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凯蒂到了一条从史特兰德路岔出的小鹅卵石路上才哭了出来。哭过之后，她擦擦脸，在法院对面街角上一间波斯餐馆里买了个小圆面包充饥，开始思考解决之道。她肯定付不出这笔罚金，她父母恐怕也帮不上忙。这表示她得在一个月内筹出六百英镑，否则，她（或许还包括她父母）就得向负债监狱报到。她之所以知道会有这种下场，是因为在她离开闹哄哄的法庭前，一位黑衣书记冒了出来，彬彬有礼地扯了扯她的手肘，把一份连墨水都还没干的付款命令塞进她颤抖的十指里。在详细罚则内容上，这写得一清二楚。
凯蒂一想到要把这噩耗告诉父母，心就揪成一团。她没有勇气回家，她想先到河边走走。
这条鹅卵石小路顺着泰晤士河岸延伸，从史特兰德路一直通往泰晤士河堤，是一条宜人的行人专用步道。雨已经停了，但深黑的鹅卵石上还有水迹。路旁是一些普通店家，有中东速食连锁店、有塞满俗气纪念品的观光纪念品店，几间香料店里，一篮篮特价山茱萸和迷迭香把路都给占去了一半。
就在凯蒂快走到河堤时，身后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声响，一根拐杖冒了出来，一个老人以一副失控的架势，跛着脚步，跌跌撞撞从鹅卵石坡上冲了下来。她往后一跳，想让他先过。没想到，那人竟没继续往前冲进河里，而是气喘吁吁拖着脚步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琼斯小姐吗？」他喘着气说。
她沉沉地回答他：「我就是。」肯定又是哪个书记要盘问她了。
「很好，很好。先……先让我喘过气来。」
他喘了好一会儿，凯蒂趁机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是一位骨瘦如柴、上了年纪的绅士，头顶上秃了一块，半圈灰白的头发襞襟般贴在后脑勺。脸很瘦，眼睛却炯炯有神。他身穿整齐西装，手戴绿色皮手套，撑着拐杖时，两手还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他才又开口，「真是抱歉，我还以为追不上你了。我先沿着史特兰德街走，后来又直觉地掉头。」
「你想要做什么？」凯蒂没有时间和这种讲什么直觉的老头穷耗。
「好，说到重点了，很好。刚才我在法庭里，第二十七庭，看你出庭应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所以？」
「想问你问题。一个就好，很简单的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我不想讨论这件事，谢谢。」凯蒂才刚要走，那根拐杖就以惊人的飞快速度伸了出来，轻轻挡住她的去路。凯蒂怒火中烧，以她现在的情绪。一脚把老头踹下街去不是不可能。「抱歉，」她说，「无可奉告。」
「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真的，但可能对你有利。先听听再决定。黑旋咒。我坐在法庭后面，耳朵又有点聋。你是不是说黑旋咒击中了你？」
「我是这么说没错，它是击中了我。」
「啊。你说，然后你就昏迷了。」
「没错。」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灼热的高温？」
「对。好了，我——」
「但庭上不接受。」
「没错。好了，我真的得走了。」凯蒂往旁边跨过伸出的拐杖，走完最后几公尺的路，来到泰晤士河堤。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位老先生竟然跟了上来，接二连三伸出拐杖，卡她的腿，绊她的脚，逼她跨大步避开他的拐杖，简直把她气个半死。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一把抓住拐杖头，用力一扯，把老先生扯得失去平衡，整个人撞上河堤。然后她快步往前走，但又听见那激动的笃笃声从她身后慢慢靠近。
她猛然转身，「你给我听着……」
他惨白着张脸，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她身后，「拜托你，琼斯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的愤怒，真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如果我替你付法院的罚款，你觉得如何？六百英镑全部由我来付，这样对你有帮助吗？」
她直瞪着他看。
「哈，这下你可有兴趣了，总算有点结果。」
凯蒂又是迷惑，又是愤怒，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一定是要设计我。害我因为密谋不轨或——或什么罪名被捕……」
他面露微笑，脸上皮肤紧绷，「琼斯小姐，我绝无此意，我没有要逼你做什么。听我说，我叫潘尼斐勒，这是我的名片。」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名片，递给凯蒂。T·E·潘尼斐勒，美术用品社上面点缀着两支交叉的画笔，角落还有支电话号码。凯蒂犹豫了一会儿才收下。
「很好，现在我要走了，让你继续散步。今天真是散步的好天气，太阳出来了。有兴趣就打电话给我，有效期限一星期。」
凯蒂这才试着有礼貌些，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可是，潘尼斐勒先生，」她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做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不，这是有道理的。哎呀！怎么……？」他这一声惊叫是由两个年轻人引起的，从那一身行头来看，肯定是魔法师没错。他们啃着从波斯餐馆里买来的扁豆外带餐，大笑着从街上走了下来，把他撞个正着，害他差点掉进水沟里头。他们高高兴兴继续往前走，根本懒得回头看一眼。凯蒂伸手想扶老先生一把，但他眼里闪过的怒火却吓得她赶紧把手收回。他撑着拐杖慢慢站直身体，低声嘀咕了起来。
「请原谅我，」他说，「啊，那些家伙，他们还以为这地方是他们的。或许……或许是吧，就目前来说。」他望向泰晤士河堤，望向远方尽头的蓝天，一群人不是正忙着逛摊位，就是准备转进一旁杂乱的小巷。河面上，四艘以船缆相连的运煤驳船往下游漂去，船夫斜靠在船边抽着烟。老人又说了起来，「这些傻瓜里面，几乎没人会去怀疑在他们头顶上飞的是什么，」他说，「也不会去猜想在街上闪过他们身后的是什么。就算胆敢猜想，也不敢反抗。他们就这么让魔法师趾高气昂地和他们擦身而过，让他们在人民佝偻的背上建立起他们的宫殿，让他们把一切公平正义践踏在脚底下。可是，你我——我们都曾经目睹过魔法师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们的手段。或许，我们不像我们的同胞那么消极，是吧？」
他将外套抚平，突然面露笑容，「你必须为自己着想，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只有一句话：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每字每句我都相信，尤其是关于黑旋咒的那一部分。毕竟，如果身上没有伤痕，有谁会笨到捏造这样的借口？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我等你来电，琼斯小姐。」
老人说完便转过身，步伐轻盈地爬上街道，拐杖笃篇笃地点在鹅卵石上，香料店老板站在店门口拼了命地招呼他，他也完全不理。凯蒂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进史特兰德路，消失在视线之外。
凯蒂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等待时，想起了这件陈年往事。这一切感觉多么遥远，当时的她多么天真，竟然会在法庭里要求讨回公道。她愤怒得涨红了脸，即便到了现在，这段回忆仍旧令她痛苦。要魔法师主持公道？这个想法实在太可笑了。直接采取行动显然是唯一可行的选择。至少现在他们以行动表达抗议。
她瞥了一眼手表，安妮已经进到密室里好一段时间了。在开国元勋纪念日这一天，他们总共偷了十一件新的魔法道具：九件威力平平的武器，还有两件用途不明的珠宝。安妮正在把它们储藏起来。外头，雨变大了。从美术用品社到这个废弃的庭院并不远，但他们全都淋湿了。就算是在地下室里，恼人的水还是不放过他们，不断从灰泥天花板上那道深深的裂隙滴下来。裂隙正下方放着一个极旧的黑色桶子，里头的水都已经快满出来了。
「史丹力，你去把水倒掉好吗？」凯蒂说。
史丹力坐在煤炭箱上，拱着肩膀，头就靠在膝盖上。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跳了下来，拎起水桶，费了点力气拎到墙边的一扇窗户旁，把水倒了出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把水管修一修。」他一边抱怨，一边把水桶放回原位。倒水不过才花了他几秒钟，地板那些破败的砖块上就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因为我们要让这个地下室看起来像没有人在用，」凯蒂说，「道理应该很简单吧。」
史丹力嘟哝了一声。「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不应该放在这里的。」
拱门旁的佛瑞德点了点头。他手里玩弄着一把打开来的弹簧刀。「应该让我们进去才对。」他说。
小房间的底端孤伶伶地亮着一颗昏黄的灯泡，靠墙叠着一堆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的木头。墙壁虽然有些裂隙，但看起来还算坚固。他们全都知道机关怎么运作，压下地板上那根金属杆之后，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推开木头上的那道砖墙。那低沉刺耳的声音，还有从里头飘出来的冰冷化学味道，他们都很熟悉。但他们不知道密室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只有身为军需官的安妮能够进入首领的房间。其他人总是留在外面把风。
靠在墙上的凯蒂挪了挪身体。「现在还没有必要全部用完，」她说，「我们要尽可能节省，等到有了更多协助之后再说。」
「说的好像果真会有那么一天似的。」史丹力没有坐回煤炭箱上，而是焦急地在地下室里踱来踱去。「尼克说的有道理。普通人全都跟牛一样。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举动。」
「我们应该把这些武器拿来好好利用，」佛瑞德一脸渴望地说，「就像小马一样。」
「他下场也没好到哪去，」凯蒂说，「首相还活着，不是吗？小马呢？都进鱼肚子里面去了。」
她刻意要伤他，目的也达到了。史丹力是马丁的好朋友。他提高音量，声音充满恨意，听来很不舒服。「是他运气不好。元素球威力不够大，就这么简单。他原本可以把德威罗和一半的内阁全杀了。安妮呢？她为什么不能快一点？」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凯蒂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们的防御太强了，小马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这几年来，我们总共杀了几个魔法师？四个？还是五个？全都是些小角色。我告诉你，不管有没有武器，我们都需要更好的策略。」
「等老大回来后，」史丹力说，「我要把你这些话全告诉他。」
「你说啊，你这个爱打小报告的家伙。」凯蒂还是嘴硬。就算是这样，一想到告状后果，她还是忍不住会发抖。
「我饿了。」佛瑞德说。他按了一下刀上铁扣的按钮，刀刃又弹了出来。
凯蒂看着他。「你中午不是吃了很多吗，我都有看见啊。」
「我又饿了。」
「真厉害。」
「没吃饭我就不能作战。」佛瑞德的身体突然往前倾，指头扭了一下，看不清楚做了什么，突然飕的一声，那把弹簧刀埋进两块砖头之间的水泥里，正在史丹力脑袋上方三吋之处。史丹力缓缓抬起头，望着还在震动的刀柄，脸色有点难看。
「看见没？」佛瑞德说，「射得真烂。」他叉起手臂。「就是因为我肚子饿了。」
「我觉得射得不错啊。」凯蒂说。
「不错？我没射中欸。」
「把刀还他，史丹力。」凯蒂突然觉得很疲倦。
史丹力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没办法把刀从墙上拔下来。这时，木头上面的那道暗门打开，安妮走了出来。刚才她带进去的那个小袋子不知跑哪去了。
「又在吵架了吗？」她刻薄地说。「来吧，孩子。」
回程的路和来的时候一样湿，回到店里时，他们的心情简直降到了谷底。他们全身湿淋淋地进到店里时，尼克一脸兴奋地冲上前来。
「怎么了？」凯蒂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收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霍普金的消息。他们这个星期就会回来，说要告诉我们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一次新任务，比我们先前干过的都还要大。」
「比西敏厅那次还大吗？」史丹力很怀疑。
尼克咧嘴笑了起来。「忘了小马吧，比那次大多了。霍普金在信里没说到底是什么，不过一定会震撼全世界。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我们的命运从此将彻底改变。这很危险，但他说，如果我们成功的话，可以把魔法师一举轰出老巢，伦敦也将从此改观。」
「也该是时候了，」安妮说，「史丹力，去泡壶茶吧。」
巴谛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凯蒂一想到要把这噩耗告诉父母，心就揪成一团。她没有勇气回家，她想先到河边走走。
这条鹅卵石小路顺着泰晤士河岸延伸，从史特兰德路一直通往泰晤士河堤，是一条宜人的行人专用步道。雨已经停了，但深黑的鹅卵石上还有水迹。路旁是一些普通店家，有中东速食连锁店、有塞满俗气纪念品的观光纪念品店，几间香料店里，一篮篮特价山茱萸和迷迭香把路都给占去了一半。
就在凯蒂快走到河堤时，身后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声响，一根拐杖冒了出来，一个老人以一副失控的架势，跛着脚步，跌跌撞撞从鹅卵石坡上冲了下来。她往后一跳，想让他先过。没想到，那人竟没继续往前冲进河里，而是气喘吁吁拖着脚步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琼斯小姐吗？」他喘着气说。
她沉沉地回答他：「我就是。」肯定又是哪个书记要盘问她了。
「很好，很好。先……先让我喘过气来。」
他喘了好一会儿，凯蒂趁机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是一位骨瘦如柴、上了年纪的绅士，头顶上秃了一块，半圈灰白的头发襞襟般贴在后脑勺。脸很瘦，眼睛却炯炯有神。他身穿整齐西装，手戴绿色皮手套，撑着拐杖时，两手还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他才又开口，「真是抱歉，我还以为追不上你了。我先沿着史特兰德街走，后来又直觉地掉头。」
「你想要做什么？」凯蒂没有时间和这种讲什么直觉的老头穷耗。
「好，说到重点了，很好。刚才我在法庭里，第二十七庭，看你出庭应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所以？」
「想问你问题。一个就好，很简单的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我不想讨论这件事，谢谢。」凯蒂才刚要走，那根拐杖就以惊人的飞快速度伸了出来，轻轻挡住她的去路。凯蒂怒火中烧，以她现在的情绪。一脚把老头踹下街去不是不可能。「抱歉，」她说，「无可奉告。」
「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真的，但可能对你有利。先听听再决定。黑旋咒。我坐在法庭后面，耳朵又有点聋。你是不是说黑旋咒击中了你？」
「我是这么说没错，它是击中了我。」
「啊。你说，然后你就昏迷了。」
「没错。」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灼热的高温？」
「对。好了，我——」
「但庭上不接受。」
「没错。好了，我真的得走了。」凯蒂往旁边跨过伸出的拐杖，走完最后几公尺的路，来到泰晤士河堤。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位老先生竟然跟了上来，接二连三伸出拐杖，卡她的腿，绊她的脚，逼她跨大步避开他的拐杖，简直把她气个半死。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一把抓住拐杖头，用力一扯，把老先生扯得失去平衡，整个人撞上河堤。然后她快步往前走，但又听见那激动的笃笃声从她身后慢慢靠近。
她猛然转身，「你给我听着……」
他惨白着张脸，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她身后，「拜托你，琼斯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的愤怒，真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如果我替你付法院的罚款，你觉得如何？六百英镑全部由我来付，这样对你有帮助吗？」
她直瞪着他看。
「哈，这下你可有兴趣了，总算有点结果。」
凯蒂又是迷惑，又是愤怒，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一定是要设计我。害我因为密谋不轨或——或什么罪名被捕……」
他面露微笑，脸上皮肤紧绷，「琼斯小姐，我绝无此意，我没有要逼你做什么。听我说，我叫潘尼斐勒，这是我的名片。」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名片，递给凯蒂。T·E·潘尼斐勒，美术用品社上面点缀着两支交叉的画笔，角落还有支电话号码。凯蒂犹豫了一会儿才收下。
「很好，现在我要走了，让你继续散步。今天真是散步的好天气，太阳出来了。有兴趣就打电话给我，有效期限一星期。」
凯蒂这才试着有礼貌些，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可是，潘尼斐勒先生，」她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做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不，这是有道理的。哎呀！怎么……？」他这一声惊叫是由两个年轻人引起的，从那一身行头来看，肯定是魔法师没错。他们啃着从波斯餐馆里买来的扁豆外带餐，大笑着从街上走了下来，把他撞个正着，害他差点掉进水沟里头。他们高高兴兴继续往前走，根本懒得回头看一眼。凯蒂伸手想扶老先生一把，但他眼里闪过的怒火却吓得她赶紧把手收回。他撑着拐杖慢慢站直身体，低声嘀咕了起来。
「请原谅我，」他说，「啊，那些家伙，他们还以为这地方是他们的。或许……或许是吧，就目前来说。」他望向泰晤士河堤，望向远方尽头的蓝天，一群人不是正忙着逛摊位，就是准备转进一旁杂乱的小巷。河面上，四艘以船缆相连的运煤驳船往下游漂去，船夫斜靠在船边抽着烟。老人又说了起来，「这些傻瓜里面，几乎没人会去怀疑在他们头顶上飞的是什么，」他说，「也不会去猜想在街上闪过他们身后的是什么。就算胆敢猜想，也不敢反抗。他们就这么让魔法师趾高气昂地和他们擦身而过，让他们在人民佝偻的背上建立起他们的宫殿，让他们把一切公平正义践踏在脚底下。可是，你我——我们都曾经目睹过魔法师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们的手段。或许，我们不像我们的同胞那么消极，是吧？」
他将外套抚平，突然面露笑容，「你必须为自己着想，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只有一句话：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每字每句我都相信，尤其是关于黑旋咒的那一部分。毕竟，如果身上没有伤痕，有谁会笨到捏造这样的借口？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我等你来电，琼斯小姐。」
老人说完便转过身，步伐轻盈地爬上街道，拐杖笃篇笃地点在鹅卵石上，香料店老板站在店门口拼了命地招呼他，他也完全不理。凯蒂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进史特兰德路，消失在视线之外。
凯蒂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等待时，想起了这件陈年往事。这一切感觉多么遥远，当时的她多么天真，竟然会在法庭里要求讨回公道。她愤怒得涨红了脸，即便到了现在，这段回忆仍旧令她痛苦。要魔法师主持公道？这个想法实在太可笑了。直接采取行动显然是唯一可行的选择。至少现在他们以行动表达抗议。
她瞥了一眼手表，安妮已经进到密室里好一段时间了。在开国元勋纪念日这一天，他们总共偷了十一件新的魔法道具：九件威力平平的武器，还有两件用途不明的珠宝。安妮正在把它们储藏起来。外头，雨变大了。从美术用品社到这个废弃的庭院并不远，但他们全都淋湿了。就算是在地下室里，恼人的水还是不放过他们，不断从灰泥天花板上那道深深的裂隙滴下来。裂隙正下方放着一个极旧的黑色桶子，里头的水都已经快满出来了。
「史丹力，你去把水倒掉好吗？」凯蒂说。
史丹力坐在煤炭箱上，拱着肩膀，头就靠在膝盖上。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跳了下来，拎起水桶，费了点力气拎到墙边的一扇窗户旁，把水倒了出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把水管修一修。」他一边抱怨，一边把水桶放回原位。倒水不过才花了他几秒钟，地板那些破败的砖块上就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因为我们要让这个地下室看起来像没有人在用，」凯蒂说，「道理应该很简单吧。」
史丹力嘟哝了一声。「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不应该放在这里的。」
拱门旁的佛瑞德点了点头。他手里玩弄着一把打开来的弹簧刀。「应该让我们进去才对。」他说。
小房间的底端孤伶伶地亮着一颗昏黄的灯泡，靠墙叠着一堆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的木头。墙壁虽然有些裂隙，但看起来还算坚固。他们全都知道机关怎么运作，压下地板上那根金属杆之后，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推开木头上的那道砖墙。那低沉刺耳的声音，还有从里头飘出来的冰冷化学味道，他们都很熟悉。但他们不知道密室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只有身为军需官的安妮能够进入首领的房间。其他人总是留在外面把风。
靠在墙上的凯蒂挪了挪身体。「现在还没有必要全部用完，」她说，「我们要尽可能节省，等到有了更多协助之后再说。」
「说的好像果真会有那么一天似的。」史丹力没有坐回煤炭箱上，而是焦急地在地下室里踱来踱去。「尼克说的有道理。普通人全都跟牛一样。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举动。」
「我们应该把这些武器拿来好好利用，」佛瑞德一脸渴望地说，「就像小马一样。」
「他下场也没好到哪去，」凯蒂说，「首相还活着，不是吗？小马呢？都进鱼肚子里面去了。」
她刻意要伤他，目的也达到了。史丹力是马丁的好朋友。他提高音量，声音充满恨意，听来很不舒服。「是他运气不好。元素球威力不够大，就这么简单。他原本可以把德威罗和一半的内阁全杀了。安妮呢？她为什么不能快一点？」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凯蒂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们的防御太强了，小马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这几年来，我们总共杀了几个魔法师？四个？还是五个？全都是些小角色。我告诉你，不管有没有武器，我们都需要更好的策略。」
「等老大回来后，」史丹力说，「我要把你这些话全告诉他。」
「你说啊，你这个爱打小报告的家伙。」凯蒂还是嘴硬。就算是这样，一想到告状后果，她还是忍不住会发抖。
「我饿了。」佛瑞德说。他按了一下刀上铁扣的按钮，刀刃又弹了出来。
凯蒂看着他。「你中午不是吃了很多吗，我都有看见啊。」
「我又饿了。」
「真厉害。」
「没吃饭我就不能作战。」佛瑞德的身体突然往前倾，指头扭了一下，看不清楚做了什么，突然飕的一声，那把弹簧刀埋进两块砖头之间的水泥里，正在史丹力脑袋上方三吋之处。史丹力缓缓抬起头，望着还在震动的刀柄，脸色有点难看。
「看见没？」佛瑞德说，「射得真烂。」他叉起手臂。「就是因为我肚子饿了。」
「我觉得射得不错啊。」凯蒂说。
「不错？我没射中欸。」
「把刀还他，史丹力。」凯蒂突然觉得很疲倦。
史丹力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没办法把刀从墙上拔下来。这时，木头上面的那道暗门打开，安妮走了出来。刚才她带进去的那个小袋子不知跑哪去了。
「又在吵架了吗？」她刻薄地说。「来吧，孩子。」
回程的路和来的时候一样湿，回到店里时，他们的心情简直降到了谷底。他们全身湿淋淋地进到店里时，尼克一脸兴奋地冲上前来。
「怎么了？」凯蒂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收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霍普金的消息。他们这个星期就会回来，说要告诉我们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一次新任务，比我们先前干过的都还要大。」
「比西敏厅那次还大吗？」史丹力很怀疑。
尼克咧嘴笑了起来。「忘了小马吧，比那次大多了。霍普金在信里没说到底是什么，不过一定会震撼全世界。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我们的命运从此将彻底改变。这很危险，但他说，如果我们成功的话，可以把魔法师一举轰出老巢，伦敦也将从此改观。」
「也该是时候了，」安妮说，「史丹力，去泡壶茶吧。」
巴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