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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凤凰崖

爆炸染红了天空,燃烧的残片旋转着坠向大地,急速掠过的防空炮火在苍穹上交织出明亮的轨迹。阿里曼在这一切真正发生的几秒之前察觉到它们,本能地躲避着即将爆破的弹头,或是尚未炸开的破片。

他靠坐在一张改造过的抗重力座椅上,身处一艘名为圣甲虫之王的风暴鹰的机舱中。阿里曼的座机位于空袭部队主要力量的后方,闪动的未来图景如同微型太阳般烙印在他脑海中,令他的脉搏逐渐加快。

十二名圣甲虫隐修会的战士矗立在他身后,胸前端着爆矢枪,看起来如同某个古代君王陵墓前的雕像。在他们高大的身躯旁边,勒缪尔高蒙显得十分渺小,他双眼紧闭,黝黑的皮略显灰暗,满是汗水。

将凡人带到战场上对于千子而言前所未有,但是为了回应他们坚持不懈的请求,马格纳斯下令任何想要目睹阿斯塔特攻势的记述者都将得到许可。

令人惊讶的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接受了邀请。阿里曼知道勒缪尔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仓促决定感到后悔,但作为一个参入者,他理应在此。卡蜜尔希梵尼则乘坐一艘第六学会的雷鹰,她享受着靠近战场前线的机会。她的研究通常涉及早已消逝的文明。

而如今她会亲眼见证一个文明的覆灭。

卡莉斯塔俄瑞斯则没有选择冒险。又一场被她称为某种火焰的发作令她精疲力竭。马哈瓦斯图卡里马库斯与马格纳斯同行,不过与其他两位记述者充满惊恐或喜悦的脑海相比,他的思维暗淡而迟钝,如同一堆几乎要在泡沫下窒息的火焰。

在阿里曼的风暴鹰里,通常用于运输部队和重型装备的舱室挤满了一台台侦测仪和水晶接收器。粗重的缆线在机舱的装甲地板上蜿蜒,连结着他高高在上的座椅。

阿里曼的头颅被罩在一个由灼目光芒组成的闪耀兜帽下面,那是一张经过精心切割后薄如蝉翼的水晶网,材料取自提兹卡下方的反光洞穴。他的心灵漂浮在一种类似于冥想的状态里,从他的凡躯中解脱出来,借助高层心境而超然忘我。

精细的铜丝从水晶兜帽中延伸出来,镀镍的尖端浸泡在灵能反应胶质里,这能够增强阿里曼的思维,并允许旁人接收他发出的信息。他的心灵拨动着浩瀚之洋的水面,让埃特皮奥将那些未来的潮水导向他。与当下如此接近的未来回响非常容易被发现,因而黑鸦学派领袖的守护精灵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们从以太中打捞出来。

对于不远将来的敏锐感知赋予了阿里曼无可比拟的大局观。随着他们扑向凤凰崖,他可以读出山脉之间的温跃层,看到每一架敌军飞机,察觉到那些驾驶员的恐惧。他的意识漂浮在逐渐展开的突袭之上,清晰地阅读着它的潮起潮落,仿佛这是一场慢速播放的战斗模拟。

那戴着烈焰皇冠的艾文王城就在东方的十公里之外,空袭机群正为它套上逐渐收紧的绞索。那是一座银装素裹的山脉,最高的塔楼顶端燃烧着一团永恒的蓝焰,那些由玻璃制成的壮丽尖塔与飞扬桥梁看起来如同丝线般脆弱。山脉顶峰覆满了优雅的楼阁与玻璃金字塔,四下蔓延的居住高塔在明亮的阳光中如同冰锥般闪耀。夹在立柱间的宽阔大道从下方那些阴影笼罩中的峡谷一直延伸到山体里,它们被爆炸和黑烟所包裹,此时普洛斯佩罗尖塔守卫,拉库南生命卫士以及欧伦提龙兽团的火炮与重型装甲正在围攻敌军城市的下层。

凤凰崖遭到了来自下方和空中的双面夹击。

“上下皆然,”阿里曼低语道。

三千架战机怒吼着穿过暴雨般的防御炮火,粉碎了敌军残存的战斗机编队,掠向艾文人最后的壁垒。冲动的太空野狼雷鹰以最大速度接近山脉顶峰,而相对笨重的怀言者风暴鸟以及帝国军队大型运输机则朝着底部俯冲。千子的战机群刺向中部,由迅捷的莲花式战斗机,蜜蜂式轰炸机以及风暴鹰运输机混编组成。

阿里曼将千子的突袭比作一个活体生物,而赤红的马格纳斯那令人敬畏的力量便是它超乎想象的强大思维。马格纳斯指引着攻势,但天枭学派是他的感知,猎鹰是他的盾牌,火凤和亮羽是他的拳头。

黑鸦学派则是他的眼睛与耳朵。

阿里曼看到一个闪烁的影像,一枚穿甲弹击破了那艘名为鹰爪的第六学会风暴鸟的腹部,他立刻向矩阵中送出一道警告的脉动。他感觉到自己与马格纳斯极其复杂的思维结构进行了短暂的连接,那是金色网络上的一颗灼目恒星,它的光辉令其他心灵都黯然失色。

在他的警告刚刚送出之时,鹰爪立刻进行了紧急翻转。几秒后,一股洪流般的炮弹破空而过,在上方无害地爆炸。这是阿里曼借助敏锐的感知所发送的数十次警告脉动之一,千子战机在他的指引下舞动着规避危险。每一次位置的变换都修改了未来的走向,每一个结果都泛出波纹,在相互作用中交织出复杂地可怕的图案,只有一名经历过特殊训练的阿斯塔特所具备的强大思维才能够处理这些信息。

在另一架改造过的雷鹰上,同为黑鸦学派成员的安库埃南正在履行类似的职责。然而这并非一种严谨无误的技巧,而且他们也无法预知一切危难。有些战机必定会被击中,无论黑鸦学派如何努力地避免其发生。

为了减轻这种无可撼动的未来所造成的影响,每一架战机上都乘坐着一支混合小队,由来自不同学派的战士组成。亮羽和火凤学派的高阶成员让战机周围充满了电弧和烈焰,在任何来犯炮火命中之前将它们引爆,而猎鹰学派维持住力场护盾,把那些钻过了火焰与闪电屏障的弹片偏转开。天枭学派则扫描着敌军战斗机驾驶员的脑海,在他们的表层思维中窥探其迂回方式和拦截路线。

这是一场潜在未来的舞蹈,可能与现实汇成一股漩涡,虚实不定,往复穿梭。

在阿里曼看来,这几乎就是完美。

附近的一次爆炸撼动着雷鹰,那枚原本注定要将它击落的炮弹在右舷机翼外侧无害地炸开。

“两分钟后降落,”驾驶员喊道。

阿里曼微笑起来。

舞蹈还在继续。

战机紧急侧翻,一阵爆炸在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中敲打着机舱腹部,卡蜜尔感觉一阵反胃,但她很享受这种经历。她的头盔上有些凹坑,很不舒服,但它已经多次防止她的脑袋撞到机身裂成两半了。

“和你在书里看的不一样,是吧?”卡洛菲斯在机舱另一头喊道。

“不一样!”卡蜜尔强颜欢笑地喊道。“棒多了。”

她并没有撒谎。虽然她在惊恐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但她从未感觉过如此富有活力。亲眼目睹远征舰队以人类之名所开展的伟业,这是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凤凰崖是战斗区域,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一枚巧合的流弹,一发打偏的火炮,很多东西都能在一瞬间里将她的生命抹消,但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安全区,亲眼看一看历史的血腥刀刃上到底在发生什么,那么生命又有何意义?

“我们还有多久降落?”她高声问道。

“一分钟,”卡洛菲斯回答,他与自己的实践者,一位叫做肴托的战士,并肩走向战机尾部,确认这架雷鹰所运载的货物已经准备就绪,可以进行部署。

“你确定你想看?对于不习惯那些场景的人而言,阿斯塔特的战斗算不上优美。我的战斗绝对不是。”

“我准备好了,”卡蜜尔向他保证。“我想去看。我是个记述者,如果我打算让自己的作品具有任何价值的话,我就必须亲眼目睹。”

“好吧,”卡洛菲斯说。“记得躲在那些机器人后面。不要挡我的路,因为如果你惹麻烦的话,我没有责任保护你。跟紧肴托,他会用火焰斗篷罩住你,所以小心些,不要触碰任何你可能发现的珍贵物品————它会像浸透了钷燃料的纸一样烧起来。”

“别担心,”卡蜜尔举起她戴着手套的双手。“我不会碰的。”

卡洛菲斯点点头,转身面对那个喋喋不休的技术军士。那位技术军士参阅着一块数据板,对雷鹰上那些寂静乘客的武器系统进行最后的调整。

九个庞大的人形机器排成三列,比阿斯塔特还要高上一倍。这些被卡洛菲斯称为甲胄骑兵的战斗机器人散发出润滑油与混合动力电动燃料的气味。它们的庞大身躯覆满装甲,厚重的塑钢板保护着由活塞与齿轮驱动的肢体。

它们的涂装是亮丽的蓝金两色,头颅低垂在胸膛中央,仿佛突兀的山峰,它们雕琢而成的面孔如同古代君王的丧葬面具。每个机器人的双臂上都有一门长管火炮以及一个大得夸张的拳头。另有一台巨型武器挂在它们身后,卡蜜尔猜测在需要开火的时候,这种武器会由它们背部的轨道滑到肩膀上。

她能从这样一个静止的金属巨人身上感觉到什么?它的钢铁与陶瓷之躯将拥有何种纯粹客观的记忆?她摘下一只手套,谨慎地伸出手触碰它冰冷的臂膀。

她闭上双眼,迎接各种感觉:战斗前后的昏暗无光,启动与关闭之间那些淌着油滴的漆黑虚空。透过它毫无知觉的眼睛,她看到一群群敌人在它的武器面前覆灭,看到对于前因后果都不加思量的永恒战争。

随着机器人的启动,新的生命被注入它血管般的缆线,卡蜜尔追踪着那涌动的能量,回溯到源头。她察觉到一种迅速膨胀的目标感,这是因为战斗程序逐渐上线,人工合成的大脑皮层处理着将要派遣它踏入战场的命令。

这趟旅程骤然中止,她发觉这台机械中存在着一个更高等的意识,她并未预料到会在无数电路与阀门之间发现这样的一点火花。她感觉到一种可怕而强烈的破坏欲望占据着那半机械半生物的思维。

卡蜜尔看到一片平滑如镜的水晶嵌在机器人的大脑皮层里,并立刻了解到它来自普罗斯佩罗上一个叫作反光洞穴的地方,同时她也知道它是由一位叫作埃斯托卡的育晶学徒悉心培植而成的,那个人在水晶被切割下来的同一天得知自己罹患了某种手术无法治愈的肺部疾病,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一个亮羽学派的治疗者会在当晚前往他的家。

一团火焰在水晶里舞动,那个充满活力的意志覆盖了机器人幼稚的战术芯片,并将九个机器人链接起来,在统一指挥下协同作战。

那明亮灼目的烈焰迅速膨胀,用能量与战意充满了整片水晶。机器人齐刷刷地抬起它们的火炮,背部的武器也随着齿轮和液压的嘈杂响声锁定在肩头。

随后,雷鹰剧烈地砸落到地面,她的手被从机器人的臂膀上震下来,连结中断了。所有机器人都面向她,一个毫无生气的语音从它们内部传出来。

九个机器人用卡洛菲斯经过电子合成的嗓音嘶声道,“不要挡我们的路,希梵尼女士。”雷鹰的突击跳板轰然打开,一阵夹着沙砾和呛鼻尾气的呼啸狂风席卷而入。震耳欲聋的枪炮与爆炸声充满了机舱。

那支机器人小队从雷鹰中整齐地迈步而出,进入战场。

翅膀紧贴在覆有白色皮毛的躯体上所发出的独特扇动声是敌军进攻的第一个警告。马格纳斯抬起头,穿过一座塔楼的冒烟废墟看到至少三十只雪域伯劳集群俯冲而来。

“散开!”他喊道,圣甲虫隐修会的战士们冲进随处可及的掩蔽里。他用一个念头将马哈瓦斯图卡里马库斯送进一座倒塌狮像的阴影中,那位德高望重的记录员目光呆滞,完全顺从。他的书记工具收录着马格纳斯的思维,机械臂操纵的笔尖在他的秘典上飞舞。街道中塞满了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金属,以及被太空野狼击落的艾文战斗机残骸。

那些伯劳俯冲着穿过枪林弹雨,发出尖锐的鸣叫。空中充满了爆矢弹,然而即使阿斯塔特也难以击中如此迅捷的目标。爆破性子弹从倾覆的尖塔后面呼啸而出,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只飞行生物被击中,它们翻滚着坠向地面,染血的皮毛四下散落。

它们是敏捷的飞行者,白色的躯体如同覆羽的巨蛇。它们的翅膀修长而灵活,拥有极强的机动性。凶猛的锐爪从翅膀前端伸出来,让它们的双翼变成锯齿利刃,然而那锋利如剃刀的长喙才是这些巨鸟最喜欢的杀戮工具。每只野兽都由两个坐在飞行鞍具中的骑手控制,其中一个类似于驾驶员,另一个则是精准致命的狙击手。

马格纳斯着迷地看着艾文冲阵部队扑向迷宫般的废墟,那些骑手轻松娴熟的驾驭技巧昭示着在数十年合作中培养出的默契。

一名圣甲虫隐修会的战士离开掩体点射敌人,但他低估了这些生物的速度。一只伯劳像古代法兰西的光辉骑士一样急冲而下,剃刀般锋利的尖喙如同闪亮的长枪刺穿了那位战士。利刃贯入他的胸口,而伯劳身上的射手则用手枪朝他的脸开火。一枚子弹穿透那位战士的护目镜,从头盔后面炸裂出来。

马格纳斯眨眨眼,那只生物爆成一团烈焰,它尖锐的嘶鸣难以偿还它所夺走的生命。它的骑手试着脱离燃烧的坐骑,但马格纳斯用一个念头将他们固定在伯劳背上,迫使他们一同被烧焦。

其他伯劳骑手呼啸而过,但圣甲虫隐修会非常谨慎,没有暴露在空旷地带中,况且他们还拥有其他武器可以运用。

“引导,”马格纳斯命令道,光耀的形体立刻从每个战士身上浮现出来,那些守护精灵拥有鸟类,蜥蜴,眼睛以及其他各种难以分辨的外观。它们窜到空中,一股股火焰和电流从闪烁的形体上喷涌出来,它们的主人正在通过这些虚无的躯体来引导以太的威能。数十只伯劳顿时变成了由血肉和毛皮构成的活体火炬。幸存者逃上苍穹,马格纳斯静待它们到达了足够致命的高度,随后将他们的骨骼碾成齑粉。

他听到了那些野兽痛苦的尖吼,但没兴趣观看它们的骑手摔死在地面。零星的枪弹朝千子的方向袭来,艾文步兵出现在街道另一端。

“愚蠢,”马格纳斯说道。“非常愚蠢。”

他握住拳头,艾文人手中的枪轰然爆炸,整条战线顷刻间覆灭。痛苦的尖叫随后响起,但马格纳斯丝毫不在意这可怕的声音,而是朝那些倒地的士兵走去。大多数敌人还散发着恐惧与生命的灵气,但圣甲虫隐修会的无情践踏很快就将其熄灭。

马哈瓦斯图卡里马库斯顺从地跟在他身后,毫不停滞地将马格纳斯的思维之流如实记录下来。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后,马格纳斯会修饰这些思想,使其成为他伟大作品的一部分。

他来到了街道尽头,仰望那条光辉高墙般的飞扬大道,它向空中延伸,连接着凤凰崖大图书馆的入口。

黑鸦学派的预知将这座城市最大的知识和历史宝库定位于此,那座庞大的博物馆是覆有白银的金字塔,足有六百米高,两公里宽,它傲然矗立在山体上。马格纳斯注意到了这个建筑与普罗斯佩罗大图书馆的相似性。数十条纤细的桥梁通向一个广场,以及那装饰着鹰徽的大门,其中一些在突袭中被炸毁,另一些正熊熊燃烧,或是陷于激烈的奔袭战斗。

黎曼鲁斯和他的太空野狼正在将城市的上层区域夷为平地,如同饥饿狂暴的海洋巨兽般将那些领袖与政客撕成碎片。通讯报告显示,怀言者和帝国军队已经迅速击溃了山谷城门的防御者,正在城市底层区域推进,他们在身后留下的只有灰烬与毁灭。

如果不是因为马格纳斯的克制,这座城市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原体们曾在前一天晚上会面商讨进攻凤凰崖的方式,黎曼鲁斯和洛加都积极要求彻底抹消这座城市,虽然二人的理由全然不同。鲁斯的动机仅仅源于它的负隅顽抗,洛加则是被它对帝皇的否认所冒犯。

很难想象出三位差异更大的兄弟:鲁斯戴着一副狂野的面具,自以为他的好战与野蛮蒙蔽了所有人;洛加则戴着一副更隐秘的面具,遮蔽着连马格纳斯都无法彻底看清的脸。他们讨论到深夜,每一个兄弟都争夺上风。

凤凰崖不能承受赫利欧萨其他山脉城市那样的厄运,记录被摧毁,文物被粉碎,其重要性永遭遗忘。马格纳斯将要拯救这个人类文明偏远分支的历史,让它在人类伟业的壮丽篇章中夺回自己的位置。

这个世界挺过了古老长夜的梦魇,它值得被铭记。

“前进,我的兄弟们,”马格纳斯说道。“有一整个世界的遗产等待我们去拯救。”

这座城市的优雅建筑嵌在山石之中,无数民居,作坊和娱乐设施与其之间的宽街窄巷以及地下通道一起构成了一片迷宫。对于任何普通军队而言,这种上坡战斗将是为了争夺每一座建筑的野蛮肉搏,即浪费时间又浪费生命,但是千子绝非普通军队。

阿里曼维持着与埃特皮奥的连结,利用自己守护精灵与以太之间的纽带将他的感知转移到近期的未来。他能看到一个个尚未触发的陷阱,读取那些渴望展开伏击的心灵。

圣甲虫隐修会不必冲破每一座建筑,而是简单地操纵他们的守护精灵钻入敌人的藏身之所,用隐形的烈焰将他们驱逐出来,或是用灵能之锤将敌人击倒。有条不紊而行动迅捷,阿里曼的第一学会朝马格纳斯的方向推进,原体正在将他麾下的战士召唤过去,以防止这座城市的知识核心遭到毁灭。千子沿着铺满大理石的道路向这座山脉城市的顶端奋战,每个学会都秉承其连长的作战风格。

弗西斯塔卡的第二学会径直冲向他们遭遇的任何敌军部队,以灵能弹幕冲破他们的堡垒与阵型,同时用纯粹的思维构成无形盾牌来保护自己。哈索尔玛特的第三学会则将敌人活活焚灭,让他们血管中的血液沸腾,或将他们肺里的空气抽干,他们以各种令人反感的痛苦方式利用敌人自身的躯体来对抗他们。

只有卡洛菲斯没有受到原体的召唤,他负责率领自己麾下的毁灭者战团以及机器人部队为千子殿后。对灵能产生回响的水晶允许第六学会的连长完全精确地操纵他的机械下属,而不必依赖操控军团所提供的战术芯片。

一群群伯劳俯冲下来,抓住一切机会对千子展开攻击。这些空袭如此迅猛而血腥,以至于连阿里曼强大的预知能力也难以应对每一次袭击。第一学会至今已经有近百人阵亡,他知道在战斗结束之前必然还会有更多。

阿里曼向一根倒塌的柱子冲去,勒缪尔高蒙正躲在它后面。他注意到那带棱的石柱具有经典的比例,柱子顶端的形状与普罗斯佩罗大图书馆中那些覆有叶状顶饰的廊柱颇为相似。这个突兀的发现让阿里曼微笑起来。

勒缪尔的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挡住异形巨鸟的响亮尖鸣以及阿斯塔特爆矢枪的雷霆怒吼。那个人灵气中黄绿色的恐惧如同一条条能量溪水般流淌出来。在他身边,索贝克正展开还击,他手中武器所产生的气流冲击让石柱上喷发起一蓬蓬尘土。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阿里曼问道,他给手枪换了一个新弹夹。

勒缪尔抬起头,眼眶里闪烁着泪光。他摇摇头。

“这太可怕了,”他说。“你们是怎么忍受这些的?”

“我受到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些,”阿里曼说道,一阵爆矢枪齐射发出的轰鸣四下回荡。尖锐的哀号响起,断断续续的反击火力从石柱顶端弹开。能量弹呼啸而过,勒缪尔吓得缩成一团。索贝克则保持着他有条不紊的火力,以毫厘之差扫过的敌军火焰子弹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从埃特皮奥那里骤然传来的警报脉动让阿里曼跪倒在地。

那只伯劳的尖喙从他头顶闪过,他挥动手杖挡住了削来的翅膀。他一枪打在那个生物脸上,子弹在其头颅中爆炸,只留下一团模糊的血肉。它砸落在地,另一拨伯劳随即俯冲下来。

一只飞行杀手的利爪撕扯在他身边的柱子上。石柱裂成两半,那野兽接着将翅膀挥向他,羽翼上的尖刺从几丁质鞘中伸展出来。勒缪尔惊恐地尖叫,飞行怪物剑刃般的长喙立刻转向那位记述者。阿里曼探出手掌,随后紧紧握拳。

扑向勒缪尔的那只伯劳发出一阵窒息般的粗哑嘶叫,它的神经系统在痛苦脉冲中过载。它颤抖着瘫倒在地,阿里曼一脚踩断了它的脖颈,预知能力所发出的尖锐警告让他猛地转过身。他挥动手杖招架住锋利的长喙,并送出一道烈焰。

那只生物尖吼着,全身爆燃起来,火焰在它的躯体上以一种超自然的速度迅猛扩散。这种烈焰吞噬的是受害者的生命力,只有在这个生物死去之后才会熄灭。

索贝克正与两只野兽交战,他的左臂被一只白羽伯劳咬住,它正试图切断他的肩膀。另一只野兽的翅膀发出震耳轰鸣,它悬浮在阿里曼的实践者上方,在一团充满尘土的旋风中用利爪撕扯着索贝克的盔甲。

阿斯塔特与掠食杀手在挥动的肢体,剑刃和利爪中混战。阿里曼抬起手枪,借助埃特皮奥与以太的连结,在一瞬间里从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中追溯出他的爆矢弹将要穿过的道路。他接连扣动了两次扳机。

第一枚子弹敲进那只将索贝克压倒的野兽的头颅,第二枚则在空中那只野兽的心脏中爆炸,两次冲击距离索贝克的身体都不到十厘米。两只野兽轰然倒下,被阿里曼的精准射击立刻夺去性命。

“谢谢你,大人,”索贝克说着,将自己受伤的臂膀从伯劳嘴里拽出来。盔甲已经被割裂,索贝克的手臂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你还能作战吗?”

“可以,大人,”索贝克保证道。“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阿里曼点点头,跪在勒缪尔身旁。

“你怎么样,我的参入者?”他问道。

勒缪尔深吸一口气。他面如死灰,沾满尘土的双颊上有一道道泪痕。枪炮声在大道远端嘶吼着,但都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它们死了吗?”勒缪尔问。

“死了,”阿里曼确认道。“你其实毫无危险。索贝克在你身边维持着一个伪装幻象,所以在你尖叫之前,那些鸟恐怕都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西坦军士在用力场盾保护你不被流弹杀死。”

“我以为你们都是黑鸦学派的?”勒缪尔问道。“都是预言者?运用力场的不是猎鹰学派吗?”

“我的战士大部分都是黑鸦学派,”阿里曼点点头,很高兴有机会传授知识,即便是在一场激战中。“就像千子的所有学会一样,每个战团以及每支小队都由来自不同学派的战士组成。索贝克和我是黑鸦,但西坦是猎鹰。”

阿里曼指着一位在门廊里躲避十几个艾文士兵集火攻击的战士。他的肩甲上印着千子的弯曲星形标志,在那图案中心则是一根修长的多彩羽毛。

“那边的哈斯塔则是亮羽。看着。”

虽然惊恐万分,勒缪尔还是隔着柱子瞥向那位战士,正好看到哈斯塔在那些艾文士兵离开掩蔽的瞬间冲进街道。他将爆矢枪固定在腿上,站稳脚步。艾文人看到了他,立刻抬起武器。然而在他们能够开火之前,一道闪电从哈斯塔伸向前方的手中跃动而出,震耳欲聋的雷鸣让方圆五百米之内的玻璃窗全部粉碎。

面对这骤然爆发的灼目强光,阿里曼的感官自动进行了调整,但勒缪尔不得不在明亮的残影中眨着眼。在他的视觉恢复正常之后,一切早已结束。那些艾文士兵变成了一根根焦黑的柱子,在高热中熔融的骨骼令他们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血肉如同融化的黄油般从尸体上流淌下来。勒缪尔弯下腰,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勒缪尔惊惧地抬起头。

“伟大的伊恩考萨扎纳,天堂女神救我,”他说道。

阿里曼容许了这异教的祈祷,勒缪尔深吸几口气,把嘴擦干净。他又啐了一口,说道,“那真是…可怕,我是说,惊人…他怎么…怎么知道那些士兵要在那个时候行动?”

“因为在街道另一端是一位名叫乌希扎尔的天枭学派连长,”阿里曼说道,指着蹲在另一根倒塌石柱后面的那位战士。“他读取了敌人军官的思维,并告诉哈斯塔他们将何时行动。”

“难以置信,”勒缪尔重复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阿里曼微笑起来,很高兴他的参入者这么快就接受了构成千子基石的以太力量。崭新的帝国过于急切地拥抱现世主义和理性思想,导致它的很多子民都抛弃了他们的惊奇感。新的教条否认了一切奥秘的知识,把探寻这些技艺的人定义为不洁的巫师,并拒绝将他们的成果视为一种新的启示和感悟去接受。

“你学得很快,勒缪尔,”阿里曼说道,他站直身体,高举拳头集结他的战士。“现在,读取他们的灵气,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什么。”

三百名战士与乌希扎尔麾下那些身着板甲的战士并排列队,其中大部分都是阿里曼的狮卫终结者以及圣甲虫隐修会的老兵。

“骄傲,”勒缪尔闭上眼说道,“对于他们能力的强烈自豪。”

“你还能做得更好,”阿里曼说。“一个孩子都能在战士们身上看到这个。拓展你的视野。”

勒缪尔的呼吸变得深沉,阿里曼看到了他灵气中的转变,他正在迫使自己进入最低层的心境。虽然笨拙而费力,他依旧超越了大部分凡人所能企及的水平。

阿里曼很容易忘记他曾经也不懂得如何提升自己的意识。当他要将一件在自己看来如同呼吸般轻松自如的事情教给别人的时候,就往往会忽略其中的难点。

“顺其自然,”阿里曼说道。“漂浮在它的波浪上,让它指引你前往你所追寻的地方。”

勒缪尔的表情舒缓下来,他抓住了整座城市的情感脉动,当地居民的黑色恐惧,艾文士兵的鲜红愤怒,以及在每一个心灵中暗暗搏动的金色自豪。

阿里曼在那道灵能冲击来临的一秒之前察觉到了它的凶暴波峰。

骤然爆发的灵能噪声席卷而过,如同震荡波一样用它纯粹的蛮力淹没了每一个人的感知。乌希扎尔大叫一声丢下武器。勒缪尔在痛苦中蜷缩起来,剧烈抽搐着。

“以浩瀚之洋的名义,那是什么?”索贝克喊道。“某种武器?”

“一道灵能冲击波,”乌希扎尔喘息道。“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阿里曼把痛苦从脑海中逼出去,跪在勒缪尔身旁。那个记述者仿佛戴着一张猩红的面具。鲜血从他的双眼和鼻孔中汩汩地流淌出来。

“如此强大?”阿里曼问道,他眨着眼驱除模糊的残影。“你确定吗?”

乌希扎尔点点头。

“我确定,”他说道。“那是一声充满纯粹怒火的嚎叫,冷酷,尖锐而无情。”

阿里曼相信乌希扎尔的判断,他尝到了冰冷金属的味道,感受到了一个猎手在遭到阻拦时的狂怒。

“一股如此强大的灵能力量绝非任何普通心灵可为,”乌希扎尔说道,回想起某个痛苦的记忆。“我有过类似的经历。”

阿里曼在乌希扎尔的灵气中读到了答案。

“黎曼鲁斯,”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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