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伏击
里卡斯俯视着陡坡下方，他的战士们正在砂岩峭壁的影子中等候。两
千个提尔人静静地站成一队，严守以待即将来临的战斗。他们中有人类、
半精灵、矮人、半身人和塔雷克人等种族，大部分是在提尔竞技场战斗过
的角斗士，直到泰西安王第一道法令颁布才被释放。他们手中拿着双刃
斧、齿骨刀、叉头枪和双头矛，致命武器种类之丰富多样，犹如各人杀戮
欲望之无穷无尽。
里卡斯确信他们将成为优秀的军团。
他站起来，胳膊在头上方挥舞，示意出击。他的战士们呐喊数声，随
着震天的吼声向前冲去。
“你在干什么？”艾基斯走到里卡斯身边问。身为贵族阶层，他却身
强力壮，拥有矫健的体格和英俊的方脸。他长着黑色的长发、敏锐的棕眼
以及笔挺高雅的鼻子。“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我有计划了，”里卡斯简单地答道。
他看看山脚下。那里的沙谷中站着一长列尤里克的半巨人，全都穿着
红色的外套，上面纹着哈曼纳的黄狮子标志。他们扛着黑曜石刃的战斧，
零星的防护只有绑在粗壮前臂上的骨盾。
“攻击！”里卡斯喊道。
说完，他从山顶冲了下去。里卡斯发现砂岩坡太陡了，没法平稳前
进，便躺下身去，控制自己继续下滑。
若他完全是个人类，可能会重新思考下落的方法，因为只有一条麻腰
布保护他古铜色的皮肤不跟砂岩表面摩擦。但里卡斯不加思索。他是个穆
尔人，是人类和矮人的混血儿，本应作为角斗士奴隶出生入死，他对死亡
就像对疼痛一样习以为常。他继承了矮人父亲骨肉嶙峋的面容，尖耳朵紧
贴着头部，强力的肉体似乎只剩下多节的筋肉和粗壮的骨头。人类母亲给
了他自豪的笔挺鼻子，按其他种族的标准来看，四肢和身体的均衡让他英
俊帅气，六尺高的身躯跟精灵绳舞女一般矫健灵敏。
里卡斯只领先老战斗搭档妮瓦几尺而已，她不知不觉就滑到了他身
旁。虽然是个纯种人类，但她穿的蜥蜴鳞斗篷抵挡了粗糙的石头，而且还
能防止自己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这个大个子金发女人手中握的铁战斧跟
下面半巨人所举的差不多巨大。大多数女人都抬不起这武器，但妮瓦的肌
肉跟里卡斯几乎同样发达，作为一个自由角斗士，她挥舞这柄强力的武器
绰绰有余。尽管她体格强壮，但仍然保留着明显的女性身材、饱满的红唇
和翡翠般的绿色眼睛。
“我们的军团不足五分之一！”她大喊。
里卡斯知道她比照的不是正下方的几百个半巨人，而是山谷另一边成
千上万的尤里克大军。那一长列士兵已经过了提尔人的袭击地点，正持续
不断地前进，全靠半巨人殿后。跟着大军后面的是攻城车，被一种名为紫
龟蜥的战争蜥蜴拖着走。长队后面集结着成群的笨重车队，庞大的堡垒运
输车满载了武器、日用品和水。
妮瓦的眼睛盯着这支长队伍，问：“你想怎么办？”
“一个提尔角斗士顶得上五个尤里克士兵，”里卡斯盯着下方的半巨
人回应道。高大的士兵扛着战斧，挑衅地瞪着山崖这边，提尔人群此刻正
嚎叫着逼近。“再说，这是国王的主意，不是我的。泰西安只给了我两千
个战士。”
“他没叫你带他们鲁莽地冲上去自杀，”妮瓦反驳说。
“不是鲁莽，”里卡斯答道。
这两个人一路上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抵达山脚下时刚好第一波角斗
士涌进了沙谷。里卡斯和妮瓦落到敌军侧面附近，离一些怒目而视的半巨
人只有几步之遥。高耸的尤里克人站住了，等着穆尔人和搭档突袭过来。
里卡斯望着敌军尾端驻足的两个半巨人。他们身体坚实躯干健壮，跟
大部分同族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的长发在骨头厚实的额前飘荡，低垂
的下巴没有像这个种族常见的那样耷拉着。他们甚至比大多数半巨人都
高，站着至少有两个穆尔人那么高。
“那两个是我们的，”里卡斯扬起了武器。他拿着双头刃索，它类似
两个带刀片的爪钩，末端用一条绳子连在了一起。
妮瓦还没来得及反对，他就冲了出去，调整身位唆使半巨人离开队
伍。一开始，里卡斯没想到他们会中计，但一个军官大叫：“截住他
们！”
第一波提尔人抵达时，敌军中央传来了巨大的哗啦声。一些半巨人痛
声吼叫，在热沙中翻滚，但是大部分还是用小圆盾格开了角斗士们的攻
击。尤里克人纷纷举起了黑刃斧，提尔的第一波攻击者在一片血雾中消失
了。
里卡斯感到一阵纠结，但沉重脚步拖过沙子深处的丝丝声将他的注意
力拉回到自己对手身上。这两个半巨人被诱离了队伍，几乎到了他和妮瓦
面前。
“搞右边的！”里卡斯下了个套，他们一起在提尔竞技场时经常玩这
招。
妮瓦立刻向右边滑出几步，然后冲向离自己近的半巨人旁边。里卡斯
跟了上去，跑向同一个半巨人，身侧挥舞着双头刃索。尤里克人出手了，
他们想跟里卡斯和妮瓦分别单挑。
穆尔人朝攻击妮瓦的半巨人扔出了双头刃索，故意打偏了。这根武器
沿着战斧柄飞过，里卡斯拉着末端，它绕了回来。穆尔人抓住双头刃索一
俯身，它缠到了半巨人斧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妮瓦恰好把自己的铁斧对准了要从穆尔人身后袭击的
另一个半巨人。里卡斯听到了碎石声。黑曜石碎片落在了他背后擦伤的皮
肤上，尤里克人的无头斧柄毫无作用地砸到了他肩膀。妮瓦跳上里卡斯的
后背，抽回斧头再挥出一击，斧刃打中目标时只听到一声惨叫。
当妮瓦的半巨人轰然倒地时，里卡斯站起来双手猛扯另一把斧头。这
个尤里克人张口结舌，他试图反拉。里卡斯迎了上去，把双头刃索的尖端
深深埋进了大个士兵的大腿。作为回敬，半巨人挥出了巨大的拳头。里卡
斯一俯身，与此同时拉动了敌人的双脚。尤里克人差点跌倒在滚烫的沙
中，穆尔人用双头刃索另一端砸进了半巨人的脑袋。
里卡斯设法从半巨人头骨中拔出武器时，却发现刺得太深了。匆匆一
瞥周围，他发现毫无危机，便开始扭转利刃，要从前面抽出来。
穆尔人动手时，一种温暖的舒适感遍布全身。这种感觉不是由于尤里
克人的死而愉悦，而是因为他和并肩作战的搭档密切配合。自从提尔角斗
士竞技场里的配对比试之后，他们就没再一起战斗过了，穆尔人都忘了那
些战斗的亲切感。当他们俩搏斗时，行动和思想犹如一人，思想和情绪的
共享甚至比做爱时的激情还深切。
妮瓦走到穆尔人身边，在半巨人的红外套上擦了擦血淋淋的战斧。她
饱满的嘴唇上挂着热情的微笑，里卡斯敢说她心里想的跟他一样。“我们
的默契没有丢掉，”她说。“知道这一点太好了。”
“你以为我们会弄丢吗？”里卡斯终于从对手的脑袋上拔出了武器。
“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有默契。”
尤里克队伍中响起得意的吼声。里卡斯望着那团混战，看到自己第二
波战士也像他和妮瓦一样搞定了对手。敌军完全乱了套，提尔人从四面八
方涌向半巨人。军团最大的一波冲散了这支离破碎的队伍，直冲向山谷中
央。
那边的紫龟蜥和攻城车已经是带头前进，但运输车才刚刚拉到袭击地
点。这座移动堡垒足足三层楼高，每一个边角都竖起一座小塔，由拿着十
字弓的守卫控制着。边缘设置了大量箭孔，大门也都迅速关上了。庞大的
运输车由四头梅吉洛特蜥拉着，这种巨大的爬虫长着土堆形的身体和岩石
般的外壳。在里卡斯看来，这些野兽不像是活物，倒像是移动的固石山
丘。
里卡斯示意妮瓦跟上，他冲向追赶运输车的那股提尔战士。他们包围
了战斗中剩下的半巨人后，加入到兴高采烈的成群角斗士中，一路带头前
冲。
他们发现艾基斯正在那边试图控制众人，他的额头恼怒地皱了起来。
当里卡斯靠近时，贵族咬紧牙关转开目光，就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脾
气。
艾基斯身边站着莎蒂丽，她的琥珀长发系成了散辫，盖在一边的肩膀
上，露出来优雅的尖耳朵。迷人的半精灵手中握着一根带有黑曜石圆头的
木杖。
一瞥见她的武器，里卡斯的脊椎便禁不住涌起一阵寒意。为了杀掉在
泰西安之前统治提尔一千年的老巫王卡拉克，他和三个同伴借用了两个魔
法用具。成功刺杀卡拉克后不久，里卡斯就把心木矛物归原主了。然而莎
蒂丽没有理会朋友们的建议，决定继续留着手杖。穆尔人暗自担心他们会
因半精灵的抉择而付出昂贵的代价。
“目前为止，战斗很顺利，”莎蒂丽观察着说。她瞄了眼艾基斯，贵
族异样地忍住了怒火，令她扬了扬秀眉，然后她问里卡斯：“现在怎么
办？”
“我们粉碎这辆运输车吧，”里卡斯盯着巨型运输车答道。
“我们剩下的军团来干？” 艾基斯终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你不
会以为两千个士兵就能摧毁一辆运输车吧。”
里卡斯环视一周。半巨人已溃不成军，提尔军团剩下的人继续追击。
“我们在战斗，”他简单地答道。“我们的角斗士知道做什么。”
“我们不全都是角斗士，”莎蒂丽提醒他。“圣堂武士和贾希拉的家
丁呢？”
“他们要是让开路那更好，”里卡斯咧嘴笑道。“我们不想让他们受
伤。”
“你太自以为是了，里卡斯，”妮瓦说。“这是战争，不是混合格
斗。艾基斯说得对，要制定个计划。”
“我有计划，”里卡斯答道。他盯着运输车，结束了这次谈话。
这群伙伴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缓行的运输车。几百名战士跟着他们，但
最大的一股提尔人主动冲向紫龟蜥和攻城车。艾基斯和莎蒂丽似乎很惊讶
这些民众竟然巧妙地分散开来，但里卡斯却没有。当战斗开始时，他相信
自己的角斗士本能更胜于错综复杂的计划和指令。
里卡斯绕到了运输车后方，期望靠近最窄的墙壁可以减弱火力。穆尔
人大大咧咧地一看入口，便瞧出这运输车不是寻常货色。这一边陈列着至
少三打箭孔，每个槽位里都伸出了黑色的十字弓箭矢。角塔里的守卫持续
不断地朝下面运输车里呼喝警示。
穆尔人看到几根手指头戳开了运输车低层箭槽，然后听到一个女人的
声音呼唤着哈曼纳王，要施展法术。
里卡斯扭头大喊：“趴下！”
穆尔人抓住莎蒂丽，把她拉向地面，压在她上方的同时，运输车发出
一阵巨响。一道红光突然在他们起初的地方炸开了花。穆尔人扭头看到成
群的角斗士无头尸体倒向地面。
妮瓦从里卡斯旁边靠近，往他光头的后脑勺上掴了一巴掌。“战斗搭
档就是要保护彼此，而不是护着情妇，”她说。虽然她说得轻松，但穆尔
人保卫的是莎蒂丽而不是她，她的绿色眼睛中流露出了伤痛。
“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里卡斯解释说。
运输车里传来十字弓沉闷的噼噼声。一波黑色箭影从孔中射出，成群
的角斗士痛苦地尖叫起来。
里卡斯重新端详起这辆运输车。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用堡垒运输车是最
适合的输送方式。任何强盗部落追上来，也只得在它的固若金汤前驻足。
箭矢消失后，妮瓦指了指莎蒂丽的手，迷人的半精灵只有这部分从穆
尔人宽大的身体下面露了出来。“在她憋死之前，你最好起来。”
里卡斯一站起身，莎蒂丽就对着他转了转淡色的眼睛，皱起了眉头。
“你以为我在你下面还能施法吗？”
里卡斯还没道歉，莎蒂丽就用手杖指着运输车。“诺克！”她叫道。
这把武器的圆头中心泛起了紫色的微光。
里卡斯一缩身，期望接下来对尤里克人的杀伤不会吓到自己那些迷信
的角斗士。普通魔法从植物的生命力里抽取能量，但莎蒂丽的手杖能量来
源有所不同。
莎蒂丽喊道：“黎明火！”
里卡斯的胃里体会到了熟悉的怪异扭曲感，然后开始呕吐。他身后的
角斗士也惊慌地喘声大叫，他们感觉到了手杖从生命之魂中抽取能量。
这种恶心感片刻后停止了，一个鲜红色的火球朝运输车飞驰而去。翻
腾的火球像雾一般散开，将运输车尾部裹在一片晶红色的火焰之中。塔中
的尤里克人从岗哨处跃下，痛苦地尖叫着，后墙有半打地方像羊皮纸一样
烧了起来。
梅吉洛特蜥没有理会女法师的毁灭性攻击，而是继续拖着运输车往前
走，压根就没注意身后出了什么事。
“进运输车！”里卡斯又大喊着冲了上去——但愿他的角斗士不要被
莎蒂丽的魔法吓得都不跟上来了。
上百声战吼说明他们没有退缩，他随即带着一大群吼叫的男女跟上了
冒烟的运输车。运输车里面传来沉闷的噼啪声，莎蒂丽的攻击奏效了。不
到半打的黑色箭矢从箭孔中射出，只有一支击中了目标。
里卡斯越过一个穿着哈曼纳圣堂武士黄色士袍的女人那烤焦的尸体，
然后追上了运输车。他毫不停步地回转双头刃索，并将它投进了上面一个
冒烟的洞。穆尔人卡好利刃后用力拽着绳子，荡到了发射台后面最低处的
运输车甲板。
他的鼻孔里充满了焦肉的恶臭。里卡斯尽力屏息着，环视已成为屠场
的甲板。烧焦的尸体和粉碎的武器遍布各处。附近墙壁吐出十几处火舌，
甚至灼伤了穆尔人的古铜色皮肤，令他肺中填满了呛烟。里卡斯透过烟
气，可以看到一扇门通往运输车深处。这扇门的两旁各有一道梯子沿着通
道前往房顶。
里卡斯再次面对运输车后面，他跪身伸一只手助妮瓦上来。当她爬甲
板时，凝视着他的腿说：“你后面两个。”她的话音如此冷静，就好像是
指出黎明的鸟儿离开鸟巢一般。
穆尔人急转过身，甩出去的一头刃索拉直了整个绳子。透过烟雾，他
看到两个覆满烟灰的尤里克人正用十字弓对着自己。里卡斯闪到一旁，士
兵们也扳动了武器。一对儿箭矢嗖嗖经过他脑袋，扎进了运输车后面的木
头。与此同时，刃索击中了头一个守卫的膝盖，利刃深深没入了关节。穆
尔人一抽绳子，把这人拉倒了。
第二个士兵抓住了身侧挂着的黑曜石短剑。里卡斯跳向这人，直接一
脚踹中了尤里克人红外套上的狮子刺花。
当里卡斯废掉了两个士兵之时，妮瓦弯腰帮艾基斯进入了运输车。贵
族随即就帮莎蒂丽也上来了，在她后面是一股股角斗士。平台上很快就挤
满了提尔的战士，浓烟呛得他们直咳嗽。穆尔人指挥一部分人上梯子消灭
上层甲板的幸存者，然后示意朋友们和其余人跟着自己穿过后门。
下行几步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烟气不浓的走廊。墙壁上挂着
一连串网。每张网上包着一个玻璃球，随着运输车而有节奏地摇摆，往地
上投射出闪烁的绿光。
这个门廊往左右各十几码路，然后转向运输车前部。穆尔人示意第一
组角斗士跟着他和狭窄门廊里的同伴。“告诉你身后的那些人，走另一条
路，”他命令道。
他们沿着走廊谨慎缓行。在第一个拐角处，里卡斯迎上了十个举着火
毯的尤里克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扔出武器，穆尔人就砍翻了头三个，但他
们惊叫示警了。莎蒂丽的法术往他们头上落下一股蓝色魔法粉雾，剩下的
人陷入了沉睡。
“比我想象得还简单，”里卡斯评述道。“也许我们可以把这辆运输
车当做战利品拉回提尔。”
艾基斯摇头说：“你的胜利宣言太草率了。走着看吧。”
穆尔人转向前方，看到一个笨重的螳螂人踏步而来。这个巨大的昆虫
人个子如此之高，短小的触须都蹭到了房顶，他往前走的时候，黄色的外
壳撞击着两边墙上的光球。他的四只胳膊中有三只握着武器——鞭子、黑
曜石短剑和双头叉，最后那个是两端都有水晶岩尖头的短杆武器。
“莎蒂丽？”妮瓦满怀希望地问。
“我要出手会把我们也杀了，”女法师答道。
“给我一点空间，”里卡斯说。
“我用灵能帮你，”艾基斯示意小队其余人退回到角落里。
“太感谢了。”里卡斯紧张兮兮地对着贵族笑了笑，然后补充说：
“我不用帮忙。”
尽管穆尔人自信满满，但还是体会了伙伴们的关心。螳螂人的嘴巴类
似货真价实的匕首，跟他的四肢和武器一样危险。当角斗士的日子里，他
跟很多螳螂战士打过，知道一旦让这家伙咬住了，唾液会麻痹他。
螳螂人穿过莎蒂丽睡眠法术的蓝云，却没有丝毫睡意。穆尔人把双头
刃索舞得眼花缭乱，冷静地等待敌人临近。
螳螂战士毫不犹豫地用双头叉尖戳向里卡斯，也挥出了鞭子。穆尔人
用一头刃索把双头叉拨到一旁，让螳螂人的鞭子缠上了另一头刃索。里卡
斯上前踏进自己武器的攻击范围。螳螂人举起短剑对准里卡斯的喉咙，穆
尔人及时俯身，没让这野兽把他的头砍下来。里卡斯还没直起身子，螳螂
人哗哗作响的嘴巴就落向他的脖子。
里卡斯一仰身，脚跟踢了上去，正中螳螂战士的胸腔。这一击足以踢
碎一个人的胸膛，但却难以撼动这个螳螂人。短暂的停顿后，哗哗作响的
嘴巴继续下探，口水落在了穆尔人脸上。里卡斯心惊胆战地对着敌人的鼓
眼泡挥出了双头刃索。
穆尔人甩短了，骨刃击碎了这家伙的鼻子，几乎没有蹭到野兽的外
壳。然而，这一下也让螳螂人暂停了，他缩回了脑袋，把脆弱的眼睛挪离
里卡斯的攻击范围。穆尔人用双头刃索砸上了敌人的胸部外壳，挣脱了这
只大昆虫。
“别杀他，里卡斯！”艾基斯叫道。
“为啥？”里卡斯站起来问。
“他并非真正的敌人，”贵族应道。“如果我们帮他，他就会帮我
们。”
里卡斯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螳螂人，等着艾基斯向承诺的那般出手搞
定。这个螳螂战士貌似迷茫了一阵子，然后望着穆尔人身后，矢志不移地
冲向艾吉斯。里卡斯意识到是贵族的精神链接让这生物略微分心了，便趁
这机会飞奔上前，闪到了螳螂人身侧，满是武器和嘴巴的螳螂战士很难够
着他了。
螳螂战士看到里卡斯滑进了如此危险的位置，便停止冲刺，用两只胳
膊把穆尔人砸到了墙上。这下子让里卡斯抽了一口气，他遍体生疼。螳螂
人落下了鞭子，又挥出了三指爪子。穆尔人偏过脑袋，差点没保住眼睛，
但螳螂人在他脸颊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里卡斯袭向野兽的头部，放开了一头刃索，以便可以够着目标。这次
螳螂人一低身，武器从这家伙后脑勺上面经过。当他去抓绳子另一头时，
刃索卷过来又绕上了螳螂战士的脑袋。穆尔人抓住手柄猛力一拉，背身拱
起这家伙。他正要呼叫帮助，但毫无机会了。
螳螂人站直，把他扔向了天花板。穆尔人的大叫声随着一声闷哼而顿
止。里卡斯还想大叫，却放弃了，硬生生忍了下来。螳螂战士再次锤击穆
尔人生疼的后背，又把他打进了房顶。
为了取得近战的优势，妮瓦举着战斧要绕过这个角落。艾基斯攥紧她
的肩膀，不让她上前。
里卡斯叫道：“你在想什么——”
穆尔人又撞上了天花板，他的问题顿时停止。他的脊椎感觉仿佛已经
断成了十几截，胳膊已经麻木僵化了。艾基斯从妮瓦身边走过，他的双手
前伸，棕色的眼睛紧盯螳螂人。突然之间，螳螂战士停止把里卡斯往天花
板上砸了。这只野兽望了艾基斯一阵子，然后把自己的武器放到了地上。
贵族继续往前走，对着螳螂战士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干嘛拦着妮瓦？”里卡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差点害死
我！”
穆尔人把双头刃索的绳索从螳螂人脖子上抽回来后，艾基斯按住了这
把武器。“但我没有，”他依然盯着螳螂战士答道。“这个螳螂人是个奴
隶。现在我把他的大脑从他主人的掌控中解放出来了，他会帮我们。”
里卡斯狐疑地看了看，把双头刃索从贵族的手中拉了回来。
“同——同伴，”螳螂战士用尤里克人语嘎嘎道。“帮你们。”
因为里卡斯在尤里克一个贵族的奴隶坑里出生长大，所以他听懂了螳
螂战士的话。然而，他依然将信将疑。
“没人会给螳螂人奴隶武器，”他说。“尤其是这家伙武艺高超。”
“运输车的驾驶员一直用灵能控制他的大脑，”艾基斯解释说，轻轻
地把穆尔人的武器从螳螂人那儿挪过来。“克里奇并不想攻击我们。”
“杀了驾——车夫，杀了法——法迪姆，”螳螂人结结巴巴地说。
“帮你们。”
里卡斯还未同意，艾基斯就说：“我查过他的大脑了。我保证他没问
题。”
里卡斯不情愿地离开螳螂战士。“好吧，就这么着，”他又用尤里克
语加了句：“但是你按我说的做，别拿武器。”
螳螂人的六瓣嘴张开成星型，露出一个微笑。“绝不后悔，”他也用
尤里克语回答。
穆尔人面朝前方没有答话。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同意队伍里有个降
敌，但艾基斯是个真正的灵能大师。如果他说这个螳螂人可以信任，那里
卡斯就相信他。
穆尔人带他们走向运输车前部。当他们走动时，浓烟开始从运输车后
方滚进走廊。不一会儿，他们几乎看不到网中摇摆的光球了，一根根燃烧
的木头开始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这支小队很快抵达了货仓。外门大开喷着烟气，透过浓密的黑烟，里
卡斯看到十几个尤里克哨兵。穆尔人悄声对身后示警之后，便冲出了浓烟
滚滚的走廊，从背后砍倒了第一个守卫。妮瓦挥舞着战斧越过他，拿下了
另外两个。克里奇赤手空拳地冲过她，一阵狂抓加上嘴咬又杀掉了五个。
剩下四个幸存者在艾基斯或者莎蒂丽出击之前就跳下了运输车。
里卡斯紧张不安地瞥了眼克里奇击倒的五个人，然后凝视着敞开的运
输车门。在运输车的旁侧和正前方的沙子中，他看到摇摇晃晃的紫龟蜥及
其车夫正试图逃离他的军团。这种战争蜥蜴行进不易。它们身体重心过
低，沉重的外壳不利于提速。野兽的迟钝也因为拉着攻城车，那东西用晒
黑的梅吉洛特骨制成，跟树一样大，重达两倍。
一打紫龟蜥已经翻倒了，摇晃着脑袋无助地嚎叫，没法再用僵硬的腿
逃跑。另一打野兽钻进了沙子里，试图躲开提尔的战士。
穆尔人视野内看不到任何尤里克军队，他大吃一惊。虽然大军主力实
际上远在袭击处前面，但他们没来加入战斗令里卡斯很奇怪。
克里奇用一只带血的爪子蹭了蹭穆尔人的肩膀，接着往前一指。“杀
法迪姆，阻止尤里克人，”螳螂人说。“没水，没食物，没围城投石
机。”
里卡斯扬了扬眉毛，说：“带路吧。”
艾基斯抓住螳螂人细枝般的胳膊。“不，”他说。“我们得自己去找
车夫。”
螳螂战士坚持道：“我杀法迪姆。”
贵族摇了摇头。“如果驾驶员看到你，他会掌控你的大脑。呆在这
里，帮我们的战士摧毁这些补给——万一我们没能阻止这辆运输车的
话。”
克里奇的六瓣嘴愤怒地张合着，转身开始对着运输车内门乱砸。
里卡斯指挥角斗士们帮助克里奇，然后带着三个伙伴往前走。穿过仍
有浓烟的狭窄走廊后，里面不再像是运输车尾门部分那般阴暗了。借助摇
摆的光球，穆尔人四处看来看去，烟气从天花板的木板架中渗了过来。
沿着走道转向运输车中央，他们遇到一对儿镀铜门，走廊两旁一边一
个。每一扇上面都被铁栅栏拴着。
里卡斯对右边的门打个手势。“妮瓦，你检查那个。”
女人点点头，斧子一击便砸开了门。她走进那边的漆黑房间，莎蒂丽
紧随而入。
里卡斯踢开了另一扇门，冲进了房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道通往上方
小甲板的梯子前。空气中弥漫着螺旋形的浓烟。
“驾驶员的甲板，”艾基斯一边咳嗽一边眯起眼睛。
穆尔人抓住梯子爬了上去。当他登高时，一股烟气落下来缠住了他的
脖子。里卡斯没有理会，直到这股烟藤如粗绳般摩擦着皮肤，然后骤然收
紧。穆尔人的耳朵里顿时充满了血。他的眼睛感觉要从脑袋里挣出来了，
喉咙没法再吸气。
穆尔人跳下梯子，落在艾基斯脚下。他跪下来扔掉双头刃索，抓住了
烟藤。他的指头像空气一样融入其中。
“里卡斯！”艾基斯叫道。
贵族的声音虚无缥缈。里卡斯的视野开始变暗。
令穆尔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不省人事。他的意识转到了自己内心深
处。他看到自己跪在一片平平无奇的泥地上，某种恐怖野兽的巨大触须从
湿土中伸出来，裹住了他的脖子。它试图把他拉进湿漉漉的地面，把他埋
入湮灭的泥土之中。
里卡斯的胃惊恐地紧缩。他意识到自己正受到脑对脑的攻击，知道这
点只会让他更害怕。穆尔人是个实战格斗大师，但一遇到灵能，他只不过
是个菜鸟。
里卡斯反击了，他想象自己要把触须从泥巴里拽出来。无论他怎么
拉，野兽都比他力气更大。它弯向他背部，缠上了脊椎，他害怕它咬上
去。
穆尔人抓紧触须，缺氧的身体使尽全部力气去拉。他设法慢慢转过身
来，一只胳膊撑着泥泞的地面。他用另一只手挖坑，希望把这动物从老窝
里揪出来。虽然他挖出了几尺深的洞，但什么都没找到，只有无穷无尽的
触须继续把他往下拉。里卡斯咬住这东西。它的血像酸液一样灼烧着他的
嘴巴。
穆尔人觉察到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他扭过来看看新的恐
怖袭击者要来杀掉自己。要是喘得过来，他真想松口气。站在面前的是个
熟悉的身影，只不过此刻上方的他身形如同一个纯种巨人般庞大。
“艾基斯？”里卡斯咳声道。
巨人点点头。“这是什么东西？”他隆声说，弯腰抓住了触须。
巨人艾基斯轻而易举地把触须从地上拔了出来，解放了穆尔人的喉
咙。缠绕物只不过是一根长长的灰色触须。里卡斯看着它的两头水平伸
直，两端各生出一对眼睛。双眼之下，一道狭长的裂缝张开了，露出一张
长满恶毒牙齿的大嘴。
“鲁巴之蛇！”里卡斯喘声道。这只野兽类似养育穆尔人的贵族的头
冠，那个家族在残忍的格斗坑里训练了年轻的穆尔人杀戮技术。
当里卡斯盯着第一个主人的活头冠时，这只蛇的两只脑袋都同时向艾
基斯袭去。贵族的巨臂向前伸出，以防利牙触及到自己。毒蛇伸长了身
体，他的胳膊也伸得更长。巨人的肋骨下面突然伸出一对额外的长爪手，
分别攥紧了它的两个脑袋。利爪闪电般地顺势而下，把毒蛇的身体一撕为
二，分解成一堆血淋淋的碎鳞和断皮。
艾基斯把毒蛇扔进泥巴，注视着它化为枯肉。“你怎么不保护自
己？”他看着里卡斯问。
“我没有受过灵能训练，”巨人责怪的语气让里卡斯很郁闷。
“没受过也能组织基本防御，”巨人反驳说。“是本能——或者说应
该用本能。每个人都有灵能力。你的错误在于过于倾向力量形态。灵能要
微妙得多。”
艾基斯从巨人变成了一只长有锐利钩鼻的羽翅鸟。“下次用你的本
能。”说完，他起身飞向天空，消失不见了。
里卡斯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回到了运输车，正躺在梯子下面。贵族坐
在他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艾基斯！”穆尔人喘声道。“你受伤了？”
贵族笑着摇了摇头。“累了，”他轻声说。“上吧，趁驾驶员还没恢
复。”
里卡斯瞥了眼走廊，确定艾基斯没有近在咫尺的危险，便留下贵族休
息，自己爬上了梯子。接近天花板时，驾驶员甲板充满了浓烟，从厚木板
之间渗下来，跟运输车其它部分隔离开来。然而，穆尔人四脚着地向前爬
行，腐蚀性的烟气便灼烧不到他的肺。
里卡斯发现车夫甲板是个宽敞的平台，透过一层厚厚的大玻璃板，可
以遥望笨重的梅吉洛特蜥那沙丘大小的外壳。窗子面前设有装饰精良的椅
子，那里肯定坐着驾驶员，是一个专门控制这些动物的灵能大师。
穆尔人朝驾驶员椅走过去，身边带着双头刃索。尽管他害怕控脑师，
但要想停下这辆运输车，还得留这人一命。根据梅吉洛特蜥的传闻来看，
如果这呆头呆脑的野兽突然从精神缰绳下释放开，那它们很可能只会一直
向前轰隆隆地行进下去。
一道长长的黑色利刃闪向里卡斯的眼睛，一个人形的影子从黑烟中冒
了出来。穆尔人交叉手腕挡住了头部，用两只手背夹住了袭击者的胳膊。
控脑师还没能拔出匕首，里卡斯就翻转手掌，抓住了袭击者的胳膊，把目
标摔到了地板上。
“如果我怀疑你对我的脑子动手脚，就弄死你，法迪姆，”里卡斯威
胁说，他抓起黑曜石匕首，把尖头抵在了这人的喉咙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用自己的语言说了出来，驾驶员的灰眼睁大了。这个
干瘦的男人点了点蓬乱头发的脑袋，以示听懂了，然后瞄了眼鹰钩鼻下面
抵着自己喉咙的匕首。
“如果你想活下来，就把梅吉洛特蜥停下，”里卡斯说。“但我警告
你——”
“用灵能反抗你是自找苦吃，”驾驶员说。
法迪姆闭上眼睛，凝聚了一会儿。运输车戛然而止。里卡斯越过控脑
师躺卧的身体，撞上了椅子背。
驾驶员立即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把穆尔人握匕首的胳膊按在地板上，
另一只手从靴子里拔出另一把小刀。法迪姆的铁刃砍向里卡斯，他这样很
难把脑袋躲开。
“去死吧，奴隶！”法迪姆嘶声道，对着里卡斯的脸喷了一口温热的
吐沫。
“是已自由的奴隶，”里卡斯答道。
穆尔人抬起膝盖，正中法迪姆的屁股后面。这一下把驾驶员顶向前
面，并失去了平衡。与此同时，里卡斯腾出手来把匕首插进了法迪姆的肋
骨。驾驶员大叫一声，利刃触及心脏之时，他顿时陷入沉寂。红色的热血
流上了里卡斯的手指，法迪姆倒下了。
里卡斯把驾驶员的尸体推开，这人的愚蠢令他摇了摇头。穆尔人本希
望问问这个控脑师为何选择用鲁巴之蛇作为攻击形体的。
然而，法迪姆的死并没有减少里卡斯阻停运输车的欢愉。没有这堡垒
运输车和紫龟蜥攻城车，尤里克人会发现攻陷提尔要困难得多，甚至是不
可能的。穆尔人简直敢说没准自己让这场战争提前结束了。
里卡斯迅速检查了一下浓烟滚滚的驾驶员甲板，确定没有更多奇袭
时，他回到梯子旁查看艾基斯是否安在。在下面地板上，他看到妮瓦和莎
蒂丽站在贵族旁边。妮瓦双手拿着一件绿布。
里卡斯收好双头刃索，开始下梯子。“你们在另一个房间发现了什
么？”他问。
“是间指挥官室，”莎蒂丽答道。
里卡斯从剩下一截梯子上跳到地板。“你们杀了他吗？”穆尔人急切
地问。
“将军不在那儿，”妮瓦把布块儿递给穆尔人。“我们在他床上发现
了这个。”
里卡斯展开了这面旗帜。纹章是红色双头蛇的符号，身体两头的每个
嘴巴大张着，露出满口弯牙。
“鲁巴之蛇，”里卡斯嘶声说，他的语气从胜利欢欣变成了杀气腾
腾。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千个提尔人静静地站成一队，严守以待即将来临的战斗。他们中有人类、
半精灵、矮人、半身人和塔雷克人等种族，大部分是在提尔竞技场战斗过
的角斗士，直到泰西安王第一道法令颁布才被释放。他们手中拿着双刃
斧、齿骨刀、叉头枪和双头矛，致命武器种类之丰富多样，犹如各人杀戮
欲望之无穷无尽。
里卡斯确信他们将成为优秀的军团。
他站起来，胳膊在头上方挥舞，示意出击。他的战士们呐喊数声，随
着震天的吼声向前冲去。
“你在干什么？”艾基斯走到里卡斯身边问。身为贵族阶层，他却身
强力壮，拥有矫健的体格和英俊的方脸。他长着黑色的长发、敏锐的棕眼
以及笔挺高雅的鼻子。“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我有计划了，”里卡斯简单地答道。
他看看山脚下。那里的沙谷中站着一长列尤里克的半巨人，全都穿着
红色的外套，上面纹着哈曼纳的黄狮子标志。他们扛着黑曜石刃的战斧，
零星的防护只有绑在粗壮前臂上的骨盾。
“攻击！”里卡斯喊道。
说完，他从山顶冲了下去。里卡斯发现砂岩坡太陡了，没法平稳前
进，便躺下身去，控制自己继续下滑。
若他完全是个人类，可能会重新思考下落的方法，因为只有一条麻腰
布保护他古铜色的皮肤不跟砂岩表面摩擦。但里卡斯不加思索。他是个穆
尔人，是人类和矮人的混血儿，本应作为角斗士奴隶出生入死，他对死亡
就像对疼痛一样习以为常。他继承了矮人父亲骨肉嶙峋的面容，尖耳朵紧
贴着头部，强力的肉体似乎只剩下多节的筋肉和粗壮的骨头。人类母亲给
了他自豪的笔挺鼻子，按其他种族的标准来看，四肢和身体的均衡让他英
俊帅气，六尺高的身躯跟精灵绳舞女一般矫健灵敏。
里卡斯只领先老战斗搭档妮瓦几尺而已，她不知不觉就滑到了他身
旁。虽然是个纯种人类，但她穿的蜥蜴鳞斗篷抵挡了粗糙的石头，而且还
能防止自己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这个大个子金发女人手中握的铁战斧跟
下面半巨人所举的差不多巨大。大多数女人都抬不起这武器，但妮瓦的肌
肉跟里卡斯几乎同样发达，作为一个自由角斗士，她挥舞这柄强力的武器
绰绰有余。尽管她体格强壮，但仍然保留着明显的女性身材、饱满的红唇
和翡翠般的绿色眼睛。
“我们的军团不足五分之一！”她大喊。
里卡斯知道她比照的不是正下方的几百个半巨人，而是山谷另一边成
千上万的尤里克大军。那一长列士兵已经过了提尔人的袭击地点，正持续
不断地前进，全靠半巨人殿后。跟着大军后面的是攻城车，被一种名为紫
龟蜥的战争蜥蜴拖着走。长队后面集结着成群的笨重车队，庞大的堡垒运
输车满载了武器、日用品和水。
妮瓦的眼睛盯着这支长队伍，问：“你想怎么办？”
“一个提尔角斗士顶得上五个尤里克士兵，”里卡斯盯着下方的半巨
人回应道。高大的士兵扛着战斧，挑衅地瞪着山崖这边，提尔人群此刻正
嚎叫着逼近。“再说，这是国王的主意，不是我的。泰西安只给了我两千
个战士。”
“他没叫你带他们鲁莽地冲上去自杀，”妮瓦反驳说。
“不是鲁莽，”里卡斯答道。
这两个人一路上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抵达山脚下时刚好第一波角斗
士涌进了沙谷。里卡斯和妮瓦落到敌军侧面附近，离一些怒目而视的半巨
人只有几步之遥。高耸的尤里克人站住了，等着穆尔人和搭档突袭过来。
里卡斯望着敌军尾端驻足的两个半巨人。他们身体坚实躯干健壮，跟
大部分同族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的长发在骨头厚实的额前飘荡，低垂
的下巴没有像这个种族常见的那样耷拉着。他们甚至比大多数半巨人都
高，站着至少有两个穆尔人那么高。
“那两个是我们的，”里卡斯扬起了武器。他拿着双头刃索，它类似
两个带刀片的爪钩，末端用一条绳子连在了一起。
妮瓦还没来得及反对，他就冲了出去，调整身位唆使半巨人离开队
伍。一开始，里卡斯没想到他们会中计，但一个军官大叫：“截住他
们！”
第一波提尔人抵达时，敌军中央传来了巨大的哗啦声。一些半巨人痛
声吼叫，在热沙中翻滚，但是大部分还是用小圆盾格开了角斗士们的攻
击。尤里克人纷纷举起了黑刃斧，提尔的第一波攻击者在一片血雾中消失
了。
里卡斯感到一阵纠结，但沉重脚步拖过沙子深处的丝丝声将他的注意
力拉回到自己对手身上。这两个半巨人被诱离了队伍，几乎到了他和妮瓦
面前。
“搞右边的！”里卡斯下了个套，他们一起在提尔竞技场时经常玩这
招。
妮瓦立刻向右边滑出几步，然后冲向离自己近的半巨人旁边。里卡斯
跟了上去，跑向同一个半巨人，身侧挥舞着双头刃索。尤里克人出手了，
他们想跟里卡斯和妮瓦分别单挑。
穆尔人朝攻击妮瓦的半巨人扔出了双头刃索，故意打偏了。这根武器
沿着战斧柄飞过，里卡斯拉着末端，它绕了回来。穆尔人抓住双头刃索一
俯身，它缠到了半巨人斧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妮瓦恰好把自己的铁斧对准了要从穆尔人身后袭击的
另一个半巨人。里卡斯听到了碎石声。黑曜石碎片落在了他背后擦伤的皮
肤上，尤里克人的无头斧柄毫无作用地砸到了他肩膀。妮瓦跳上里卡斯的
后背，抽回斧头再挥出一击，斧刃打中目标时只听到一声惨叫。
当妮瓦的半巨人轰然倒地时，里卡斯站起来双手猛扯另一把斧头。这
个尤里克人张口结舌，他试图反拉。里卡斯迎了上去，把双头刃索的尖端
深深埋进了大个士兵的大腿。作为回敬，半巨人挥出了巨大的拳头。里卡
斯一俯身，与此同时拉动了敌人的双脚。尤里克人差点跌倒在滚烫的沙
中，穆尔人用双头刃索另一端砸进了半巨人的脑袋。
里卡斯设法从半巨人头骨中拔出武器时，却发现刺得太深了。匆匆一
瞥周围，他发现毫无危机，便开始扭转利刃，要从前面抽出来。
穆尔人动手时，一种温暖的舒适感遍布全身。这种感觉不是由于尤里
克人的死而愉悦，而是因为他和并肩作战的搭档密切配合。自从提尔角斗
士竞技场里的配对比试之后，他们就没再一起战斗过了，穆尔人都忘了那
些战斗的亲切感。当他们俩搏斗时，行动和思想犹如一人，思想和情绪的
共享甚至比做爱时的激情还深切。
妮瓦走到穆尔人身边，在半巨人的红外套上擦了擦血淋淋的战斧。她
饱满的嘴唇上挂着热情的微笑，里卡斯敢说她心里想的跟他一样。“我们
的默契没有丢掉，”她说。“知道这一点太好了。”
“你以为我们会弄丢吗？”里卡斯终于从对手的脑袋上拔出了武器。
“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有默契。”
尤里克队伍中响起得意的吼声。里卡斯望着那团混战，看到自己第二
波战士也像他和妮瓦一样搞定了对手。敌军完全乱了套，提尔人从四面八
方涌向半巨人。军团最大的一波冲散了这支离破碎的队伍，直冲向山谷中
央。
那边的紫龟蜥和攻城车已经是带头前进，但运输车才刚刚拉到袭击地
点。这座移动堡垒足足三层楼高，每一个边角都竖起一座小塔，由拿着十
字弓的守卫控制着。边缘设置了大量箭孔，大门也都迅速关上了。庞大的
运输车由四头梅吉洛特蜥拉着，这种巨大的爬虫长着土堆形的身体和岩石
般的外壳。在里卡斯看来，这些野兽不像是活物，倒像是移动的固石山
丘。
里卡斯示意妮瓦跟上，他冲向追赶运输车的那股提尔战士。他们包围
了战斗中剩下的半巨人后，加入到兴高采烈的成群角斗士中，一路带头前
冲。
他们发现艾基斯正在那边试图控制众人，他的额头恼怒地皱了起来。
当里卡斯靠近时，贵族咬紧牙关转开目光，就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脾
气。
艾基斯身边站着莎蒂丽，她的琥珀长发系成了散辫，盖在一边的肩膀
上，露出来优雅的尖耳朵。迷人的半精灵手中握着一根带有黑曜石圆头的
木杖。
一瞥见她的武器，里卡斯的脊椎便禁不住涌起一阵寒意。为了杀掉在
泰西安之前统治提尔一千年的老巫王卡拉克，他和三个同伴借用了两个魔
法用具。成功刺杀卡拉克后不久，里卡斯就把心木矛物归原主了。然而莎
蒂丽没有理会朋友们的建议，决定继续留着手杖。穆尔人暗自担心他们会
因半精灵的抉择而付出昂贵的代价。
“目前为止，战斗很顺利，”莎蒂丽观察着说。她瞄了眼艾基斯，贵
族异样地忍住了怒火，令她扬了扬秀眉，然后她问里卡斯：“现在怎么
办？”
“我们粉碎这辆运输车吧，”里卡斯盯着巨型运输车答道。
“我们剩下的军团来干？” 艾基斯终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你不
会以为两千个士兵就能摧毁一辆运输车吧。”
里卡斯环视一周。半巨人已溃不成军，提尔军团剩下的人继续追击。
“我们在战斗，”他简单地答道。“我们的角斗士知道做什么。”
“我们不全都是角斗士，”莎蒂丽提醒他。“圣堂武士和贾希拉的家
丁呢？”
“他们要是让开路那更好，”里卡斯咧嘴笑道。“我们不想让他们受
伤。”
“你太自以为是了，里卡斯，”妮瓦说。“这是战争，不是混合格
斗。艾基斯说得对，要制定个计划。”
“我有计划，”里卡斯答道。他盯着运输车，结束了这次谈话。
这群伙伴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缓行的运输车。几百名战士跟着他们，但
最大的一股提尔人主动冲向紫龟蜥和攻城车。艾基斯和莎蒂丽似乎很惊讶
这些民众竟然巧妙地分散开来，但里卡斯却没有。当战斗开始时，他相信
自己的角斗士本能更胜于错综复杂的计划和指令。
里卡斯绕到了运输车后方，期望靠近最窄的墙壁可以减弱火力。穆尔
人大大咧咧地一看入口，便瞧出这运输车不是寻常货色。这一边陈列着至
少三打箭孔，每个槽位里都伸出了黑色的十字弓箭矢。角塔里的守卫持续
不断地朝下面运输车里呼喝警示。
穆尔人看到几根手指头戳开了运输车低层箭槽，然后听到一个女人的
声音呼唤着哈曼纳王，要施展法术。
里卡斯扭头大喊：“趴下！”
穆尔人抓住莎蒂丽，把她拉向地面，压在她上方的同时，运输车发出
一阵巨响。一道红光突然在他们起初的地方炸开了花。穆尔人扭头看到成
群的角斗士无头尸体倒向地面。
妮瓦从里卡斯旁边靠近，往他光头的后脑勺上掴了一巴掌。“战斗搭
档就是要保护彼此，而不是护着情妇，”她说。虽然她说得轻松，但穆尔
人保卫的是莎蒂丽而不是她，她的绿色眼睛中流露出了伤痛。
“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里卡斯解释说。
运输车里传来十字弓沉闷的噼噼声。一波黑色箭影从孔中射出，成群
的角斗士痛苦地尖叫起来。
里卡斯重新端详起这辆运输车。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用堡垒运输车是最
适合的输送方式。任何强盗部落追上来，也只得在它的固若金汤前驻足。
箭矢消失后，妮瓦指了指莎蒂丽的手，迷人的半精灵只有这部分从穆
尔人宽大的身体下面露了出来。“在她憋死之前，你最好起来。”
里卡斯一站起身，莎蒂丽就对着他转了转淡色的眼睛，皱起了眉头。
“你以为我在你下面还能施法吗？”
里卡斯还没道歉，莎蒂丽就用手杖指着运输车。“诺克！”她叫道。
这把武器的圆头中心泛起了紫色的微光。
里卡斯一缩身，期望接下来对尤里克人的杀伤不会吓到自己那些迷信
的角斗士。普通魔法从植物的生命力里抽取能量，但莎蒂丽的手杖能量来
源有所不同。
莎蒂丽喊道：“黎明火！”
里卡斯的胃里体会到了熟悉的怪异扭曲感，然后开始呕吐。他身后的
角斗士也惊慌地喘声大叫，他们感觉到了手杖从生命之魂中抽取能量。
这种恶心感片刻后停止了，一个鲜红色的火球朝运输车飞驰而去。翻
腾的火球像雾一般散开，将运输车尾部裹在一片晶红色的火焰之中。塔中
的尤里克人从岗哨处跃下，痛苦地尖叫着，后墙有半打地方像羊皮纸一样
烧了起来。
梅吉洛特蜥没有理会女法师的毁灭性攻击，而是继续拖着运输车往前
走，压根就没注意身后出了什么事。
“进运输车！”里卡斯又大喊着冲了上去——但愿他的角斗士不要被
莎蒂丽的魔法吓得都不跟上来了。
上百声战吼说明他们没有退缩，他随即带着一大群吼叫的男女跟上了
冒烟的运输车。运输车里面传来沉闷的噼啪声，莎蒂丽的攻击奏效了。不
到半打的黑色箭矢从箭孔中射出，只有一支击中了目标。
里卡斯越过一个穿着哈曼纳圣堂武士黄色士袍的女人那烤焦的尸体，
然后追上了运输车。他毫不停步地回转双头刃索，并将它投进了上面一个
冒烟的洞。穆尔人卡好利刃后用力拽着绳子，荡到了发射台后面最低处的
运输车甲板。
他的鼻孔里充满了焦肉的恶臭。里卡斯尽力屏息着，环视已成为屠场
的甲板。烧焦的尸体和粉碎的武器遍布各处。附近墙壁吐出十几处火舌，
甚至灼伤了穆尔人的古铜色皮肤，令他肺中填满了呛烟。里卡斯透过烟
气，可以看到一扇门通往运输车深处。这扇门的两旁各有一道梯子沿着通
道前往房顶。
里卡斯再次面对运输车后面，他跪身伸一只手助妮瓦上来。当她爬甲
板时，凝视着他的腿说：“你后面两个。”她的话音如此冷静，就好像是
指出黎明的鸟儿离开鸟巢一般。
穆尔人急转过身，甩出去的一头刃索拉直了整个绳子。透过烟雾，他
看到两个覆满烟灰的尤里克人正用十字弓对着自己。里卡斯闪到一旁，士
兵们也扳动了武器。一对儿箭矢嗖嗖经过他脑袋，扎进了运输车后面的木
头。与此同时，刃索击中了头一个守卫的膝盖，利刃深深没入了关节。穆
尔人一抽绳子，把这人拉倒了。
第二个士兵抓住了身侧挂着的黑曜石短剑。里卡斯跳向这人，直接一
脚踹中了尤里克人红外套上的狮子刺花。
当里卡斯废掉了两个士兵之时，妮瓦弯腰帮艾基斯进入了运输车。贵
族随即就帮莎蒂丽也上来了，在她后面是一股股角斗士。平台上很快就挤
满了提尔的战士，浓烟呛得他们直咳嗽。穆尔人指挥一部分人上梯子消灭
上层甲板的幸存者，然后示意朋友们和其余人跟着自己穿过后门。
下行几步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烟气不浓的走廊。墙壁上挂着
一连串网。每张网上包着一个玻璃球，随着运输车而有节奏地摇摆，往地
上投射出闪烁的绿光。
这个门廊往左右各十几码路，然后转向运输车前部。穆尔人示意第一
组角斗士跟着他和狭窄门廊里的同伴。“告诉你身后的那些人，走另一条
路，”他命令道。
他们沿着走廊谨慎缓行。在第一个拐角处，里卡斯迎上了十个举着火
毯的尤里克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扔出武器，穆尔人就砍翻了头三个，但他
们惊叫示警了。莎蒂丽的法术往他们头上落下一股蓝色魔法粉雾，剩下的
人陷入了沉睡。
“比我想象得还简单，”里卡斯评述道。“也许我们可以把这辆运输
车当做战利品拉回提尔。”
艾基斯摇头说：“你的胜利宣言太草率了。走着看吧。”
穆尔人转向前方，看到一个笨重的螳螂人踏步而来。这个巨大的昆虫
人个子如此之高，短小的触须都蹭到了房顶，他往前走的时候，黄色的外
壳撞击着两边墙上的光球。他的四只胳膊中有三只握着武器——鞭子、黑
曜石短剑和双头叉，最后那个是两端都有水晶岩尖头的短杆武器。
“莎蒂丽？”妮瓦满怀希望地问。
“我要出手会把我们也杀了，”女法师答道。
“给我一点空间，”里卡斯说。
“我用灵能帮你，”艾基斯示意小队其余人退回到角落里。
“太感谢了。”里卡斯紧张兮兮地对着贵族笑了笑，然后补充说：
“我不用帮忙。”
尽管穆尔人自信满满，但还是体会了伙伴们的关心。螳螂人的嘴巴类
似货真价实的匕首，跟他的四肢和武器一样危险。当角斗士的日子里，他
跟很多螳螂战士打过，知道一旦让这家伙咬住了，唾液会麻痹他。
螳螂人穿过莎蒂丽睡眠法术的蓝云，却没有丝毫睡意。穆尔人把双头
刃索舞得眼花缭乱，冷静地等待敌人临近。
螳螂战士毫不犹豫地用双头叉尖戳向里卡斯，也挥出了鞭子。穆尔人
用一头刃索把双头叉拨到一旁，让螳螂人的鞭子缠上了另一头刃索。里卡
斯上前踏进自己武器的攻击范围。螳螂人举起短剑对准里卡斯的喉咙，穆
尔人及时俯身，没让这野兽把他的头砍下来。里卡斯还没直起身子，螳螂
人哗哗作响的嘴巴就落向他的脖子。
里卡斯一仰身，脚跟踢了上去，正中螳螂战士的胸腔。这一击足以踢
碎一个人的胸膛，但却难以撼动这个螳螂人。短暂的停顿后，哗哗作响的
嘴巴继续下探，口水落在了穆尔人脸上。里卡斯心惊胆战地对着敌人的鼓
眼泡挥出了双头刃索。
穆尔人甩短了，骨刃击碎了这家伙的鼻子，几乎没有蹭到野兽的外
壳。然而，这一下也让螳螂人暂停了，他缩回了脑袋，把脆弱的眼睛挪离
里卡斯的攻击范围。穆尔人用双头刃索砸上了敌人的胸部外壳，挣脱了这
只大昆虫。
“别杀他，里卡斯！”艾基斯叫道。
“为啥？”里卡斯站起来问。
“他并非真正的敌人，”贵族应道。“如果我们帮他，他就会帮我
们。”
里卡斯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螳螂人，等着艾基斯向承诺的那般出手搞
定。这个螳螂战士貌似迷茫了一阵子，然后望着穆尔人身后，矢志不移地
冲向艾吉斯。里卡斯意识到是贵族的精神链接让这生物略微分心了，便趁
这机会飞奔上前，闪到了螳螂人身侧，满是武器和嘴巴的螳螂战士很难够
着他了。
螳螂战士看到里卡斯滑进了如此危险的位置，便停止冲刺，用两只胳
膊把穆尔人砸到了墙上。这下子让里卡斯抽了一口气，他遍体生疼。螳螂
人落下了鞭子，又挥出了三指爪子。穆尔人偏过脑袋，差点没保住眼睛，
但螳螂人在他脸颊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里卡斯袭向野兽的头部，放开了一头刃索，以便可以够着目标。这次
螳螂人一低身，武器从这家伙后脑勺上面经过。当他去抓绳子另一头时，
刃索卷过来又绕上了螳螂战士的脑袋。穆尔人抓住手柄猛力一拉，背身拱
起这家伙。他正要呼叫帮助，但毫无机会了。
螳螂人站直，把他扔向了天花板。穆尔人的大叫声随着一声闷哼而顿
止。里卡斯还想大叫，却放弃了，硬生生忍了下来。螳螂战士再次锤击穆
尔人生疼的后背，又把他打进了房顶。
为了取得近战的优势，妮瓦举着战斧要绕过这个角落。艾基斯攥紧她
的肩膀，不让她上前。
里卡斯叫道：“你在想什么——”
穆尔人又撞上了天花板，他的问题顿时停止。他的脊椎感觉仿佛已经
断成了十几截，胳膊已经麻木僵化了。艾基斯从妮瓦身边走过，他的双手
前伸，棕色的眼睛紧盯螳螂人。突然之间，螳螂战士停止把里卡斯往天花
板上砸了。这只野兽望了艾基斯一阵子，然后把自己的武器放到了地上。
贵族继续往前走，对着螳螂战士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干嘛拦着妮瓦？”里卡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差点害死
我！”
穆尔人把双头刃索的绳索从螳螂人脖子上抽回来后，艾基斯按住了这
把武器。“但我没有，”他依然盯着螳螂战士答道。“这个螳螂人是个奴
隶。现在我把他的大脑从他主人的掌控中解放出来了，他会帮我们。”
里卡斯狐疑地看了看，把双头刃索从贵族的手中拉了回来。
“同——同伴，”螳螂战士用尤里克人语嘎嘎道。“帮你们。”
因为里卡斯在尤里克一个贵族的奴隶坑里出生长大，所以他听懂了螳
螂战士的话。然而，他依然将信将疑。
“没人会给螳螂人奴隶武器，”他说。“尤其是这家伙武艺高超。”
“运输车的驾驶员一直用灵能控制他的大脑，”艾基斯解释说，轻轻
地把穆尔人的武器从螳螂人那儿挪过来。“克里奇并不想攻击我们。”
“杀了驾——车夫，杀了法——法迪姆，”螳螂人结结巴巴地说。
“帮你们。”
里卡斯还未同意，艾基斯就说：“我查过他的大脑了。我保证他没问
题。”
里卡斯不情愿地离开螳螂战士。“好吧，就这么着，”他又用尤里克
语加了句：“但是你按我说的做，别拿武器。”
螳螂人的六瓣嘴张开成星型，露出一个微笑。“绝不后悔，”他也用
尤里克语回答。
穆尔人面朝前方没有答话。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同意队伍里有个降
敌，但艾基斯是个真正的灵能大师。如果他说这个螳螂人可以信任，那里
卡斯就相信他。
穆尔人带他们走向运输车前部。当他们走动时，浓烟开始从运输车后
方滚进走廊。不一会儿，他们几乎看不到网中摇摆的光球了，一根根燃烧
的木头开始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这支小队很快抵达了货仓。外门大开喷着烟气，透过浓密的黑烟，里
卡斯看到十几个尤里克哨兵。穆尔人悄声对身后示警之后，便冲出了浓烟
滚滚的走廊，从背后砍倒了第一个守卫。妮瓦挥舞着战斧越过他，拿下了
另外两个。克里奇赤手空拳地冲过她，一阵狂抓加上嘴咬又杀掉了五个。
剩下四个幸存者在艾基斯或者莎蒂丽出击之前就跳下了运输车。
里卡斯紧张不安地瞥了眼克里奇击倒的五个人，然后凝视着敞开的运
输车门。在运输车的旁侧和正前方的沙子中，他看到摇摇晃晃的紫龟蜥及
其车夫正试图逃离他的军团。这种战争蜥蜴行进不易。它们身体重心过
低，沉重的外壳不利于提速。野兽的迟钝也因为拉着攻城车，那东西用晒
黑的梅吉洛特骨制成，跟树一样大，重达两倍。
一打紫龟蜥已经翻倒了，摇晃着脑袋无助地嚎叫，没法再用僵硬的腿
逃跑。另一打野兽钻进了沙子里，试图躲开提尔的战士。
穆尔人视野内看不到任何尤里克军队，他大吃一惊。虽然大军主力实
际上远在袭击处前面，但他们没来加入战斗令里卡斯很奇怪。
克里奇用一只带血的爪子蹭了蹭穆尔人的肩膀，接着往前一指。“杀
法迪姆，阻止尤里克人，”螳螂人说。“没水，没食物，没围城投石
机。”
里卡斯扬了扬眉毛，说：“带路吧。”
艾基斯抓住螳螂人细枝般的胳膊。“不，”他说。“我们得自己去找
车夫。”
螳螂战士坚持道：“我杀法迪姆。”
贵族摇了摇头。“如果驾驶员看到你，他会掌控你的大脑。呆在这
里，帮我们的战士摧毁这些补给——万一我们没能阻止这辆运输车的
话。”
克里奇的六瓣嘴愤怒地张合着，转身开始对着运输车内门乱砸。
里卡斯指挥角斗士们帮助克里奇，然后带着三个伙伴往前走。穿过仍
有浓烟的狭窄走廊后，里面不再像是运输车尾门部分那般阴暗了。借助摇
摆的光球，穆尔人四处看来看去，烟气从天花板的木板架中渗了过来。
沿着走道转向运输车中央，他们遇到一对儿镀铜门，走廊两旁一边一
个。每一扇上面都被铁栅栏拴着。
里卡斯对右边的门打个手势。“妮瓦，你检查那个。”
女人点点头，斧子一击便砸开了门。她走进那边的漆黑房间，莎蒂丽
紧随而入。
里卡斯踢开了另一扇门，冲进了房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道通往上方
小甲板的梯子前。空气中弥漫着螺旋形的浓烟。
“驾驶员的甲板，”艾基斯一边咳嗽一边眯起眼睛。
穆尔人抓住梯子爬了上去。当他登高时，一股烟气落下来缠住了他的
脖子。里卡斯没有理会，直到这股烟藤如粗绳般摩擦着皮肤，然后骤然收
紧。穆尔人的耳朵里顿时充满了血。他的眼睛感觉要从脑袋里挣出来了，
喉咙没法再吸气。
穆尔人跳下梯子，落在艾基斯脚下。他跪下来扔掉双头刃索，抓住了
烟藤。他的指头像空气一样融入其中。
“里卡斯！”艾基斯叫道。
贵族的声音虚无缥缈。里卡斯的视野开始变暗。
令穆尔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不省人事。他的意识转到了自己内心深
处。他看到自己跪在一片平平无奇的泥地上，某种恐怖野兽的巨大触须从
湿土中伸出来，裹住了他的脖子。它试图把他拉进湿漉漉的地面，把他埋
入湮灭的泥土之中。
里卡斯的胃惊恐地紧缩。他意识到自己正受到脑对脑的攻击，知道这
点只会让他更害怕。穆尔人是个实战格斗大师，但一遇到灵能，他只不过
是个菜鸟。
里卡斯反击了，他想象自己要把触须从泥巴里拽出来。无论他怎么
拉，野兽都比他力气更大。它弯向他背部，缠上了脊椎，他害怕它咬上
去。
穆尔人抓紧触须，缺氧的身体使尽全部力气去拉。他设法慢慢转过身
来，一只胳膊撑着泥泞的地面。他用另一只手挖坑，希望把这动物从老窝
里揪出来。虽然他挖出了几尺深的洞，但什么都没找到，只有无穷无尽的
触须继续把他往下拉。里卡斯咬住这东西。它的血像酸液一样灼烧着他的
嘴巴。
穆尔人觉察到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他扭过来看看新的恐
怖袭击者要来杀掉自己。要是喘得过来，他真想松口气。站在面前的是个
熟悉的身影，只不过此刻上方的他身形如同一个纯种巨人般庞大。
“艾基斯？”里卡斯咳声道。
巨人点点头。“这是什么东西？”他隆声说，弯腰抓住了触须。
巨人艾基斯轻而易举地把触须从地上拔了出来，解放了穆尔人的喉
咙。缠绕物只不过是一根长长的灰色触须。里卡斯看着它的两头水平伸
直，两端各生出一对眼睛。双眼之下，一道狭长的裂缝张开了，露出一张
长满恶毒牙齿的大嘴。
“鲁巴之蛇！”里卡斯喘声道。这只野兽类似养育穆尔人的贵族的头
冠，那个家族在残忍的格斗坑里训练了年轻的穆尔人杀戮技术。
当里卡斯盯着第一个主人的活头冠时，这只蛇的两只脑袋都同时向艾
基斯袭去。贵族的巨臂向前伸出，以防利牙触及到自己。毒蛇伸长了身
体，他的胳膊也伸得更长。巨人的肋骨下面突然伸出一对额外的长爪手，
分别攥紧了它的两个脑袋。利爪闪电般地顺势而下，把毒蛇的身体一撕为
二，分解成一堆血淋淋的碎鳞和断皮。
艾基斯把毒蛇扔进泥巴，注视着它化为枯肉。“你怎么不保护自
己？”他看着里卡斯问。
“我没有受过灵能训练，”巨人责怪的语气让里卡斯很郁闷。
“没受过也能组织基本防御，”巨人反驳说。“是本能——或者说应
该用本能。每个人都有灵能力。你的错误在于过于倾向力量形态。灵能要
微妙得多。”
艾基斯从巨人变成了一只长有锐利钩鼻的羽翅鸟。“下次用你的本
能。”说完，他起身飞向天空，消失不见了。
里卡斯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回到了运输车，正躺在梯子下面。贵族坐
在他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艾基斯！”穆尔人喘声道。“你受伤了？”
贵族笑着摇了摇头。“累了，”他轻声说。“上吧，趁驾驶员还没恢
复。”
里卡斯瞥了眼走廊，确定艾基斯没有近在咫尺的危险，便留下贵族休
息，自己爬上了梯子。接近天花板时，驾驶员甲板充满了浓烟，从厚木板
之间渗下来，跟运输车其它部分隔离开来。然而，穆尔人四脚着地向前爬
行，腐蚀性的烟气便灼烧不到他的肺。
里卡斯发现车夫甲板是个宽敞的平台，透过一层厚厚的大玻璃板，可
以遥望笨重的梅吉洛特蜥那沙丘大小的外壳。窗子面前设有装饰精良的椅
子，那里肯定坐着驾驶员，是一个专门控制这些动物的灵能大师。
穆尔人朝驾驶员椅走过去，身边带着双头刃索。尽管他害怕控脑师，
但要想停下这辆运输车，还得留这人一命。根据梅吉洛特蜥的传闻来看，
如果这呆头呆脑的野兽突然从精神缰绳下释放开，那它们很可能只会一直
向前轰隆隆地行进下去。
一道长长的黑色利刃闪向里卡斯的眼睛，一个人形的影子从黑烟中冒
了出来。穆尔人交叉手腕挡住了头部，用两只手背夹住了袭击者的胳膊。
控脑师还没能拔出匕首，里卡斯就翻转手掌，抓住了袭击者的胳膊，把目
标摔到了地板上。
“如果我怀疑你对我的脑子动手脚，就弄死你，法迪姆，”里卡斯威
胁说，他抓起黑曜石匕首，把尖头抵在了这人的喉咙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用自己的语言说了出来，驾驶员的灰眼睁大了。这个
干瘦的男人点了点蓬乱头发的脑袋，以示听懂了，然后瞄了眼鹰钩鼻下面
抵着自己喉咙的匕首。
“如果你想活下来，就把梅吉洛特蜥停下，”里卡斯说。“但我警告
你——”
“用灵能反抗你是自找苦吃，”驾驶员说。
法迪姆闭上眼睛，凝聚了一会儿。运输车戛然而止。里卡斯越过控脑
师躺卧的身体，撞上了椅子背。
驾驶员立即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把穆尔人握匕首的胳膊按在地板上，
另一只手从靴子里拔出另一把小刀。法迪姆的铁刃砍向里卡斯，他这样很
难把脑袋躲开。
“去死吧，奴隶！”法迪姆嘶声道，对着里卡斯的脸喷了一口温热的
吐沫。
“是已自由的奴隶，”里卡斯答道。
穆尔人抬起膝盖，正中法迪姆的屁股后面。这一下把驾驶员顶向前
面，并失去了平衡。与此同时，里卡斯腾出手来把匕首插进了法迪姆的肋
骨。驾驶员大叫一声，利刃触及心脏之时，他顿时陷入沉寂。红色的热血
流上了里卡斯的手指，法迪姆倒下了。
里卡斯把驾驶员的尸体推开，这人的愚蠢令他摇了摇头。穆尔人本希
望问问这个控脑师为何选择用鲁巴之蛇作为攻击形体的。
然而，法迪姆的死并没有减少里卡斯阻停运输车的欢愉。没有这堡垒
运输车和紫龟蜥攻城车，尤里克人会发现攻陷提尔要困难得多，甚至是不
可能的。穆尔人简直敢说没准自己让这场战争提前结束了。
里卡斯迅速检查了一下浓烟滚滚的驾驶员甲板，确定没有更多奇袭
时，他回到梯子旁查看艾基斯是否安在。在下面地板上，他看到妮瓦和莎
蒂丽站在贵族旁边。妮瓦双手拿着一件绿布。
里卡斯收好双头刃索，开始下梯子。“你们在另一个房间发现了什
么？”他问。
“是间指挥官室，”莎蒂丽答道。
里卡斯从剩下一截梯子上跳到地板。“你们杀了他吗？”穆尔人急切
地问。
“将军不在那儿，”妮瓦把布块儿递给穆尔人。“我们在他床上发现
了这个。”
里卡斯展开了这面旗帜。纹章是红色双头蛇的符号，身体两头的每个
嘴巴大张着，露出满口弯牙。
“鲁巴之蛇，”里卡斯嘶声说，他的语气从胜利欢欣变成了杀气腾
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