凉清爽的水，并把水倒入一个带盖的水
箱里。
不幸的是，这水箱位于一个小村庄中间。周边环绕的广场大致上是圆
形的，边缘呈火舌般的锯齿形。圆形区域里布满了深红色的圆砂石，整个
样子让里卡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挂在半空中央的灼热火球。
广场附近的小屋都被一圈圈红色的板岩墙围着，围成的样子就像太
阳。房子只有五尺高，全都没有屋顶之类的东西盖着。里卡斯从山坡上的
位置可以直接俯视到房间里，看得到石桌、凳子和床等家具。当然了，在
阿塔斯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财物防雨，但穆尔人觉得这些居民任凭自己及
其财物整日暴露在残忍的太阳下，也太蠢笨了。
一堵红砖矮墙把位于一层层同心环上的小屋全都围起来了。此时此
刻，这堵墙被八百个尤里克军人控制着。另外两百个人站在广场边缘，他
们的长矛朝里，指着拥挤在圆环区域里惊恐的男男女女们。
这些囚徒个子都很矮，站着只有守卫的胸膛高，矮壮的身形甚至让里
卡斯的肌肉都相形见拙。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毛发，被太阳暴晒成深深的红
褐色，只有头顶上一道厚实骨脊上的皮肤是橙黄色的。
鲁巴家的梅谭和四个高大的保镖站在水箱旁边的圆环中心，居高临下
地望着矮人们。虽然距离太远，里卡斯辨别不出尤里克人的表情，但穆尔
人可以看出这个控脑师一边从一个木勺里啜饮，一边仰视着自己和同伙所
处的拱岩。
穆尔人把目光从敌人处转到了矮人村镇的周边地带。离里卡斯最近的
一侧，被紫色刺球和银色金尖扇点缀的橙色条纹的砂板岩急剧升高，跟连
纵山脉的山麓连在了一起。村子另一侧主要是荒凉的赤褐色沙丘。
干渴的提尔战士分布在沙丘和砂板岩上，他们一览无余地坐着，饥渴
的眼睛盯着下面的水箱。正值黄昏后，天空呈橄榄色，里卡斯的军团围着
村庄就位，一直在等待出击命令。但尤里克人正严阵以待，里卡斯并没有
匆忙下令。
“要是我们上，梅谭就会杀了这些矮人，”穆尔人怒道，他摇着脑袋
面朝着五个身旁的人。“要是不上，我们就会渴死。”
提尔军队持续不断地追击了梅谭五天，以免他重新聚集起尤里克的军
队，他们两天前就耗尽了水。多亏里卡斯有穆尔人血统，缺水没让他太难
受。克里奇也是如此，他十到十二天喝一次水也受得了。
不幸的是，其余的同伴就没这么坚韧了。妮瓦整个嘴唇都破裂流血，
绿色的眼睛黯淡深陷，皮肤上蜕下了红色死皮。贾希拉的黑发干枯僵硬，
肿胀的舌尖从下垂的嘴侧伸了出来。斯坦的喉咙紧缩，说话的时候简直都
快喘不过气来了。
伽农最严重。因为他体型巨大，需要的水也比大部分战士更多，对于
他来说，干渴比对其他人更要命。肿胀的喉咙阻碍了他的呼吸，就好像无
法完全张开喉咙似的。仅仅走上几步，他就得使劲绷紧庞大的身躯，静止
下来以缓和狂跳的心脏。更糟糕的是，半巨人大腿上的伤口化脓了，现在
黄色脓液不停地从戳孔流下。要是短时间里不弄到水，里卡斯毫不怀疑伽
农会挂掉。
“不知道该咋办了，”穆尔人承认道。
“我们只能做一件事，”斯坦悄声说。这支小队里其余人只穿了条腰
布，他仍然穿着黑色士袍、系领和轻便披肩。他声称这件沉重的外袍保护
着皮肤表面的水分，但里卡斯不信。
“对，”贾希拉同意道。“我们必须离开。”
“你疯了吗？”斯坦嘶声说。
“我不想连累整个村子都毁掉，”女贵族反驳说，她对着下面广场里
的群众挥了挥手。
“他们只是矮人而已，”斯坦抗议道。“替他们村子考虑那才是脑子
有毛病。”
里卡斯扬起手让他们安静。他们的争论于事无补，因为他已经很明白
目前形势：不是他的军团死，就是矮人们死。“你怎么想？”他问妮瓦。
她没有丝毫犹豫。“这是我们的战斗，不是矮人的。我们不能牺牲他
们救自己。”
“我们还要拯救提尔，”斯坦插了句。
“你对提尔的关心比对矮人还少，”贾希拉嘘道。
“够了。”里卡斯走到他们之间。“我知道咱们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圣堂武士喘声说。从他充满敌意的声调中听来，里卡斯
知道斯坦不会对要水以外的任何答案满意。
里卡斯再次面对村庄，梅谭正把水白白倒在俘虏头上。“我们夺取水
箱——不让梅谭杀一个人。”
“说得真不错，”斯坦说。“但实际上——”
“试试看！”里卡斯打断道，他紧盯着梅谭。虽然他话没说出口，但
还是担心如果自己军队离开的话，梅谭会清光这个矮人村庄。最起码这些
饥饿的尤里克人会将此地洗劫一空，矮人们只得活活饿死。
“怎么做呢？”贾希拉柔和的声音提出了这个问题。
穆尔人没有回答。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想起莎蒂丽和艾基斯，但很快
将他们从脑中挥出去。目前他们正在回提尔的途中。无论他如何怀念半精
灵的巫术或贵族的灵能秘术，这个问题都得由他和手下的军团自己解决。
里卡斯纹丝不动地站着，望着梅谭把水泼到矮人身上。最后，穆尔人
想出一个计划。“我们去投降，”他对伙伴们说。
“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里卡斯点点头。“在战斗开始前，这是让我们插到尤里克人和矮人之
间的唯一办法。”
“这是叛变！”斯坦紧张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嘶叫。
“没有武器的话，我们形势险峻，”贾希拉说。“我们会损失大量战
士。”
“如果我们率领的不是角斗士的话，倒的确是会，”里卡斯陈述道。
“在奴隶坑里，你先学会的是赤手空拳去战斗。”他看着妮瓦问：“你怎
么想？”
大个子女人仍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问：“你这么做是因为担心再
也抓不到梅谭吗？”
“如果我要的只是梅谭，那现在就可以出击了，”里卡斯哼道。妮瓦
的问题比本身更伤人，他也明白她暗示的含义。他仍然认为自己做出了正
确的决定。“再说了，我看这是唯一能让我们和矮人都有机会活下来的办
法。”
妮瓦没有再争，斯坦说：“圣堂武士不会参与。”
“那是你的选择，”里卡斯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个坏主意，那我也
不许你带着你的部队走。”
“我们准备好战斗了，但是为了提尔——不是为了什么矮人村子，”
他哼道。圣堂武士伸手到袍子里取出一个橄榄绿的小水晶，它能让他联络
泰西安。“我认为国王也不会让我们为了一群矮人牺牲自己的战士。我保
证我们会有一个新的指挥官在——”
里卡斯攥紧圣堂武士的手。“这不是国王的决定，”他把石头从斯坦
手指中撬了出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起帮我们，或者在这儿等着盼我
们胜利。”
斯坦盯着里卡斯，然后把手从穆尔人的紧握中夺了出来。“我等
着。”
里卡斯没再理会圣堂武士，他把石头塞到了皮带里，然后指示妮瓦和
贾希拉顺次走过。里卡斯把双头刃索挂在身侧，然后离开了。
克里奇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下砂岩坡。里卡斯停下来摇了摇头。
“我得单独行动，克里奇，”他说。虽然螳螂人学提尔语很快，但里卡斯
说的是尤里克语。他不想引起任何误会。
螳螂人摇了摇长着鼓泡眼的脑袋，爪子握住了穆尔人的肩膀。“队
友。”
里卡斯推掉了爪子。“对，但战斗开始了你再来，”他又开始下山
丘。
克里奇没理会他的命令，仍然跟在后面。穆尔人停下来冲螳螂人皱
眉。尽管穆尔人很欣赏螳螂战士的勇往直前，但他还记得梅谭在上次战斗
中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克里奇的大脑。
里卡斯决定以克里奇易于接受的方式下令，他指了指伽农。“如果我
是队友，那伽农也是，”他说。“留在这儿保护他。”
螳螂人看看穆尔人和半巨人。“保护？”他的嘴巴困惑地张开了。
“守卫，就像对你们的小孩一样，”穆尔人解释说。
“伽农不是小崽！” 克里奇扭过来朝里卡斯伸直了脑袋。然而，螳
螂人还是转身走到半巨人身边，他摇了摇脑袋，就好像穆尔人有毛病似
的。
里卡斯松了口气，他独自滑下砂岩坡。当他接近还没自己高的村子大
门时，双手举过头，以示自己手无寸铁。穆尔人脚不离地就可以摸到村子
的墙头，轻松一跃就能抓住门卫室上面的栏杆。
当里卡斯抵达合适的交谈距离时，一个尤里克军官胡子拉碴的脸出现
在墙上。“够了啊，”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官腔。“你想干什么？”
“我带我的军团向尤里克的梅谭投降，”里卡斯答道。他尽量让自己
的目光充满了懊悔和愤怒。
“梅谭要你们的军团没用——除非当奴隶，”军官应道，他黑色的眼
睛愉快地眯了起来。
“奴隶总比尸体强，”里卡斯答道。虽然他不想这么说，但这些话卡
在他喉咙里。“我们缺水好多天了。”
“这儿多得很，”军官答道。他恶毒地笑了，打量了穆尔人一阵子，
然后示意打开大门。
里卡斯走了进去，任凭自己被军官和几个士兵抓住。他们捆住他的双
手，脖子上套了个束绳，然后带着他走向村子中央的风车和水箱。他们经
过十几排圆形小屋。当里卡斯凝视它们时，分不清它们是不是按照一个类
似的风格建造的。门口的一侧放着有三条弯凳环绕的圆桌。门口的另一侧
坐落着一个简单的橱柜，装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武器。床板上覆盖着好几
层混杂的毛皮，正好对着门。这些私人住宅之间的唯一区别在于床的数量
和居民把家里保持的干净程度。
当他们抵达广场时，押兵恶狠狠地把里卡斯推进了守卫队，然后用长
矛促使他走向梅谭。当里卡斯经过时，矮人囚犯站到了一旁，打量他的黑
色眼睛里流露出尊敬和迷茫。他们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但很快就被押兵的
狠击给安静下来。
在广场中央，尤里克的梅谭正在石水箱旁等着，手里还拿着长勺。他
的斗篷上满是尘垢，都已经从绿色变成了棕色，就连鲁巴之蛇的图案也从
红色变为粉橙色。控脑师的薄嘴唇干枯破裂，比起和里卡斯在战斗中相遇
那会儿，他淡雅的面容似乎更加苍白无力了。
士兵们把里卡斯推到指挥官身边时，四个尤里克保镖走上前来围住了
这个犯人。这些肌肉发达的人类都身穿皮甲手握铁剑。里卡斯朝眼前这么
多闪亮的利刃扬了扬眉毛，因为每一把的价值都抵得上十几个角斗士冠
军。在阿塔斯，金属比水更宝贵，比雨更稀少。
梅谭跟里卡斯的押兵对视了一会儿，挥手让这个军官走开。“你怎么
知道我的名字，孩子？”控脑师对待里卡斯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奴隶一样。
里卡斯对这个问题很吃惊，因为押兵并没有给指挥官汇报。里卡斯意
识到梅谭肯定用灵能询问了那个军官，便提醒自己要小心防护自己的思
维，然后回答了问题。“我们以前见过，很多年前。”
“是吗？”梅谭的灰眼睛冷冷地盯着里卡斯的脸。
“你十岁时。你父亲带你去看角斗士坑，”穆尔人对那次会面记得很
清楚，恍如昨日。
在第一次看到梅谭之前，里卡斯以为所有的男孩都要学习成为角斗
士，努力往上爬升直到成为训练师甚至是领主。当鲁巴大人带着孱弱的儿
子到奴隶坑时，里卡斯一眼就看到这男孩柔软的袍子，终于明白了奴隶和
主人之间的区别。
梅谭打量了穆尔人一会儿，然后说：“哦，里卡斯啊。好长时间了。
父亲对你的期望很高，但是，我记得你第一次三人斗时差点挂掉。”
“我在提尔干得更好，”穆尔人忿忿地答道。
“现在你想回到鲁巴家族，”梅谭评述道。“当奴隶？”
“对，”穆尔人强压怒火。“我们要水，要不然我的战士明天日出前
会死。”
梅谭的目光扫过围着村子的一群角斗士。“为什么不来拿呢？”他
问。“我问了自己半天，你为什么不出击。我们挡不住你们。”
“你知道为什么，”里卡斯瞥了眼矮人。
这个尤里克人白色的嘴唇化出一个微笑的模样。“当然是这些人质
了，”他得意地笑道。
“放弃救不了凯尔德，提尔人，”一个老矮人用提尔语叨叨说。
梅谭的头猛地转向说话者的方向，那个上年纪的矮人松弛的下巴像胡
子一样垂了下来。“我给那个人说话权了吗？”
一个保镖挤进人群，朝那个矮人而去。当尤里克人抓住老矮人时，他
没有抵抗或者逃跑。他反而问：“看到了吗？没有任何用处——”
尤里克人的拳头落在了说话者的后脑勺上。老矮人扑到地上，脑袋砰
地一声撞到了坚硬的石板。激怒的呼声在人群中急窜。一个桀骜的矮人朝
这个守卫走去，他的拳头紧握，锈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保镖的脸。除了眼睛
的颜色以外，这个矮人不同寻常的地方还在于站起来差不多五尺高，前额
上有深红太阳的纹身。他的体型并不像同伴那样像块儿大扁石。
“安静点，否则我去掉他整个脑袋，”梅谭哼道，他平静的语气中带
着官腔。
矮人停止了前进，只不过愤怒和憎恨没有从他的眼中消失。与此同
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忿恨的耳语，矮人们把这句威胁翻译给了同伴。广场
上逐渐陷入了寂静。
梅谭停止嘲笑红眼矮人，把注意力放回到里卡斯身上。“那么，提尔
的军团为了凯尔德的矮人投降？”
“是，”里卡斯说。“这不是他们的战争。我们不希望他们受伤
害。”
“你要知道，我很难相信你，”梅谭说。
“大家都觉得一个提尔自由人比一个尤里克贵族更有价值，”里卡斯
反驳道。一个保镖拉紧了穆尔人脖子上套的束环；梅谭自己则对这句侮辱
没有任何反应。里卡斯继续说：“如果我们打算出击，那早就动手了。”
他被喉咙的绳索勒得喘不过来气了。
“我看你是想说我不得不接受你们投降。我为什么不呆在这里让你们
渴死呢？”控脑师示意守卫放松一下穆尔人的喉咙。
“两件事，”里卡斯使劲咽了口吐沫。“首先，你会顺利带两千个奴
隶回家。这是你能从提尔带回去的所有东西。”
梅谭的薄嘴唇恼怒地扭了起来，但他没有表达自己的感觉。“其次
呢？”
里卡斯用下巴指着环绕村子的战士。“每个提尔人对正义的关心近在
咫尺。”
梅谭被里卡斯迅速的回答震慑了。“我接受，”控脑师指着锈色眼睛
的大个矮人，示意他上前来。当这个面色桀骜的矮人顺从过来时，梅谭
说：“史尔穆能讲提尔语。他会把你的话传达给角斗士。”
矮人的嘴巴张开了。“你怎么——”
“你用不着知道，”一个保镖哼道，把矮人推向里卡斯。
“你和你的人勇气可嘉，但太不明智了，”史尔穆看着穆尔人的眼睛
说。他的颚骨、下巴和脸颊轮廓清晰，不像大部分矮人那样厚实。他的鼻
子和脸的其它部分甚至相当协调美观，嘴角和眼角还有不同于族人的微笑
皱纹。“如果你这么做，就没人阻止尤里克人把我们全部杀掉了。”
“选择是我们的，”里卡斯故意避开矮人的红眼睛。如果梅谭能够阅
读史尔穆的大脑，那穆尔人可不想透露丝毫计划。他指着山腰上的砂石拱
岩。“给那儿的人传个信儿吧。”
等到矮人离开视野，梅谭朝里卡斯哼了一声。“你的人将会像你要求
的那样卖身为奴，”他说。“而你，为了让哈曼纳王开心，将会缓慢地痛
苦死去。”
里卡斯确信过一会儿就能报仇雪恨，便沉默着等待史尔穆爬上拱岩。
梅谭这么痛快就接受他们投降，穆尔人觉得很不对劲。他原以为这个尤里
克人会有更加怀疑的反应，要对这个提议沉思良久。他立刻就同意了，这
意味着控脑师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接受提尔人投降的危险性。然而，里卡斯
没有考虑取消计划。无论梅谭是否料到了，这都是唯一一个拯救军团和矮
人村子的办法。
史尔穆离开一会儿之后，第一批提尔人直入村子。跟里卡斯不同，他
们没有被绑，因为在整个凯尔德都找不到那么多绳子去捆他们。当广场开
始变得拥挤时，梅谭带着里卡斯到另一侧，然后下令矮人们回家呆着，违
者处死。
广场上很快肩并肩挤满了赤手空拳的提尔人，都在嚷嚷着要水，并挣
扎着往中间的水箱挤——正像穆尔人指示他们做的一样。尤里克人仓促在
环绕广场的凯尔德墙壁上站好岗，他们的盾牌和长矛指着里卡斯的战士
们。
最后一个提尔人被押送到广场上时，贾希拉和妮瓦跟着史尔穆被带到
了里卡斯身边。只有圣堂武士和克里奇的一支小队还在村子外面的拱岩下
面。
梅谭半天没理会他们，他从两个强壮的保镖之间凝视妮瓦。“很出色
的女孩，”他灰白色的眼睛迎上里卡斯的目光。“她也是来自我父亲的奴
隶坑吗？你的穆尔人脑子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当控脑师问这个问题时，一个厌恶的记忆闪进里卡斯的脑海。在鲁巴
家的漆黑奴隶坑角落里有一个年幼的穆尔人，他身上肌肉发达伤痕累累，
正独自站在一块儿角斗士样貌的人形白色浮石雕面前。
“打它，”一个熟悉的声音吼道。
十岁的小男孩里卡斯扭头看了看。妮瓦站在他背后，手中拿着一根六
股鞭。他望着她，寻思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干什么，她当时并不在那里，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个富有魅力的女人变成了一个肥胖流汗的混蛋训练
师。
里卡斯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从记忆里解脱出来。以前曾有控脑师溜
进他的脑海，潜藏在记忆深处。多亏妮瓦不合时宜地出现，穆尔人毫不怀
疑这是梅谭正在对他使用类似的攻击。
训练师一边抽打年幼里卡斯的头侧，一边咆哮：“照我说的做，男
孩。”
里卡斯试图无视这个训练师，强迫自己的思维回到当前，但这份记忆
变得活灵活现。角斗士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年幼的穆尔人，正面对着一个假
人挥拳猛打。粗糙的表面蹭破了他手上柔软的皮肤，在关节上划出一道细
长的口子。
训练师的六股鞭抽打着里卡斯赤裸的后背，划出像蛇咬一样火辣辣的
道道伤口。男孩咬紧牙关毫不哭叫。他已经懂得表露出来只会带来更多的
疼痛。
“使劲点！”训练师啐道。“我发誓要扒光你小骨头上的皮。”
里卡斯又再锤击雕像，这次是全力以赴。这一击撕开了指关节的皮
肤，剧烈的疼痛从手部清晰地传到了肘部。
“再打！”训练师哼道。他的鞭子劈啪作响，又从男孩背上撕下一块
儿肉来。
年幼的穆尔人再次击打假人，这次幻想他攻击的是训练师。他一下又
一下地打，每一拳都使劲全身力气。很快他的手就由于麻木僵硬而失去知
觉了，浮石雕像上涂满了他的红血。
里卡斯的意识回到了当前，梅谭望着一旁。不幸的是，控脑师的探测
仍然强劲，穆尔人难以把脑子中的痛苦影像切断。
梅谭看着妮瓦和贾希拉，然后朝等在拱岩处的斯坦及其黑袍手下打了
个手势。“你们的圣堂武士不渴吗？”
“他们拒绝降服，直到看见你怎么对待我们，”贾希拉叙述说。
“其他人都来了，”妮瓦补充了句，瞥了眼里卡斯。
穆尔人知道战斗搭档所暗示的：提尔人已经准备好出手了。里卡斯张
开嘴巴要命令，但梅谭的头突然转过来，控脑师的灰色眼睛紧紧地盯着穆
尔人。
在里卡斯的脑子里，肥胖的训练师用粗短的脏手捂住了年幼穆尔人的
嘴巴。里卡斯抓住这只胳膊试图推开，但他还很小，远不能和这个大人粗
暴的力气抗衡。训练师张开嘴唇说话了，露出一口腐臭破烂的牙齿。
“忘了这个计划，”训练师说。“我们准备好投降了。”
让里卡斯惊讶的是，他听到自己在重复这些话。
妮瓦愤怒地皱起了眉头，贾希拉则张口结舌。
“什么？”她们问。
史尔穆看看穆尔人再看看两个女人，摸了摸脑袋顶上那条厚实的骨
突。
里卡斯希望警告两个女人他有了险情，便努力摇头——却发现纹丝不
动。在他的脑中，胖训练师强力的手卡住男孩的脸颊，牢牢地抓着不松。
里卡斯决定转变策略。穆尔人想起来在捕获运输车的战斗中，艾基斯
告诉他怎么抵御法迪姆的精神攻击，他用自己的影像取代了梅谭在脑中植
入的那个。年幼的男孩变了，他看到自己变为成年角斗士，上百次的战斗
让他比训练师更强壮有力。
把思维里的年幼男孩从小孩变换成大人时，一股能量波从体内深处涌
上来，他肚子里泛起一阵呕吐感。新的里卡斯一把扯下蒙在嘴上的肮脏手
指，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掌跟把捕获者的手肘推向空中。穆尔人扔拉着训练
师夹着他嘴唇的粗短手，俯身到交叉的手臂下面，然后猛地把手肘反向一
错。
就在训练师的手离开嘴巴之时，里卡斯大叫：“就现在，妮瓦！”这
句话同时在里卡斯的脑海和矮人村子之间响起来。
妮瓦扬起了眉毛，贾希拉困惑地摇了摇头。史尔穆凝视着穆尔人，就
好像他被晒疯了一样，然后又慢慢转移目光看着梅谭。控脑师缩起了身
子，仿佛自己的胳膊断了似的。
里卡斯试图激励同伴行动，他踢向梅谭的守卫，喘声说：“我搞定他
了——”
梅谭从里卡斯的精神反击的震慑中回过神来，穆尔人的攻击和解释顿
时被硬生生打断了，那个训练师一转身，从人变成了一只粗毛蜘蛛。这巨
大的球形东西用两只带爪的腿劈砍，迫使里卡斯后退，两只滴着棕色毒液
的钳子夹向他。
里卡斯避到一旁，试图把自己变成同样大小的蝎子。这对他来说难度
太大了。他的肚子深处涌起一股能量，然后骤然消退。穆尔人感觉到恶心
和虚弱，双腿因精疲力竭而颤抖，肋骨里面的心脏像铁匠的锤子一样咚咚
直跳。蜘蛛又攻过来时，他差点都站不住了。
广场上的妮瓦和贾希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妮瓦给了最近的保镖
一个干脆利落的踢膝，从他手中夺过了铁剑。她将利刃划过绑着里卡斯双
手的绳子，解放了他以后又转身顺势劈开了第二个守卫。贾希拉抓住这人
的兵刃并举到空中，大喊：“就是现在，提尔的战士们！”
她的家丁和角斗士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提尔人从押兵手中夺过武
器时，广场上一时间充满了撞击声、撕裂声和痛呼声。
史尔穆看到这情景，朝太阳伸出一只手，念出一连串话语，那奇怪的
叨语类似火焰噼啪的声音。他古铜色的胳膊变成了火烫的深红色。他指着
里卡斯的头说：“这是保护你，提尔人。”
玫红色的光从矮人手中射出来，在穆尔人的脑袋周围聚集成一个光
球。在里卡斯的脑海中，就在蜘蛛要跃过来时，他和那恐怖东西之间出现
了一堵炽热的墙壁。怪兽怒吼着消失在了火焰中。
里卡斯的大脑立刻从控脑师的攻击中解脱了，他的注意力回到当前的
广场上。
穆尔人的腿立刻如铁一般沉重，他气喘不已，胳膊疲惫生疼——但他
能自由行动了。
里卡斯扫过梅谭那两个幸存的保镖，朝控脑师一笑。“该我了，”他
走上前去。
这个尤里克人的脸上露出在里卡斯的脑海里被火烧的痛苦，已经变得
苍白。“杀了他！”梅谭退步下令道。“也杀了这个矮人！”
里卡斯闪开了梅谭第一个守卫笨拙的扑击，扭开时长剑擦身而过。他
双手牢牢抓住这人的胳膊，一抬膝盖顶碎了臂骨。穆尔人抓住掉到地上的
长剑。他转身用剑柄击碎了下一个尤里克人的下巴。这个士兵踉跄着昏迷
倒地。
里卡斯意识到自己的背部暴露了，便转头看到最后一个保镖扬起长剑
走了过来。穆尔人懒得面对攻击者，横向狠狠给了这个士兵一脚。他的脚
后跟正中这人的肋骨。尤里克人蹒跚后退，捂着身侧大口喘气。
“本应该踢断他两根的，”里卡斯明白第一次跟梅谭精神对决时耗力
极大。
穆尔人走向摆出防御姿势的喘息尤里克人。里卡斯嗤之以鼻，佯攻了
一下，然后把这个保镖的手从手腕上砍了下来。穆尔人用另一只手抓住这
士兵的后脑勺往下一按，跟自己膝盖撞到了一起。咔嚓一声巨响。穆尔人
的腿上鲜血乱喷，毫无生气的尤里克人带着破碎的额头倒在了地上。
里卡斯环视一周，看到自己不再危险了。广场每个方向的尤里克人都
已经退到了矮人小屋之间的狭路中，夺走他们长矛和黑曜石短剑的提尔战
士步步紧逼。每隔一小会儿，就有痛呼声从石屋区内部传出来，说明矮人
们正在对之前的捕兵复仇。
里卡斯的注意力回到附近搜寻梅谭。他发现可恨的控脑师在二十码
外，位于太阳广场一个弯曲的凸角末端。他站在两座小屋之间，灰色的眼
睛紧盯着穆尔人。
当里卡斯走向控脑师时，梅谭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中。别犯傻
了，孩子。当这个尤里克人说话的时候，虚弱的身体在里卡斯眼前变得半
透明。等我准备好了结我们的斗争时，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梅谭从视野中完全消失了。里卡斯正要大声招呼搜索队，但又
决定放弃了。穆尔人想起来第一场战斗时控脑师是如何乘风离去的，便明
白这个尤里克人只有确保退路后才会现身。杀鲁巴大人比把一队尤里克军
团逼近绝境还难。
史尔穆走到了穆尔人身边。“我只在我们说书人口中听说过你这样战
斗的男人，提尔人，”他把手伸向里卡斯，手掌向上以示友谊。“我叫史
尔穆。”
“我是里卡斯，”穆尔人把剑放到腋下，以便回应矮人的问候。“没
有你的帮忙，我就死了。我欠你一命。”
“我们欠你很多命，”矮人朝广场比了个手势。
现在战场已经离开了圆环，里卡斯可以看到这次速战速决并不是毫无
代价的。将近两百个角斗士，再加上贾希拉的家丁，正在广场周边的地上
流血呻吟。活着的男女矮人已经靠近广场，他们带着绷带和草药包帮忙疗
伤。
当他们打量广场上的景象时，站在十几码外的妮瓦大叫：“小心！”
她从已死的尤里克人那儿攥起一根长矛，投向了史尔穆的方向。武器
落在了矮人身后一码处，击中了某个柔软的肉体。一个男人痛声大叫，一
把黑曜石匕首跌落到矮人脚后的地上。
里卡斯望向史尔穆身后，看到被战斗搭档杀死的保镖是之前被击晕的
那个。显然是这个尤里克人打算从后面袭击矮人。
史尔穆看看死去的士兵，又看看妮瓦，他张口结舌。“我又被一位女
王救了！”
“算不上吧，”里卡斯哈哈大笑，示意妮瓦过来。
她来到他们身边，史尔穆拉着她的手跪下了。“你救了我的命，”他
吻吻她的手掌。“现在我的命是你的。”
“你可以拿回去，”妮瓦被逗乐了，她对矮人摆出一脸揶揄的表情。
她抽回手，加了句：“你已经救过我了。”
“对你，我要做得更多，” 史尔穆没有起身。“你必须接受我的赠
礼。如果不报答你，我就没法活下去——”
“也许你有别的办法报答，”里卡斯搀起矮人。“攻击我的控脑师用
技能逃掉了。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矮人红色的眼睛从妮瓦处移开，懊恼地摇了摇头。“我能针对灵能提
供一些保护，但我的力量来自太阳。这对于搜索一个意图隐藏自己的控脑
师几乎毫无用处——虽然我希望功能反过来。照他对我们村子的所作所
为，这个尤里克人必须受到惩罚。”
“他会的，”里卡斯承诺道。“他会偿还对凯尔德的所作所为，加倍
偿还。”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们的眼睛盯着下方远处一座小风车那缓缓旋转的扇叶上。每转一圈，压
榨机就从一口深井里抽出一股股冰凉清爽的水，并把水倒入一个带盖的水
箱里。
不幸的是，这水箱位于一个小村庄中间。周边环绕的广场大致上是圆
形的，边缘呈火舌般的锯齿形。圆形区域里布满了深红色的圆砂石，整个
样子让里卡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挂在半空中央的灼热火球。
广场附近的小屋都被一圈圈红色的板岩墙围着，围成的样子就像太
阳。房子只有五尺高，全都没有屋顶之类的东西盖着。里卡斯从山坡上的
位置可以直接俯视到房间里，看得到石桌、凳子和床等家具。当然了，在
阿塔斯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财物防雨，但穆尔人觉得这些居民任凭自己及
其财物整日暴露在残忍的太阳下，也太蠢笨了。
一堵红砖矮墙把位于一层层同心环上的小屋全都围起来了。此时此
刻，这堵墙被八百个尤里克军人控制着。另外两百个人站在广场边缘，他
们的长矛朝里，指着拥挤在圆环区域里惊恐的男男女女们。
这些囚徒个子都很矮，站着只有守卫的胸膛高，矮壮的身形甚至让里
卡斯的肌肉都相形见拙。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毛发，被太阳暴晒成深深的红
褐色，只有头顶上一道厚实骨脊上的皮肤是橙黄色的。
鲁巴家的梅谭和四个高大的保镖站在水箱旁边的圆环中心，居高临下
地望着矮人们。虽然距离太远，里卡斯辨别不出尤里克人的表情，但穆尔
人可以看出这个控脑师一边从一个木勺里啜饮，一边仰视着自己和同伙所
处的拱岩。
穆尔人把目光从敌人处转到了矮人村镇的周边地带。离里卡斯最近的
一侧，被紫色刺球和银色金尖扇点缀的橙色条纹的砂板岩急剧升高，跟连
纵山脉的山麓连在了一起。村子另一侧主要是荒凉的赤褐色沙丘。
干渴的提尔战士分布在沙丘和砂板岩上，他们一览无余地坐着，饥渴
的眼睛盯着下面的水箱。正值黄昏后，天空呈橄榄色，里卡斯的军团围着
村庄就位，一直在等待出击命令。但尤里克人正严阵以待，里卡斯并没有
匆忙下令。
“要是我们上，梅谭就会杀了这些矮人，”穆尔人怒道，他摇着脑袋
面朝着五个身旁的人。“要是不上，我们就会渴死。”
提尔军队持续不断地追击了梅谭五天，以免他重新聚集起尤里克的军
队，他们两天前就耗尽了水。多亏里卡斯有穆尔人血统，缺水没让他太难
受。克里奇也是如此，他十到十二天喝一次水也受得了。
不幸的是，其余的同伴就没这么坚韧了。妮瓦整个嘴唇都破裂流血，
绿色的眼睛黯淡深陷，皮肤上蜕下了红色死皮。贾希拉的黑发干枯僵硬，
肿胀的舌尖从下垂的嘴侧伸了出来。斯坦的喉咙紧缩，说话的时候简直都
快喘不过气来了。
伽农最严重。因为他体型巨大，需要的水也比大部分战士更多，对于
他来说，干渴比对其他人更要命。肿胀的喉咙阻碍了他的呼吸，就好像无
法完全张开喉咙似的。仅仅走上几步，他就得使劲绷紧庞大的身躯，静止
下来以缓和狂跳的心脏。更糟糕的是，半巨人大腿上的伤口化脓了，现在
黄色脓液不停地从戳孔流下。要是短时间里不弄到水，里卡斯毫不怀疑伽
农会挂掉。
“不知道该咋办了，”穆尔人承认道。
“我们只能做一件事，”斯坦悄声说。这支小队里其余人只穿了条腰
布，他仍然穿着黑色士袍、系领和轻便披肩。他声称这件沉重的外袍保护
着皮肤表面的水分，但里卡斯不信。
“对，”贾希拉同意道。“我们必须离开。”
“你疯了吗？”斯坦嘶声说。
“我不想连累整个村子都毁掉，”女贵族反驳说，她对着下面广场里
的群众挥了挥手。
“他们只是矮人而已，”斯坦抗议道。“替他们村子考虑那才是脑子
有毛病。”
里卡斯扬起手让他们安静。他们的争论于事无补，因为他已经很明白
目前形势：不是他的军团死，就是矮人们死。“你怎么想？”他问妮瓦。
她没有丝毫犹豫。“这是我们的战斗，不是矮人的。我们不能牺牲他
们救自己。”
“我们还要拯救提尔，”斯坦插了句。
“你对提尔的关心比对矮人还少，”贾希拉嘘道。
“够了。”里卡斯走到他们之间。“我知道咱们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圣堂武士喘声说。从他充满敌意的声调中听来，里卡斯
知道斯坦不会对要水以外的任何答案满意。
里卡斯再次面对村庄，梅谭正把水白白倒在俘虏头上。“我们夺取水
箱——不让梅谭杀一个人。”
“说得真不错，”斯坦说。“但实际上——”
“试试看！”里卡斯打断道，他紧盯着梅谭。虽然他话没说出口，但
还是担心如果自己军队离开的话，梅谭会清光这个矮人村庄。最起码这些
饥饿的尤里克人会将此地洗劫一空，矮人们只得活活饿死。
“怎么做呢？”贾希拉柔和的声音提出了这个问题。
穆尔人没有回答。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想起莎蒂丽和艾基斯，但很快
将他们从脑中挥出去。目前他们正在回提尔的途中。无论他如何怀念半精
灵的巫术或贵族的灵能秘术，这个问题都得由他和手下的军团自己解决。
里卡斯纹丝不动地站着，望着梅谭把水泼到矮人身上。最后，穆尔人
想出一个计划。“我们去投降，”他对伙伴们说。
“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里卡斯点点头。“在战斗开始前，这是让我们插到尤里克人和矮人之
间的唯一办法。”
“这是叛变！”斯坦紧张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嘶叫。
“没有武器的话，我们形势险峻，”贾希拉说。“我们会损失大量战
士。”
“如果我们率领的不是角斗士的话，倒的确是会，”里卡斯陈述道。
“在奴隶坑里，你先学会的是赤手空拳去战斗。”他看着妮瓦问：“你怎
么想？”
大个子女人仍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问：“你这么做是因为担心再
也抓不到梅谭吗？”
“如果我要的只是梅谭，那现在就可以出击了，”里卡斯哼道。妮瓦
的问题比本身更伤人，他也明白她暗示的含义。他仍然认为自己做出了正
确的决定。“再说了，我看这是唯一能让我们和矮人都有机会活下来的办
法。”
妮瓦没有再争，斯坦说：“圣堂武士不会参与。”
“那是你的选择，”里卡斯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个坏主意，那我也
不许你带着你的部队走。”
“我们准备好战斗了，但是为了提尔——不是为了什么矮人村子，”
他哼道。圣堂武士伸手到袍子里取出一个橄榄绿的小水晶，它能让他联络
泰西安。“我认为国王也不会让我们为了一群矮人牺牲自己的战士。我保
证我们会有一个新的指挥官在——”
里卡斯攥紧圣堂武士的手。“这不是国王的决定，”他把石头从斯坦
手指中撬了出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起帮我们，或者在这儿等着盼我
们胜利。”
斯坦盯着里卡斯，然后把手从穆尔人的紧握中夺了出来。“我等
着。”
里卡斯没再理会圣堂武士，他把石头塞到了皮带里，然后指示妮瓦和
贾希拉顺次走过。里卡斯把双头刃索挂在身侧，然后离开了。
克里奇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下砂岩坡。里卡斯停下来摇了摇头。
“我得单独行动，克里奇，”他说。虽然螳螂人学提尔语很快，但里卡斯
说的是尤里克语。他不想引起任何误会。
螳螂人摇了摇长着鼓泡眼的脑袋，爪子握住了穆尔人的肩膀。“队
友。”
里卡斯推掉了爪子。“对，但战斗开始了你再来，”他又开始下山
丘。
克里奇没理会他的命令，仍然跟在后面。穆尔人停下来冲螳螂人皱
眉。尽管穆尔人很欣赏螳螂战士的勇往直前，但他还记得梅谭在上次战斗
中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克里奇的大脑。
里卡斯决定以克里奇易于接受的方式下令，他指了指伽农。“如果我
是队友，那伽农也是，”他说。“留在这儿保护他。”
螳螂人看看穆尔人和半巨人。“保护？”他的嘴巴困惑地张开了。
“守卫，就像对你们的小孩一样，”穆尔人解释说。
“伽农不是小崽！” 克里奇扭过来朝里卡斯伸直了脑袋。然而，螳
螂人还是转身走到半巨人身边，他摇了摇脑袋，就好像穆尔人有毛病似
的。
里卡斯松了口气，他独自滑下砂岩坡。当他接近还没自己高的村子大
门时，双手举过头，以示自己手无寸铁。穆尔人脚不离地就可以摸到村子
的墙头，轻松一跃就能抓住门卫室上面的栏杆。
当里卡斯抵达合适的交谈距离时，一个尤里克军官胡子拉碴的脸出现
在墙上。“够了啊，”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官腔。“你想干什么？”
“我带我的军团向尤里克的梅谭投降，”里卡斯答道。他尽量让自己
的目光充满了懊悔和愤怒。
“梅谭要你们的军团没用——除非当奴隶，”军官应道，他黑色的眼
睛愉快地眯了起来。
“奴隶总比尸体强，”里卡斯答道。虽然他不想这么说，但这些话卡
在他喉咙里。“我们缺水好多天了。”
“这儿多得很，”军官答道。他恶毒地笑了，打量了穆尔人一阵子，
然后示意打开大门。
里卡斯走了进去，任凭自己被军官和几个士兵抓住。他们捆住他的双
手，脖子上套了个束绳，然后带着他走向村子中央的风车和水箱。他们经
过十几排圆形小屋。当里卡斯凝视它们时，分不清它们是不是按照一个类
似的风格建造的。门口的一侧放着有三条弯凳环绕的圆桌。门口的另一侧
坐落着一个简单的橱柜，装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武器。床板上覆盖着好几
层混杂的毛皮，正好对着门。这些私人住宅之间的唯一区别在于床的数量
和居民把家里保持的干净程度。
当他们抵达广场时，押兵恶狠狠地把里卡斯推进了守卫队，然后用长
矛促使他走向梅谭。当里卡斯经过时，矮人囚犯站到了一旁，打量他的黑
色眼睛里流露出尊敬和迷茫。他们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但很快就被押兵的
狠击给安静下来。
在广场中央，尤里克的梅谭正在石水箱旁等着，手里还拿着长勺。他
的斗篷上满是尘垢，都已经从绿色变成了棕色，就连鲁巴之蛇的图案也从
红色变为粉橙色。控脑师的薄嘴唇干枯破裂，比起和里卡斯在战斗中相遇
那会儿，他淡雅的面容似乎更加苍白无力了。
士兵们把里卡斯推到指挥官身边时，四个尤里克保镖走上前来围住了
这个犯人。这些肌肉发达的人类都身穿皮甲手握铁剑。里卡斯朝眼前这么
多闪亮的利刃扬了扬眉毛，因为每一把的价值都抵得上十几个角斗士冠
军。在阿塔斯，金属比水更宝贵，比雨更稀少。
梅谭跟里卡斯的押兵对视了一会儿，挥手让这个军官走开。“你怎么
知道我的名字，孩子？”控脑师对待里卡斯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奴隶一样。
里卡斯对这个问题很吃惊，因为押兵并没有给指挥官汇报。里卡斯意
识到梅谭肯定用灵能询问了那个军官，便提醒自己要小心防护自己的思
维，然后回答了问题。“我们以前见过，很多年前。”
“是吗？”梅谭的灰眼睛冷冷地盯着里卡斯的脸。
“你十岁时。你父亲带你去看角斗士坑，”穆尔人对那次会面记得很
清楚，恍如昨日。
在第一次看到梅谭之前，里卡斯以为所有的男孩都要学习成为角斗
士，努力往上爬升直到成为训练师甚至是领主。当鲁巴大人带着孱弱的儿
子到奴隶坑时，里卡斯一眼就看到这男孩柔软的袍子，终于明白了奴隶和
主人之间的区别。
梅谭打量了穆尔人一会儿，然后说：“哦，里卡斯啊。好长时间了。
父亲对你的期望很高，但是，我记得你第一次三人斗时差点挂掉。”
“我在提尔干得更好，”穆尔人忿忿地答道。
“现在你想回到鲁巴家族，”梅谭评述道。“当奴隶？”
“对，”穆尔人强压怒火。“我们要水，要不然我的战士明天日出前
会死。”
梅谭的目光扫过围着村子的一群角斗士。“为什么不来拿呢？”他
问。“我问了自己半天，你为什么不出击。我们挡不住你们。”
“你知道为什么，”里卡斯瞥了眼矮人。
这个尤里克人白色的嘴唇化出一个微笑的模样。“当然是这些人质
了，”他得意地笑道。
“放弃救不了凯尔德，提尔人，”一个老矮人用提尔语叨叨说。
梅谭的头猛地转向说话者的方向，那个上年纪的矮人松弛的下巴像胡
子一样垂了下来。“我给那个人说话权了吗？”
一个保镖挤进人群，朝那个矮人而去。当尤里克人抓住老矮人时，他
没有抵抗或者逃跑。他反而问：“看到了吗？没有任何用处——”
尤里克人的拳头落在了说话者的后脑勺上。老矮人扑到地上，脑袋砰
地一声撞到了坚硬的石板。激怒的呼声在人群中急窜。一个桀骜的矮人朝
这个守卫走去，他的拳头紧握，锈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保镖的脸。除了眼睛
的颜色以外，这个矮人不同寻常的地方还在于站起来差不多五尺高，前额
上有深红太阳的纹身。他的体型并不像同伴那样像块儿大扁石。
“安静点，否则我去掉他整个脑袋，”梅谭哼道，他平静的语气中带
着官腔。
矮人停止了前进，只不过愤怒和憎恨没有从他的眼中消失。与此同
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忿恨的耳语，矮人们把这句威胁翻译给了同伴。广场
上逐渐陷入了寂静。
梅谭停止嘲笑红眼矮人，把注意力放回到里卡斯身上。“那么，提尔
的军团为了凯尔德的矮人投降？”
“是，”里卡斯说。“这不是他们的战争。我们不希望他们受伤
害。”
“你要知道，我很难相信你，”梅谭说。
“大家都觉得一个提尔自由人比一个尤里克贵族更有价值，”里卡斯
反驳道。一个保镖拉紧了穆尔人脖子上套的束环；梅谭自己则对这句侮辱
没有任何反应。里卡斯继续说：“如果我们打算出击，那早就动手了。”
他被喉咙的绳索勒得喘不过来气了。
“我看你是想说我不得不接受你们投降。我为什么不呆在这里让你们
渴死呢？”控脑师示意守卫放松一下穆尔人的喉咙。
“两件事，”里卡斯使劲咽了口吐沫。“首先，你会顺利带两千个奴
隶回家。这是你能从提尔带回去的所有东西。”
梅谭的薄嘴唇恼怒地扭了起来，但他没有表达自己的感觉。“其次
呢？”
里卡斯用下巴指着环绕村子的战士。“每个提尔人对正义的关心近在
咫尺。”
梅谭被里卡斯迅速的回答震慑了。“我接受，”控脑师指着锈色眼睛
的大个矮人，示意他上前来。当这个面色桀骜的矮人顺从过来时，梅谭
说：“史尔穆能讲提尔语。他会把你的话传达给角斗士。”
矮人的嘴巴张开了。“你怎么——”
“你用不着知道，”一个保镖哼道，把矮人推向里卡斯。
“你和你的人勇气可嘉，但太不明智了，”史尔穆看着穆尔人的眼睛
说。他的颚骨、下巴和脸颊轮廓清晰，不像大部分矮人那样厚实。他的鼻
子和脸的其它部分甚至相当协调美观，嘴角和眼角还有不同于族人的微笑
皱纹。“如果你这么做，就没人阻止尤里克人把我们全部杀掉了。”
“选择是我们的，”里卡斯故意避开矮人的红眼睛。如果梅谭能够阅
读史尔穆的大脑，那穆尔人可不想透露丝毫计划。他指着山腰上的砂石拱
岩。“给那儿的人传个信儿吧。”
等到矮人离开视野，梅谭朝里卡斯哼了一声。“你的人将会像你要求
的那样卖身为奴，”他说。“而你，为了让哈曼纳王开心，将会缓慢地痛
苦死去。”
里卡斯确信过一会儿就能报仇雪恨，便沉默着等待史尔穆爬上拱岩。
梅谭这么痛快就接受他们投降，穆尔人觉得很不对劲。他原以为这个尤里
克人会有更加怀疑的反应，要对这个提议沉思良久。他立刻就同意了，这
意味着控脑师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接受提尔人投降的危险性。然而，里卡斯
没有考虑取消计划。无论梅谭是否料到了，这都是唯一一个拯救军团和矮
人村子的办法。
史尔穆离开一会儿之后，第一批提尔人直入村子。跟里卡斯不同，他
们没有被绑，因为在整个凯尔德都找不到那么多绳子去捆他们。当广场开
始变得拥挤时，梅谭带着里卡斯到另一侧，然后下令矮人们回家呆着，违
者处死。
广场上很快肩并肩挤满了赤手空拳的提尔人，都在嚷嚷着要水，并挣
扎着往中间的水箱挤——正像穆尔人指示他们做的一样。尤里克人仓促在
环绕广场的凯尔德墙壁上站好岗，他们的盾牌和长矛指着里卡斯的战士
们。
最后一个提尔人被押送到广场上时，贾希拉和妮瓦跟着史尔穆被带到
了里卡斯身边。只有圣堂武士和克里奇的一支小队还在村子外面的拱岩下
面。
梅谭半天没理会他们，他从两个强壮的保镖之间凝视妮瓦。“很出色
的女孩，”他灰白色的眼睛迎上里卡斯的目光。“她也是来自我父亲的奴
隶坑吗？你的穆尔人脑子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当控脑师问这个问题时，一个厌恶的记忆闪进里卡斯的脑海。在鲁巴
家的漆黑奴隶坑角落里有一个年幼的穆尔人，他身上肌肉发达伤痕累累，
正独自站在一块儿角斗士样貌的人形白色浮石雕面前。
“打它，”一个熟悉的声音吼道。
十岁的小男孩里卡斯扭头看了看。妮瓦站在他背后，手中拿着一根六
股鞭。他望着她，寻思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干什么，她当时并不在那里，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个富有魅力的女人变成了一个肥胖流汗的混蛋训练
师。
里卡斯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从记忆里解脱出来。以前曾有控脑师溜
进他的脑海，潜藏在记忆深处。多亏妮瓦不合时宜地出现，穆尔人毫不怀
疑这是梅谭正在对他使用类似的攻击。
训练师一边抽打年幼里卡斯的头侧，一边咆哮：“照我说的做，男
孩。”
里卡斯试图无视这个训练师，强迫自己的思维回到当前，但这份记忆
变得活灵活现。角斗士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年幼的穆尔人，正面对着一个假
人挥拳猛打。粗糙的表面蹭破了他手上柔软的皮肤，在关节上划出一道细
长的口子。
训练师的六股鞭抽打着里卡斯赤裸的后背，划出像蛇咬一样火辣辣的
道道伤口。男孩咬紧牙关毫不哭叫。他已经懂得表露出来只会带来更多的
疼痛。
“使劲点！”训练师啐道。“我发誓要扒光你小骨头上的皮。”
里卡斯又再锤击雕像，这次是全力以赴。这一击撕开了指关节的皮
肤，剧烈的疼痛从手部清晰地传到了肘部。
“再打！”训练师哼道。他的鞭子劈啪作响，又从男孩背上撕下一块
儿肉来。
年幼的穆尔人再次击打假人，这次幻想他攻击的是训练师。他一下又
一下地打，每一拳都使劲全身力气。很快他的手就由于麻木僵硬而失去知
觉了，浮石雕像上涂满了他的红血。
里卡斯的意识回到了当前，梅谭望着一旁。不幸的是，控脑师的探测
仍然强劲，穆尔人难以把脑子中的痛苦影像切断。
梅谭看着妮瓦和贾希拉，然后朝等在拱岩处的斯坦及其黑袍手下打了
个手势。“你们的圣堂武士不渴吗？”
“他们拒绝降服，直到看见你怎么对待我们，”贾希拉叙述说。
“其他人都来了，”妮瓦补充了句，瞥了眼里卡斯。
穆尔人知道战斗搭档所暗示的：提尔人已经准备好出手了。里卡斯张
开嘴巴要命令，但梅谭的头突然转过来，控脑师的灰色眼睛紧紧地盯着穆
尔人。
在里卡斯的脑子里，肥胖的训练师用粗短的脏手捂住了年幼穆尔人的
嘴巴。里卡斯抓住这只胳膊试图推开，但他还很小，远不能和这个大人粗
暴的力气抗衡。训练师张开嘴唇说话了，露出一口腐臭破烂的牙齿。
“忘了这个计划，”训练师说。“我们准备好投降了。”
让里卡斯惊讶的是，他听到自己在重复这些话。
妮瓦愤怒地皱起了眉头，贾希拉则张口结舌。
“什么？”她们问。
史尔穆看看穆尔人再看看两个女人，摸了摸脑袋顶上那条厚实的骨
突。
里卡斯希望警告两个女人他有了险情，便努力摇头——却发现纹丝不
动。在他的脑中，胖训练师强力的手卡住男孩的脸颊，牢牢地抓着不松。
里卡斯决定转变策略。穆尔人想起来在捕获运输车的战斗中，艾基斯
告诉他怎么抵御法迪姆的精神攻击，他用自己的影像取代了梅谭在脑中植
入的那个。年幼的男孩变了，他看到自己变为成年角斗士，上百次的战斗
让他比训练师更强壮有力。
把思维里的年幼男孩从小孩变换成大人时，一股能量波从体内深处涌
上来，他肚子里泛起一阵呕吐感。新的里卡斯一把扯下蒙在嘴上的肮脏手
指，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掌跟把捕获者的手肘推向空中。穆尔人扔拉着训练
师夹着他嘴唇的粗短手，俯身到交叉的手臂下面，然后猛地把手肘反向一
错。
就在训练师的手离开嘴巴之时，里卡斯大叫：“就现在，妮瓦！”这
句话同时在里卡斯的脑海和矮人村子之间响起来。
妮瓦扬起了眉毛，贾希拉困惑地摇了摇头。史尔穆凝视着穆尔人，就
好像他被晒疯了一样，然后又慢慢转移目光看着梅谭。控脑师缩起了身
子，仿佛自己的胳膊断了似的。
里卡斯试图激励同伴行动，他踢向梅谭的守卫，喘声说：“我搞定他
了——”
梅谭从里卡斯的精神反击的震慑中回过神来，穆尔人的攻击和解释顿
时被硬生生打断了，那个训练师一转身，从人变成了一只粗毛蜘蛛。这巨
大的球形东西用两只带爪的腿劈砍，迫使里卡斯后退，两只滴着棕色毒液
的钳子夹向他。
里卡斯避到一旁，试图把自己变成同样大小的蝎子。这对他来说难度
太大了。他的肚子深处涌起一股能量，然后骤然消退。穆尔人感觉到恶心
和虚弱，双腿因精疲力竭而颤抖，肋骨里面的心脏像铁匠的锤子一样咚咚
直跳。蜘蛛又攻过来时，他差点都站不住了。
广场上的妮瓦和贾希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妮瓦给了最近的保镖
一个干脆利落的踢膝，从他手中夺过了铁剑。她将利刃划过绑着里卡斯双
手的绳子，解放了他以后又转身顺势劈开了第二个守卫。贾希拉抓住这人
的兵刃并举到空中，大喊：“就是现在，提尔的战士们！”
她的家丁和角斗士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提尔人从押兵手中夺过武
器时，广场上一时间充满了撞击声、撕裂声和痛呼声。
史尔穆看到这情景，朝太阳伸出一只手，念出一连串话语，那奇怪的
叨语类似火焰噼啪的声音。他古铜色的胳膊变成了火烫的深红色。他指着
里卡斯的头说：“这是保护你，提尔人。”
玫红色的光从矮人手中射出来，在穆尔人的脑袋周围聚集成一个光
球。在里卡斯的脑海中，就在蜘蛛要跃过来时，他和那恐怖东西之间出现
了一堵炽热的墙壁。怪兽怒吼着消失在了火焰中。
里卡斯的大脑立刻从控脑师的攻击中解脱了，他的注意力回到当前的
广场上。
穆尔人的腿立刻如铁一般沉重，他气喘不已，胳膊疲惫生疼——但他
能自由行动了。
里卡斯扫过梅谭那两个幸存的保镖，朝控脑师一笑。“该我了，”他
走上前去。
这个尤里克人的脸上露出在里卡斯的脑海里被火烧的痛苦，已经变得
苍白。“杀了他！”梅谭退步下令道。“也杀了这个矮人！”
里卡斯闪开了梅谭第一个守卫笨拙的扑击，扭开时长剑擦身而过。他
双手牢牢抓住这人的胳膊，一抬膝盖顶碎了臂骨。穆尔人抓住掉到地上的
长剑。他转身用剑柄击碎了下一个尤里克人的下巴。这个士兵踉跄着昏迷
倒地。
里卡斯意识到自己的背部暴露了，便转头看到最后一个保镖扬起长剑
走了过来。穆尔人懒得面对攻击者，横向狠狠给了这个士兵一脚。他的脚
后跟正中这人的肋骨。尤里克人蹒跚后退，捂着身侧大口喘气。
“本应该踢断他两根的，”里卡斯明白第一次跟梅谭精神对决时耗力
极大。
穆尔人走向摆出防御姿势的喘息尤里克人。里卡斯嗤之以鼻，佯攻了
一下，然后把这个保镖的手从手腕上砍了下来。穆尔人用另一只手抓住这
士兵的后脑勺往下一按，跟自己膝盖撞到了一起。咔嚓一声巨响。穆尔人
的腿上鲜血乱喷，毫无生气的尤里克人带着破碎的额头倒在了地上。
里卡斯环视一周，看到自己不再危险了。广场每个方向的尤里克人都
已经退到了矮人小屋之间的狭路中，夺走他们长矛和黑曜石短剑的提尔战
士步步紧逼。每隔一小会儿，就有痛呼声从石屋区内部传出来，说明矮人
们正在对之前的捕兵复仇。
里卡斯的注意力回到附近搜寻梅谭。他发现可恨的控脑师在二十码
外，位于太阳广场一个弯曲的凸角末端。他站在两座小屋之间，灰色的眼
睛紧盯着穆尔人。
当里卡斯走向控脑师时，梅谭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中。别犯傻
了，孩子。当这个尤里克人说话的时候，虚弱的身体在里卡斯眼前变得半
透明。等我准备好了结我们的斗争时，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梅谭从视野中完全消失了。里卡斯正要大声招呼搜索队，但又
决定放弃了。穆尔人想起来第一场战斗时控脑师是如何乘风离去的，便明
白这个尤里克人只有确保退路后才会现身。杀鲁巴大人比把一队尤里克军
团逼近绝境还难。
史尔穆走到了穆尔人身边。“我只在我们说书人口中听说过你这样战
斗的男人，提尔人，”他把手伸向里卡斯，手掌向上以示友谊。“我叫史
尔穆。”
“我是里卡斯，”穆尔人把剑放到腋下，以便回应矮人的问候。“没
有你的帮忙，我就死了。我欠你一命。”
“我们欠你很多命，”矮人朝广场比了个手势。
现在战场已经离开了圆环，里卡斯可以看到这次速战速决并不是毫无
代价的。将近两百个角斗士，再加上贾希拉的家丁，正在广场周边的地上
流血呻吟。活着的男女矮人已经靠近广场，他们带着绷带和草药包帮忙疗
伤。
当他们打量广场上的景象时，站在十几码外的妮瓦大叫：“小心！”
她从已死的尤里克人那儿攥起一根长矛，投向了史尔穆的方向。武器
落在了矮人身后一码处，击中了某个柔软的肉体。一个男人痛声大叫，一
把黑曜石匕首跌落到矮人脚后的地上。
里卡斯望向史尔穆身后，看到被战斗搭档杀死的保镖是之前被击晕的
那个。显然是这个尤里克人打算从后面袭击矮人。
史尔穆看看死去的士兵，又看看妮瓦，他张口结舌。“我又被一位女
王救了！”
“算不上吧，”里卡斯哈哈大笑，示意妮瓦过来。
她来到他们身边，史尔穆拉着她的手跪下了。“你救了我的命，”他
吻吻她的手掌。“现在我的命是你的。”
“你可以拿回去，”妮瓦被逗乐了，她对矮人摆出一脸揶揄的表情。
她抽回手，加了句：“你已经救过我了。”
“对你，我要做得更多，” 史尔穆没有起身。“你必须接受我的赠
礼。如果不报答你，我就没法活下去——”
“也许你有别的办法报答，”里卡斯搀起矮人。“攻击我的控脑师用
技能逃掉了。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矮人红色的眼睛从妮瓦处移开，懊恼地摇了摇头。“我能针对灵能提
供一些保护，但我的力量来自太阳。这对于搜索一个意图隐藏自己的控脑
师几乎毫无用处——虽然我希望功能反过来。照他对我们村子的所作所
为，这个尤里克人必须受到惩罚。”
“他会的，”里卡斯承诺道。“他会偿还对凯尔德的所作所为，加倍
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