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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直面强敌
对决
终结


凯尔抬起头看到柯茵从奥提欧号藏身的机库中走了出来,表情顿时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无论是那张年轻男孩的面孔,还是对于人类轮廓的迎合,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卡利都斯已经褪去了一切伪装,只剩下幽影的核心本质。那具不分性别的身躯包裹在一件暗淡的黑色潜行服里,与凯尔和塔瑞尔的装束相似,但还要多出一个紧密贴合变形刺客面孔的兜帽。任何勉强称得上表情的元素都只能来自于作为面具双眼的翡翠色椭圆护目镜。冰冷的专注在其中闪动,仅此而已。这让凯尔联想起一尊难以蕴藏任何情感的木制人偶。
柯茵歪过头。“还有时间重新考虑。”那声音与形体一样中性而平白。在并未佩戴旁人面孔的时候,卡利都斯仿佛丢失了一切性格。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而是继续检查着自己从飞船上为灭杀狙击枪和手枪取出的新弹夹。“记住我们的计划,”文迪卡说。“我们已经见识了它的能力。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了。”
“你看到了,”塔瑞尔声音微弱地说道。“我们都看到了。记忆螺旋的图像,还有跑道上…它不是人类。”
柯茵不情愿地点点头。“它也不是异形。不是那种异类。”
“它是个目标,这才是重点,”凯尔驳斥道。
卡利都斯撇着嘴。“如果你拥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和见识,你就也会明白有些生物超出了任何分类定义的范畴。那些东西会挑战你的理性…乃至于神志。你窥视过亚空间吗,文迪卡?在那里生存的——”
“这不是亚空间!”凯尔咬牙切齿地说。“这是现实世界!只要是在这里生存的,就都能被一颗子弹干掉!”
“如果我们杀不掉那个邪魔呢?”塔瑞尔说着,将一件防弹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凯尔看到几只啮齿类的身影挤在筹算者脚边避雨。
“我伤到了它,”文迪卡说道。“所以我们会杀掉它。”
塔瑞尔缓缓点头。一阵雷霆咆哮突然间划破了头顶的天空,某个燃着紫红烈焰的物体在低垂的乌云间急速掠过。几秒之后,剧烈冲击所引发的震荡波撼动了他们周围的跑道,远方楼宇接连坍塌的漫长轰鸣被狂风裹挟而来。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濒死抽搐,凯尔怀疑即便是在尘埃落定之后,荷露斯之子的怒火也未必就会消退。
塔瑞尔抬起头。“通讯信号就算能够收发,效果也会很糟糕,”他说道。“大气层里的放射性和离子化尘埃把这片区域完全遮盖住了。”
凯尔点点头,迈步走开。“如果我们之中一人发现了目标,其他人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的后背感觉像是万针攒刺。
死矛绕过一片片环状的混凝土废墟狂奔不止,这些昔日机场控制塔的残垣断壁在停机坪和维修区域里铺成了一条直线。他能感觉到恶魔皮肤在努力对抗埋进他身体里的无数金属碎片,那是穿梭机爆炸留下的成果。一块块残片在他的躯干表面浮现,裹着四溅黑血被那层活体皮囊吐了出去。
爆炸的灼烧让他倍受折磨,死矛的每个步伐都会招致一股钻心剧痛沿着双腿奔窜而上,紧紧箍在他的胸膛周围。在燃料箱引爆的瞬间,席卷而来的冲击波将他抛飞出去。穿梭机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威力,已经不复存在。他需要寻找另一个离开达贡奈特的方式。另一种向主人传信的手段。
他放慢脚步,沿着堆积在候机楼正面的散落残骸爬了上去,借助一根根扭曲钢筋越过大片的蓝色玻璃碎碴。
站在废墟顶端,他冒险透过脏污的黑雨转头回望。穿梭机的躯壳还在熊熊燃烧,积满雨水的跑道像一块幽暗镜面般反射着明亮的橙红色火光。死矛张开分节的下颚,发出一声低沉咆哮。他放任自己分心了;成功夺得贸易许可所带来的狂喜让他变得过于急躁,没有去仔细考虑那个女巫为什么会和神统派的异教徒混在一起。
她的出现并非偶然。最初他以为她仅仅扮演着皇庭禁卫的角色,是尤洛塔斯的狂热同党所布置的最后防线;但现在一切都已明了。他面对的是一群刺客,是各自身怀绝技的杀手同类。
他不禁思索他们在此出现的意义,但随即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如果他自己在达贡奈特所图之事已经被对方知晓,如果傲慢帝皇的鹰犬真正理解了死矛对他们那宝贵君主所造成的巨大威胁,那么早在他涉足于此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本该被熔融成一个充满放射性的玻璃球了。
死矛轻笑一声。或许他们期望用追杀来引发他的恐慌,然而他毫无惧意。与之相反,他对于自己的最终胜利愈发坚信。唯一有可能与他正面抗衡的就只有那个女巫,但他已经用对方自身的力量化作一口坩埚将她烧熔了。自此之后,无论枪械还是刀刃对于他都不值一提。
杀手穿过一道高大的破损窗棂,像猫一样稳稳落在候机楼的倾斜厅堂里。尘埃与死亡萦绕在空气中。他扫视四周,看到一块巨型显示屏的残骸躺在地板上,它是被几公里之外的一场剧烈冲击从支架上震落的。在遍地废墟的大厅对面有几具尸体,已经被秃鹫啃得残破不堪。那些食腐鸟类栖落在幽暗角落中瞪着死矛。他的血腥味让它们感到恐惧。
恶魔皮肤突然泛起波纹,死矛轻呼一声。它察觉到了其他人,它能品尝到迫近的鲜血,崭新的杀戮。
他快步遁入阴影进行准备;他可不会拒绝自身躯体的需求。
 
当另外二人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之后,塔瑞尔本以为自己会感觉到一股令他瘫痪的恐惧,然而并非如此。实话实说,他从来都不是真的孤身一人。筹算者在主候机楼夹层中某一间被炸出个大洞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位置,此处曾经是达贡奈特的访客在获得入境许可之前接受当地官员问询的地方。探测鼠在他周围爬动,仔细嗅着各个角落,巡视那些墙上的破洞与大敞的门廊;他的最后两只机械鹰则监视着候机大厅的开阔空间,不时用尖喙逼退那些过于好奇的当地食腐鸟类。
在两面倒塌墙壁组成的角落里,塔瑞尔盘腿而坐,用沉思者手套调出建筑结构图。这是他数周以来从达贡奈特政府数据库里拷贝的数百万份文件之一,所有这些数据都已经储存在他自己的记忆池中。这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任何无人看管的信息都会被他据为己有。这并非偷窃,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因此遗失;但在某种程度上,塔瑞尔认为一切没有受到加密保存的数据——或者说一切加密手段不够好的数据——都天经地义地属于他。既然信息存在,他就必须将其获取。而且任何信息都能派上用场,此刻就是证明。
他迅速展开工作,利用探测鼠和机械鹰传来的扫描结果对结构图进行更新,抹除了那些被内战炮火,反抗军袭击以及阿斯塔特轨道轰炸所摧毁的部分。但数据更新耗费了很多皮秒才得以完成;通讯干扰已经剧烈到足以影响他的短促数据传输了。如果情况变得更糟,他或许会被迫采用物理连线手段。
令人失望的事情还不止如此。他进入建筑之后释放的大群网蝇只有零星回报。星港基础设施遭到了严重损毁,所有内部扫描系统和监控摄像头都已经失效。塔瑞尔不得不依赖次级探测结果。
他屏息凝神,聆听着脏污大雨敲打上方的破损天窗,以及汇成溪流的黑水在倒塌墙体上奔涌;突然,塔瑞尔清晰地分辨出一块碎石被踢落的声响。
走廊中一只探测鼠的数据信号随即终止,其他啮齿类迅速躲藏起来,它们的肾上腺素读数集体飙升。
筹算者不由自主地立刻起身。那只死去的探测鼠最后回报的位置距离他只有区区几百米。
我会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接近到攻击范围之内的。塔瑞尔全身骤然覆上了一层粘稠冷汗,他曾经对凯尔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荡起来,咒骂着文努斯的愚蠢自负。他尽量加快脚步,抛弃了他的临时藏身处,从倒塌墙壁的裂口中钻了出去。他能听到机械鹰在头顶振翅起飞的声音。
一股充满腐败气息的水流浇落下来,让塔瑞尔吓了一跳,他沿着建筑废墟向下攀爬,最终站在了候机大厅里。他急促地扫视周围;这个房间被设计成一种庭院式结构。装饰性或实用性的长廊与露台遍布四下。透过机械鹰的眼睛,他找到了一个背靠厚重墙壁,拥有三条明确逃生路线的位置。于是他裹紧外套,躲藏在阴影里向那边移动,脚步迅捷,正像导师所传授的那样。
他一边前进一边敲着脉冲发生器的起始序列,向自己的植入通讯器发出十余条测试信号;只有一团杂音回应着他。此刻,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孤立,虽然那些改造动物一直都紧随着他的脚步,用植入颅骨的微型摄像头传来信号。诸多小小的图像簇拥在他手臂上,像一团全息迷雾般悬浮在半空。
就在他快要穿过庭院的时候,死矛从上方的幽暗楼层中无声地一跃而下,蹲伏在一张倒塌石椅上。那张由猩红血肉,银色利齿与漆黑双眼组成的面孔缓缓抬起,直视着他。
塔瑞尔在震慑中向后跳了一步,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惊愕地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杀手嘀咕道。空洞无神的双眼切入了他的灵魂。然而它的话语声却近乎常人,其中夹杂着一丝困惑,仿佛那怪物不知道要如何看待面前这个战栗不已的羸弱凡人。
如今恐惧终于降临,那千钧之重的浪潮威胁着要将塔瑞尔卷入深渊;与之同来的顿悟像一枚子弹般洞穿了筹算者的思维。他让自己遭到了致命的暴露,但这并非归功于高超对手的巧妙诡计,而是因为他犯了个初学者的错误。那散落的碎石,终止的信号——什么都不是。意外。巧合。然而筹算者还是慌忙逃窜了。他犯下了作为文努斯刺客永远无法推脱的禁忌罪行;他错误解读了数据。
为什么?因为他自认为能够做到这些。最近一段日子里围绕在他身边的是文迪卡,是卡利都斯和丘利萨斯,是艾佛索和文尼纳姆,他们带来的影响在日积月累之下让他逐渐误以为自己既可以在支派秘密基地里工作,也可以完成实战任务。然而冯塔瑞尔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是处决小队里最聪慧的成员,那么为何会变得如此愚蠢至极?塔瑞尔在脑海中责骂着自己。究竟是什么导致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参加这样一项任务?他的导师和上级为何要放任他走上末路,为何要浪费他的宝贵才华?
他暴露了自己。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弱点尽现。死矛在喉咙里发出一阵声响——或许是咆哮——随后迈步上前。
探测鼠突然从四周的碎石堆里扑向那个猩红皮肤的怪物,亮出小小的尖牙锐爪,两只机械鹰也扇动着覆有金属边缘的羽翼朝杀手俯冲过去。这些改造动物接收到了从塔瑞尔的机械触手上流淌出来的恐惧信号,立刻以群起而攻作为应对。
死矛抬起手臂拍打那两只猛禽,同时用生有利爪的脚掌将一只啮齿类踩扁。其他老鼠则沿着杀手的邪异身躯向上攀爬;又一只被死矛腹部突然张开的巨口咬成两截吞了下去。最后一只被拳头捏碎。
机械鹰坚持得略久一些,它们在杀手头顶盘旋翻飞,用经过钛合金强固的利爪与尖喙发动袭击。它们留下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痕,但随后也未能逃过死矛手上延伸出来的大丛肌腱状组织,很快就被那些触须纠缠勒死。
杀手将两只鸟的尸体扔在地上,好奇终于让位于愤怒;然而塔瑞尔没有浪费这个缓兵之计。
筹算者从暗兜里掏出一个短粗的圆柱形物体抛向死矛,同时立刻朝反方向扑倒,笨拙地趴在一张损毁的桌子上。那个邪异怪物如闪电般伸出手抓住了迎面飞来的物体;一枚手雷。在他们返回奥提欧号进行补给的时候,塔瑞尔找到了那个在昔日航程中由他亲手交给艾欧塔的弹药箱。
死矛嗅了嗅那个物体,立刻口齿含混地惊呼一声,蹒跚后退。这里面满是寂灭恒星的味道。他厌恶地将它抛向一边;但为时已晚。
那枚手雷在一声沉闷轰鸣中爆炸,庭院中突然充满了无数金属粉末,仿佛是一团晶莹闪亮的云雾。
那个杀手跪倒在地,尖叫起来。
 
他的心灵如同被剥皮刨肉;一柄锋锐无端的利刃将他的层层心志逐一揭落,猩红的裸露思维四下流淌。当死矛胆敢抗命,质疑或失败时,主人所施加的可怕惩罚与此刻的剧痛毫无分别。
是空气中的那些微粒;它们对杀手造成的伤害超乎想象,每一粒该死的闪烁微尘都迸发出重重叠叠的灵能辐射,让他如沐刀锋。死矛喘息着张开巨口,汩汩的痛苦呼喊从他胸中一涌而出。他的每一根神经上都奔窜着肉眼难见的幽魂烈焰。在无形的亚空间国度里,这剧烈冲击正逐渐锯断那些将杀手与自己的以太阴影紧密相连的无数灵能纤维。恶魔皮肤鲜血淋漓,不停撕扯着隐藏其下的本体血肉,徒劳地试图独自遁入虚空。
死矛颤抖着瘫倒在地,那恶毒的折磨终于缓缓减轻;但很慢,太慢了。他看到了那个人类,那个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他杀戮领地的羸弱废物。那个纤瘦身影从掩体后面探出头来。
死矛想把他生吞活剥了。杀手一心只愿以牙还牙。他要把那个蠢货撕成碎片,直到他仅剩一滩凌乱血肉才会停手——

这个字像遥远的丧钟般传入思绪,从死矛那痛楚萦绕的沸腾脑海中轻轻飘过。起初微不可闻,但逐渐变得愈发洪亮,清晰而坚决,远超以往。
不 不 不 不 不 不 不
“滚出去!”死矛放声尖吼,他昔日的人类血肉像水银般流动无定,在覆盖全身的恶魔皮肤共生体之下躁动翻涌。两层皮肤开始扭曲收缩,相互撕扯。自我造成的大片伤痕喷吐出黑色液体,玷污了脚下的石制地板。他猛然低下脑袋,狠狠撞在碎石上,听到骨骼碎裂的闷响。与那雾状武器所引发的裹身剧痛相比,这真实的肉体痛楚显得如同一剂补药。它撼动了那个幽魂之音尚未握紧的铁腕。
不 不 不
“不——!”死矛高声呼吼,这摧心噬脑的折磨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忍受到底。
那个皮肤苍白的家伙逐渐逼近。他手里似乎握着某种武器。
 
塔瑞尔张开手掌,让脉冲发生器的锥形放射极从沉思者手套中伸展出来,仪器末端迸发着微小的蓝色火花。他抖得厉害,于是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让武器稳定下来,努力瞄准那个在地面上翻滚尖叫,流血不止的恐怖躯体。
灵能干扰手雷只是个试验品。他并没有指望它能真正起效;塔瑞尔以为这枚手雷最多能够让荷露斯的怪物刺客暂时失去战斗力,让他得以借助爆炸的掩护夺路而逃。
然而那个东西在凄惨呼嚎,仿佛其灵魂正被拖入深渊。它痛苦地抓挠着自己,撕下一块块血腥肉体。塔瑞尔犹豫起来,对于这可怖事物厌恶而又着迷;他无法将目光从面前的邪异景象上移开。
无数张面孔从那个生物的躯干上浮现出来。剧烈颤抖的红色皮肤向外鼓胀,变成了一个清晰可辨的男性容貌,反复出现。它在无声地说着什么,但那口型模糊不清。然而其表情毋庸置疑。它在发出乞求。
通讯器中一直传来的沙沙噪声突然中断,塔瑞尔听到了柯茵的平淡嗓音。“不要接战,文努斯,”对方的话语中充满静电杂音。“我们正在前往你的——”
随后信号再次被扰动所吞没,新一批弹头在远方的城市中引爆。
杀手的痛苦痉挛在逐渐消退,塔瑞尔壮起胆子凑近了一些。他犹豫不决,手中的脉冲发生器低吟着准备启动,但脑海里的问题飞旋不止。攻击还是逃跑?逃跑还是攻击?
那些面孔骤然无影无踪,重新融合成猩红的血肉,两只无底深渊般的漆黑眼眸再次凝视着他,如夜幕般清晰。
塔瑞尔发动了聚焦于一点的电磁冲击,但为时已晚。死矛如仇恨一样迅捷地探出双手猛扑过来,用刀扇般的利爪将筹算者的臂膀挡开。一根根凶残魔爪捅进文努斯的躯干,洞穿了贴身护甲和血肉,深深埋进骨骼与内脏中;随后死矛向两侧伸展双手,撕裂了塔瑞尔的胸腔,在鲜血四溅的地板上将他开膛破肚。
 
冯塔瑞尔的血腥惨死将屠宰场般的恶臭送进了柯茵鼻子里,幽影从倒塌断裂的天桥上一头冲进主候机楼的宽广大厅。卡利都斯急停下脚步,恼怒地啐了一口,眼看着筹算者的破碎尸首从杀手的利爪上滑落下来,堆积在那个猩红怪物脚边。
柯茵注意到了邪魔全身上下浮现出的无数口器,它们贪婪地舔舐着文努斯热气腾腾的残躯。一股愤怒责难涌上刺客心头;塔瑞尔从一开始就不适合这项任务。如果上级能够头脑清楚地将柯茵任命为指挥官,那么卡利都斯一定会确保文努斯绝不踏出奥提欧号一步。塔瑞尔这种人完全不具备实战行动所必需的敏锐直觉。刺客庭将他们都关在监测站里是有原因的,而筹算者毫无意义的死亡恰恰证明了这一点。这都是文迪卡的过错;整个任务已经分崩离析。
但现在来不及撤退了。那个杀手,那个叫死矛的生物抬起头,察觉到了卡利都斯的存在——如今柯茵只剩下一个选择。
卡利都斯右手手腕轻甩,让一柄记忆剑落入掌中,随后从天桥上一跃而下;幽影左手举起神经撕裂枪,扣动扳机,让一道不断扩散的怪异能量波涌向死矛。
那皮肤猩红的怪物滑步躲开了神经冲击的幽光边缘,接着纵身向后闪避,翻滚着穿过一池池漆黑阴影与一束束灰暗阳光。
柯茵扭转身躯,用迅速变形的双腿着地,借助异位的肌肉来更好地吸收坠落的冲击。变形导师们在支派道场中教授的诸多心传立刻浮现,卡利都斯用意志力强行改变了一系列植入腺体的变形剂分泌水平。这种化合物令骨骼与肌肉像油脂般流动可变,柯茵在实时操纵自身躯体上已是炉火纯青。刺客让变形剂提升了肌肉力量与骨骼密度,随后发动攻击。
死矛小臂的孔洞里伸展出质地如牙齿般的厚重屠刀,那些利刃在厉声呼啸中从柯茵脑边划过。记忆剑自上而下的斩击在死矛肩头短暂地留下一道伤口,但它转瞬之间便已经自我愈合。另一发神经冲击又偏离了目标。柯茵距离对手太近,难以用武器瞄准,于是借助一记佯攻向后退却,努力压抑着与敌人刀剑相交的强烈诱惑。
死矛张开巨口,向空中喷出一团漆黑腐液。零星液滴泼洒在柯茵的面具上,立刻变性溶解,化作无数四下爬动的微型蜘蛛,开始用锋利口器噬咬防弹布料。赶在它们啃透翡翠色护目镜并威胁到自己的柔软眼球之前,卡利都斯急忙在一声恼怒低吼中扯下面具扔到地上。
刺客在脚边的一大块玻璃中瞥见了自己无定面孔的熟悉倒影。它竟然不再是那张空白画布了;柯茵的脸颤抖不已,自作主张地开始变化。卡利都斯的怒火逐渐高涨,其容貌也随之变得愈发轮廓分明。已经能够依稀分辨出迦兰丁那丑陋面孔的些许痕迹。
柯茵丝毫不喜欢这个念头,随即扭转身躯躲过了死矛的下一次攻击。那牙齿质地的骨刃继续生长,边缘处染上了一层棕灰色。在杀手得以拉近距离之前,柯茵用神经撕裂枪瞄准目标,扣动扳机。脉动的能量从聚焦水晶中奔涌而出,正中死矛,将他击飞出去。
卡利都斯用这把武器夺取过很多条性命。它本身也称得上一个怪物;这把手枪不满足于寻常的杀戮手段,转而以智能心灵为食,能够将生物体大脑中的神经连接迅速解离,像狂风卷落叶般轻易地摧毁记忆与思维。
在任何其他目标身上,这或许都会起效。然而面前的敌人是由纷乱无缚的人类异变与源自疯狂的深渊邪兽融合而成。它的所谓心智是一张用本能和服从所织就的蛛网,安然悬挂在某个免受凡尘侵扰的黑暗角落里。
死矛满不在乎地甩掉残余能量,层层叠叠的皮肤和血肉像额外护甲般从头部卷曲剥落。那獠牙丛生的狞笑巨口沾满了唾液与脓汁。杀手的锋利骨刃横扫而来,干净利落地将神经撕裂枪砍作两截。
破损的武器发出尖鸣,间歇性地喷吐出一股股橙黄色液体,随着一阵剧烈抽动从柯茵掌中甩了出去,滚落到坍塌墙体之下的阴影里。卡利都斯快步后退,伸手抽出另一把记忆剑。
杀手与刺客随即展开了白刃战,柯茵手中细剑的单分子刀锋与对方的有机骨刃碰撞出大团火花,每一击都会斩落些许锐利残片。然而卡利都斯在付出昂贵代价之后发现,死矛的武器虽屡遭磨损却锋芒不减,湿滑的刀刃深深切入了潜行服之下。泼洒而出的鲜血格外难以凝结。那牙齿状的物质显然分泌出了某种粘稠毒液,阻止伤口的结痂愈合。
死矛逐渐打破了战斗的平衡,猩红表皮之下的肌肉释放出可怕蛮力,将柯茵朝庭院的残破围墙方向步步逼退。
卡利都斯永无定形的面部轮廓随着每一次挥砍与格挡都在产生变化。柯茵的双臂化作一股旋风招架住对手的武器,但死矛寸步不让,随着分秒流逝,一直采取防御姿态的刺客逐渐再无还手之力。柯茵的幻变容貌展现出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孔,无一不是写满了愤怒与沮丧。
死矛放声大笑,铁铲般的双颚间粘连着一丝丝唾液,而就在此时柯茵的双剑猛然斩落。死矛招架不及——这极具侵略性的凶狠攻势出乎意料,记忆剑的尖端在杀手额头上刻下一个十字,深可见骨。纤细如丝的蠕虫从伤口中一涌而出,暴露在外的一枚暗淡眼球流淌着脓水。死矛的笑声立刻转变成剧痛呼嚎。
这个生物身上有种根本性的谬误感。柯茵不像艾欧塔以及她的丘利萨斯同类那样背负着亚空间的巫异印记,但刺客还是能从骨子里感觉到死矛根本不该存于世上。无论这个生物究竟是何种虚空邪祟与异变人类揉合而成的混元体,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理性的撼动。它是整个宇宙的肉中之刺。
柯茵再次运用心传,调动起自己的骨骼密度与肌肉排布,以超越人类潜能极限的力量纵身跃起。卡利都斯在半空中扭转身躯,落入一道断墙后面,离开了死矛的视野。
杀手迅速翻越小山般的碎石,跟着他的对手冲进候机楼大厅。这宽阔而高大的房间几乎占据了整座建筑的长度,四下横陈的尸首与残骸淹没在过踝的污浊雨水里。
柯茵正逐渐恢复作战姿态,这比卡利都斯所期望的要更慢,但临时迅速生成肌肉确实耗费了极大精力。支派的克己之书中那些涤荡脑海,专注心神的训导真言在这样一个对手面前变得毫无价值。
当死矛开口之时,柯茵就意识到自己末日临头了。杀手那潜藏怒火的嘶鸣话语正如一条滑动身躯的毒蛇,正探出尖牙准备出击。“我杀了一个又一个,但你们就是没完没了,”他啐了一口。“你们根本算不上挑战,只是垫脚石。是我留下的脚印。”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生的?”柯茵将脑海中的问题大声道出,那多变面孔再次转换外观。“你只是种种厄运的结合体,一头野兽。一个武器。”
“像你一样?”死矛说道,那覆满黏液的双刃前后挥舞,闪动着暗淡光芒。“像刚才那个废物,还有被我用心灵干掉的那个女巫一样?你又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无面者?”他漫不经心地向柯茵挥出一记笨拙的攻击,卡利都斯轻松躲开,踩过一个水坑遁入阴影。“你杀过的任何人都无关紧要。而我将毁灭的目标会改变整个银河的局势。”
“你一定会被阻止!”柯茵带着骤然迸发的凶猛怒火高喊道,那股赤裸恨意从幽影的心灵深处升腾而起。
“你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死矛甩动手腕,朝刺客射出一片骨刺。但柯茵并未躲闪,而是迎面猛冲过去,用手中武器舞作一道记忆金属的铁壁,将飞镖尽数挡住。卡利都斯剑出如电,攻势不减,径直刺向杀手防御中的唯一一个弱点。
然而死矛正是以此破绽作为诱饵,他带着恶毒快意抓住了这个机会。獠牙般的崭新骨刃从那翻滚涌动的皮肤下面爆裂而出,紧紧咬住柯茵的双剑,彻底阻挡了幽影的致命攻势。
剧痛紧随着惊惧笼罩了柯茵的幻变面孔。死矛那生有骨刃的手臂像断头台一样猛然斩落,卡利都斯的纤巧双手立刻齐腕而断。
涌泉般的鲜血喷射在死矛躯干上,被剧痛与震慑所压倒的柯茵趔趄后退,杀手则赶在刺客摔进脏污积水前将其一把抓住。“我们很相像,”他对卡利都斯说。“在表皮之下。我们都是一样的。”
柯茵已经濒临死亡,于是死矛抬起手,用针尖般锐利的指甲刺入卡利都斯面部的颤抖皮肤之下;随后他将幽影的脸皮一把扯掉,展露出其下的猩红血肉。柯茵的身躯在这酷烈暴行下抽搐起来,死矛则狠狠推了一把。
卡利都斯翻转着坠落下去,摔在一根倒塌石柱上,大理石尖顶洞穿了披着潜行服的身躯。被钉在那里的刺客动弹不得,只能发出阵阵颤抖,缓缓流血而亡。
“看到了?”死矛朝手中那块残破皮肤问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杀手仰头吞下了这份战利品。如今一切都解决了,帝皇的无能走狗已经全军覆没,死矛终于可以重新发送信号了。他四下张望,寻找一块宽阔平坦的区域来再次绘制符记。

“安静,”他嘶声道。
恶魔皮肤嘀咕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触摸它的表面。那是一丝微弱的能量,一个紫外线光点。死矛转过身,调整感官来追踪——
那枚子弹从杀手漆黑无底的右眼钻进了他的头颅,巨大的动能冲击将死矛轰然撞飞,让他旋转着一头扎进残骸与积水中。弹头随即爆裂成数千块微小而致命的碎片,在他的颅腔中扩散弹射,将他的大脑彻底撕碎。
那个无面者付出生命来将他引到大厅里,引到狙击手的视野中。
在黑暗笼罩一切之前的那个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还有一个敌人。他过于自负地没有去考虑第三个袭击者的存在;或许这是尤瑟夫萨巴特的最终胜利,是他在关键时刻扰乱了死矛的心神。
杀手就此殒命。
 
凯尔垂下狙击枪,松开了伪装斗篷。枪响的音量与一声惊呼不相上下,然而它依旧在大厅椽架间回荡不止。栖落在近旁的食腐鸟类纷纷扇动黑翼扑上半空,嘶哑尖鸣着在周围盘旋。
文迪卡将狙击枪背在肩头,感觉双手一阵颤抖。他低头看着包裹在手套里的十指;它们显得极为陌生,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它们沾满了斑斑血迹;有那么多人死在了他的手下。他只需轻轻扣动扳机,施加一股微不足道的力度——然而那却能放大成如此庞大的毁灭能量。
他强迫自己远离那个埋藏于心底的秘密角落,那口致使他在为双亲复仇之际被悔恨与怒火彻底吞没的冥府幽井。他强迫自己,但事与愿违。凯尔被回忆骤然压倒。
 
那是他的第一次实战击杀。
目标正乘坐飞艇穿越萨克斯提德的峡谷,那艘庞大的运输工具漂浮在峰峦之下,从低矮山巅旁掠过。艾瑞斯提凯尔在八天之前就已经藏身于高高的杂草之中。他和詹妮克尔年幼时正是在这种杂草间玩耍。他静静等待,度过一次次阳光与月色的轮转,前者正如他父亲的光辉,后者则恰似他母亲的微笑。
当飞艇绕过山丘出现在视野中之后,他立刻开火了,但并未完成击杀。他没能用第一枪了结目标。座舱玻璃偏斜了光线,导致他受到干扰。他本该考虑到这一点,并相应做出调整。他学到了一个教训。
随后他的怒火便脱缰而出,淹没了应有的冷漠与坚决。凯尔把弹夹中的所有子弹都倾泻到了座舱里,将其中乘客尽数屠戮。他处决了每一个看到自己失误瞬间的目击者,无论其有罪还是无辜。男人,女人和孩童。
他终于得以复仇。
 
如今他再次陷入了同样的境地。一命换一命,为他的家人复仇——而整个过程中也同样没有丝毫喜悦。只有苦涩的灰烬与难以消退的愤恨。
他带着满腔怒火流畅地抓住腰间的速降装备,从他的藏身地点迅速下降到挤满雨水的大厅里。伪装斗篷像头顶那些秃鹫的黑翼般在他身后舞动,凯尔迈步走向死矛的尸体,同时一只手缓缓伸向枪套。他瞥了一眼柯茵的损毁尸身便再也不予理会;虽然幽影曾反复挑战凯尔的权威,但最终卡利都斯还是服从命令,以死效忠。凯尔会确保柯茵的牺牲被其所属支派知晓,艾欧塔,塔瑞尔以及其他人也是一样。亡者密窖中那座悲泣女王像的面孔上必将铭刻几枚新的泪滴。
那个怪物杀手的躯体呈大字形漂浮在积水表面。大团铁锈色的鲜血在尸首周围翻滚扩散,汇成一圈暗红光晕,和阴郁乏味的残垣断壁形成鲜明对比。
凯尔冷漠地检视敌人尸体,勉强遏制住自己抽出短刀在那猩红血肉上发泄狂怒的冲动。死矛本已不具人形的畸变头颅被粉碎弹的致命爆破从内部裂解。损毁的皮肤与骨骼在面部形成了一道道交错纵横的痕迹;这看起来如同一块诡异的陶土面具,在摔成碎片之后又被拙劣地拼凑成形。
他将狙击枪背在肩头,抽出灭杀手枪,轻抚枪膛上的骷髅徽记,随后用那沉重武器瞄准目标。他不会让这个生物的一丝一毫残留于世。
凯尔的长靴搅动了饱含鲜血的浑浊积水。他在余光中察觉到一丝动静;那铁锈色的光晕已经不再扩散了,而是逐渐收缩。
杀手全身上下的伤口正在畅饮血水。
他立刻扭过头来,手指紧扣扳机。
死矛的腿发出阵阵邪异的爆裂声响,拧过一个错误的角度,像重锤般狠狠踢在凯尔胸口。文迪卡蹒跚后退,那个皮肤猩红的生物则从水里站起身猛扑过来。死矛已经失去了凯尔在瞄准镜中目睹过的那种死寂与优雅,然而它此刻的迅捷与狂暴足以弥补缺憾。死矛毫无停歇地发动凶猛攻势,将手枪从凯尔掌中击飞出去,用生有尖刺的重拳打断狙击手的骨头。
那个杀手皮肤的运动状态让文迪卡感到一阵阵反胃;仿佛死矛的表层血肉竟然在拖动其体内的骨骼与脏器,用一股狂野邪能驱使它们再度活化。脑组织和粘稠体液从杀手右眼处的伤口中不断淌落,那深渊巨口与残破鼻孔也喷溅着一团团坏死物质。狙击手抬起臂膀试图抵挡敌人的攻势,随即又吃了一记重拳,肩关节顿时脱臼,让他在剧痛中高声呼吼。
他趔趄着靠在了那根将柯茵洞穿的血染石柱上。死矛步步逼近,整个身躯变得愈发膨大臃肿,将沉积在脚下的更多血水吸入体内。
那鼓胀皮肤的表面突然展露出一张面孔。更多面孔随之四下浮现,开始撕咬那层将它们禁锢起来的薄膜,试图重获自由。死矛抽搐着停下了脚步。它开始用生有利爪的双手抓挠自己身躯上的突起异物,留下一道道渗透出清亮黏液的伤痕。
那些面孔无声地朝凯尔发出呼喊。阻止他,它们尖叫不已。
 
恶魔皮肤拯救了死矛的生命,如果这还算得上生命的话。与杀手的共生对于它而言早已根深蒂固,即便是死矛大脑的湮灭也无法将其彻底终结。亚空间寄生体的伪装血肉尽其所能地吸纳了子弹爆炸的冲击,将死矛的残破身躯强行拼凑成近乎完整的状态。
然而恶魔皮肤是个思维简单的原始生物。它缺乏自控与智慧这些细枝末节,而是紧密依靠野兽本能和凶蛮怒火。这个杀手残存的自我意识依稀明白他遭到谋杀后起死回生,但他的心灵已经承受了不可修复的损伤,昔日的一切自控壁垒都变得四分五裂。
这让那些将窃取记忆禁锢起来的牢笼门户大开。
某个支离破碎的人格痕迹化作一股无形之力,像流星裂地般对死矛的受创心灵发动冲撞,让他在猛击之下蜷缩于地。
突然之间,杀手的思绪被汹涌而来的感官过载所淹没,无数情绪碎片与自我残骸向他发动了无休止的轰炸。
——伊瓦克和其他几个男孩在打球——
——埃斯图法格米的醇厚酒香飘荡在四周。然而那令人舒心的温暖味道显得格外强烈而浓厚——
——仑妮亚同意了他真挚的求婚,他沐浴在她的笑容之中——
——一根根肠子以及其他内脏反射着光线,另有一些沾满液体的乳白色事物——
——我恨你!——
——终于,蓝塔强奸犯丧命于他的枪口下——
——我听到过一些谣言。有些人认识在其他星球,其他星系的朋友——
——不——
——闪过一丝愧疚——
——我最近总是不在——
尤瑟夫萨巴特的意识就只剩下这些了,它们如同一副自我拼图的残缺碎片,被一股坚忍力量不断驱动,而正是这个品性塑造了故去警探曾经拥有的一切 ,以及被死矛所摧毁的一切。
他一直在等待。充满耐心,审时度势的尤瑟夫。他在死矛黑暗灵魂的监牢中深深蛰伏,挣扎求生。等待这样的时刻,一个向谋杀者发动复仇的机会。
死去警探的幽魂印痕想要伸张正义。它打算为杀手血腥道路上的每一个受害者报仇雪恨。
死矛屠戮并掠夺过的那些灵魂,他夺为己有的诸多意识,他腐化扭曲成自身伪装的一个个人格,它们全都带有一种独特的恐惧味道。一种丧失自我的恐惧,比死亡更甚。
如今这种恐惧深埋于死矛心中,他用利爪奋力攀附住自身意识的破碎悬崖,下方便是一道灵能裂谷的无底深渊。
当他开口之时,传出来的是尤瑟夫萨巴特的声音。
 
“阻止他!”
那张面孔不再是獠牙尖角与漆黑虚空的结合。如今它属于一个人,一个痛苦而悲伤的人,他仿佛正困在整个宇宙中最为深暗的牢笼里向外窥探。
那双充满人性的眼睛所流露出的哀伤让凯尔顿时屏息失色。他曾远远目睹过很多次类似的表情。那是击杀目标在死到临头时眼中突然展现的最终顿悟。那是伴随痛苦而来的真相。
他快步上前,将肋骨断裂处相互碾磨所引发的一股股炽热剧痛抛诸脑后,从腕甲中抽出数柄纤细飞刀,刺入死矛的躯干。
它高声呼吼,他则从敌人身边闪过,但脚下的潮湿石砖让他滑倒在地。凯尔向前翻滚,奋力抓起之前遗落的手枪,五指紧紧握住枪柄。
杀手猛扑过来,簇拥成团的尖锐利爪从它跛行身躯的每一寸表面上破皮而出,那张人类面孔顿时被獠牙与脊刺所吞没。它气势汹汹地越过残骸与积水发起攻击。
凯尔抬起手枪立刻开火。武器颤抖着发出一股裂空尖鸣,那枚大口径爆燃弹不消须臾便跨过了狙击手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子弹击中死矛肩头,在一声震耳龙吟中爆发出灼目白焰;弹头空腔中填满了具有高度自燃性的混合物质。一旦遭到冲击,它就会引发上百万度的炽烈高温,即便缺少氧气也能进行燃烧。
死矛厉声尖吼,整个身躯像是要将自己撕成两半一样疯狂颤抖。凯尔重新瞄准目标,又接连开了第二,第三,第四枪。在这种距离上他绝不会失手。子弹的冲击将死矛推开,爆燃的空气让周围积水迅速蒸腾。白热火焰包裹住杀手全身上下,啃噬着非人血肉。
凯尔没有停手。他将灭杀手枪中的所有子弹倾泻到目标身上,直到枪栓锁定为止。他眼看着自己的敌人从一支呼嚎火炬转化成翻涌沸腾的焦灼渣滓。死矛逐渐凋萎,那熔融瘫软的巨口中传来愈发高亢的尖叫;随后一股超自然的沉闷轰鸣从它身上震荡而出。凯尔似乎看到一个虚无缥缈的血红鬼影挣脱了杀手的亡躯,怪物般的狂怒咆哮随之回荡。在他能够仔细辨别之前,那声音就迅速消逝,冒着黑烟的残骸则终于四下散落。一股硫磺恶臭席卷而来,让他一阵干呕,吐出满口鲜血与稀薄胆汁。那鬼影已经遁逃无踪。
凯尔压下痛楚,看着死矛分崩离析的焦黑骷髅像热锅上的脂肪般裂解滴落,嘶嘶作响。
此时他惊讶地发现那污浊积水表面还漂浮着一些东西;那是无数璀璨金粒般的明亮光点。它们从杀手尸体中扩散出来,因死矛殒命而重获自由。凯尔伸出手去,但光点已经消解,在昏暗光线中闪烁熄灭。
“这不是为了复仇,”他放声说道。“是为了帝皇。”
 
文迪卡在那里静静坐了很久,独自聆听雨水敲打房顶的骤响以及远方城市中的毁灭轰鸣。爆炸火光和震荡波之间相隔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与从天而降的酷烈光芒交相呼应。整座城市与其中的一切都在荷露斯之子的怒火下化为乌有;很快他们就会将灭绝的雷霆转向星港,荒野以及达贡奈特上每一个尚可庇佑生命的偏僻角落。
战帅麾下的叛军绝不会在这一个或下一个世界停住脚步。他们必将在银河中燃烧出一条毁灭之路,而唯有泰拉才是其终点。
绝不可放任他们肆意妄为。凯尔的战争——他的任务——尚未结束。
文迪卡拄着灭杀狙击枪站起身来,集齐装备,随后便将候机楼的废墟抛在身后,头顶幽暗天空沿着残破跑道缓缓前行。
在远方,感应到他接近的奥提欧号骤然点亮了运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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