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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九头蛇

野兽的胃囊

时间会证明

在黑色触手的支撑下,那具曾经是亚提里的躯壳朝千子飘浮过来。他漆黑无底的双眼如同两扇门,通往某个被永恒夜幕所笼罩的国度。马格纳斯抽出他的弯刀,阿里曼感觉到自己主人的巨大力量逐渐涌升。

通讯频道中充满了芬里斯的咒骂与心境的祷文,但阿里曼只听到了那团从深渊中升起的黑色物质所发出的咝声轻语。

马格纳斯...马格纳斯…

它似乎在重复着原体的名字,但很难听清楚。

赤红的马格纳斯迈向亚提里,缠在那个阿苟鲁人脖子上的触手逐渐收紧。亚提里脸上青筋暴起,他的皮肤苍白而脱色,长期佩戴面具的位置被磨出了老茧。

亚提里相貌平平,面孔宽阔,粗大的眉骨和高高的额头暗示着保护大脑的厚实骨骼。阿里曼意识到他从未见过阿苟鲁人在面具之下的脸,就连孩子也没有。

蜿蜒的触手从拱形洞顶上脱落,垂向阿斯塔特,阿里曼拔出手枪,紧紧握住权杖。

“如果那些触手靠得太近,就摧毁它们,”他命令道。

洞穴中顿时回荡起链锯剑的利齿开始飞旋的声音。

亚提里的躯体飘向马格纳斯,阿里曼发觉自己的手指在扳机上抽搐。巨大的能量充满了部族长者的身体,阿里曼意识到那黑色的浪潮仅仅是从这个世界下面渗透上来的可怕力量的九牛一毛。

“大人?”他说道。

“我明白,”马格纳斯说。“我能控制它。这对我而言并非奥秘。”

乌希扎尔站到阿里曼身边,一丝丝内在的能量让他的手杖闪耀夺目。虽然他看不到乌希扎尔的脸,但对方举手投足中的不自然还是揭示出了他正在承受的压力。

阿里曼在看着马格纳斯的同时也紧盯住从洞顶逐渐下垂的触手伪足。它们光滑而油腻,绝非自然造物,阿里曼在那些盘卷扭曲的动作中察觉到了某种恐怖的知觉,它们如同一条条准备扑击猎物的毒蛇。

“大人,”阿里曼再度开口。“你的命令是什么?”

马格纳斯没有回答,而是迎上了亚提里的目光。阿里曼能够察觉二者之间涌动的力量,并意识到庞大的能量在相互争斗以占踞上风。一场灵魂之间的静默鏖战正在展开,然而阿里曼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的原体。

随后,两件事情同时发生。

亚提里的身体突然冲上前来,他的双臂环绕住马格纳斯,如同对兄弟之间热烈拥抱的恐怖模仿,心灵的烈焰在他漆黑的双眼中熊熊燃烧。

同时,那些像巨蛇般盘踞在阿斯塔特头顶的黑色触手发动了攻击。

在它们突然出击的瞬间,阿里曼立刻开火。爆矢枪震耳欲聋的怒吼顿时充满了洞穴,枪弹的爆鸣回响起来,枪口的闪光毫无间歇。被击中的触手炸裂开,让漆黑的液体飞溅在盔甲上。但它们数量庞大,被摧毁的只是一小部分。

阿里曼用四次点射打光了他的弹夹。

他感觉到乌希扎尔在自己身边,那位传心者被迫用长期训练所培养出的习惯,而非技巧来进行战斗。那种恐怖力量试图钻入他脑海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令他难以承受,他想象得出一个传心者会有怎样的感觉。

“它们无穷无尽!”乌希扎尔喊道。

“就像勒拿湖的九头蛇,”阿里曼一边挥动权杖一边说道。

每当一枚爆矢弹命中目标,都会有一条触手炸裂,泼洒出来的黏稠黑血嘶嘶作响地挥发。它们并不强大,但带来威胁的是它们的数量,而非力量。一根根黑绳包裹住阿里曼,如同巨蟒般缠绕在他身上。

他释放出精准的爆裂能量,顿时令它们消于无形。更多触手向他伸来,但他的权杖挥舞出去,紫铜与黄金的扣环上涌动着烈焰。乌希扎尔后退一步,阿里曼立刻构筑起自己的心灵防御,他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在震耳的尖啸中,一道沸腾巨浪般的无形以太从乌希扎尔身上爆发出来,如同熔岩炸弹所发出的冲击波一样向四周席卷而去。太空野狼对此毫无反应,但他们周围的触手都消解成了黑色的薄雾,其他触手则被他的力量所威慑,与他保持着距离。乌希扎尔跪倒在地,头颅低垂,如同鲜血般的以太光芒从他盔甲上的每一条接缝中流淌出来。

在乌希扎尔所打开的空隙中,阿里曼冲到了他最后一次看到马格纳斯的位置。原体依旧被亚提里秽恶的拥抱所束缚,但他的身躯几乎被扭动的触手完全掩盖。更多触手还在不断地缠绕到他身上。

“快去!”乌希扎尔大喊,阿里曼看到刚才释放出的那股风暴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在遭受猛烈袭击的时候还能够施展如此强大的力量,这几乎是个奇迹。阿里曼对乌希扎尔点点头,随后继续前进,然而更多敌人从深渊中升起,阻止他前往原体身旁。那是一道由盘卷的黑暗物质所组成的活体墙壁,但他的手杖如同收割的镰刀般将其斩断。

一团不可阻挡的触手从深渊裂口中喷涌而出,浩瀚之洋的能量产生了恐怖的异变,滋生出成千上万头盲眼的怪物。他的力量对于那些生物而言如同咒逐,以太的纯净烈焰正是这种腐败邪秽的宿敌。

太空野狼则带着毫不动摇的怒火投身战斗,用无情的力量与坚定的决心挥动着剑刃。他们的枪声汇成一股毫不停歇的轰鸣,但他们寡不敌众,又缺少以太力量的支援。

阿里曼看到一个太空野狼被大团触手卷到空中,他的盔甲在可怕的挤压下逐渐变形。他不停地开火并怒嚎,直到他的盔甲与骨骼终于在一阵恐怖的断裂声中一分为二。鲜血从他被扯为两段的身躯中喷涌出来,但他还是继续开火,即使在他的残躯被拖入深渊时也是如此。他并非唯一一个遭受厄运的人。阿里曼在各处都能看到战士们被撕成碎片。每一分钟都有十几名阿斯塔特殒命,但他们继续战斗。

斯卡森大人手握一柄闪动着冷冽光芒的长剑大杀四方,未来的传奇会说那柄剑是由冰川核心的坚冰所塑造,在最强大海怪的吐息中煅铸而成。如同阿里曼的手杖,那长剑同样是黑暗物质的灾星,所过之处令其灰飞烟灭。

欧谢尔沃德梅克与他并肩奋战,那附有鹰徽的手杖在他身周旋转成一道亮弧,其超凡的光辉在视野中留下闪耀的轨迹。和阿里曼一样,沃德梅克也拥有力量,黑暗对他有所忌惮。

那个符文牧师看到了他,阿里曼朝他的方向靠拢。

在他接近时,斯卡森大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对方双目中冷酷的光芒变得更加冷酷。那里面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毁灭敌人的无情意志。斯卡森在战场上的冷静超然让阿里曼感到惊讶,但他没时间多加思索。

“我们必须靠近我的原体,”他在枪声的轰鸣与链锯剑的嘶吼中喊道。“然后撤离这里。”

“绝不!”斯卡森吼道。“敌人尚未覆灭。我们要离开也是在它死掉之后,而不是之前。”

阿里曼看得出来,与这位狼主争辩是徒劳的;对方心意已决,他所说的一切都无法使其动摇。他点点头,转身面向战场,那是一团扭曲蠕动的黑色触手与一群奋力应战的阿斯塔特。

千子拥有较大的优势,比起太空野狼的枪炮和剑刃,他们的手杖与心灵力量对敌人的效果更为显著。阿斯塔特毫不退缩,但面对一个无穷无尽,不可阻挡的敌人,只靠坚定决心是无法取胜的。

“好吧,”他说。“你会与我并肩作战?”

“沃德梅克会,”斯卡森低吼道。“我和我的同胞一起战斗。”

阿里曼点点头。他没有抱更多的期望。他一言不发地冲向裂口的边缘,挥舞着他炽热的权杖杀出一条血路,不时从手套上爆发出一团以太烈焰。沃德梅克紧随他的脚步,这两位强大的战士利用远超凡人理解的力量协同作战。

一条黑蛇扑向沃德梅克的头盔,阿里曼将其斩为两段。另一条缠上阿里曼的腰部,沃德梅克一挥手让它化为灰烬。他们的思维与权杖一样同为武器,但他们也必须为迈出的每一步而奋战,用致命的攻击与凶暴的能量毁灭一条条触手。他们虽然并非亲生兄弟,却能在恶战中默契无间,两个人的战斗风格完美互补。阿里曼依靠严格的战斗纪律,精确地控制着每一次攻击的力道和方向,而欧谢尔则依靠行云流水般的直觉,他即兴的战斗手法更多地源于自身能力而非任何刻意的训练。

这个组合致命而高效,两位战士相互配合,仿佛他们从出生起就一同练习。他们冲破一团黑色触手组成的厚重防线,来到了裂口边缘,那些扭曲的物质在他们的突击面前分崩离析。当阿里曼发觉自己踏上了那些褪色的符记时,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了边缘。

千子与太空野狼的尸体正被拖入深渊,他们的身躯被闪亮的黑绳所包裹。阿里曼探出自己的以太感知,顿时发现了马格纳斯那令人敬畏的夺目存在。

“原体!”阿里曼喊道,盯着那团蠕动不止的黑色物质。马格纳斯和亚提里如同情侣般拥抱在一起,被那些触手卷走,拖入了脉动着的邪秽之心。

黑暗将马格纳斯笼罩起来。

他踪影全无。

这并无不适,丝毫没有。

马格纳斯能感觉到敌人沸腾而徒劳的怒火,它试图将他扭曲并压倒,就像它对亚提里所做的一样。那位长者已经不复存在,他的心灵因为暴露在那种力量之下而变得支离破碎,他的躯体在逐渐消散。马格纳斯的思维由银河中最伟大的设计师所创造并打磨,这种粗劣的手段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具现在自己的实体身躯上蠕动,将他拖入深渊,但他屏蔽了这些感受,将自己的知觉收回心中。令他感到有趣的是,它的具现经过了改造,其外形映射于阿苟鲁人的梦魇与传说。

如此简单,而又如此恐怖。

有哪个文明不惧怕那些栖身于黑暗之中,滑腻而蠕动的东西?这些生物被亚提里饱受折磨的心灵所塑造,取自他最深幽的恐惧以及最古老的传说。马格纳斯很幸运,阿苟鲁人的想象力颇为匮乏。

涌入这个世界的原初能量就源于他下方,他用一个念头甩开了亚提里的拥抱。他的血肉变得和熔炉一样炽热,将那个长者的躯体焚化成灰烬,他随后遁入深渊裂口,口中诵念着心境的祷文。

他麾下的战士利用心境来达到更高的心灵层次,从而实现最佳的思维效率,但是对于马格纳斯这样的存在而言,它们就像是用来跨越一条潺潺小溪的踏脚石。他在第一次离开地球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它们,而他父亲的警示依旧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听从了那些箴言,耐心忍受着阿蒙关于普罗斯佩罗上浩瀚之洋力量的教学和讲演,同时很清楚更伟大的力量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阿蒙善待他,并欣然接受了自己日渐落后的事实,因为马格纳斯的知识与力量很快就超越了他。但是他同样提出了不应过份窥探浩瀚之洋深处的警告。

关于无度妄为的苦果,普罗斯佩罗的荒芜便是明证。

只有当帝皇带着军团的幸存者来到了普罗斯佩罗时,马格纳斯才明白他必须抛开那些警示,深入挖掘诸般奥秘。他的子嗣一个个殒命,他们的躯体产生异变,违抗他们的意志,无缚的浪潮在他们的血肉中催生更恐怖的转化。这些可怕的转变并非仅限于肉体。他们的心灵如同闪光弹一样在浩瀚之洋中脉动,吸引着那些想要进入实体宇宙的捕食者,猎手以及其他恶兽。

如果不加阻止,他的军团会迅速灭亡。

能够拯救他们的力量一直都存在,等待着被运用,他长久地思考斟酌,是否该打破他父亲首要的命令。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经过了仔细的内省,以及对自身能力的客观评价。马格纳斯知道自己操纵以太的能力炉火纯青,但他是否足够强大?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他成功地拯救了他的战士们。他从浩瀚之洋中一个邪恶阴影的魔爪里夺过了对于他们命运的掌控。帝皇知晓那些生物的存在,他在古老的年代中曾与它们进行过交易,但马格纳斯从未胆敢面对它们。他的胜利并非毫无代价,他抬起手触摸自己右眼位置的光滑皮肤,回味着那次痛苦而值得的牺牲。

在他面前是那种力量的苍白回响,这一池死水般的堕落能量在偏僻的空间中趋于僵化。他能感觉到从这里延伸出去的数十亿条道路,星空的无限可能被一张由虚幻通道组成的网络链接在一起,那些网道在诸多世界之间穿行。这个区域是腐化的,但还有很多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区域散布在浩瀚之洋中,如同丝线般串联整个银河,就像那些将昔日的罗马帝国连接起来的石板路一样。

即使对于他这样天赋异禀的人而言,要完全记住那迷宫般的网络也是天方夜谭,但在穿透那片黑暗的一瞬间里,他就在脑海中印下了上百万条岔路,通道和入口。或许他无法掌握整个网络,但他能记住足够多的信息从而找到其他的入口和道路。他的父亲得知这个网络后会很高兴,至少足以让他忽视马格纳斯的越界行为。

他依旧对于之前从未发现过这些网道而深感诧异,因为他和父亲一起遨游过浩瀚之洋最遥远的边际,看到过能将任何其他心灵逼疯的景象。他们探索过被遗弃的熵能暗礁,飞越过闪耀着万色烈火的无底深渊。他们曾与无名无形的猎食者战斗,也曾感受过超乎理解的庞大存在所投下的冰冷阴影。

他意识到自己从未发现这些道路是因为它们无法被发现。只有那张网络在阿苟鲁星球上的破损才让他得以一窥其奥秘。

实体世界传来的感觉打扰了他的内省,马格纳斯抬起头看到一片充满阴影与欺骗的领域。他已经不假思索地从自身躯体所在的世界进入了精神的世界,他所漂浮的空间毫无形体与维度,除了任何他想要构造出来的之外。这就是那张网络的入口,通往迷宫的节点。这就是他来到阿苟鲁星球想要找到的东西。

他站在一片由上冲断层与诡异山体所组成的破碎大地上,一个疯狂而荒芜的世界。多彩的风暴和黑色的雨点鞭笞着地面,炽烈的闪电踏着之字形的步伐烧焦了天空。天际被一条金线所笼罩,那团火焰将他包围起来,某种受创的力量在其中沸腾。

破损的山脉在远方拔地而起,顷刻间又轰然崩塌。海洋中涌动着短命的浪潮,随后瞬间化作飘荡着尘土与记忆的沙漠。无论在何处,大地都变幻不定,这是一团创造与毁灭的无常漩涡,既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灰尘与绝望从石块的裂缝中喷发出来,这是马格纳斯所见过最完美的地狱景象。

“你就这点能耐?”他说道,话语中满是轻蔑。“那些愚笨的虚空猎手都能幻化出这些。”

马格纳斯面前的黑暗逐渐凝聚,无数道墨色螺旋盘卷起来,最终形成一条拥有黑曜石般鳞片的闪亮巨蛇,它轻若无物,丝毫不受重力的影响。它的眼睛是粉色与蓝色的漩涡,一对艳丽的羽翼从它背上扬起。它张开双颚,露出淌着毒液的利齿。

它分叉的舌头闪闪发亮,它的巨口是一道充满无限可能的深渊。

“这些?”那巨蛇问道,它的声音如同沙漠般干枯。“这并非我所为。这是被你带来的。这是无目者所为。”

这明显的谎言让马格纳斯大笑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那声音如同闪亮的大雨。空气被潜在的能量所饱和。一念之下,马格纳斯创造出一个炽焰牢笼,将那巨蛇囚禁起来。

“这到此为止,”马格纳斯说。“你的欺骗对我毫无效果。”

“我知道,”巨蛇嘶声道。“所以我并不需要进行任何欺骗。我告诉过你这并非我所为。这仅仅是某个未来的写照,它正如耐心的猎手般等待着你。”

那烈焰牢笼消解无踪,巨蛇在空中匍行着靠近马格纳斯,它的翅膀在每个瞬间都变幻出一百万种颜色。

“我来终结这一切,”马格纳斯说。“这道界门曾经被封锁,我会再度封锁它。”

“比你的主人还要古老的力量都未能成功。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超过它们?”

“没有什么力量比我的更加强大,”马格纳斯笑着说。“我凝视过深渊,与它最黑暗的力量搏斗过。我击败了它们,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

“多么高傲自信,”那巨蛇欣喜地说道。“这真让我感到欢愉。所有最恶劣的罪行都源于这种自信:饕餮,暴怒,色欲…傲慢。没有任何现存的力量能与自信满满的凡人相抗衡。”

“你是什么?你有名字吗?”马格纳斯问。

“如果我有名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到将它告诉你?”

“傲慢,”马格纳斯说。“如果我犯下了罪孽,那么你也一样。你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你何必这样现身?”

“希望你别介意刚才的陈词滥调,我有很多名字,”那巨蛇干笑着说道。“对于你,我将是克罗佐,盘踞深渊者,弥散的恶魔。”

“恶魔是个毫无意义的词语,为了催生恐惧的名字。”

“我知道,这很美妙,不是吗?”巨蛇微笑道,缠绕在马格纳斯腿上,沿着他的身躯向上爬行。马格纳斯并不惧怕这条蛇。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毁灭它。

那巨蛇抬起头颅,与他面对面,它闪亮的身体还盘卷在他的躯干上。马格纳斯感觉到它收紧身体所产生的压力,于是也增大自己的体型。巨蛇和马格纳斯一同变大,直到两个泰坦般的形体矗立在一片混乱的大地上。

“你无法恐吓我,”他告诉那巨蛇。“在这里我比你更强大。你能够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我还不打算毁灭你。”

“为什么呢?你麾下的战士正在死去。难道超凡脱俗的你不在乎凡人的性命?”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当我回去的时候将如同我只离开了一瞬间,”马格纳斯说道。“况且,一个多话的敌人能提供不少信息。”

“确实如此。”

“我厌倦这些游戏了,”马格纳斯说着,恢复了他凡人的体型。那些高耸的山脉覆上了一层玻璃般的银色光泽,一阵令人眩晕的相似感在他脑海中闪现。“这到此为止。”

“真的?”那巨蛇问道,它庞大的身躯缩小到与马格纳斯的手臂一样长。“我都还没来得及诱惑你呢。你不想听听我能给予你什么吗?”

“你没有任何我需要的东西,”马格纳斯向那黑蛇保证道。

“你如此确定?我可以给予你伟大的力量,比你所拥有的还要强大。”

“我拥有力量,”马格纳斯说。“我不需要你的。”

那黑蛇带着笑意发出嘶叫,它生有毒牙的双颚模仿出一个笑容。

“你曾经饮鸩止渴,地球的马格纳斯,”它说道。“你的力量从他处借取而来,仅此而已。你是一个被隐形的主人赋予生命与活力的玩偶。就连现在你也正按照他人的旋律跳着欢快的舞蹈。”

“我就该相信你?”

“我没有理由撒谎,”那黑蛇说。

“你有各种理由撒谎。”

“没错,但不是这里,不是现在,” 黑蛇说道,它从马格纳斯身上脱离开,在空中慵懒地旋转。“因为并不必要。没有任何谎言能比得上等待着你的可怕真相。你与那些强大而恐怖得超乎你想象的力量进行了交易。如今你已是它们的走卒,一个将会被利用并抛弃的玩物。”

马格纳斯摇摇头。

“别跟我虚张声势。我击败过比你更强大的力量,你所幻化出的地狱景象毫无新意,”马格纳斯轻蔑地说道。“为了拯救我的军团,我游历过浩瀚之洋最遥远的边际,解开并重塑了那些将他们与毁灭绑缚在一起的命运丝线。你凭什么认为你那微不足道的诱惑能令我这样的人动心?”

“傲慢,”那黑蛇嘶声道,“以及那无比的自负与自信…你将是个多么甜美的猎物。”

马格纳斯听够了,他确信这个影像背后的异形心智不过是浩瀚之洋中的低劣精怪,一个除了空洞的夸耀与虚假的承诺之外一无所有的恶毒存在。他用一个手势将那条蛇拉到自己面前,紧紧抓住它扭转抽动着的躯体。

它挣扎起来,但他的钢铁之握毫不松动,仿佛它只是一条静止的绳子。马格纳斯用力一攥,它身上的鳞片顿时剥落下来,艳丽的羽翼失去了色彩与光泽。它的眼睛逐渐暗淡,毒牙从口中消解。随着那黑蛇的覆亡,整片大地开始分崩离析。

“你什么都没打败,”那条蛇说道,马格纳斯扭断了它的脖子。

阿里曼猛力挥动他的手杖,清理出一块他和沃德梅克能够战斗的区域。然而这徒劳无功。一团蠕动的触手刚刚被切断,就有数百条从裂口里滑行而出,替代它们的位置。他对心境的掌控已经不复存在,原体消失在深渊中的景象令他无法保持专注。阿里曼通常可以在战斗中摒弃危害他清晰思维的情感干扰,但现在他的心灵被交织起来的愤怒与仇恨之火所充满。

在失去自我控制之后,阿里曼再度知晓了恐惧。

只有在目睹奥尔穆兹德死去的时候他才感受过这种灵魂中的虚空。

他曾发誓不再体验这种感觉,但这一次更糟。

阿里曼努力与更高层次的心灵状态重新建立连结,但原体的遭遇近在眼前,心境无法提供抚慰。他转而关注这场生死之战,将自己的意识局限在下一个需要毁灭的敌人身上。这种状态十分陌生,却也颇为有效。

周围满是敌人,已经分辨不出哪边是出口。滋生了那些触手的黑暗能量在洞穴中膨胀,这道沸腾的腐蚀之潮以千斤之重压迫着他的心灵。

他已经看不到乌希扎尔,也不知道那位战士是否还活着。千子和太空野狼各自为战,一个个被包围在黑色泥沼中的孤立小组无法相互支援。这些天差地别的战士们同心协力,为了生存,而非胜利殊死奋战。

阿里曼的手枪早已打空了子弹,他双手握住长杖,以粉碎性的力量四下挥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沉重而笨拙,他的思维暗淡而迟缓。浩瀚之洋的力量在战斗中非常强大,但它产生的代价同样巨大。

阿里曼对战斗技巧的掌握登峰造极,但就连他也早已无力再战,他的精神万分疲惫,躯体被推到了耐力的极限。他如同凡人那样,依靠勇气,决心和蛮力战斗,但他很清楚这些是绝对不够的。他需要力量,但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从那道吞噬了原体的深渊中滚沸而出的能量。即使在这绝望的时刻,他也知道那将是通往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他只能独自面对剩下的战斗,而无法依靠以太的力量。

这令战斗变得陌生,并让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哈索尔玛特说过,或许有一天他必须在不借助自身灵能的情况下踏入战场。如今这些话语显得多么有预见性,虽然他那样说的时候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陷入此般境地。

阿里曼走神了,一团黑色触手立刻缠住了他的臂膀,将手杖拽开。他奋力挣扎,反抗着它的力量,但已经太晚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束缚。他的双腿和躯干被包裹起来,整个人被扯到空中,盔甲上的关节在可怕的压力下吱嘎作响。

沃德梅克试图将他拉下来,但即使是那强壮的符文牧师也难以比肩敌人的怪力。在那些致命触手恐怖的滑行声中,他能听到战士们濒死时发出的声音,太空野狼的斥骂和怒吼,以及千子的苦涩诅咒。

就在此时,缠在他身上的触手突然放松下来,并逐渐分崩离析,消于无形。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他还是察觉到了深渊中那股狂野力量的骤然消逝,就像一个水龙头被关上一样。

枪炮的嘶吼与武器的挥砍声被粗重的喘息与突兀的寂静所替代。阿里曼将自己从干枯的触手中解脱出来,调整姿势落回地面。他轻盈地站住脚,抬头望着那团蠕动的黑色物质,它在他眼前化为灰烬,从漆黑闪亮变得苍白暗淡。那些凝胶般的触手如今像薄雾一样虚无缥缈,变成粉末如雨般落下。

飘在这团黑霾中的是一个血红的身影,一位战甲上覆满尘埃的炽焰巨人,他张开双臂缓缓下降,独眼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的头发纠结而狂野,就像一位降临凡间的上古战神,将用他神圣的烈焰焚灭一切不信者。

“大人!”阿里曼喊道,单膝跪地。

千子效仿他行礼,很多太空野狼同样如此。只有不到二十名战士从战斗中幸存,但阵亡者的遗体却无影无踪。

马格纳斯踏上地面,那些刻在裂口边缘石台上的金银符记重新闪亮,仿佛刚刚得到了充盈的能量。阿里曼立刻察觉到了沉寂的效果,与曾经笼罩死石的那股力量类似,却更纯净,更新鲜,更强大。

“我的儿子们,”马格纳斯说道,他精神焕发,充满活力。“危险已经过去。我毁灭了盘踞在这个世界核心的邪恶力量。”

阿里曼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闭上眼,升入低层心境。他的思维顿时清晰,情感的尖峰变得平缓。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睁开眼,看到了太空野狼第五连的斯卡森大人,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欧谢尔沃德梅克。那个疲惫的符文牧师对他尊敬地点点头。

“战斗胜利了?”斯卡森问。

“是的,”马格纳斯确认道,阿里曼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强烈的骄傲。“这个世界中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我将它永远地封闭了。就连它的创造者也无法解除我的结界。”

“那么你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务就完成了,”斯卡森说道,阿里曼不确定那是个问题还是陈述。

“是的,”马格纳斯说。“此处已经再无奥秘。”

“你有责任与狼王会合。”

“的确如此,”马格纳斯说,阿里曼察觉到了原体嘴角的一个扭曲微笑,仿佛他知晓一个其他人都无法理解的笑话。

“我会通知鲁斯大人我们即将动身,”斯卡森说道。狼主转身离开,将他麾下的战士聚集起来,准备向地表进发。

“直率,丝毫没有不必要的客套,”乌希扎尔说着,出现在阿里曼身旁,“这就是太空野狼的风格。有时候让人发疯。”

“同意,不过这种简约值得赞赏,”阿里曼说道,对乌希扎尔的幸存感到欣慰。那位传心者已经濒临崩溃。他的坚韧令阿里曼印象深刻。

“那并非简约,阿泽克,”马格纳斯说道,剩下的千子战士聚拢到他周围。“那是目标清晰。”

“有区别吗?”

“时间会证明,”马格纳斯说。

“那么我们真的完成任务了?”乌希扎尔问。

“是的,”马格纳斯确认道。“吸引我们来此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但我发现了一处无价的宝藏。”

“什么样的宝藏?”阿里曼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阿泽克,”马格纳斯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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