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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野狼传说 5 兵临欧拉米克静远联邦城下

  考虑到当前情况,他询问是否应该让他也佩戴武器。那些戴着骷髅面具的奴仆们一边协助第三连战士准备空降,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野熊说那没有必要。

  静远联邦在干船坞的核心区域部署了一队强能战士。这座球形船坞十分庞大,与一颗小型卫星体积相当。厚重的密闭装甲外壳包裹着连绵不绝的蜂窝状合金脚手架,那台几乎完工的仪器就坐落其中,仿佛是嵌在柔软果肉里的一枚石块。

  对于那台仪器的深层扫描未能揭示可观的信息,仅仅表明它是一个直径两公里的环形物体。并不显著的空腔回声意味着它不是一艘可供驾驶的飞船。在第四十号帝国远征舰队的指挥官眼中,一艘无人驾驶的飞船只能是某种攻击手段,欧格维欧格维海姆施鲁特对此也毫无异议。

  第三连从干船坞超结构的极点位置闯了进去。随后连队战士们便沿着包裹在那台仪器外围的庞杂支架网络爬向船坞主体建筑。野狼们手脚并用,借助任何着力点向下攀爬,也时常从横梁上纵身飞跃,落在下方的脚手架上。豪瑟尔本以为这个过程一定显得笨拙而粗鄙:身披战甲的阿斯塔特比平日更显庞大,想必会像一群毛手毛脚的猿猴般在这片金属丛林里翻转腾挪。

  事实上远非如此。他们的动作与步调中没有一丝猿猴的意味。他们在交错纵横的支架与梁柱间如同水银泻地,像是某种晶莹闪亮的深暗液体,比如蜜酒,或者鲜血。这是一股流淌滴落,聚拢奔涌的湍急黑潮,响应重力的召唤寻找最快捷的途径越过一切障碍。

  日后,正是这段描述让豪瑟尔得到了他吟游诗人生涯中的第一句赞扬。

  野狼们悄无声息地向下攀爬。没有费力的咕哝,没有疲惫的喘息,没有通讯器的轻响,没有松散武器和凌乱盔甲的碰撞声。头发都已经束在脑后,编成长辫或用发蜡固结。手套和靴底沾着马鲸鳞片碾成的粉末以增加摩擦力。具有尖锐棱角的铠甲部分都裹上了柔软皮毛。在一张张紧绷的皮革面具之下,他们缄默无言。

  静远联邦的强能战士在体型与力量上与阿斯塔特不分伯仲。这是人工改造的成果。所有强能战士都配备着一系列感应装置,对于动作,光线,热量和气味具有相当可观的敏感度。然而它们依旧没有察觉到野狼的逼近。

  豪瑟尔不禁猜想,为什么第三连的战士们都没有拿起武器?他感到愈发惊慌。泰拉在上,他们忘记拿出武器了!就在他快要开口提醒的时候,野狼们齐刷刷地从支架上纵身飞跃,径直坠向下方的强能战士巡逻队。

  他们大多瞄准了敌人的脖颈。强能战士高大魁梧,但身披全套盔甲从天而降的阿斯塔特也足以将它们狠狠压倒在地。阿斯塔特们用空闲的双手攥住各自目标的脑袋,朝它们躯体摔落的反方向猛力拧动,将颈椎关节骤然扭断。

  这是一种干净利落又冷酷无情的处决方式。野狼们利用自己身躯的重量将那些经过钢铁加固的脊柱折为两段。五十余根脖颈纷纷扭断的脆响昭示着这场战斗的开始。那些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如同是有人在这座宽广开阔的锃亮船坞里燃放了一串鞭炮。就像掰弄指关节的喀喀声。

  事故警示和急救信号随即发出尖鸣。众多被撂倒的强能战士尚未死透,因为它们的所谓生命已经与常人大相径庭了。那些强能战士如今只是陷入瘫痪,动弹不得,它们大脑发出的指令信号再也无法传递给全副武装的躯体了。种种警报声汇聚成一股怪异的合唱,在船坞的超结构中四下回荡。一层层紧急信号重叠累加,意味着静远联邦的社会网络已经逐渐意识到了目前的危机。

  隐秘行动不再具备任何价值。

  解决了第一批敌人的野狼们挺直身躯。他们手里突然都端起了武器。武装自己的最便捷方法就是从那些瘫倒在地的强能战士手中夺过它们准备就绪的各式枪械。野狼们用整齐划一,锃亮如新的热能射线枪和重力步枪瞄准其余敌人。这些武器在狼群成员手中显得纤巧脆弱,格格不入,然而这一点无论何时都还轮不到豪瑟尔去加以评判。那就像是看到玻璃工艺品或者不锈钢手术器械被一群野狗叼在嘴里。

  豪瑟尔的故事并未包含这两句描述,而是强调了以下观点。用敌人的武器还施彼身,这恰恰是狼王的教诲。敌人或许有能力制造工艺超群的护甲,但经验丰富的野狼早已明白,敌人的防护能力往往与其武器强度成正比。这或许是有意为之的设计理念,但通常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思维方式。敌人往往认为“我知道盔甲强度可以达到X水平,因为我有能力铸造这种强度的盔甲;因此我需要研制出可以击穿这种盔甲的武器,以免我日后遭遇到装甲强度与我相近的对手。”

  热能射线枪会释放出炽烈灼目的纤细光束。它们没有什么戏剧性的音效,除了击中目标后的震耳爆炸声之外。

  重力步枪则会投射具有超高密度的金属子弹,在船坞的温暖空气中交织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模糊紊流,如同油腻手指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这种武器相比之下要喧闹得多。它们开火时的咆哮像是清脆的鞭笞声,并且衬托着一种怪异的能量颤鸣。被热能射线击中的强能战士往往应声炸碎,烧成焦炭的内脏与白热的盔甲碎片四下横飞,而重力步枪那极具穿透力的子弹则仅仅制造出一个细如针尖的射入伤口,却在穿透敌人躯体之后留下一片大到夸张的模糊血肉。受创的强能战士蹒跚倒地,要么是整个胸膛被焦灼射线烧成一个大坑,要么是背后喷溅出碎裂甲胄,熔融脏器和骨骼残片。

  这简直可悲。静远联邦的军事传统已有数百年历史,在几光年之内都声名显赫,强能战士则是它们的精锐力量。如今,它们像踩上冰面的笨拙白痴一样纷纷扑倒,仿佛是一群小丑在表演无声闹剧,十几个,几十个强能战士轰然倒毙,双腿瘫软,甚至未能开火还击,一个都没有。

  当强能战士终于开始重振军心的时候,野狼们便打出了手中的下一张牌。他们抛开缴获的枪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其中以爆矢枪为主。静远联邦的社会网络已经狂乱地对于目前危机作出了紧急分析,并构建出一套快速应对方案。这仅仅花费了不到八秒时间。强能战士的主要防护手段是它们身躯表面重叠交织的钢铁皮肤,同时还配备着可以灵活调整的能量力场作为外层防线。在战斗打响的八秒之后,欧拉米克静远联邦的社会网络便成功地精确识别出了正在对强能战士开火的武器类型。它们立刻对单兵防护力场作出了相应调整。

  因此,强能战士便基本免疫了热能射线和重力步枪子弹的攻击,而就在此时,它们迎来了帝国爆矢枪的洗礼。

  这对静远联邦的声望堪称雪上加霜。第三连的战士们分散开来,将武器端在胸前不断开火,把那些不知所措的强能战士成片扫倒。

  豪瑟尔突然意识到,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这种工作,为了这样的行为:诸多野狼连队就是为此而生的。

  他之前从未亲眼目睹过爆矢枪开火。在八十余年的岁月里,他经历过不少战事,但从未见过爆矢枪开火。爆矢枪正是帝国威权和泰拉统一的标志,将趋近极致的简单与粗暴集于一身。它虽然并非限定为阿斯塔特专用装备,但二者的形象早已密不可分。鲜有凡人能够驾驭如此庞大的武器。这些生硬粗糙的枪械是一个过往年代的左膀右臂,耐久而可靠,摒弃了种种容易导致失灵或卡膛的精细构造。它们是老旧科技的凶蛮产物,却并未被更加复杂的现代武器系统所取代,反而至臻完美,愈发强悍。一位手持爆矢枪的阿斯塔特就如同一个端着步枪的士兵,只是经过了可怖的放大。

  这景象让豪瑟尔重新意识到野狼身上的非人特性。他已经与他们相处日久,逐渐习惯了他们的庞大身形与居高临下的样子。

  无论如何,与静远联邦的部队相比,野狼还是显得颇令人心安。

  根据几名静远联邦俘虏的颅骨尺寸和其他体征数据判断,它们的确拥有来自泰拉的祖先。在古老长夜降临之前的某个时间点,一批泰拉殖民者背负着静远联邦的基因池来到了银河中这个早已被遗忘的偏远角落。第四十号帝国远征舰队指挥官以及他的幕僚们一致认为这场集体迁徙发生于第一个伟大科技年代之中,大概是在一万五千年前。静远联邦的科技水平极其先进,但是与泰拉乃至火星的技术标准天差地别,这就意味着多年以来的独立发展,以及潜在的异形文明介入。

  在远离泰拉的早期阶段,静远联邦的人类就抛弃了自身的人格。它们通过社会网络进行运作,用于相互交流的网状仪器在出生时便植入于神经组织之中。在孩童时期,它们会经历仪式化的外科手术,切除绝大多数身体组织,最终迁入人造躯体。静远联邦成年个体所保留的有机结构基本只有大脑,颅骨和脊柱。这些残存的肉体被安放在一具工艺精巧的人形躯壳里,所需的能量由仿生机械器官来提供。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布满弹孔的强能战士尸首周围流淌着紫色液体,而非猩红鲜血。

  静远联邦的民众用覆盖着银色回路的兜帽蒙住头颅,以全息面具替代了自己的脸。当它们被爆矢枪夺去性命之后,那些面具便闪动几下消于无形,展现出隐藏其下的泯灭人性。

  艾斯卡背着豪瑟尔与第三连同行,并吩咐他抱住自己的脖子。于是豪瑟尔就像块狼皮一样紧紧挂在艾斯卡身上,对那位阿斯塔特而言却像是轻若无物,在他们沿着船坞支架网络向下攀爬的时候,唯一能够避免豪瑟尔当场坠亡的就是他死命抓住艾斯卡脖颈的几根手指,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将双眼闭上。这并非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纵身跃下埃特的风道从而不再恐高。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睁开眼睛。这是他应该做的。

  随着野狼在船坞主体建筑中发动了攻击,艾斯卡便将豪瑟尔放在地面上,提醒他躲在自己身后。那片锃亮的庞大甲板在他们两侧延伸出去,像是从轨道上俯瞰的一颗星球那样具有弧度,头顶的支架网络则如同一团纠缠交错的浓密荆棘。爆矢弹四下横飞。

  豪瑟尔并不需要他提醒。

  在交火爆发的五分钟之后,静远联邦终于开始还以颜色。重力枪子弹从一位名叫加列戈的战士身上取走了狼群流下的第一滴血。那枚子弹将他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化作鲜血淋漓的残肢断骨,上面还挂着像手环一样的破碎盔甲。加列戈咽下痛楚,挥舞着链锯斧扑向对手。他的残破肢体上喷洒着腾腾热气与飘散血雾。

  那枚子弹并非强能战士的手笔。三名体型较小,担任技术职责的纤弱者捡起了某个死去强能战士的武器,架在一条过道上朝阿斯塔特开火。它们在慌乱绝望之中打偏了之后的两枚子弹,这便允许加列戈快步冲上过道,用嘶嚎战斧将它们逐一肢解。他充满快意地展开杀戮,伴着低沉咆哮将它们的脆弱躯壳劈成碎片,引发出一声声凄厉断续的电音尖叫。

  在加列戈完成杀戮之后,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那根血淋淋的残破手臂,示意自己完全可以继续战斗,这个动作让豪瑟尔颇为胆寒。

  几名强能战士把守着一座重要工程设施的入口通道,它们似乎配备了威力更为强大的重力步枪,或许是某种非单兵武器。一片爆发力惊人的凶悍弹雨从那座地下设施中席卷而来,将第一个冲入视野的哈亚德化作灰烬。野熊立刻带领他麾下猎群的其他成员展开迂回。没有必要继续送死。豪瑟尔看到野熊掏出一柄整体铸造的小型手斧,在通道斜坡旁的墙壁上刻下了一个标记。他的动作快捷而灵巧。他显然铭刻过多次同样的标记:四下猛力挥砍组成一个粗糙的菱形,第五道刻痕则将图案从中一分为二。豪瑟尔仔细检视那个刻在金属墙壁上的标记,顿时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极其简略的眼睛图案。那是一个驱邪神符。

  欧拉米克静远联邦自始至终都极具敌意。它们满怀疑心,不愿建立任何正式对话,反而先后两次对第四十号舰队发动袭击,试图逼迫远征舰队离开静远联邦所辖的宇宙空间。在第二次冲突中,一艘帝国战舰连同其船员被静远联邦所俘获。

  第四十号帝国远征舰队的指挥官向静远联邦发出了警告,明确表示泰拉人类帝国的首要目标是和平接触与友善交流,但静远联邦的侵略性姿态绝不会被容忍。那艘战舰及其船员必须被交还。谈判将随后启动。帝国宣讲者会前去发起对话交流,促进相互理解。对此,静远联邦作出了第一次的直接回应。它像是在教育懵懂孩童或是训练家养宠物一样解释道,静远联邦才是泰拉血脉唯一的真正传承者。正如其名号所表达的那样,它一直在静静等待与遥远家园重新建立联系。它已经极具耐心地熬过了充满险恶风暴的灾难岁月。

  如今闯入其领土的所谓帝国则是冒牌货。他们的真实身份与口中所说不符。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一定是某种异形种族,妄图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蒙混过关。

  为了支持这一论断,静远联邦给出了内容详实的帝国俘虏审讯报告。静远联邦宣称,每一名俘虏身上都体现出了超过一万五千个差异点,足以表明他们是异形伪装者,这些解剖结果毋庸置疑。

  第四十号远征舰队的指挥官立刻呼叫了最近的阿斯塔特。

  豪瑟尔与狼群相处得越久,与阿斯塔特间的关系就越紧密。很多他从未谋面的其他连队战士会特地来找他,满腹狐疑地用一双双非人的金色眼眸上下打量他。

  他们还并不信任他。那不是信任。那更像是他们逐渐习惯了在埃特里察觉到他的陌生气味。

  要么是这样,要么是他们被命令要接受他,那道命令则来自于某个能让这群芬里斯最狂野的杀手都俯首帖耳的家伙。

  讲述故事对于他们而言显然很重要,就像比图尔伯考所说的那样。

  “为什么故事很重要?”豪瑟尔问道,这天晚上他获准与斯卡森以及他的棋友一同进餐。板棋之类的游戏是用来磨炼战略思维的。

  斯卡森耸耸肩。他正忙着把肉塞进嘴里,那狼吞虎咽之状已经超乎人类范畴。即便是饥肠辘辘的暴食之人也远不及此。这是凶猛野兽埋头进食的样子,仿佛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度捕获猎物。

  豪瑟尔抱着一小碗炖鱼和几块果干坐在旁边。第五连的阿斯塔特们则一边畅饮蜜酒,一边啃着大块烤肉,那些近乎鲜红的野味还散发着酸味和腥气。

  “是因为你们从不把东西写下来吗?”豪瑟尔追问道。

  斯卡森大人抹了抹嘴边的血。

  “关键在于记住。如果你记住了一件事,就能重复去做。或者不再去做。”

  “也就是学习?”

  “是学习,”斯卡森点点头。“如果你能把一件事当作故事来讲述,你就已经理解了它。”

  “而且故事能帮助我们铭记死者,”瓦兰格尔补充道。

  “没错,”斯卡森说。

  “死者?”豪瑟尔问道。

  “他们如果被我们遗忘了就会变得孤独。任何人都不该被同袍遗忘而变得孤独,即便他已经是一个遁入黑暗下界的鬼魂。”

  豪瑟尔借助灯光看着瓦兰格尔的脸。除了一张顶尖掠食者的漠然面孔,他读不出任何表情。

  “在我沉睡的时候,”豪瑟尔开口道。说出上半句之后,他的思绪却随即中断,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讲下去。

  “然后呢?”斯卡森不耐烦地问。

  豪瑟尔摇摇头,回过神来。“在我沉睡的时候。在我被你们装进冰盒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个声音。它说它不喜欢黑暗。它想念篝火与阳光。它说那些梦境它都经历过成百上千遍了。它说它并没有选择黑暗。”

  他抬起头发现斯卡森,瓦兰格尔和周围其他第五连的成员都放下了食物,直勾勾地盯着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其中几人甚至忘了抹掉下巴上的血迹。

  “它说是黑暗选择了我们,”豪瑟尔说。野狼们咕哝着表示同意,只不过那声音从他们嗓子里传出的时候就变成了低沉咆哮。

  豪瑟尔盯着他们。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幽暗身影中的金色眼眸与苍白獠牙。

  “那是个鬼魂吗?”他问道。“我听到的声音是来自下界吗?”

  “它有名字吗?”瓦兰格尔问。

  “科米克铎德,”豪瑟尔说。

  “那就不是鬼魂了,”斯卡森说道。他顿时泄了气,仿佛大失所望。“几乎如此,但还不是。”

  “兴许比鬼魂还糟,”特朗克嘀咕道。

  “别那样说!”斯卡森厉声斥责。

  特朗克俯首致歉。“我知错必改,”他说道。

  豪瑟尔询问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一个个缄口不言。他的故事短暂地勾起了他们的兴趣,但此刻他们都神色阴郁。头领将话题转回到死亡上。

  “我们焚烧死者,”斯卡森说。“这是我们的传统。芬里斯上没有适合当作坟墓的土壤。大地在漫长寒冬里坚硬如铁,在夏日里变幻无常。我们不像其他人那样树立墓碑并将尸骨交给蠕虫。死者为什么会想要那样?他为什么会想让自己的鬼魂遭到镇压,被栓在一处?他的命线已经断离,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畅游四方了。他可不想被一块石头压住。”

  “故事就比石头好多了,”瓦兰格尔说。“铭记死者是好事。你知道如何铭记死者吗,诗人?”

  在东罗兹尼卡战地医院照顾他的那位医生详细解释了一下当时差点就能保住他那条腿的过程。

  “弹片损伤本来是可以修复的,”他说道,仿佛只是在谈论涂刷墙壁的细节。“但问题在于碾压损伤。爆炸把你震飞到一座楼里,又让一根横梁砸在你腿上了。”

  豪瑟尔没有任何感觉。他的感官估计都被镇痛剂所麻痹了。隆巴迪兵团的战地医院十分拥挤,人手奇缺,这位医生的手术服,口罩和帽子上遍布血迹,显然不是在每场手术前都更换一套新的,但他床边的金属托盘上放着几根刚刚用过的注射器。他们在他身上耗费了不少宝贵的医疗用品。他值得特殊对待。他是一名地位甚高的来访专家。

  很可能有几名普通士兵因此丧命,或是被迫遭受可以避免的剧烈痛苦。

  他没有任何感觉。

  “我认为义肢是可行的,”医生鼓励道。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他的目光暗淡无神。医生戴着沾满血迹的口罩,豪瑟尔只能看到他疲惫的双眼。

  “我目前无法作出恰当的评估,”医生继续说。“我手头实在没有足够的资源。”

  只有一双眼睛,看不到口鼻。豪瑟尔没有任何感觉,但一股湍流在他被药物蒙蔽的脑海里涌过。一双眼睛,没有口鼻,沾满血迹的口罩,只有眼睛。这不对。他常常看到的与之相反。应该是一张嘴,看不到眼睛。一张微笑的嘴,没有眼睛。

  一双很美的眼睛,藏在黄色护目镜下面。

  “瓦西里,”豪瑟尔说。

  “嗯?”医生回应道。外面有人在呼喊。装有一排排担架的运输车带来了新一批伤员。

  “瓦西里。瓦西里上尉。”

  “啊,”医生说。“她没能撑住。我们尽力了,但内脏损伤太过严重。”

  豪瑟尔没有任何感觉。这种状态注定持续不了多久。

  “穆尔扎,”他说道。他的嘴唇像面团一样。他的声音比胶水还要粘稠。

  “谁?”

  “另一个来访人员。另一个专家。”

  “很遗憾,”医生说。“他在爆炸中当场丧生了。几乎尸骨无存。”

  有几位战士的命线在夺取静远联邦干船坞的行动中被斩断了,豪瑟尔将他们的名字牢记于心。五名阿斯塔特,五个第三连的成员:哈亚德,安德桑灰颚,风暴眼,修尔冰行者以及弗塔格红刃。

  他亲眼目睹了其中两人的死亡,并且在事后详细询问了另外三例,如此一来他就能对每个人牺牲时的细节情景具备或多或少的了解,从而为他们各自的故事画上完满的句号。

  举例而言,就在哈亚德被强能战士的重型武器化作飘散血雾和飞溅碎甲之前,他刚刚迎头冲向两名静远联邦的庞大战士,将它们撞倒在地。其中一个遭受重创,再也无法起身战斗。另一个则妄图向哈亚德展开还击,它的全息面孔闪烁不已,试着载入某种更具威胁性的图像。哈亚德一拳打穿敌人的胸膛,将它的脊柱扯了出来。第三连的战士们深表认同,这就是哈亚德。坚定不移,冷酷无情。这是个不错的故事。

  豪瑟尔相信他已经明白要讲述怎样的故事了。

  艾德桑灰颚的爆矢枪被一发流弹所损毁,于是他就拎着链锯剑扫清了干船坞主体建筑中的整整一层。他一头扎进成群的强能战士和纤弱者之中大杀四方。没有人真正目睹他身中两枚重力步枪子弹而殒命,不过塞尔亲眼看到他轰然倒地,并告诉豪瑟尔说艾德桑著名的灰色长须已经几乎被敌人的淡紫体液染成了一股靛青。他死得其所。他在身后留下了横陈四处的尸首与断离无数的命线。在艾德桑故事的结尾,豪瑟尔还讽刺地补充道他如今躺在紫雪上了,这让第三连战士们发出一阵会心的咕哝。

  风暴眼是被热能射线送往下界的。他当时已经目不可见,整张脸都被烧焦,嘴唇熔融粘结,却依旧在陨落之前用手中利斧将一个强能战士劈作两半。这是豪瑟尔亲眼所见。一个濒死之人将最后的对手拖入坟墓。这个故事的结尾引发了一阵肃穆而钦服的沉默。

  俄桑赤掌将修尔的结局告诉了豪瑟尔。修尔被称为冰行者,因为他酷爱狩猎,即便是在芬里斯那洁白死寂的恶冬里依然热情不减。他会抓起长矛或利斧走出山巅堡垒,埋头扎进阿萨海姆的高原荒野。大家都说他的热血永不冻结。这都是因为他喝了太多蜜酒,俄桑补充道。

  那一天修尔的猎场便是这座干船坞。他获取了很多战利品。这就是豪瑟尔所讲述的重点。修尔的怒火从未熄灭。他的热血永不冻结。

  最后一位阵亡者是弗塔格红刃。在夺取干船坞的故事落下帷幕之前,这是最后一段需要铭记并讲述的传说。弗塔格负责率领部队向船坞控制中心发动攻击,他们切断了静远联邦社会网络的喉舌,让所有传输数据顿时化作毫无意义的噪音。

  那场突击绝非豪瑟尔想象中的肆意破坏。弗塔格的队伍并没有像一群热衷于践踏文明造物的狂野蛮族那样将整套系统不分青红皂白地乱砸一气。与之相反,他们只是用磁力炸弹,爆矢枪和拳头摧毁了控制中心的特定组件,将主体网络的大部分结构保存完好,留交给机械神教进行研究,若有必要的话还可以重新加以运作。

  静远联邦的高层成员显然担心武器会在控制中心里发生事故走火。因而驻守于此的强能战士都并未配备枪械。这片区域——也就是位于船坞空间中央,那台仪器正下方的一座半球形拱顶建筑——由数队超强能战士所把守。这些高大巨人身披厚重装甲,手持震荡杖和加速锤。其中一些还长着两对手臂,如同古印度的蓝肤神祇。还有一些甚至生有两个脑袋,那宽厚的肩膀上并排安装着两枚用于盛放残存肉体的头颅,各自覆盖在银色回路和全息面具之下。

  弗塔格的队伍给它们上了一堂关于战斧技巧的课程。前去增援的乌斯特目睹了整场战斗。他说双方的臂膀皆具无穷神力,脚下的甲板随着每一次冲击而颤抖不已。超强能战士与野狼都在开碑裂石的重击下趔趄倒地。那是一场凶蛮而刚猛的对决,锤斧相交的震撼在控制中心数层甲板间回荡不已,闪亮的玻璃窗户纷纷碎裂,环布四周的控制台也被高大身躯砸成残骸。地毯上迅速洒满了玻璃碎碴,铠甲残片和紫色血滴。

  弗塔格在控制中心入口舷梯上打倒了他的第一个对手。迎面而来的震荡杖被他低头避开。如果这一击正中目标的话,那么就算是芬里斯培育出来的强壮躯体也会粉身碎骨。那柄未能建功的武器带着一声呼啸划过半空,就像是海豹之母的疲惫咆哮。

  弗塔格因为被迫闪躲而步伐虚浮,但他也赶不及在震荡杖重新袭来之前把脚步站稳再挥动利斧了。他勉强递出手中武器,用斧头钝面击中了对手。超强能战士的一边肩甲应声碎裂,它的手臂随之瘫软不便。它立刻双手交握震荡杖以为补偿。

  但弗塔格已经收回战斧并调整了姿态,他自上而下地挥动武器,将超强能战士的双臂一同斩断。对方的手掌滚落于地,还紧紧握着那柄能量流转的权杖。紫色体液从残肢伤口中的液压管道里喷射出来。

  超强能战士显得犹豫不决,仿佛它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喔,赶紧死吧!”弗塔格低吼一声,像踢开门板一样抬脚将它踹倒。

  此时他麾下小队的其他几名成员已经在舷梯顶端的大门入口处与敌军单位展开了交战。激烈的近身搏斗几乎将门口彻底堵住了。弗塔格纵身翻过舷梯扶手,沿着一条环绕拱顶外表面的护栏展开迂回。当他挪到第一扇窗户旁边时,他抬起战斧将玻璃砸开,接着一跃而入。

  整块玻璃轰然粉碎,泼洒在控制中心的地面上,那些负责操纵各种仪器的纤弱者刹那间便起身逃窜。弗塔格只来得及将其中一个踢倒在地,砍作两截。一个超强能战士随即猛扑上来,他立刻抬起斧柄挡住对方的巨锤。他像一位棍术大师般双手握住斧柄端在身前,狠狠砸在那个静远联邦精锐士兵的胸骨上。随后他的斧刃便埋进了超强能战士的右肩。

  战斧被牢牢卡住了。然而那个东西还没死。它凶猛地发起反击。弗塔格抽出长刀纵身迎敌,正是这把斩断过无数命线的长刀为他赢得了红刃的称号。他带着对手轰然撞在一座控制台上。他们两者加起来的重量将固定在地面上的控制台骤然掀翻,与之相连的下方缆线也纷纷扯断。超强能战士攥住了他的脖颈,但弗塔格手起刀落,捅进敌人面孔正中。

  它终于死了,头颅和四肢瘫软在控制台上,就像一个祭坛上的牺牲品。

  没等他从敌人尸首上爬下来站稳脚步,弗塔格就被另一个超强能战士从背后狠狠击中。那是一柄加速锤。它砸碎了弗塔格的盔甲和左胯。

  他低吼一声,转过身来面对敌人,在暴怒中瞪圆了那双含着漆黑瞳孔的金色眼眸。阿斯塔特的超人体质已经将痛楚压制下去,隔离了破损的血管,并释放大量肾上腺素来帮助弗塔格依靠半边完好的骨盆继续行动。

  这个超强能战士便是那种双头四臂的怪物。它的上半截躯干和肩膀比一架台风型兰德速攻艇的驾驶舱还要宽阔。它用上方的一对臂膀握着那柄加速锤,如同祭祀典礼中的持杖司仪。弗塔格勉强躲过了敌人的下一次攻击,那座翻倒的控制台以及瘫在上面的超强能战士尸体则被轰然砸扁。紧随而至的攻势扫中他的右边肩甲,将他打飞到另一座控制台上。弗塔格龇牙咧嘴地咆哮起来,口中喷出一滴滴鲜血,这头受伤的野狼如今愈发致命。

  他迎面冲向超强能战士,扭住对方紧握武器的那双臂膀。静远联邦的精锐战士居然趔趄后退了几步。它无法将手臂挣脱出来。于是它用下方的那对臂膀发动攻击,试图打破弗塔格的钳制。它死死箍住弗塔格的破碎盔甲和受损胯部,从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呼嚎。他向敌人左侧的脑袋送去一记凶狠头槌,砸裂了那块全息面具。隐藏其下的真实面孔是一个形容枯槁的人类头颅,固定在塑料底座和繁复回路之中。没有眼睑的双目凝视着他。头槌的冲击让其中一枚眼睛顿时充满了紫色的假血。

  弗塔格咽下一声尖锐嘶吼,再次猛撞一记。趁超强能战士头晕目眩的时候,他将加速锤从对方手里抢了过来,然而那沾满紫色液体的握柄从他掌中滑脱出去掉落在地。

  于是他便扯掉了超强能战士的左边脑袋。他干净利落地把整颗头颅连同颈部底座和相连的脊椎从对方肩膀上拽了下来。那就像娩出胞衣般体液四溅。弗塔格啐了一口。他用右手攥住那根脊椎的末端,将撕扯下来的敌人残躯像投石索般挥动起来。随后他把这当作一柄流星锤反复敲打敌人,直到对手的另一个头颅被砸扁为止。

  第三连的战士们对此十分欣赏。

  更多敌人随即包围上来,触手可及的武器便只有那柄加速锤。这正是他的末日。在遭受自身枪械的打击之后,静远联邦早已调整了武器装备的运行设置。当弗塔格试图用战锤御敌的时候,那柄武器立刻通过握柄释放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致使他当场毙命。

  围坐成一圈的战士们肃穆地点点头。诡计,陷阱,敌人的欺骗,这些都是战场上的致命危机。设身处地来看,他们都会作出与弗塔格相同的选择。他凭一己之力拖住了那些超强能战士,让第三连得以夺取控制中心,他的死充满荣誉。

  野狼牧师们前来照管亡者。豪瑟尔看到了自己苏醒那天在厨房兼医院兼太平间里瞥见的若干黑暗身影。隶属第三连的牧师名叫纳尤特引线者。

  弗塔格的死最令第三连感到困扰。他的身体组织彻底烧焦。纳尤特引线者告诉豪瑟尔说他已经无法加以回收了。

  豪瑟尔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第三连发送信号表示干船坞已被攻陷,一艘战舰随即缓缓靠近。他们能感觉到船坞超结构在战舰强悍火力的打击下阵阵颤抖。那些精准炮火将次级船坞和辅助舰船逐个湮灭,并瘫痪了干船坞的主要弹射设施。

  甲板震动不已。一股沉闷的轰鸣在四周回荡,就像是一口巨锣在某座遥远而空旷的大理石宫殿里杂乱无章地敲响。空气中泛起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显得更为干燥,仿佛中央循环系统里混进了尘埃或灰烬。豪瑟尔感到了恐惧,比起与第三连一同身陷恶战时还要恐惧。在他的想象中,那群如僧侣般头戴兜帽的轰炸精算师们端坐在战舰火炮控制室的一圈圈阶梯式金色座椅上,嘴里像连珠炮一样念诵着庞杂繁复的瞄准算法,将打击目标传达给与武器阵列合而为一的众多机仆。他们注定会犯些错误,或许只是一个错位的小数点,但那就足以让一门高能激光炮或加速射线在六万公里的距离上向左右偏差一米。干船坞会像一枚爆燃的纸灯笼般化为乌有。

  豪瑟尔意识到这是因为他相信第三连的诸位成员会保他平安,即便最危险的强能战士也休想动他一根毫毛。他仅仅是对那些他们无法控制的事物感到恐惧。

  这场战争的下一阶段逐渐展开。他们得知远征舰队正在向静远联邦的家园世界发动全面攻势。第三连的战士们都聚集到了干船坞极点位置的机架去观看战况。

  位于极点位置的机架如今已经门户大开,放任机械神教和帝国军队的各式飞船将大批人员运送到船坞建筑中。豪瑟尔与野狼们一起透过纵横交错的对接索和大大小小的舰船俯瞰下方。一扇扇巨型舱门在粗重悬臂的操纵下逐个张开,如同古老神话中的振翅大鹏。

  再往下就是那颗充满整个视野的星球,恍若一枚庞大无比的橙子。地面反射而来的阳光在真空中不受任何阻隔,显得分外灼目。

  第三连的战士们纷纷爬到那些支架与横梁上去,寻找最为理想的位置来观看下方的战况。他们毫不在意那令人晕眩的高度。豪瑟尔努力维持一副淡然的表情,心里却时刻想要紧紧抓住任何触手可及的栏杆或突起。

  他跟在艾斯卡裂唇,神斩和乌耶身后挪到了一根船坞横梁上。其他野狼则挤在附近的支架网络各处。

  在他们下方三公里之外,一批重型运输舰正排成阵列驶入视野,战士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几人还指指点点地对一些技术细节加以评论。而吸引豪瑟尔注意力的却是他身旁那三名战士的姿态。他们看起来如同是从悬崖上俯瞰猎物的饥饿野兽。乌耶蹲在横梁上,另外两人则四仰八叉地趴了下去。豪瑟尔不禁联想到晒太阳的猎犬,一边疲惫地喘着粗气,一边保持警惕,时刻准备再次扑击。他们披挂的笨重盔甲似乎一点都不碍事。

  一簇渺小而炽烈的火光突然在下方那片光明夺目的橘黄色大地上点亮,为轨道轰炸拉开了序幕。诸多深色斑点顿时玷污了静远联邦家园世界的大气层,那是冲天而起的浓厚黑烟与飞扬灰烬。这枚橙子的表皮染上了一块块淤青。步履蹒跚的运输舰随即开始投放空降部队:如同一群伟岸巨人向脚下泼洒细如尘埃的种子或谷壳。

  野狼们开始大加评判。乌耶略带鄙夷地指出,第四十号远征舰队的指挥官以及他麾下的众多幕僚没有将轨道突袭和逐渐逼近的晨昏线重合在一起,在他看来这是错失良机,未能有效利用夜幕降临所带来的心理效果和战术优势。艾斯卡表示认同,但又补充道他也想把整场突袭安排在晚上,只是帝国军队不喜欢打夜战。

  “眼神太差,”他就像是在谈论废人或者动物。“我很遗憾,”他补充道。最后这句话他是扭过头对豪瑟尔说的,后者正紧紧攥着一根护栏,指节都变得苍白了。

  “遗憾什么?”豪瑟尔问。

  “他是指你的那枚人类眼睛,”神斩回答。

  “兴许该有个人行行好,把你的那枚眼睛也给挖出来,”乌耶说。

  三名野狼笑了起来。豪瑟尔也讪笑几声,表示他明白对方是在开玩笑。

  野狼们将注意力转回到下方的攻势上。

  “当然,如果是我说了算的话,”艾斯卡开口道。“我就把欧格维扔到它们的主要城市里去,等到一周之后再回来把他拴好。”

  三名野狼又龇牙咧嘴地大笑起来。豪瑟尔脚下的横梁都开始微微震颤。

  附近传来一声呼喊。他们都转过头去。

  野熊以及另一位名叫欧齐尔的第三连战士终于攻破了先前夺走哈亚德性命的那道防线,将盘踞在通道斜坡之下的强能战士彻底击溃。他们把那些俘虏拖到一个空旷位置,在众多第三连战士的围观下用一种显得过于血腥的仪式性手法将它们尽数屠戮。纵然静远联邦的士兵早已泯灭了人性,豪瑟尔依旧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开,不愿目睹这惨烈场面。两名战士将最残酷的手段留给了那支重武器小队的纤弱者指挥官。看热闹的第三连战士们高声呼喊表示支持。那肢解的过程中似乎充满了喜悦。

  “他们在驱逐恶灵,”欧格维说道。豪瑟尔抬起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位战甲焦黑的高大头领是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

  “什么?”

  “他们在驱逐恶灵,”欧格维重复道。“他们施以最可怕的痛苦,让它明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们在惩罚它,向它解释清楚,确保它不会再来烦扰我们。”

  “我明白了,”豪瑟尔说。

  “明白就好,”欧格维说道。

  那个纤弱者已经死透了。野狼们将所有尸体留在原地。

  豪瑟尔看着野熊走到那条通道斜坡顶端,用手斧铲掉了自己先前刻下的驱邪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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