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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千子 踏入废土

在卡莉斯塔发作的三天之后,阿里曼终于开始讲述千子的起源。勒缪尔没有心情去记录,他与卡蜜尔一直不眠不休地陪伴着卡莉斯塔。她正躺在医疗金字塔的一个监护室里,身上接着无数仪器,勒缪尔猜不出它们的功能。其中一些似乎是黑鸦学派特有的装置,但安库埃南拒绝解释它们的机制。

那次发作抽干了她的精力,她仿佛就在大家眼前逐渐凋零。勒缪尔每次想要休息的时候都会看到她充血的双眼,这让他睡意全无。他不愿承认这一点,但看到卡莉斯塔这个样子让他恐惧万分。

玛丽卡也有过像卡莉斯塔这样的发作,几个月之后她就...

不,不要这样想。

在勒缪尔把纸笔塞进卡莉斯塔手中之后,她立刻用押韵的胡言乱语填满了一页页纸张。

安库埃南此时正在检查她书写的东西,希望可以从中解读出一些信息,勒缪尔企盼他能够有所收获。至少那会让卡莉斯塔的痛苦遭遇有些意义。

“你愿意听吗?”阿里曼问道,勒缪尔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话语上。

他们正坐在从黑鸦学派圣殿高处探出来的一个封闭露台上,那带有玻璃尖顶的巨大植物园俯瞰着下方遥远的城市,其精细调控的温度让人感觉与身处室外无异。这个露台位于金字塔南侧,因此勒缪尔能够看到火凤学派的圣殿,以及那个守护其大门的泰坦。他听说那是一个战利品,由卡洛菲斯从科瑞欧瓦伦姆的战场上带回此处,而它昔日是虚空行者军团的一员。缴获一架隶属帝国的战争机器似乎有些恶趣味,但基于他对卡洛菲斯的了解,这大概并非意料之外。

“抱歉,我刚刚在想卡莉斯塔,”勒缪尔说。

“我明白,但她正得到悉心照料,”阿里曼保证道。“如果有任何人能够解读俄瑞斯女士的书写,那就一定是安库埃南了。而我们的医疗机构首屈一指,通晓古老技艺与先进医术。”

“我知道,但我还是会担心,你理解吗?”

“是的,”阿里曼答道。“比你想象得更能理解。”

“当然,”勒缪尔点点头。“在战场上失去兄弟一定很难受。”

“的确,但那并非我所指。我说的是那些殒命于战场之外的人。”

“喔?我一直以为阿斯塔特基本上是不朽的?”

“除去战损之外,几乎确实如此。现在还说不好。”

“那么你如何能理解我的感受?”

“因为我也失去过至亲之人,”阿里曼说。

从阿斯塔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让勒缪尔倍感震惊,他顿时将苦楚的回忆抛开,眯起眼审视对方。阿里曼又在无意识地触摸他肩甲上的那簇银制橡叶。

“那是什么?”勒缪尔问道。

“它是一个饰品,”阿里曼带着哀伤的微笑说道。“可以说是个护身符。在我和我的孪生兄弟被选为千子的学徒时,我的母亲给了我们一人一枚。”

“你有个孪生兄弟?”

“我曾经有个孪生兄弟,”阿里曼纠正道。

“他怎么了?”

“他死了,很久以前。”

“我很抱歉,”勒缪尔说道,阿斯塔特在接受基因改造成为超级战士之前也曾拥有各自的人生,这是他从未思量过的。他们与普通人之间如此天差地别,人们几乎理所当然地认为阿斯塔特是在某个秘密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阿里曼曾经有过一个兄弟,这种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血缘关系为这个超凡的造物赋予了一张凡人的面孔。

“他叫什么?”

“他叫奥尔穆兹德,在古代波斯语中那是‘牺牲’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因为这会有所裨益,”阿里曼说道。“我想,对我们两个人都是。奥尔穆兹德的死同样是千子创生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当然,”勒缪尔说。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一个饱受困扰的军团,”阿里曼说道。“原体曾经告诉过我,我们的基因种子收集于一段不详的时期,正值剧烈的寰宇动荡。在那昏暗无光的冲突年代中让地球孤立无援的虚空风暴卷土重来,影响着整个世界:疯狂,自杀,无端的暴力。最后一位泛大陆的暴君刚刚被推翻,地球正从那场世界大战的灰烬中抬起头来。那些风暴看似诸多战争的垂死挣扎,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但事实远非如此。”

“你当时在场吗?”勒缪尔问道。“你目睹了这一切?”

“不,但我学得很快。我很幸运,出生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一个富庶家族。我们的君王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已经与地球的新主人结盟,因此我们逃过了核战的恐怖以及雷霆战士的入侵。”

“原型阿斯塔特。”

阿里曼点点头说道,“他们是凶暴而粗糙的造物,但足以应付那场征战。他们曾是普通人,帝皇麾下最强悍的战士,而他将完全成熟的生物与机械组件植入他们的身躯,从而增强他们的力量,耐力和速度。他们如同怪物一般,大部分都因其强化的体格所带来的生理负担而最终陷入疯狂。”

勒缪尔察觉到了阿里曼在强化这个词上的语调,听出他对于帝皇初期造物的直白批判。

“随着战争的结束,帝皇执掌地球,将目光投向星空,他明白自己仅仅完成了统一之路的第一步。他知道雷霆战士绝对无法与他并肩将一盘散沙的人类文明重新汇成一股。他需要一支远超雷霆战士的军队,就像雷霆战士远超凡人一样。但首先他需要一些能够领军作战的强大士兵,他需要将军。”

“你说的是基因原体,对吗?”

“是的,没错。帝皇用他在漫长战争中发掘出的失落科技创造了基因原体。在逃离火星霸权的流浪遗传学家的帮助下,他打造出了一个个如此光辉以至于再难复制的个体。他们是基因进化的巅峰,却在成熟之前就与帝皇失散了。你一定听过那些传说吧?”

“是的,但我以为它们只是传说。”

“不,”阿里曼摇摇头说。“它们是经过润色的真相,促使人们尊崇他们的事迹。比起一位出身平凡之人,士兵们更愿意跟随一个源自传奇的将军冲锋陷阵。”

“我想是的,”勒缪尔同意道。“我之前没有这样想过。”

“很少有人这样想,”阿里曼微笑着说。“但我正讲到我自己。”

“抱歉,请继续。”

“与地球上很多其他部族不同,我们族群的血脉没有被各种遗传性或者病毒性缺陷所污染,因此帝皇率领他麾下的大批科学家来到我们之间,在每个家庭中检测必须的基因标记。我和我的兄弟,我们拥有他正在寻找的东西,于是在我们父母的准许之下,他将我和奥尔穆兹德带入世界之巅深处的一个秘密地点。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的母亲将一个饰品各交给我们二人,她说那代表着杜尔-卡内恩,阿契美尼德最伟大领袖的力量。她让我们把它随身带好,告诉我们说那位古代君王会保佑我们平安。”

阿里曼提起脖子上的一根皮绳,展示出一枚硬币大小的银制挂坠,上面有橡叶图案的浮雕。它与嵌在阿里曼肩甲上的那个完全相同。

“当然,这是愚昧的迷信。一个几万年前就已经入土的君王又如何能庇佑生者?虽然这与理性的信条相悖,我们还是在接受训练的过程中一直都戴着各自的护身符。”

“什么样的训练?”

“对力量,速度和思维的检验。在我的族群里,人们从小就被教导真相高于一切的道理,而奥尔穆兹德和我出身贵族,因此早已熟习猎杀和辩论的技巧。我们在各项训练中都出类拔萃,生理强化的进程也让负责照料我们的科学家欢欣不已。在山脉之下进行训练的人很多,最终大家被划分到了不同的小组,即使亲生手足也常有分离,但奥尔穆兹德和我很高兴地发现我们全程都在一起。”

“我们迅速成长,刻苦训练,技艺超群,很快就踏入战场去镇压地球上残存的反抗势力,以此检验自己的战斗技巧。身披崭新的盔甲,手握最具毁灭性的武器,我们无人能敌,随后便被命名为千子。”

“我们离开地球的日子是个伟大的时刻。就连乌兰诺的凯旋也无可比拟,因为整个世界都悲泣着告别人类统一的设计师。地球与火星的联盟已经完善,机械神教的表现超乎预期,他们为帝皇建造了无数舰船,让他得以踏入星海,完成他的伟大远征。地球的天穹被数十万艘星船所充满,它们组成了诸多舰队,后勤队伍和支援部队。那是一支用来征服银河的大军,而我们的目标正是如此。”

阿里曼停下来,扫视下方的提兹卡,随后将视线转向漆黑镜面般的大海。勒缪尔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空洞的目光,他强烈地感觉到阿里曼既是为他,也是为了自己在讲述这段故事。

“伟大远征的早期充满了令我们欣喜的征伐,我们横扫太阳系,收复旧土。在地球之外,充满敌意的异形四处滋生,我们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斩草除根,让它们的世界化为焦土,在身后留下的只有灰烬。”

“那听起来并不像伟大远征,”勒缪尔指出。“我以为远征的意义在于启迪人类,推动理性。而那似乎更像是简单的征服。”

“你要明白,我们当时在为种族的延续而战。地球四面楚歌,我们只能以牙还牙。那是一段荣耀的岁月,阿斯塔特逐渐意识到我们能够释放出不可阻挡的纯粹怒火。人的品性会被战争所塑造,军团也是一样。我不知道这是否因为我们体内流着原体的血,但每支军团都开始演变,相互之间不再只是名号有别。极限战士以纪律严明著称,对他们而言每一场战斗皆是学习并改进的过程。而吞世者,好吧,你能想象到他们是如何战斗的。”

“千子呢?”

“啊...我们就是在那时遇到了旅程中的第一个险境,”阿里曼说。

“险境?”

“在伟大远征的第五年,我们的品性逐渐显现。我们的战士开始展露出远超预期的能力。我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便早有预知,奥尔穆兹德则能凭空召唤出闪电。军团中的其他人拥有类似的技巧。最初我们倍感欢欣,认为这潜伏的力量乃是帝皇的手笔,但很快我们的喜悦就变成了惊恐,因为一个个战士开始转化。”

“就像哈斯塔在伯劳星上那样,”勒缪尔说。

“血肉异变,没错,”阿里曼说道,他站起身走到露台边缘。阿里曼握住扶手,眺望远方。勒缪尔走到他身旁,在俯视下方的时候尽量克制住轻微的眩晕感。

“第一个战士在比占特星球死去,他的血肉内外翻转,他的力量不受控制。某种东西占据了他的躯体,把他撕成两半,让他成为了某种来自浩瀚之洋的异形怪物的皮囊。我们以为那只是偶然现象,但并非如此;那是种疫病。”

“真的这么糟?”

“其程度超乎你的想象,”阿里曼说道,勒缪尔深信不疑。“很快这就众所周知。很多军团都已经与原体相会,其中一些憎恨我们的力量。莫塔瑞恩尤为如此,而科拉克斯和多恩也不遑多让。他们惧怕我们的能力,因而广散谣言,在任何人面前污蔑我们是滥用不洁妖术的巫师。他们几乎从未意识到,正是他们所诋毁的那种力量帮助他们穿越茫茫星海或是播撒恶毒言论。”

勒缪尔在阿里曼脸上看到了他的愤怒,那回忆中的苦楚让周围的植物干枯凋萎。他感觉一阵反胃,咽下一口酸水,阿里曼则继续开口。

“一年年过去,越来越多的战士屈服于血肉异变,但我们也逐渐了解应该警惕什么迹象,如何防患于未然。很诡异地,罹患异变的战士越多,我们的力量便越强大。我们学会了怎样抵御最恶劣的血肉异变,但依旧有越来越多的人身受其害,而我们的迫害者的声音也愈发刺耳。甚至有人提议将我们解散,从帝国的历史中抹消。”

勒缪尔摇摇头。

“历史的特性在于,”他说道。“它总会记住那些你宁愿忘掉的事物。没有人能够抹消那么多东西,总会有残存的记录。”

“不要如此确定,勒缪尔,”阿里曼说。“帝皇的怒火无比可怕。”

勒缪尔听到了阿里曼话语中的哀伤,他想要追问下去,但对方的故事尚未结束。

“奥尔穆兹德和我站在千子的最前线,我们的战斗技巧与对奥秘的掌握都炉火纯青。我们以为自己免疫于血肉异变,认为我们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能够将其拒之门外。我们是多么傲慢!奥尔穆兹德首先被感染,在他努力对抗自己反叛的躯体之时,我被迫将他隔离起来。”

阿里曼转头看着勒缪尔,他炽烈的目光让勒缪尔不禁畏缩。

“想象你的身躯与你为敌,每个分子都拒绝履行其基因所编码的职责,而能够阻止你的血肉发生狂乱变异的就只有你的意志力,但你时刻都明白自己最终必将变得虚弱不堪,无力反抗。”

“我做不到,”勒缪尔说。“这超乎我的想象。”

“我尽一切所能去帮助奥尔穆兹德,但在他屈从于异变之后不久,我也被感染了。我没有像其他遇难的兄弟一样进入静滞力场,错过整场伟大远征,等待解药能够被发现,因为我尚可抵御异变的侵袭,虽然我知道那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阿里曼微笑起来,勒缪尔五脏六腑中的扭曲痛楚逐渐缓和。

“就在那时,奇迹发生了,”他说道。“我们抵达了普罗斯佩罗,帝皇找到了马格纳斯。”

“那是什么样的?”勒缪尔问。“与失落的父亲相聚是何感受?”

“马格纳斯是我们的救赎,”阿里曼颇为自豪地说。“我们与帝皇一同降临到星球表面,但我对于那场父子重逢少有印象,因为我不得不忍受剧烈的痛苦,努力维持身躯的稳定。对于我们的军团而言,那是个黑暗而又喜悦的时刻。显然我们不可能继续前进,血肉异变已经夺走了太多战士,而我们却束手无策。就在陷入绝望的同时,我们又倍感欢欣,因为我们终于和军团的基因原体相聚。”

阿里曼追忆中的喜悦让勒缪尔微笑起来。第一学会的连长遥望着弗泰普金字塔,一种难以解读的表情在他脸上划过,就像一个有罪之人不敢面对尘封的记忆。

“在帝皇离开普罗斯佩罗的一天之内,军团中就有更多人遭受了异变。虽然我成功抵抗的时间比所有人都更长,我同样屈服了。我的躯体开始反叛,我的力量狂乱无缚,但我对那一天的记忆只有惊恐,因为我明白自己将会沦为某种怪物,与我们从地球出征之后屠戮的诸多怪物无异。很快,我就必须像恶兽一样被了结。”

“在那之后,我记得在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令人宽慰的声音,柔和而温润,我猜那就是一位父亲在安抚患病子女时的语调。黑暗将我笼罩,而等到我再次苏醒,我的身躯竟已完好无损。血肉异变几乎将我们毁灭,但我们终于夺回了对自己躯体的掌握。军团得到了救赎,但我在那一天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因为我的一部分已然殒命。”

“你的孪生兄弟,”勒缪尔说。

“是的。我重获新生,但奥尔穆兹德死去了。血肉异变对他身躯的损毁太过严重,让他无法被拯救,”阿里曼说道。“我取来他的银制橡叶,嵌在了我的盔甲上。我理应这样纪念他。”

“我再次深表同情,”勒缪尔说。

“没有人能够记起这个奇迹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我们确实活了下来,虽然仅剩一千名战士。”

“就像军团的名字,”勒缪尔说。

“的确如此,”阿里曼同意道。“我们真的成为了千子。”

勒缪尔皱起眉头说道,“等等,这说不通。你们在到达普罗斯佩罗之前就叫作千子了,对吗?”

“是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取这个名字?只有当马格纳斯在普罗斯佩罗上拯救你们之后,军团的名字才正合适,”勒缪尔说。“然而你们在此之前便已经是千子。那么只有一千名幸存者难道仅仅是个惊人的巧合吗?”

“如今你的思维方式逐渐像一个实践者了,”阿里曼微笑着说。“我一直和你说,世上没有巧合。”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帝皇预见了你们将要遭受的事情,以及马格纳斯会拯救你们之中的一千人?”

“或许吧。帝皇预见了很多事物,”阿里曼说道,但勒缪尔察觉到了他的搪塞。“是的,马格纳斯拯救了我们,但他从未说过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重要吗?”勒缪尔问。“他救了你们。这还不够吗?”

阿里曼仰望苍穹。“这尚未可知,但我认为这会是重要的。这会非常重要。

虽然她很担心卡莉斯塔,但卡蜜尔太享受这场探险了,没法多想那位病榻上的朋友。她从床上爬起来,和凯娅吻别,冲向与卡洛菲斯会和的地点,将卡莉斯塔俄瑞斯抛诸脑后。她对此颇有负罪感,但还不至于让她错过这个探索普罗斯佩罗废土的机会。

卡洛菲斯的碟形速攻艇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将他们送达了那个城市的废墟,卡蜜尔原本有些失望,直到她得知这段旅程究竟有多长。提兹卡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卡蜜尔猜想着为何大家依旧把提兹卡之外的领域称为“废土”,因为简直没有更离谱的称呼了。这里的风景比她所能想象的更加葱郁。绵延的森林和宽广的平原一望无垠,水晶般清澈的河水从山巅飞流直下,汇成一道道喷涌的瀑布。

卡洛菲斯驾驶速攻艇的技术十分精妙,这让卡蜜尔颇为吃惊。她本以为他会横冲直撞,毫无灵巧。他们跨越这片富饶大地的急速令人振奋,而得以探索普罗斯佩罗远古城市的刺激感也正如她想象的那般完美。

卡蜜尔抬头望向那些焦黑的铁石高塔。它们的结构被绿植所覆盖,在沿着峡谷袭来的寒风中轻轻摇摆。数百个枯骨般的钢架组成某种类似网格状的布局,遍布于山谷的入口,而脚下的大地则像是破败的混凝土,被极具耐心的野草撑得四分五裂。

一堆堆碎石聚集在那些建筑脚下,似乎是被无情的自然之力所剥落的覆面或者地板。经过一整个上午和半个下午的探索,他们发现了一些尚且保存着内部结构的建筑,但它们为数不多且颇为稀疏。

卡洛菲斯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为那些建筑照相,爆矢枪随意地挂在肩膀上。她已经收集到的照片足够装满一座图书馆了,但她所触碰过的东西尚未提供任何有趣的信息。

“你找到什么了没有?”卡洛菲斯问道。“这些废墟很无聊。

“还没有,”卡蜜尔说。

“我们该走了。这个峡谷最近有过噬灵蜂活动。”

勒缪尔曾经提起过噬灵蜂。它们听起来很丑恶,但有卡洛菲斯当保镖,她并不太担心。

“我们还不能走,”她说着,俯身钻进一座颇为完好的建筑,阴影和衰朽在里面回荡。“我至今碰过的东西都是机械制造的,没有记忆。它们对我一点用都没有。这一间状况还不错,或许里面藏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座建筑的内部充满了潮湿荒废的气味,它的阴影如今是普罗斯佩罗废土中那些野生动物的家园。墙壁上的破洞让光线透射进来。灰尘悬浮在空气中,如同一个个光点随风飘荡。

卡蜜尔深吸一口气,在那霉味中尝到了尘封的岁月。历史蕴藏于此,只要她能找到某些曾经拥有一个鲜活主人的物品,便能解锁那些故事。

“这边,”她说着,走向一道通往上层,摇摇欲坠的铁制楼梯。

“那看起来不太安全,”卡洛菲斯审视着锈迹斑斑的扶手说道。

“你的关心让我很感动,”卡蜜尔说,“但它已经这样坚持了几千年。我想它可以再撑一个下午,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不是个工程师。”

她试着判断对方是否在开玩笑,但他毫无变化的表情让她放弃了。

“好吧,”她转过身说道。“我爬过不少快散架的楼梯,这个看起来没问题。”

她转回身,开始往上爬,盼望那个会将她埋在一摊破碎楼梯和尴尬处境中的喜剧性时刻不会到来。很幸运地,楼梯坚守着岗位,只是在卡洛菲斯踏足其上之时发出了令人紧张的尖锐呻吟。

上层结构和下面一样潦倒,那灰色的地板覆满了尘土,杂物和碎石。更高的楼层基本都坍塌了,让这座建筑如同烟囱一般,只剩下残存的地板和梁柱孤零零地悬在空中。飞鸟在上方振翅,她听到了高处巢穴中那双翼摩擦的轻柔声响。

“你指望在这里发现什么?”卡洛菲斯问道。“一切都腐朽了。如果这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早就该找到了吗?”

卡蜜尔充满自信地朝他笑了笑。

“你们没法像我这样找,”她说道。

卡洛菲斯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记述者自从加入我们之后就没干过一件有用的事。送你过来简直是浪费时间。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她没搭理卡洛菲斯,继续在建筑的残骸中穿行,时不时停下来在一片狼藉中搜寻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某些似乎曾是私人物品的碎片聚集在一起,但它们和这个废墟一样毫无生命。

她头顶突然有什么动静,一声动物的嘶叫伴着石块的摩擦声响起。卡蜜尔抬起头,看见一道阴影闪过,那是一只因为她不断逼近而仓皇逃窜的惊鸟。她瞥向这座建筑的角落,发现了若干木棍和一块金属板,它们摆放得十分整齐,绝非偶然而成。

“你的盔甲上有什么灯吗?”卡蜜尔问道。“或者手电?”

“我有更好的,”卡洛菲斯饶有兴味地说道。

他伸出手,让一团炽烈的光球出现在前方。它比焊枪还要灼目,顿时用灿烂的光芒将这座废墟点亮。

“真厉害,”卡蜜尔眯起眼睛说道。

“雕虫小技。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施展力量简直是种侮辱。”

“好吧,不过这有点太亮了。你能把它调暗一些吗?”

卡洛菲斯点点头,那光球变得暗淡,到了一个不影响卡蜜尔视力的亮度。光线所带来的强烈对比投下一片片漆黑的阴影,让这座建筑的衰朽展露无遗。虽然这个废墟缺乏记忆,但卡蜜尔依旧为那个在她出生之前数千年就已悄然逝去的文明感到了一阵哀伤。

很多人在这里生老病死,终其一生梦想着更好的岁月,辛勤劳作以供养家庭。如今他们皆为尘埃,已被全然遗忘,这让卡蜜尔颇为震撼。她绕过那道栅栏————那堆物品应该只有这一种功能————看到了若干布满蛛网的骷髅,那些白骨被某种硬化胶质样的东西固定在一起。

“他们从未意识到一切都会被多么轻易地夺走,”她说道。

“什么?”

“那些昔日住在这里的人,”卡蜜尔说着,跪在一具遗骸旁边。虽然她对骨骼并无研究,但从这具骷髅的大小来判断,其主人应当是一位男性。“我猜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睡醒之后想到,‘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最好不要荒废时间’。”

她抬起头看着卡洛菲斯说道,“没有任何事物是永恒的,无论我们怎样想。我猜这就是我今天学到的东西。”

“有些事物会历久弥新,”卡洛菲斯带着狂热者的笃信说道。“帝国。”

“我想你是对的,”卡蜜尔说,她不想与对方争论帝国的未来。

她摘下一只手套,谨慎地触摸那具骷髅,担心它会在一碰之下化作灰尘。这些遗骸尚未屈服于岁月的侵蚀,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不过那些硬化胶质似乎是保存它们完好的关键。

上方又传来了惊鸟的动静,但她忽略了那噪音,抚摸着死者坚硬的锁骨,并注意到颅盖脱落了。它挂在头骨边上,就像一道从里面推开的铰链门。

她闭上眼,让那熟悉的温暖从手上涌入这往昔的遗物。那种力量在她体内流转,她察觉到这具骨骸的主人急切地想要将她拉进自己的生命,并体会到他的情感如涌泉般席卷而来。

太晚了,卡蜜尔终于意识到那满是痛苦与疯狂。她试着将手抽回来,但血色湍流般的剧痛太过迅猛,焦灼的痛楚如同一柄炽热的长枪,直刺入她的思维。她不慎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立刻从嘴角涌出。卡蜜尔尖叫起来,那个人临终之时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大快朵颐的白色蛆虫,支离破碎的同胞躯体,行将就木的至亲之人,这一幅幅恐怖的图像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如同被电击一样咬紧牙关,剧烈抽搐,随着筋腱的扯动,她在一阵无声的尖叫中张大了嘴。

这一切骤然结束。她感觉到一双手将她扯开,与亡者的连结立刻中断。淤青般的残影还在她视野中游移,那个人最后的时刻让她惊惧不已。她之前曾触碰过死者,并一向能够置身事外,然而这一次的感受太过恐怖而激烈,让她无法忽视。她尝到金属的味道,啐出满口的鲜血。

“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该久留,”卡洛菲斯低吼道。

“什么?”她只能吐出这一句,卡洛菲斯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一只厚重的铁手套攥着她的肩膀。另一只则被跃动的橙红色火焰所包裹。

“噬灵蜂,”卡洛菲斯说道,拽着她向楼梯走去。

她终于听见了,那像是一窝胡蜂般的低沉嗡鸣,以及无数对翅膀激昂的扇动声,仿佛有一群猛禽轰然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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