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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纳桑尼尔的飞机预定于六点三十分整自巴克斯丘机场起飞。他的公务车会在一小时前,也就是五点三十分到达内务局。这代表他有将近半天的时间准备他短暂公职生涯中最重要的任务:布拉格之行。
第一个难题就是和仆人交涉,请他伴行。在回白厅的路上,他发现有间召唤室没人使用,他拍了拍手,再次召唤巴谛魔。它这次舍弃了黑豹之形,而是以它最喜爱的形体现身:一位深色皮肤的小男孩。纳桑尼尔注意到男孩没照老样子穿埃及式上衣,反倒打扮得极其花枝招展,一身老式的斜纹软呢休闲套装,戴着绑腿、保护脚踝的鞋罩,配上一顶不怎么搭的皮革飞行帽,头上还挂着松开的护目镜,全副武装。
纳桑尼尔脸色一沉,「第一件事就是拿掉那些装备,你不用飞过去。」
男孩看起来有些扼腕,「为什么?」
「因为我这次旅行要伪装身分,也就是说,可不能让魔鬼大剌剌滑进海关。」
「什么,我们现在被隔离检疫了吗?」
「捷克魔法师会仔细检查所有入境航班有无魔法踪迹,而且他们对英国飞机的检查尤为周密。禁止魔法用具、魔法书、严禁蠢蛋魔鬼进入。我在飞行期间都会当个『普通人』;而你……我一到当地就会召唤你。」
男孩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好让怀疑之色更明显,「我还以为大英帝国的鹰爪已经深入掌控整个欧洲呢,」它说,「你们老早以前就攻破布拉格,现在怎么会是他们来发号施令?」
「不是他们来发号施令,掌控欧洲大权的仍是我们,但现在我们和捷克签订了官方停战协议,保证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魔法入侵布拉格,这就是为何这趟旅行我们必须低调。」
「讲到低调……」男孩向他用力眨了眨眼,「稍早之前,我表现得很不错吧,嗯?」
纳桑尼尔噘了噘嘴,「你是指什么?」
「嗯,今早我可是拿出我最好的礼节了,你没发现吗?我本来大可狠狠奚落你老师一番,但我还是忍气吞声,好助你脱离困境。」
「是吗?我看你还是平常那副惹人嫌的德性。」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当时谄媚到那么油嘴滑舌,滑到都站不住脚啦,到现在都还可以在舌尖上尝到那股虚情假意、卑躬屈膝的余味。不过,比起再次被塞入洁西卡要命的悲痛之球还是好多了。」男孩耸耸肩,「话说回来,我只拍了他们几分钟的马屁,若要像你那样永无止境地向他们磕头奉承,实在是太恐怖啦,而且你明知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停止这场游戏去走自己的路——可惜你根本没种。」
「适可而止吧,我没兴趣听你发表高见。」纳桑尼尔不吃这套——魔鬼对魔法师说话通常都半真半假,一心误导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充耳不闻,别听它们鬼扯。「而且,」他补充道,「拿达沃尔来说,他根本不是我老师,我瞧不起他。」
「那么惠特威尔不一样喽?但我怎么没在你们俩之间看到什么伟大的师生之爱啊。」
「够了。我得打包,还要在出发前去一趟外务部。」纳桑尼尔看着手表,「我……十二小时后会再召唤你,在我住的布拉格饭店内。再次召唤你之前,我会先用防御网把你束缚起来。在法阵中保持隐形、安静,不要让任何有感知的生物知道或察觉你的存在,直到我召唤你。」
男孩耸耸肩,「若是非如此不可,就依你吧。」
「非如此不可。」
巴谛魔的形体在五芒星中闪烁着微光,像是梦的记忆般,慢慢消散于无形。它完全消失后,纳桑尼尔再施了几个加强咒语,防止任何使用这法阵的人在不知情下放走巨灵,接着匆匆离去。他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小时要忙呢。
纳桑尼尔在回家打包前,先绕道到外务部。外务部的建筑和大英博物馆颇为相似,一样的尺寸,一样的庞然大物,一样带有一种阴郁深沉、灰濛濛的权威感。帝国许多每日例行公事都在这里进行,魔法师经由电话和信差,将他们的建议和指导传递到位于世界各地的办公室分部。纳桑尼尔踏上旋转门前的阶梯时,抬头仰望屋顶。光是他能看到的三个界层,横冲直撞的灵体就密密麻麻地占满建筑物上方的整片天空:行动迅捷的信差带着以魔法密封的信封,形体较大的魔鬼在旁护送。每次看到只能以这样的视角才看得到的雄伟帝国,总是让他感到敬畏,甚而有点出神,因此和旋转门周旋许久。他猛推旋转门,却推到相反的方向,不巧地将一位灰发老妇四脚朝天地倒弹回门厅另一端,她手上捧着的卷宗像河水般流泄在整个大厅的大理石地板。
好不容易进了门,纳桑尼尔急忙上前扶起受害人,向她连声道歉,捡起散落四处的文件,边捡边捱老妇人一顿连珠炮似的高分贝埋怨。正当此刻,他看到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自门厅另一边的入口走上前来——珍·法拉,达沃尔的学徒,优雅一如往常,深色头发闪闪发光。
纳桑尼尔面红耳赤,他发狂似的加快速度,但纸张实在太多,而门厅就这么点儿大。纳桑尼尔还来不及收拾完残局,老妇人仍兴致勃勃数落着他的当下,法拉小姐已经到了事发现场。他眼角余光瞥见珍·法拉的鞋子,她驻足观赏。他可以想象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揶揄神情。
深吸了一大口气,他站起身,将一大量卷宗猛力塞入老妇人手中,「还给您。再次向您致歉,我很抱歉。」
「我想你也应该感到抱歉,对于你这种粗心、自大、最惹人厌的小——」
「没错,容我扶您走过大门……」
他不由分说把她转过身,手按着她背脊,迅速将她推过门。梳理了一下,他转身眨眨眼,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
「法拉小姐!见到你真荣幸啊。」
她慵懒、神秘地一笑,「曼德列克先生,你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吗?唔,我这个下午的行程都很紧凑。那可怜老妇人的腿撑不下去,所以我去帮她……」她冷冷地打量着他,「呃……我想我该走了……」
他往旁边移动,但珍·法拉突然凑上前一步,「约翰,我知道你在忙,」她说,「但我很想冒昧向你请教一件事。」她手指心不在焉地搓捻着一绺黑色长发,「我真幸运,能巧遇你真是太高兴了。传言说你最近打算召唤一个四级的巨灵,这是真的吗?」她深色眼睛张得大大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钦慕之情。
纳桑尼尔微微后退一步,他身体似乎有贴燥热,飘飘然的感觉更是毋庸匮疑,但像挑选哪些魔鬼这样私人的话题,他还是不愿和别人谈论。不幸的是,大英博物馆的事件已经人尽皆知,关于他仆人的猜测一定也甚嚣尘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安全,秘密,坚强。他露出稍显不耐的微笑,「这是真的,你的消息没错,我向你保证这一点都不难。若你不介意——」
珍·法拉微微叹了口气,举止合宜地把一绺头发拨到耳后,「你很聪明,」她说,「你知道,这正是我在试着做的——召唤一个四级魔鬼,但一定是哪个地方出错,就是无法成功。我想不出问题在哪。你能不能现在跟我来,陪我练习一遍咒语?我有一个自己专属的召唤法阵,就在我公寓里,离这不远。那里非常隐密——没人会打扰我们……」她微微侧头,对他微笑。她牙齿非常洁白。
纳桑尼尔意识到前额有一串汗珠正不识相地缓缓滑落,他装作把头发往后梳顺,趁机拨掉汗珠,希望看起来像是不经意的动作。他感到很奇怪:懒洋洋的,但同时又有种受到激励、精力充沛之感。反正帮助法拉小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召唤过几次巨灵,这件事就难不倒你。小事一桩。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很想得到她的感谢。
她纤细的指头轻触他手臂,「约翰,你说怎么样嘛?」
「呃……」他开口又闭上,皱着眉。有什么把他拉回来,关于时间的什么,或时间不够,是什么呢?他要去内务局做——到底是做什么?真的很难想起来。
她微微噘起嘴,「在担心你老师吗?她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告诉我老师,我知道我们不该……」
「不是那样,」他说,「只是——」
「那就好嘛。」
「不行——我今天有件事要办……重要的事。」他试图把目光从她的眼睛拉开,问题是他无法专心,他的心跳动得太大声,听不到记忆发出的低语。她还喷了让人心神荡漾的香水,不是平常会搽的那种花楸木香膏,而是一种更具东方风情、花香更浓郁的气味。这味道非常好闻,但有点太强烈了,她周遭的空气让他有点意乱情迷。
「嗯,我要去一个地方……去布拉格……」
她又靠近了点,「是吗?为什么要去?」
「去调查……呃……」他眨了眨眼,摇摇头。有点不太对劲。
「你知道吗?」她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你可以告诉我你正在计划的事。」
「我该……」
「我有一张很舒服的长沙发。」
「是吗?」
「我们可以喝点冰果汁,共享一段惬意时光,然后你可以跟我聊聊你召唤的魔鬼,那个巴谛魔。你一定会让我非常钦佩。」
她吐出那名字时,他脑里响起了小小的警告,打断他的香甜软梦。她从哪里得知巴谛魔的名字?唯一可能的来源就是她老师达沃尔,他正是那天早上在召唤室得知此事。而且达沃尔……达沃尔是敌非友,他会千方百计阻挠纳桑尼尔的计划,甚至这趟布拉格之行也不例外……他瞪着珍·法拉,越看越狐疑。他猛然省悟,这才发现感应网在他耳朵里发出微弱的脉动,警告他有人在他身上暗中施法。可能是迷魅咒,不然就是媚惑咒……一念及此,她头发上的光泽似乎黯淡不少,眼睛里的亮光也闪烁不清。
「我——我很抱歉,法拉小姐,」他声音干涩,「非常谢谢你的邀请,但容我婉拒。请代我向你老师问候。」
她默默看着他,那种雌兔眼里散发出的倾慕之情转瞬间被深不见底的不屑所取代。没多久珍·法拉的脸又变回那熟悉、算计的冷淡表情,她微笑,「他会很高兴听到你的问候。」
纳桑尼尔微微欠身,离开了她。他从门厅彼端回瞄过去时,她已经不见踪影。
五分钟后,他步出电梯,来到外务部三楼,适才那段巧遇依然让他心神不宁。他经过一条宽敞、回响着回声的长廊,到达外务次长的门口,他整理袖口,冷静了一会儿后,敲门进入房间。
那是个挑高的房间,墙壁镶着橡木嵌版,光线从高雅的锥形窗户流泻进来,窗外可以俯瞰白厅周遭的繁忙交通。房内盘据着三大张木桌,桌面上镶嵌的绿色皮革被扎得千疮百孔。皮革上放着十来张摊开的地图,或大或小,有些是崭新的纸张,有些是布满裂痕的古老羊皮纸,全都细心地钉在皮革桌面上。外务次长是个矮小的秃头男子,他正弯腰看着一幅地图,手指沿着地图细部移动。他抬眼看看纳桑尼尔,和蔼地对他点点头。
「曼德列克,很好,洁西卡说过你会来。进来吧,我帮你准备好布拉格地图了。」
纳桑尼尔穿过房间走到次长身边,次长小得出奇的骨架只勉强到他肩膀,肤色黄褐,像是羊皮纸经太阳烘晒后的颜色,有种干枯的感觉。他指头戳着地图,「这就是布垃格:你看得出来,这地图很新——上面还标示出我们部队在大战中留下的壕沟。我想你对这城市大概有些认知吧。」
「是的,长官。」纳桑尼尔心思飞快地转着,毫不费力地读取相关资讯,「城堡区在伏尔塔瓦河的西岸,旧城区在东岸,而旧魔法区在靠近城堡的地方,是这样吧,长官?」
「没错。」指头移到别处,「就在这儿,坐拥着山丘。绝大多数帝国的魔法师和炼金术士的根据地就在黄金巷——当然,这是在格莱斯顿的大军进来前的事了。如今捷克真正拥有的魔法师都从城中移居城郊,所以近城堡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魔法活动了。我认为活动应该都聚集在这一带,另一个老魔法中心……」他手指往东移动至河对岸,「……犹太区,这里。在鲁道夫时代,那是罗依创造出第一个魔俑的地方,该区魔法师直到上个世纪还保有这项技艺,所以,若说哪个地方还可能保有这些正统学问,我想应该非这里莫属。」他抬眼瞄瞄纳桑尼尔,「曼德列克,你觉得这趟去像个傻子,对吧?如果他们一直以来都有能力制造魔俑,为什么不早行动呢?上天为证,我们在战场上击败他们够多次了,我个人实在想不透这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照着所知资讯来行动,长官,」纳桑尼尔毕恭毕敬地说,「从布拉格一地展开调查应该很合适。」他不置可否的语调和姿态掩盖了实际上他全心赞同次长所讲的每字每句。
「嗯,好吧,你自己最清楚喽。」次长的声音明白显示他认为纳桑尼尔其实并不清楚,「那……看到这一小包了?里面有你这次旅行用的假护照。你旅行时化名为德瑞克·史麦特,是玛丽邦的华特葡萄酒公司的年轻学徒。若捷克海关找麻烦,你行李里有证明文件。」
「德瑞克……史麦特,长官?」纳桑尼尔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
「对,这是我们唯一能取得的名字。上个月有个可怜少年死于水肿,跟你差不多年纪,我们就挪用了他的身分来为政府服务。你这趟去布拉格,表面上是为了要进口布拉格的上等啤酒,因而前去了解一番。我在你行囊里放了一张啤酒酿造商的清单,你在飞机上时可以背诵。」
「是的,长官。」
「对了,曼德列克,最重要的是,这次出任务你得低调些,无论如何都别引起注意。如果非得使用魔法,记得要迅速、不动声色。我听说你可能会使唤一只魔鬼。若是如此,就一定要牢牢控制它。」
「没问题,长官。」
「绝不能让捷克人知道你是魔法师。目前我们和他们签订的条约中,有承诺我们不会在他们的领土内从事任何魔法活动,反之亦然。」
纳桑尼尔皱眉,「长官,但我听说最近捷克渗透者在英国很活跃,他们肯定违反了条约。」
次长恼怒地斜睨纳桑尼尔一眼,手指弹着地图,「确实如此,他们实在很不值得信任。谁知道呢?他们甚至有可能是这桩『魔俑意外事件』的幕后黑手。」
「若是如此——」
「曼德列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然,我们也很希望明天就把军队开进温赛拉斯广场,让捷克知道谁是老大,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是时候,长官?」
「因为美国叛军。目前战事不幸稍微被他们延长了点,不过这僵局持续不了多久的,等我们把这群北佬收拾干净就会把主力转回欧洲。不过当此之际,我们不希望引起任何纷端,懂吧?」
「了解,长官。」
「况且,我们也违反了许多协定内容,这是必要的外交手腕。老实说,捷克这十年来越来越自不量力。德威罗先生在义大利和中欧的战役迟迟没有结果,布拉格议会就开始探测大英帝国的虚实,他们像跳蚤咬狗似的骚扰我们。没关系,时机终究会成熟……」次长脸上同时融合着冷酷和满足,随即又把注意力转回地图,「接着,曼德列克,」他爽快地说,「我想你会需要有人在布拉格接应,一个可以协助你进入状况的人。」
纳桑尼尔点头,「长官,你们有人在那吗?」
「有,我们的一个高等探员……他名叫丑角。」
「丑角……」纳桑尼尔仿佛在心中看到一个纤细、戴着面具的人,鬼鬼祟祟地在阴影中跳着舞前进,沿路留下既狂欢又威胁的氛围……
「没错,这是他的探员代号。我不能告诉你他的真名,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想象的是一个纤细、戴着面具、穿得五颜六色、脚步轻盈活跃的男士,那还是省省吧。我们的丑角是个圆滚滚的老人,带着一种葬礼气息,而且他几乎一年到头都穿黑色。」次长脸上出现含蓄的厌恶神情,「布拉格待久了就会变成这副德性,那是座死气沉沉的城市。这几年来,我们好几个探员都被逼到自杀了。丑角目前似乎还算健康,但在情感上有点忧郁倾向。」
纳桑尼尔把眼前的头发拨开,「我相信我处理得来,长官,我怎么和他碰头?」
「今晚凌晨午时,离开旅馆,往犹太区公墓走去——顺道提一下,就在这儿,曼德列克……看到了吗?沿着旧城广场走就对了。你要戴一顶软帽,上面别根血红色的羽毛,在墓碑间散步。丑角会找到你,你可以从他带的特别蜡烛认出他来。」
「特别的蜡烛。」
「没错。」
「怎么个特别法?特别长或特别摇晃,还是什么?」
「他没告诉我这方面的资讯。」
纳桑尼尔一脸受不了,「抱歉,但这似乎有点太……肥皂剧了,长官,您不觉得吗?这些墓地啊、蜡烛啊、血红的羽毛啊,他难道就不能在我洗完澡后打通电话到我旅馆房间,约在楼下咖啡厅见面吗?」
次长笑得有些凄凉。他把包裹递给纳桑尼尔,从最长的那张桌子后方走到一张厚绒皮椅上坐下,微微叹了口气。他把椅子旋转到面窗那侧,外面饱含水气的云低低垂在伦敦上空。西边远方下着雨,天空中脏污的痕迹往下沉入城市隐没的沟股间。次长凝视着窗外,好一段时间都不发一语。
「看看这现代的城市,」他终于开口,「都是按照最好的现代模板建成的。看看白厅这令人骄傲的建筑物群,没有一栋超过一百五十年!当然还是有破破烂烂的失修区域——周遭有这么多普通人,这是难免——但我们工作和生活的伦敦中心,却完全具有前瞻性,一座属于未来的城市,一座足以匹配伟大帝国的城市。曼德列克,你老师惠特威尔的公寓就是一栋很捧的建筑物,是现代潮流的最佳典范。这里应该要有更多这样的建筑,德威罗先生计划明年要铲平修道院花园,将耶些木搭小屋打掉重建,变成水泥和玻璃帷幕的壮丽景象……」
椅子转回来面向房间,他朝地图扬扬手,「至于布拉格——曼德列克,那里完全不同,大家都说那地方特别阴郁,它对消逝的荣光太恋恋不忘,对于死去的和过往的东西有种病态的依恋:魔法师、炼金术士、伟大的捷克帝国。嗯,随便哪个医生都会告诉你这是种不健康的人生观——如果布拉格是人,我们大概会把她关进疗养院。曼德列克,我敢说我们大可把布拉格摇出她的白日梦,但我们选择不那么做。不,让她的心留在混乱和神秘之中,好过像伦敦一样神智清明、深谋远虑。像丑角那种我们在当地的眼线,得以捷克人的方式来思考才行,否则他们也帮不上忙,对吧?曼德列克,丑角比多数间谍都高明得多,所以对他那些让人目不暇给的指示,我建议你还是字字遵守吧。」
「是的,长官,我绝对会全力以赴。」
巴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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