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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罩
假面示人
寻常的刀刃


帝国宫殿与其说是堡垒,倒不如说是一座城市,那宏伟壮丽的建筑群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无数高楼尖塔与石雕金像一直蔓延到天际。这片在数千年里一度被诸多城邦和国度所瓜分的辽阔疆土如今都掩埋在人类帝国的光辉一统之下,成为其宏伟丰碑的基石。宫殿所占据的领域包括了整整数座卫星城市和居住区,其中既有拥挤的请愿者城也有宽广的极乐拱顶,从太阳星系最大的空港到令人屏息的永恒之门。数百万人在它的宫墙之内为帝国劳作,其中很多人直至终老也从未离开过他们出生,工作并逝去时所处的银色生态塔楼。
这是人类一切伟业那闪亮而跃动的心脏,是一个驾驭银河之种族的王座与摇篮,它的壮丽与尊严超乎任何文字所能完整描述的范畴。伟岸的泰拉正是帝国王冠上的璀璨珠宝,明亮而永恒。
然而;在一个化为大陆的巨型都市里,必定存在着种种隐形的房间与秘密的处所。光明不会照耀到这些角落——对于其中一些而言这正中下怀。
有一个房间被称为迷罩。它就在内部宫殿的范围里,但如果有人去检视那些为这座接天城塞奠基的大胆艺术家所留下的图纸,那么这个房间及其入口的存在是绝不会有丝毫痕迹的。从任何角度而言,这个地方都并不存在,即便是那些获准知晓其真实性的人也无法在地图上将它标识出来。如果你不应找到迷罩,那么你就不会找到它。
这个房间有诸多入口,在此处会面的人各自知道其中一二——隐匿于弧光画廊那些错视艺术品中的秘密路径;藏在安纳布尔那大门室内瀑布背后的通道;大太阳系仪旁边的死胡同;所罗门愚行以及西部观景台那部宝石蓝电梯中的隐形按钮;不一而足,其中有些在数个世纪以来都未曾使用。受到召唤前往迷罩的人会进入一片变幻无常,难以绘制地图的迷宫,而一台机械会指引他们找到房间,且从来不会重复之前走过的路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房间位于宫殿内部城塞中数千座高塔之一的顶端,而这也仅仅是基于渗入此处的暗淡阳光所进行的推测,如风帆般厚重的布帘时时刻刻将房间墙壁上的椭圆形窗棂紧紧遮住。有些人怀疑那光线或许是种障眼法,透过深色玻璃伪造而成,甚至彻底是人工照明。或许这个房间位于地下深处,亦或存在着诸多相同的房间,彼此之间毫无差别以致于令人无从分辨。
而一旦踏入此处,地球上就再没有更加保密的地方,除了帝皇王座室之外。没有人能够窃听一个并不存在的房间中所进行的交谈。此处的黑色桃花心木墙壁装潢简约,只有寥寥数幅画作和几个照明球,但其下隐藏的层层机关让这个房间以及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免受任何手段的监视与窃听。这里有遮蔽辐射探测频率的机制,有吸收声音,热量与光线的仪器,此外还有一丝丝活体神经组织无休止地在所有灵能波段释放相当于白噪音的心灵活动。甚至有传言说这座房间被某种干扰场所笼罩,使得此处的时空产生不到一秒的错位,让整个房间存在于一瞬之外的未来,从而脱离宇宙中任何事物的影响。
迷罩里有张桌子,一张八边形的花梨木长桌,放在上面的全息投影仪用冷冽的光芒照耀着桌边的人们。其中六个围坐在一侧,第七人则居于首位。第八个人没有落座,而是孤身站在光线范围之外,安于担任一个充满阴影和棱角的高大身形。
坐在桌边的七个人都用由陶瓷和贵金属组成的面孔示人。他们脸上从眉毛到脖子的区域都被面具所遮盖,而正如他们身处的房间一样,这些伪装手段也远非表面上这么简单。每个面具都配备着先进科技,数据库,感应阵列,甚至是微型武器,且在外观上体现出各自主人的特质;唯有身居首座之人看起来平淡无奇。他的银色面具极其简约,仿佛只是一块锃亮的钢铁,仅有模糊的五官轮廓。面具上倒映出全息投影的幽光,那显示着诸多信息的光幕缓缓转动,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
其中展示的信息令人恼怒而失望。
“那么他死了,”一个女性的声音说道,她的语音模式在经过分形扰乱之后无法辨别。她的黑色面具紧贴在脸上,几乎像是由丝绸所制;唯独那两枚代表她双目的椭圆形红宝石打破了这个幻象。“报告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还是这么急躁,一如既往,”一个经过同样扰乱的嘶哑低语响起,那块静止的面具仿若一个因水肿而变形的头颅。“我们应该静待确切消息,卡利都斯宗主。”
红宝石双眼隔着桌子怒视过来。“我尊敬的丘利萨斯宗主,”她简洁地回应道。“你要让我们等多久?直到战火烧到门外吗?”她将珠光宝气的视线投向桌边仅有的另一位女性,那块遮盖住对方脸庞的金绿两色雅致面具上缀着一列列水滴形珍珠和墨绿翡翠。“我们姐妹的手下失败了。我早就说过。”
戴着绿色面具的女人绷紧身躯,靠座在椅背上,让自己远离卡利都斯的怒气。她的答复冷若冰霜。“我要提醒诸位,你们都还从未像文尼纳姆支派这样成功将人员安插在距离战帅如此之近的位置上。托贝尔德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足以胜任他开展的工作——”
这令一个人高马大的男性发出了轻蔑的低哼,他脸上那块在狞笑中展露獠牙的面具由白骨和钢铁制成。“如果他真的足以胜任,那个叛徒为什么没死呢?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最后怎样?只是为了把一具新鲜尸体送到荷露斯门前?”他啐了一口。
文尼纳姆宗主在面具之下眯起双眼。“无论你如何轻视我的支派,亲爱的艾佛索,你至今的成果都没什么值得自负的。”她挺直身躯。“除了几次血腥残暴的死亡之外,你对这场任务还有什么贡献?”
生有獠牙的面具盯着她,辐射出背后那个人的暴戾。“我的手下制造了恐惧!”他厉声说。“每次击杀都是对关键性叛乱分子的斩首!”
“更不用说还有巨量误伤,”一个严苛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这句评论源自一块标准型号的间谍面具,与文迪卡支派中任何一位狙击手所佩戴的装备并无两样。“我们需要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来移除叛徒之首。一把解剖刀,而非一枚手榴弹。”
艾佛索宗主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等到有人发明出能够让你坐在这里隔着半个银河击中荷露斯的狙击枪时,你大可以去拯救世界。但在那之前,躲在你的瞄准镜后面把嘴闭好吧!”
坐在桌子远端的第六个人清了清喉咙,歪过头。他的面具由多层透明材料所制,里面映射着破碎而随机的图像,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动不止。“容我向丘利萨斯宗主和卡利都斯宗主说一句?”文努斯宗主说道。“我们支派的预估机械和最为勤勉的筹算者们已经得出了结论,基于一切现有数据和模拟预期,托贝尔德活着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点二。误差范围可以忽略。然而,这也的确代表着刺客庭至今为止所有行动中对任务目标接近程度上的大幅提升。”
“咫尺天涯,”丘利萨斯嘶声道,“如果失手了这就毫无区别。”
卡利都斯宗主抬头看着那位佩戴银色面具的人。“我想激活一位新的特工,”她开口道。“她的名字是姆申,是我支派里最棒的,我——”
“托贝尔德是文尼纳姆最棒的,”文迪卡宗主突然恼怒地厉声说道。“侯斯瓦特也是我手下最棒的,正如艾佛索派出了他的顶尖高手,以此类推!但我们正在把最具天赋的学生投进一个绞肉机里,盲目而仓促地派他们去送死!向荷露斯发动的每一次攻击都失败了,而他简直显得毫不在意!”他神情严峻地摇摇头。“我们已经悲哀至此了吗?我们每一次会面都是为了细数各自的失败?”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张开双臂,示意自己的五名同僚。“我们都记得身在复仇山顶的那一天。我们在伟大远征的阴影中立下契约,用一句誓言为刺客庭注入了生命。数十年来我们借助秘密行动与暗中破坏去剪除帝皇的敌人。我们已经明确展示他们终究是无处藏身。”文迪卡宗主将目光投向文努斯宗主。“他在那一天说了什么?”
文努斯的面具闪着微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任何世界能远离我的统御。没有任何敌人能逃脱我的怒火。”
丘利萨斯宗主肃穆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敌人…”他重复道。“看起来是除了荷露斯之外。”
“不!”卡利都斯咆哮道。“我能杀了他。”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沉默地听着她继续恳求。“如果你能同意我出击,我就一定可以杀了他!”
“你也一样会失败!”艾佛索低吼道。“唯有我的支派能够达成此事!只有我们可以终结战帅的生命!”
顿时,每一位宗主似乎都要发表同样的宣言,但在他们得以开口之前,那块银色面具背后回荡起一个命令。“安静。”
房间顿时寂静无声,刺客尊主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口。“这种自相敌对与无端争辩毫无意义,”他语气平稳地说道。“自这个机构创建以来,尚未出现过需要多次任务才能将其移除的目标。至今,荷露斯困局已经耗费了隶属六个支派的八名特工。诸位都是各自支派的首席与奠基人…然而你们坐在这里相互倾轧,却无法提交一次我们急需的击杀!我要求你们找到一个消灭帝皇逆子的方案!”
艾佛索宗主说道。“我会派遣出我支派中所有活跃的成员。一次性全体出动。事已至此,我可以耗尽每一个艾佛索的生命来杀死荷露斯。”
自这场会面展开之后,那个戴着兜帽静立于一侧的人首次发出了声音;一个反对的低哼。
“我们的客人有话要讲,”文努斯宗主说。
刺客尊主向阴影颔首示意。“是吗?”
那个戴着兜帽的人微微迈步上前,让他的身影更清楚地显现在光亮中,却并没有展露出他藏在长袍深处的面孔。“你们都并非士兵,”他深沉的嗓音在房间中回响。“你们受到自己职业的制约,早已习惯独自工作,忘记了一切斗争中的基本原则。人多力量大。”
“我说的不就是这个吗?”艾佛索宗主厉声道。
戴着兜帽的人忽视了对方的打断。“我聆听了你们的谈话。我看过你们的行动方案。它们并非有所缺陷。它们只是远远不足。”他点点头。“任何一位刺客,无论多么训练有素,无论来自哪个支派,都绝对无望独自终结叛徒之首。但诸位麾下刺客的协同合作…”他再次点点头。“那或许便足以。”
“一支突击队伍…”文迪卡宗主沉思道。
“一支处决小队,”刺客尊主纠正道。“为这项任务专门挑选的精英。”
文努斯宗主在面具之下皱起眉头。“这样的提议…还从未有过先例。帝皇不会准许的。”
“喔?”卡利都斯宗主说道。“你为何如此确信?”
文努斯支派之主躬身向前,他面具上的图像变得愈发杂乱。“秘密的帷幕是我们的立足之本,”他坚持道。“数十年以来我们在帝国的阴影中工作,游离于帝皇权威的边际,而这是有着充分理由的。我们为了服侍他所做的事情绝不可令他知晓,由此才能维持他的高尚与纯洁,而为了达到这一点我们遵循着种种传统。”他朝那个戴着兜帽的人瞪了一眼。“这是我们的道德标准。我们的斗争原则。”
“同意,”文尼纳姆宗主说道。“派遣任何一位刺客都是极为精细而慎重的事务。在极端情况下,我们曾经在一项任务中出动两名或三名特工,但也都是同一个支派的成员,且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文努斯点点头。“同时出动六人,源自每一个支派?你不可能指望帝皇准许这样的事情。这…毫无先例。”
刺客尊主沉默了许久;随后他双手指尖相对,轻触着自己银色面具的嘴唇处。“我所期望的是每一位支派首席都能毫无疑问地遵从我的命令。至于你所说的‘原则’,文努斯…告诉我,狼神荷露斯是否像你一样坚守于此?”他没有抬高声调,但他的语气中绝无反驳的余地。“你认为叛徒之首会将某种战术弃之不用,仅仅因为其难登大雅之堂?因为其毫无先例?”
“他用轨道轰炸湮灭了自己的誓言兄弟,甚至是他自己的部下,”文迪卡宗主说。“我怀疑他早就毫无顾忌了。”
刺客尊主点点头。“而如果我们要杀死这个敌人,就绝不能被昔日的道德准则所阻碍。我们必须敢于更进一步。”他停顿了一下。“就这样办。”
“大人——”文努斯伸出一只手开口道。
“吾意已决,”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语气决绝地说道。“这场讨论结束了。”
 
当其他人都离开了迷罩之后,隐藏在天花板上的机械鹰在房间里盘旋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出现任何新的监听仪器,而刺客尊主则终于放任自己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将银色的面具摘了下来,那些皮层吸盘放开了与他面孔的连接。他晃晃脑袋,让长长的灰发垂在自己肩头,他身上的袍子平淡无奇。“我觉得我需要喝一杯,”他嘀咕道。他的声音与之前在面具背后发号施令的腔调全然不同;这也理所应当。刺客尊主是个幽魂中的幽魂,诸位宗主仅仅知道他是泰拉至高领主之一;然而他究竟是帝皇议会上的哪一位成员,他们就只能各自抱有怀疑了。世上只有五个人知道刺客尊主的真实身份,而其中两个便身处于这个房间里。
一个机仆蹒跚走来,递过一只镶金茶杯,里面盛着掺有白兰地的红茶。“你要陪我来喝一杯吗,朋友?”他问道。
“如果宰相不介意的话,我就算了,”带着兜帽的人说。
“如你所愿,”在一瞬之间,这个站在帝皇身侧的人,这个身负泰拉摄政重任的人观察着自己忧思万千的面孔在玻璃杯中的倒影。马卡多此刻重归自我,刺客尊主的面具踪影全无,这个身份直到下一次需要启用时才会再次浮现。
他喝了一口茶,仔细品尝。他叹了口气。这个房间中的反灵能装置尚未强大到会对他造成任何不良影响,但它们的存在就如同某种隐形昆虫的嗡鸣,让他的灵能感官略受烦扰。在这种时候,马卡多往往会猜想哪一位宗主对于他的真实身份有所察觉。宰相知道如果他想发掘出所有支派首席的真实面目,只需将心神集中于此便可达成目标。但他从未强行如此;从未有过这样的必要。刺客庭宗主们存在于一种脆弱的特权状态中,而这得以确保他们的诚实;任何一位宗主都永远无法知道其同僚,下属甚至情人是否就是坐在这张桌子周围的另一张面具。这个团体在黑暗与秘密中诞生,而如今它只能在严守其存在准则的基础上继续隐遁其中。
马卡多刚刚打破了那些准则。
他的同伴终于完全踏入了光明,迈着缓慢而沉稳的脚步绕过桌子。这个带着兜帽的人身形高大,而坐在椅子上的宰相显得分外渺小。这位与阿斯塔特体型相仿的旁观者如同是危险的化身,他优雅的动作让那一席锈红色长袍如流水般涌动。一只布满伤疤的黄褐色手掌掀开宽大的兜帽,展露出覆盖着短粗黑发的头颅,以及神色严峻的面孔与微微眯起的双眼。在他喉头,带着金色斑点的闪电形烙印显露在领口之上。
“有话就说吧,总司令,”马卡多读取着他的灵气。“我能看到你身上散发的不安,就像一个冒烟的火坑。”
禁军总司令康斯坦丁瓦尔多用一种足以让旁人凋萎的凌厉目光瞥了他一眼。“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瓦尔多回答。“无论终将有何种后果。”那位战士的手垂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用一根手指抚摸着木料。他四下扫视;眼前的禁军卫士在身处这座房间时一直在推测其真实位置,对于这一点马卡多确信无疑。
宰相用一口甘苦交织的茶盖住了自己在微笑中逐渐扬起的嘴角。“我承认,我没有预期到你除了冷眼旁观之外还会开口,”他说道。“然而你打破了这类会谈中口舌争锋的惯有模式。”
瓦尔多犹豫了一下,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你为何召我来此,大人?”
“来观察,”马卡多回答。“我想要询问你的看法——”
禁军转过身打断了他。“不要对我说谎。你召我来此并非仅仅是为了我的沉默。”瓦尔多观察着他。“你早就知道我会说什么。”
马卡多终于放任自己露出了微笑。“我…有些猜测。”
瓦尔多抿起嘴唇。“那么,我希望这样的结果令你满意。”
宰相察觉到这位战士打算转身离去,于是急忙开口将他留下。“不得不说,我有些惊讶。毕竟,你是帝国力量与高贵的化身。你是地球之主的贴身护卫,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最为纯粹的战士形象。正因如此,我本以为你会格外将刺客庭的战术视为…”他停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语。“阴险的。甚至是卑鄙的?”
瓦尔多神色有变,且并非马卡多预期中的恼怒。他反而毫无笑意地微笑起来。“如果这是为了测试我而说的反话,宰相,那就真是有些拙劣了。我对于你有更高的预期。”
“今天我挺累的,”马卡多解释道。
“禁军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你们刺客意想不到的。并非只有诸位宗主得到授权开展…特殊行动。”
“禁军的职责范围十分明确。”马卡多感觉自己正皱起眉头。这场谈话并非在朝他预想中的方向进行。
“可以这么说,”瓦尔多貌似轻快地说道。“我至高无上的职责便是保卫人类帝皇的安全。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有很多种不同手段。无论借助何种方式,终结逆子狼神荷露斯以及他所代表的威胁都是我职责所在。”
“那么,你确实相信一支处决小队可以达成目标?”
瓦尔多耸了耸他宽厚的肩膀。“我相信如果支派间毫无意义的争斗可以停息,那么他们确有成功的机会。”
马卡多微笑起来。“你看,总司令。我没有说谎。我希望得到你的看法。你也告诉了我。”
“我还没说完,”那位战士说道。“文努斯说得对。在帝皇得知这项任务后,他必定会感到不悦,而且他一定会得知这项任务,因为我会亲口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逐字逐句告诉他。”
宰相的笑容消失了。“这不明智,禁军。这会是个重大的错失。”
“你不可能自负到认为你比他更为明智吧?”瓦尔多的语气变得刚硬。
“当然不是!”马卡多厉声回答,怒火骤然迸发。“但你我都明白,为了保护泰拉和我们主人的威权,有些事情必须被留在黑暗里。帝国处境微妙,我们都知道。我们在伟大远征上付出的一切努力,帝皇所达成的一切功业,这全都被荷露斯的叛乱置于极端险境。目前正在展开的冲突并非局限于遥远星球与辽阔太空的战场之上!它们同样发生在心灵与思想中;还有其他更为难以触及的领域。然而此刻,我们有机会在阴影中发动反击,无人知晓也不被铭记。我们可以完成这项血腥的工作,而避免让整个银河熊熊燃烧!一个迅猛的结局。将毒蛇一剑斩首。”他深吸一口气。“但很多人会将这视为低劣行径。会借此中伤我们。一位父亲下令处决他的儿子…这或许已是情理难容。而这正是为什么有些事情绝不可走出这个房间。”
瓦尔多将肌肉虬结的双臂环抱在胸前,俯首盯着马卡多。“这显然是个命令,”他说道。“但我不得不去想,这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是刺客尊主,还是泰拉摄政?”
宰相的双眸在昏暗光线下熠熠闪亮。“这由你自己决定,”他说道。
 
在帝皇的启迪降临之前,警察办公楼所在地曾是一个祭拜偶像与先祖的地方。昔日,那些富有或是高贵之人的遗体便被埋葬在大厅下方的墓穴中,而诸多宏伟壮丽的雕像以及其他华而不实之物则充满了这座建筑的每个角落,一道道回廊与厅室引向无数的祭坛和庙宇,其中供奉着伴随一次殖民从古老地球远道而来的各路神祗。如今那些墓穴变成了囚室和数据间,武器库和储藏室。一间间厅堂则拥有了新的意义,成为安全与警戒的代表,而所有艺术品和偶像则大多被砸碎抛弃,只留下一小部分收藏在博物馆里,纪念那愚昧的过去。这一切都发生在尤瑟夫萨巴特出生之前很久。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只有寥寥数人还能回想起这座建筑中残留的任何宗教意味。
教堂作为司法结构的重生颇为恰当。它如今是令人敬畏的警察总部,正如它曾经彰显着昔日祭司们的威权一样。萨巴特穿过大厅中长长的走廊,在旁边那些排队等待的人群中,诸多市民正与当值的倒霉警员们争辩不休,随后他迈过一道哨卡,在此守卫的枪械机仆用一道绿色激光扫过他的面孔,立刻放任他通行。他向桌边几个手握纸条的西区警探匆匆点头示意,摆手谢绝加入他们的娱乐活动;他踩着螺旋台阶来到了二层。这里几乎是一座楼中之楼,多层木制建筑搭设在如同机库般空旷的大厅内部。他迈入那个与往常一样简陋凌乱的房间,一摞摞纸张与照片松散地四处堆放,只有熟知如何解读之人才能看到其中蕴藏的某种杂乱秩序。在房间中央,一根根包裹着橡胶的粗重缆线从嵌有诸多黄铜插槽的立柱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周围的通讯器和全息投影仪。其中一根缆线末端的监听耳机戴在尤瑟夫搭档的头上,那个人蜷着身躯坐在椅子里,双目紧闭,无意识地用手指玩弄着自己腕带上所佩的金色鹰徽。
“戴格,”尤瑟夫站在那个人面前,喊着他的名字。对方没有回应,于是警探猛地打了个响指。“醒醒!”
戴格西甘警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这不是睡觉,尤瑟夫。这叫沉思。你从来都没经历过吧?”他摘下耳机看着他。尤瑟夫能听到微弱的合成语音从中传来,用一成不变的短促语调念诵着某场犯罪事件的报告。
戴格与他的搭档有着鲜明的反差。尤瑟夫身材比平均水平略高,体型清瘦,面孔干净利落,一头淡金色短发。西甘则矮胖圆润,胡须与卷发蓬乱不羁,带有双下巴的脸上永远是种垂头丧气的表情。他又深深叹了口气,仿佛整个世界的重担都压在他肩头。“反正我也没必要再听一遍了,”他继续说道,手腕一甩将耳机接头从立柱上扯了下来。“斯卡塔写的报告就跟这机械语音一样无聊。”
尤瑟夫皱起眉头。“我在那儿目睹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无聊。”他低头看到一些仓库犯罪现场的照片。即便成为了黑白图像,其中的恐怖事物也毫无逊色。每张照片中都有一池池鲜血,瞧见这些让当时的感官记忆骤然浮现在警探脑海里。他眨眨眼将种种感觉驱散。
戴格看到了。“你还好吧?”他忧虑地皱着眉头问道。“要歇会儿吗?”
“不用,”尤瑟夫坚决地说。“你说有新消息?”
戴格点点头。“说不上很新。倒像是对于我们原有怀疑的确认。”他在无数纸张与数据板中翻了一阵,找到那张打印出来的文件。“对于伤口形式的分析对应到了一种专业刀具。”
“医疗器械?”尤瑟夫回想起那些近乎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毁伤;但戴格摇了摇头。
“其实是农业。”那名警探在脚下的纸箱里刨出一个塑料盒,打开之后展现出一把带有弧形锋刃与滚花手柄的刀子。“我从证物室里拿了一把上来,这样我们也有个实物可以看看。”
尤瑟夫立刻认了出来,他压制住自己伸手去触摸的冲动。这是一把收割刀,整个星球最为常见的工具之一,被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数以百万的农工所使用。这种刀会出现在每个酒庄里,与它们所收割的葡萄一样毫无特殊之处。当然,它既然如此常见,便自然是伊斯塔上最为普遍的谋杀工具——但尤瑟夫从未见过这种刀被用来开展空港中的那种杀戮。借助如此粗糙的工具留下那般精细的伤口需要相当程度的技巧与时间才能达成。“泰拉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嘀咕道。
“这是个仪式,”戴格用不知何来的信心说道。“不可能是别的。”他将刀放在一边,指着散乱的文件。除了属于空港谋杀案的无数资料之外,这里还有来自周边河谷中几片附属辖区的若干盒微缩胶卷和照片,在这场案件的报告通过警备网络传达至全球范围之后,相关信息就自动转交到了这里。此前还发生过一些案件,虽然与扎瑞德诺特的死并非完全相同,但其中都包含了类似的手法。戴格提出,这个杀手在犯案过程中逐渐“成熟”,对于其想要通过自身罪行来表达的意图愈发自信。
这并非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发生的第一个连锁杀人案。但这与以往案件似乎都有所不同,虽然尤瑟夫尚未明确找到其特殊之处。
“我想不通的是,”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混蛋是怎么把这个倒霉鬼弄到天花板上的。”尤瑟夫和戴格转身看到了贝尔茨莱姆纳探长,他肥厚的手里握着一摞照片。莱姆纳体型庞大,皮肤黝黑,永远面露微笑,即便是在目睹诺特的血腥死状时也带着一丝笑意;然而那温暖的表情是种伪装,掩盖着自私而圆滑的品性。“你怎么看,萨巴特?”
尤瑟夫构建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我们正在对此展开调查,探长。”
莱姆纳扔下照片轻笑一声,尤瑟夫不禁感到牙根酸痛。“好吧,我希望你能找出一些更好的答案。”他指向房间对面的门。“高级探长就在门外。她要介入这个案子。”
戴格低声呻吟了一下,尤瑟夫感觉自己顿时泄了气。如果辖区指挥官要插手此案,那么两位警探的工作就必定会加倍辛苦。
仿佛莱姆纳的话是一道召唤咒语,房门应声打开,高级探长卡塔泰利马克带着一名助手走了进来。泰利马克的出现如同一阵电流般席卷整个房间,所有警探和警员都匆忙让自己显得分外认真勤勉。然而她似乎毫不在意,径直向尤瑟夫和戴格走来。那个女人穿着笔挺的裙装制服,脖子上悬挂的金杆镶嵌着单独一道银环。
“我正在跟萨巴特警探和西甘警探说你要介入这个案子呢,女士,”莱姆纳说道。
指挥官显得心不在焉。“有何进展?”她问道。这个女人的面孔棱角分明,目光甚为凌厉。
“我们正在建立一个坚实的调查基础,”戴格回答,他与自己的搭档一样善于提供模棱两可的答案。他吞咽了一下。“不过,有些跨部门事务可能会在今后引发麻烦。”他正要继续说下去,泰利马克却已经向莱姆纳投去一个“你怎么还没把这件事说清楚?”的目光。
“不必担心,警探。我刚刚从法务总监那儿回来。”
“喔?”尤瑟夫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中不带讽刺。
泰利马克接过话头。“法务部现在忙得很。他们正在整个星球范围上开展几场行动。这件…案子不必成为他们额外的负担。”
行动。这似乎是时下用来描述法务部在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上所作所为的惯用方式。这个毫无褒贬色彩,任人解读的词语掩盖着他们实际行径的真相——那就是悄无声息地筛查诸多城市中无论地位高低的一切角落,搜寻任何反帝国思想与亲荷露斯势力的蛛丝马迹,将所有可能会发展成叛乱的萌芽无情剿灭。
“这只是些尸体,”莱姆纳轻描淡写地指出。
“没错,”高级探长说道。“而且实话讲,警察更适合这种调查工作。法务部并非这个世界的本地人,而我们是。我们对于这里的了解是他们永远都比不上的。”
“正是,”尤瑟夫表示赞同。
泰利马克赏给他们一个紧绷的微笑。“我想要迅速而沉稳地处理好这件事。我们何不借此提醒法务总监和他远在泰拉的主子们,伊斯塔人有能力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
尤瑟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一部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应该点头,另一部分是因为泰利马克刚刚证实了她想要迅速了结此案的真实原因。这位高级探长觊觎着警察总长的位置,谋求执掌整个星球的警察力量,这绝非秘密;而她若要达成这一目标,那么现任者——据传也是她的情人——就需要拿到唯一一个他尚可升任的职位,即这颗星球的帝国总督。警察总长真正的竞争者只有一个,那就是法务总监。若能在这样一桩罪案上表现出果决姿态,那么在选举来临时必然会有所助益。
“我们在调查一切相关方向,”莱姆纳说。
高级探长用手指敲着嘴唇。“我希望你们格外注意这件案子与那些在布雷胡峡谷附近活动的宗教狂徒之间是否存在任何关联。”
“神统派,”莱姆纳抽抽鼻子,好心地解释道。“一群怪人。”
“恕我直言,”戴格说,“他们算不上狂徒。他们只是——”
泰利马克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恶行会落地生根,警探。帝皇将伟大远征引领到这里并非意外。我不会让迷信行为在这座城市或是我管辖范围里的任何城市中散播,明白吗?”她看了一眼尤瑟夫。“神统派是一个地下邪教,违逆了帝国法律。找到他们与这件案子之间的联系,先生们。”
无论那种联系是否存在,尤瑟夫在心底暗暗补充。
“那么,你们清楚我的观点了?”她总结道。
他又点点头。“完全清楚,女士。我们会尽己所能。”
泰利马克抽抽鼻子。“还要再努力些,萨巴特。”
她迈步而出,莱姆纳跟在后面,临走时向他投来一个微弱的笑容。
“只是些尸体,”尤瑟夫看着他们离开,巧妙地模仿探长的声音。“他的意思是,目前为止死的都是小人物。没有值得他注意的人。”他呼了口气。
戴格的表情变得比平日更加悲观。“干嘛那样栽赃神统派?”他嘀咕道。“他们能跟连环杀人案有什么关系?泰利马克对于那些人的了解完全来自谣言,都是些无端偏执的胡说八道。”
尤瑟夫扬起一边的眉毛。“你就知道得更清楚了?”
对方耸耸肩。“显然不是,”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说道。
 
在他把伊瓦克哄睡着之后,尤瑟夫回到客厅里坐在暖气旁。他微笑着看到妻子给他倒了一杯上好的雾酒,他举杯啜饮,她则在另一个房间里设置自动洗衣机。
尤瑟夫让自己迷失在那甘美的佳酿中,思绪远飘天外。在酒杯里,他仿佛看到了辽阔而未知的奇异海洋。不知怎地,这景象让他放松下来,他的心灵接受着翻卷波涛的抚慰。
仑妮亚的轻咳声让他吓了一跳,一滴酒从杯中溅了出来。他的妻子早已走进客厅,而他沉溺在幻梦中的思维竟然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
她投来一个忧虑的目光。“你还好吗?”
“还好。”
仑妮亚并未被说服。十五年的相爱显然足以让你拥有一种洞察力。而正因如此,她也没有追问。他的妻子了解他的工作,也知道他会尽量将公务留在家门之外。她只是问了一句。“你需要聊聊吗?”
他喝了口酒,没有看着她。“还不用。”
于是她改变了话题,然而这并未让尤瑟夫感到很轻松。“伊瓦克学校里今天出事了。一个男孩被带走了。”
“为什么?”
“伊瓦克说是因为有些高年级小孩在玩一种游戏。他们管那个叫战帅与帝皇。”尤瑟夫放下酒杯,她继续说着。然而他已经意识到仑妮亚要说什么了。“这个男孩,他说了一些关于战帅的话。伊瓦克的老师们听到之后报了上去。”
“报给法务部了?”
她点点头。“如今大家都在议论。要么就完全不敢议论了。”
尤瑟夫抿起嘴唇。“大家都很迷茫,”他最终说道。“所有人都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这种事情…太愚蠢了。”
“我听到过一些谣言,”她开口道。“有些人认识在其他星球,其他星系的朋友。”
他在辖区里听到过类似的东西,说话之人要么改变语音,要么压低声调。谣言和辟谣四下盛行。人们讲述着可怕的事物与残忍的行径,将其归咎与服务战帅或效忠帝皇之人——有时候一件事情会被同时安在两个阵营头上。
“以往对我畅所欲言的人如今都缄默不语了,”她补充道。
“就因为我是你丈夫?”她点点头,这让他皱起眉头。“我又不是法务部的!”
“我想法务总监的人让情况变得更糟了,”她说道。“之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没有什么辩论是不能公开进行的。但现在…在叛乱之后…”她思绪杂乱,没能继续说下去。
仑妮亚需要他的宽慰,需要他安抚她的忧虑,但尤瑟夫掏空心思也没能找到任何话语。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要向她说什么,此刻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玻璃被砖头砸碎的声响。
他立刻站了起来,冲到窗边,透过百叶窗向外窥视。呼喊声迎面而来。在那条从他家大门前方蜿蜒而过的小路上,他看到四个年轻人在围攻另一个。他们手里举着瓶子,仿佛那是一根根棍棒。他眼看着第五个人被碎玻璃滑倒,摔在地上。
仑妮亚已经打开了墙边的木盒子,警讯通报机就躺在里面。她用一个目光表示询问,他点点头。“报警吧。”
他将外套从客厅的衣帽钩上一把扯下,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些!”
尤瑟夫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一只手放在门闩上,转头看到伊瓦克小小的身影。“父亲?”
“回床上去,”他告诉儿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将权证棒挂在脖子上,冲了出去。
 
等他来到路边时,那些人已经开始对摔倒在地的受害者拳打脚踢了。他听到了叫喊声,而那个被当作诅咒的名字再次出现。荷露斯。
第五个年轻人在流血,他用双臂抱住脑袋保护自己。尤瑟夫看到一记沉重的钩拳从右边挥了过去,将那个小伙子打翻。
警探手腕一甩,让藏在袖兜里的警棍落入掌中。随着一阵嘶鸣,那根记忆金属棒延展到了四倍长度。他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大声喊道。“警察!”话音未落,他一棍扫向最近处那个攻击者的膝盖。
那个年轻人立刻倒地。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退却。其中一个人手里攥着半块砖头,他掂量着自己的武器,似乎在考虑是否要投掷出去。尤瑟夫扫视他们的面孔。这四个人用围巾蒙住了口鼻,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铁路上的混混。那些年轻人白天在货运站工作,为连接空港与酒庄的单轨货车装卸物资,到了晚上他们则四处游荡,犯一些轻微的罪行。但他们平日里不会在这个居住区活动,今天显然是被受害者吸引过来的。
“逮捕他!”其中一个指着受伤倒地的年轻人说。“他是个叛徒,没错!狗娘养的叛徒!”
“不…”那个人喘息道。“不是…”
“警察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半块砖头的那个人咆哮道。“都是一路货色!”他嘶吼一声抛出了手中的投掷武器,尤瑟夫将砖头挡开,但额头还是被扫中,让他踉跄后退了几步。那些混混眼见如此,立刻四散奔逃,消失在街道拐弯处。
在一瞬间里,尤瑟夫被难以置信的狂怒所充满,他只想冲出去追上那些混混,将他们都打翻在石子路上;然而他压下怒火,弯腰把那个受伤的年轻人搀扶起来。那个人的手已经被碎玻璃划得鲜血淋漓。“你还好吗?”警探问道。
年轻人蹒跚地退开一步。“别…别伤害我。”
“我不会的,”他说道。“我是个警察。”尤瑟夫的脑袋还因为那块打偏的砖头而嗡嗡作响,但他的注意力突然莫名地投在了那个年轻人口袋里一卷印着红色文字的纸张上。他握住年轻人的手,从对方兜里抽了一张出来。那是神统派的传单,上面所印的华丽辞藻与宗教概念在他看来不知所谓。“你从哪儿弄到这些的?”他质问道。
在路灯的眩光下,尤瑟夫终于看清了那个年轻人苍白的面孔;他脸上此刻写满的恐惧比刚才面对那些手持酒瓶砖块的混混时还要强烈。“别管我!”他大声喊着,用双手猛推警探。
尤瑟夫失去平衡——归功于他脑袋里的痛楚——摔倒在地。他摇摇头甩开弥散的疼痛,看到那个年轻人一路狂奔遁入黑夜之中。他咒骂了一句,试着站起身来。
警探的手摸到了石子路上的什么东西,某种弯曲而锋利的物体。最初他以为是一块碎玻璃,但光线落在上面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尤瑟夫低头细看,明白过来那究竟是什么。他不禁猜想…这是在混战中从谁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那是一柄饱经风霜的收割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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