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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阶梯沿着上方柱子外围顺时钟回旋至地面。通道窄小,天花板低矮,连凯蒂都得矮着身,佛瑞德和尼克更是把腰弯到几乎对折,他们侧身爬下楼梯,活像两只笨拙的螃蟹。空气闷热,传来淡淡恶臭。
潘尼斐勒先生打头阵,他将手上的提灯点到最亮,于是众人也都依样画葫芦,重新明亮的灯让大家士气大振。现在他们在地下很安全,神不知鬼不觉,最惊险的部份已经过去了。
尼克拖着步子走在前方,凯蒂居中,紧跟在后的则是史丹力。虽然史丹力的提灯在凯蒂背后,但影子似乎急着要扑上她,她眼角余光一直看到那些影子不停张牙舞爪、窜上跳下。
楼梯两边的墙壁裂缝中,有为数不少的蜘蛛以此为家。从潘尼斐勒先生发出的咒骂声,显然他得清除塞在那里上百年的蜘蛛网,好为众人开道。
往下的楼梯没有很长,凯蒂数到三十三阶就到了,接着她跨过铰链勾着的金属栅栏,踏入一处开阔的空间,但仅凭提灯却无法看清四周。她往旁边跨一步,好让史丹力从楼梯间出来,然后她摘下自己的头套。潘尼斐勒先生也摘下头套,他的脸有些红,那圈灰白色的头发四处乱翘。
「欢迎来到,」他以高亢、沙哑的声音低声地说,「格莱斯顿陵寝。」
凯蒂第一个感觉是,她完全能想象她头上楼板的重量。天花板由整齐切割的石块砌成,经过这些年,石块原本对齐的直线已经歪斜,如令房间中央的石块还很不妙地向外突出,往下压挤微弱的光线,好像想压熄它。空气很污浊,提灯冒出的烟盘旋直上,让天花板下浓烟密布。凯蒂发现她不由自主地紧抓住每次呼吸的机会。
地下室本身相当狭小,最宽处大概只有四公尺,长度则不太能确定,一直延伸到光线无法照到的阴影内。地板以石块铺成,除了一层厚厚的白霉,别无装饰,白霉还往上蚕食鲸吞了半面墙。楼梯间勤奋的蜘蛛似乎不敢越栅栏一步,这里没有看见任何蜘蛛网。
正对着入口的墙面上嵌着一道长形架子,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三颗玻璃半球。尽管玻璃又脏又破,凯蒂还是能认出每颗球内干枯花朵的残迹:年代久远的百合、罂粟和几枝迷迭香,花上布着令人不快的斑斑点点苔藓。这是魔法大师的坟前供花。凯蒂颤抖了一下,回到大家注意的焦点——壁龛下的大理石石棺。
石棺长八尺、高五尺,作工朴实,没有任何装饰或刻字,只有一块嵌在石棺侧面中央的黄铜匾牌。棺盖也是大理石材质,但凯蒂觉得它看起来歪了一点,好像当年是草草掩上,没时间调整好位置。
潘尼斐勒先生等人都聚集在石棺旁边,兴高采烈。
「石棺是仿埃及式的,」安妮说,「典型的气势恢弘之作,意欲上效法老,不过上面没有古埃及的象形符号。」
「上面说什么?」史丹力仔细瞧着黄铜匾牌,「看不出来写什么。」
潘尼斐勒先生也跟着眯着眼睛看。「这是用邪恶的文字写的,霍普金可能看得懂,不过这对我们没什么益处。现在……」他伸直拐杖敲敲棺盖,「我们要怎么打开这东西?」
凯蒂不悦地皱眉颠,不知为何有些忧虑,「一定要打开吗?您又怎么知道宝物会在里面?」
潘尼斐勒先生尖锐的愤怒声调难掩焦躁,「格莱斯顿的陪葬品总不会随便摆在地上——对吧,女娃?那老魔物就算死了,还是会希望宝物长伴左右,而且这房间别的地方都空无一物。」
凯蒂坚持己见,「你都检查过了?」
「嗳,这根本是浪费时间!安妮,提灯去检查一下房间尽头,确定那头没有任何壁龛。佛瑞德、尼古拉、史丹力,出力掀棺盖的人越多越好。你们那边能找到施力点吗?我们可能需要绳索。」
男人上前时,凯蒂退下观看安妮的进度,没多久就显示潘尼斐勒先生是对的。安妮走了几步路,用提灯照亮房间最里侧的那道墙,只有干净光滑的石块表面。她摇晃着提灯,将墙壁和门框一吋吋来来回回细细检查几遍,但什么也没看到。她对凯蒂耸耸肩,回到房间中央。
史丹力拿出绳索,试着固定在棺盖的一侧。「很难套上,」他抓着后脑勺说,「没地方圈住绳索,而且要抬起来也太重了……」
「也许我们能从两边抱起来,」佛瑞德说,「我有的是力气。」
「不行,它太重了,是实心石头。」
「也许摩擦力不大,」尼克提出见解,「大理石表面很光滑。」
潘尼斐勒先生挥掉额头上的汗珠,「嗯,小伙子,我们得试试看。唯一的替代方案是在上面点燃元素球,但这样一来可能会损及里面的魔法物品。佛瑞德,你用靴子顶住墙壁,我们可以多些支撑力。好,尼克……」
大家只管讨论,凯蒂却弯下腰仔细查看黄铜匾牌,只见上面布满密密麻麻、整齐小巧的楔形记号,组合起来显然是一种文字或符号。凯蒂深深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学校不会教你神秘字母的知识,潘尼斐勒先生也拒绝让组织成员研读偷到的咒语书籍。她胡乱猜想,不知道雅各的父亲看不看得懂这些文字,而这些文字又会告诉他什么。
「凯蒂,可不可以不要挡路?真是个乖女孩。」史丹力抓住棺盖一端,尼克抓住另一端,佛瑞德一面用身体牢牢抵住棺盖一侧,一面又一脚撑着架子下方的墙壁。他们准备好要第一次出力了。史丹力的狼狈相令人发噱,凯蒂咬着嘴唇免得笑出来,她起身离开,用袖子擦擦脸颊。地下室空气窒闷潮湿,她皮肤上结了一层汗珠。
「就是现在,小子们!推!」男生边推边吆喝助阵。安妮和潘尼斐勒先生在他们三人身旁举高提灯照明。灯光照在扭曲的脸孔、咬紧的牙关、淌着汗水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除了他们的呻吟声,还能听到微弱的摩擦声。
「好——休息!」尼克、佛瑞德和史丹力全都瘫了,大声喘着气。潘尼斐勒先生一跛一跛地绕了一圈,大声拍着他们的肩膀。「它动了!很明显地动了!干得好,小伙子!现在还看不到里面,不过我们总会办到的。深吸一口气,再试一次。」
于是他们又推了一次,再一次。喘息声一次次增强,肌肉因用力而霹啪作响。棺盖也一次次缓缓越推越开,但往往略略一移又顽固地停滞不动,潘尼斐勒先生驱策他们加把劲,在他们身边像魔鬼般手舞足蹈,几乎忘了自己是跛脚,脸也在跳跃的光线中更形扭曲。「推啊,没错,就是这样!宝藏就离你鼻子几吋而已,只要再加把劲!噢,推啊,你在干嘛啊,史丹力!再用力点!小子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啊!」
凯蒂拎起一盏被搁在一旁的提灯,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随意乱走,脚下的运动鞋在铺满厚厚白霉的地板上拖拖拉拉,消磨时间。她慢慢踱到墓室最里侧,几乎撞墙,然后转身再慢慢踱回来。
她想起什么,她脑海角落隐约意识到一丝异状,但一时无法说出到底是什么古怪,再加上大家刚好又特别成功推开一点,纷纷欢呼,更让她分神了。她脚跟一旋,举起提灯照向最里面的墙壁。
一面墙——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就是一面墙罢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
霉菌,没有霉菌。
她足下白霉往四面八方肆虐,地板几乎无一幸免,左右两墙也不敌白霉的攻势,甚至还渐渐往上蔓延到天花板。也许有朝一日,整个房间都会被白霉吞没。
但里侧那面墙居然一点霉斑都没有。石块干干净净,边缘锐利得像当天下午砌石匠才刚离开似的。
凯蒂转身向众人说:「欸——」
「就是这样!小伙子,再一次就成功了!」潘尼斐勒先生真的在跳跃,「现在可以看到角落边了!再一推,我们就会是从格莱斯顿进棺材以来,第一个见到这老家伙的人!」
没人听到凯蒂说话,没人理她,连一点点都没有。
她转身回到里侧那面墙边。完全没有霉菌……这没道理,还是说这些干净石块质地与众不同?
凯蒂走上前去触摸那些石块,就在这时,她鞋子绊到不平的地面,往前一跌。她伸手想要撑住墙壁,却直接穿过墙壁掉了进去。
接着她重重摔在地面石板上,震得手腕膝盖一阵疼。提灯从她伸长摊开的手上弹出去,喀嗒一声掉在身旁。
凯蒂痛到眼睛都眯了起来,膝盖传来阵阵剧烈抽搐,手指也摔得刺痛。但她感受最强的却是困惑,这是怎么回事?她很确定她跌在墙上,但如今却穿过墙壁,仿佛墙壁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后面传来一阵恐怖的摩擦声,接着是一声惊人的撞击、几道胜利欢呼,其中还夹杂了一声痛呼。她听到潘尼斐勒先生的声音:「干得好,我的孩子!干得好!别再哭了,史丹力,你伤得没多严重。大家集合,看看他伤势如何。」
他们成功了,她得去看看。凯蒂全身僵硬,疼痛难耐,但还是手足并用地撑起身,伸手去摸索提灯。她站起身,于是提灯的光线将她所在的空间照亮了一点。
尽管她不是胆小之辈,尽管她已经是战场老兵,尽管经历那么多次死里逃生、陷阱、魔鬼和朋友的死亡,如今眼前的景象依然把她吓得再次喘息颤抖,与多年前站在铁桥上的小女孩没有两样。她耳朵中传来怦怦的脉搏声,头开始发晕。她听到一道又凄长又高亢又尖锐的哭喊声在房间中回荡,吓得跳起来,这才发现原来这声音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她身后热切的庆祝声戛然而止,接着安妮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凯蒂呢?」
凯蒂仍然直视前方,「我在这里。」她轻声说。
「凯蒂!」
「你在哪里?」
「这麻烦的女娃——她是不是跑到楼梯上了?尼古拉,去看看。」
「凯蒂!」
「我就在这里,在尽头这边,你们看不到吗?」她喉咙太紧,无法提高音量,「我在这里,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房间真正的尽头距离她跌倒穿越的幻象不远,可能离她站的地方只有三公尺。白霉老实不客气地穿过假墙,覆盖了整面墙壁、地板和躺在地面上的东西,在凯蒂提灯的冷冷光线照射下,散发出病态的光芒。不过,尽管白霉积得很厚,却没能完全遮掩掉躺在左右两墙间、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他们是什么,根本一目了然。那里有六个被包起来的人肩并肩躺成一列,头朝向凯蒂,腿则指向房间后面的墙壁,皮包骨的手安详地放在胸膛上。地下室的密闭状态确保他们的肉身不会完全腐坏,反倒是骨骼周边的肌肉萎缩,因此头骨的下巴被紧绷的皮肤往下扯,使得他们的表情永远呈现毫不掩饰的恐惧。皮肤泛黑,活像化石木头或变形皮革;眼睛则完全干枯。六个人的穿着都很奇特,是一种旧式的套装,懒洋洋的脚上套着笨重的靴子。有个人的肋骨从衬衫中刺穿出来。他们的头发丝毫无异于生前,从可怖的头上流泻而下,仿佛河里的水草。凯蒂注意到,其中一人还保有一头蓬松美丽的红棕色卷发。
她的同伴仍继续呼唤她的名字,他们笨得让她惊愕。
「我在这里!」她猛地用力,打破了震惊后迟钝的状态,声音宏亮地在房间内回响。尼克和安妮都离她很近,听到她的声音,两人连忙转头东张西望,但双眼还是一片茫然迷惑,视而不见地经过凯蒂身边,好像她不在那里似的。凯蒂发出恼怒的呻吟,往他们走近。当她举步时,一阵诡异的毛骨悚然感觉传遍全身。
尼克失声惊叫,安妮手上的提灯掉了下来。
「你们最好过来看看这个,」凯蒂简短地说,结果没人回应,于是她接着说:「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一生气,反倒让尼克回过神来。「看……看你,」他结巴,「你一半在墙内,一半在墙外。」凯蒂往下看——再清楚不过了,从这头看过去,幻象做得很扎实:她的胸腹和前脚从石头伸出来,好像石头切过她似的。她身体边缘碰到魔法的地方,感到微微刺痛。
「连一点闪光都没有,」安妮低语着,「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强的幻象。」
「你们也可以走过墙壁,」凯蒂无精打采地说,「有东西在后面。」
「宝藏吗?」尼克很热切地说。
「不是。」
剩下的人没多久也走近墙这边,略一迟疑后,一个接一个跨进假墙内。他们走进时,石头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起。从另一边看起来,根本看不到边界。
看到被照亮的尸体时,六人全都吓呆了,一片寂静。
「我提议现在就出去。」凯蒂说。
「看看那头发,」史丹力悄悄说,「还有他们的指甲,天哪,真长。」
「排在那里像沙丁鱼摆在盘子上……」
「你想他们是怎么……?」
「可能是窒息而死的……」
「看他的胸腔!那个洞?看起来不像自然死亡……」
「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已经年代久远。」潘尼斐勒先生非常真诚地跟他们担保,那语气可能是要安慰他们,同时也安慰他自己。「看看那皮肤的颜色,他们根本已经是木乃伊了。」
「你觉得他们会是格莱斯顿时代的人吗?」
「绝对是。他们身上衣服的款式就可以证明,是十九世纪晚期。」
「但是,他们有六个……我们也有六个……」
「佛瑞德,闭嘴。」
「但他们怎么会……?」
「可能是一种献祭……?」
「潘尼斐勒先生,听着,我们真的——」
「不对,为什么要把他们藏起来呢?这没道理呀。」
「那会不会是盗墓者?以陪葬作为惩罚。」
「我们真的应该走了。」
「这还满有可能的。但问题又回到原点,为什么要把他们藏起来?」
「还有是谁干的?那毒云咒又怎么说?这我真想不通,如果他们触动了……」
「潘尼斐勒先生!」凯蒂用力踏地,大声喊叫,声音回荡整个房间。讨论戛然而止。她从紧蹦的喉咙硬挤出话:「这里有些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有陷阱,我们应该忘掉宝藏,马上离开。」
「但这些尸骨年代久远,」史丹力以潘尼斐勒先生果决的态度说,「冷静点,小妞。」
「别自以为高人一等,你这小笨蛋。」
「我同意凯蒂说的。」安妮说。
「但是,亲爱的——」潘尼斐勒先生将手放在凯蒂肩上,假意好声好气地抚着她的肩膀。「我同意这真的让人很不舒服,但我们万万不能因此乱了方寸。虽说这些可怜家伙死了,但他们很早以前就被放置在这里——可能是在坟墓还没封起来的时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隐匿他们的假墙上没有霉菌,懂了吗?霉菌是从那时候开始生长的,他们遇到生命终点那时,墙壁还是全新干净的。」他作势用拐杖指着尸体,「想想看,在坟墓密封前,这些小伙子就躺在这里了——要不然他们闯进来时就会触动毒云咒。但毒云咒并没有被触动——因为我们刚刚才看到它,而且驱散了它。」
这一席话让众人都静了下来,有人点头,传出一些小小的同意之声。但凯蒂摇着头,「眼前有六个死人提醒我们,」她说,「蠢蛋才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嘿!他们年代久远。」佛瑞德以松了口气的声调说,关于这想法的言外之意似乎刚刚才渗进他脑袋。「老骨头喽。」他伸出靴子,玩笑似地戳戳最靠近的那颗头骨。它离开脖子,滚到旁边,在石板上震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陶器喀拉喀拉的声音。
「凯蒂,亲爱的,你得学着别那么感情用事,」潘尼斐勒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额头。「我们已经打开那老魔鬼的石棺,大地也没把我们吞下去,对吧?过来看看,女娃,你还没看到呢,最上方披着一件美美的丝绸裹尸布——单是这件东西一定就值好多钱。五分钟,凯蒂,我们只需要五分钟拿起那块布,将聚宝袋和水晶球打包带走就好了,我们不会打扰格莱斯顿的长眠太久。」
凯蒂什么也没说,她别过身,白着一张脸,大步跨过假墙回到房间。她没办法让自己再说下去,她不仅是对首领,也是对自己生气——因为她的软弱和无来由的害怕。他的话对她来说有点太敷衍、太圆滑也太轻描淡写了。但她不习惯硬碰硬忤逆他,况且她也知道大家的心向着他。
潘尼斐勒先生拐杖的叩叩、叩叩声在她后面响起,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凯蒂,亲爱的,我希望你——麻烦你赏个脸——帮我把水晶球放进你的袋子——你看,我相信你——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你。我们全都要坚强地再撑五分钟,就能永远离开这天杀的地方。集合,准备好你们的背包,宝藏正等着我们!」
棺盖还停在它掉落的地方,斜倚在坟墓和地板之间。棺盖角落被撞掉一小块,掉在不远处的白霉中。提灯在地板上熊熊燃烧,但没有光线照进坟墓张开的黑色大洞内。潘尼斐勒先生占据了石棺一端的位置,他将拐杖斜靠在石头上,牢牢扶着大理石好撑住身体,然后他微笑着环视众人一圈,伸手往棺内一抓。
「佛瑞德,尼古拉,举高提灯,照过去一点。我想要看清楚我正在摸的到底是什么。」史丹力紧张地吃吃笑。
凯蒂回头瞄了一眼房间。在一片黑暗中,她可以瞥见假墙无情的轮廓,还有藏在墙后的可怕秘密。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呢?这没道理——
她回到石棺边,潘尼斐勒先生弯着身体,试探性地抓住一件东西,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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