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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约一小时后,一位溜狗的先生才发现有人躺在桥上,打电话报警。不久,一辆救护车来到现场,把凯蒂和雅各从公共场所移开。
她在救护车里醒了过来。远处有一小方光线亮起,她看着那光线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缓缓靠近。光线里有小小的东西在移动,但她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她耳朵里好像塞着软木塞。光线愈来愈强,她突然睁开眼睛。所有声音又轰地一声全灌进她耳朵里。
一个女人低头望着她,「别动,你不会有事的。」
「什么……什么……?」
「别说话。」
重新涌现的记忆吓得她慌了手脚,「那只怪兽!那只猴子!」她挣扎着想脱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固定在推车上。
「别这样,亲爱的。别紧张,你不会有事的。」
她躺了回去,身上每条肌肉都紧绷着,「雅各……」
「你朋友吗?他也在这里。」
「他还好吗?」
「试着让自己休息一下。」
不知是因为救护车的晃动,还是她真的累了,她果然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人已在医院,护士正在剪开她的衣服。她的衬衫和短裤的正面被烧得又焦又脆,像烧焦的报纸般一片片剥落。换上白色薄长衫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成了众人的焦贴,医生像是看见蜂蜜的黄蜂般围绕着她,检查她的脉搏、呼吸和体温。却又突然全都消失,留下她孤伶伶一人待在病房里。
许久之后,总算来了一位护士。「我们通知了你父母,」她说,「他们会来带你回家。」凯蒂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的状况不错,」她说,「黑旋咒一定没打中你,你只受到余波波及而已。你真是个非常幸运的女孩。」
凯蒂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懂她的意思,「那雅各也没事喽?」
「他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心底涌起一阵恐惧。「你是什么意思?他在哪里?」
「他就在附近,有人照顾。」
她放声大哭了起来,「可是,他就在我旁边而已,他一定也不会怎样才对啊。」
「我会带点东西来给你吃,亲爱的,那会让你好过些。你为什么不试着看些东西,转换一下心情?桌上有杂志。」
凯蒂没有看那些杂志。护士离开后,她溜下床,摇摇晃晃地站在冰冷的木头地板上。然后,一步接着一步,她对自己的力气愈来愈有信心,她走过安静无声的病房,走过高耸的拱形窗户底下一块块耀眼的阳光,来到外面的走廊。
走廊对面是一扇开着的门,窗内的帘子拉了起来。凯蒂飞快地东张西望了一下,鬼一般地飘了过去,指头摸上门把。她凝神倾听,门后的房里悄然无声。凯蒂转动门把溜了进去。
小小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通风良好,一扇大窗俯瞰伦敦南区建筑屋顶的风光。黄色的阳光火辣辣地斜照在病床上,把床截然两分。病床的上半部罩在阴影里,睡在床上的人也同样置身阴影中。
房间里充满了药物、碘酒、抗菌剂等一般医院都有的味道,但在这些味道底下是另一种烟味。
凯蒂关上门,踮着脚越过房间,来到床边。她低头看着雅各,眼眶里泛满了泪水。
她第一个反应是气那些医生竟然把他的头发给剃了。他们为什么要剃光他的头发?希涅克太太最喜欢他这头又黑又长的卷发了,剪光之后,可是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长回来呢。他看起来真的很奇怪,脸上那些奇怪的阴影更是诡异……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些阴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头发保护的地方,雅各的皮肤都是原本那种正常的黝黑色泽。而从脖根一直到发线之间的部位,全都烙上或沾上了一种近乎垂直的灰黑色波纹,看来有如灰烬和焦木。除了眉毛的部位还隐约是原来的肤色之外,他整张脸都变了色。医师剃了他的眉毛,留下两道棕粉红色的新月。但他的嘴唇、眼皮和耳垂全部变了色。与其说这是张活人的脸,不如说是某个部落的面具,一张嘉年华游行面具还比较贴切。
毯子底下,他胸膛不规则地起伏着,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他双唇间传来。
凯蒂伸出手,摸着雅各放在毯子上的一只手。浓烟来袭时,他举起双手抵挡,掌心也留下和他脸部一样的斑纹。
她的抚摸引起了雅各的反应,他来回摆着头,面目全非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情。灰色的嘴唇张了开,好像想说些什么。凯蒂放开手,把身体靠得更近。
「雅各?」
他的眼睛突然张开,吓得她赶紧往后跳,重重撞在床边那张桌子的桌角上。她赶紧再往前靠,但马上就发现他并没有清醒。他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盯着正前方,在黑灰色皮肤衬托之下,那双眼睛像是两颗白晰清澈的蛋白石。她这才怀疑他是不是瞎了。
医生带着希涅克夫妇来到病房,凯蒂的母亲也呼天抢地地跟在后头。他们发现她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雅各的手,头就枕在毯子上。他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扯开。
回到家后,凯蒂不理父母那些恼人的问题,爬上楼梯,来到小房子的楼梯间上。她在镜子前面站了好久,看着她自己,看着她那张一如往常、毫发无伤的脸。她看见了柔顺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嘴唇、眉毛、手上的斑点,还有鼻侧那颗痣。一切都和以往一模一样,可是她说什么都没资格这么幸运。
差强人意的法律行动拖拖拉拉地展开。病床上的雅各还不省人事,但警方已经找上了凯蒂家,要求做笔录,让她父母急得不得了。凯蒂把她知道的事简洁扼要说了一遍,一位年轻女警同时记下重点。
「希望不会有什么麻烦才好,警官。」凯蒂说完后,她父亲这么说。
「我们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她母亲接着说,「我们真的不希望。」
「之后会展开调查。」女警边写边说。
「你们要怎么找他?」凯蒂问。「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东西的名字我也忘了。」
「我们可以透过他的车子来追查。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的撞了车,车子一定会送到某间车厂去修理。然后我们就可以找出事情真相。」
「你们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凯蒂冷冷地说。
「我们不想惹麻烦。」她父亲又强调了一次。
「我们会再联络你。」女警说着便合起笔记本。
那辆劳斯莱斯的银色火箭型汽车很快就找到了,车主的身分也随之水落石出。他是一位名叫尤里乌斯·塔罗的魔法师,在内务局替安德伍先生工作,资历并不特别深,人脉却相当广,是伦敦名人。他欣然承认,就是他在万兹沃斯公园里对两个小孩使用黑旋咒,他其实希望大家知道,他为自己的行为自豪。他原本安安稳稳地开车,却突然遭到当事人攻击。他们丢东西砸毁了他的挡风玻璃,让他失去控制,然后挥舞着两根长木棒不怀好意地朝他逼近,显然是想要洗劫他。他当时是基于自卫,抢在他们攻击之前将他们制服。他认为,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他的反应还算客气了。
「哎,他摆明在说谎,」凯蒂说,「别的先不提,我们根本就不在路旁。而且,如果他是在路旁基于自卫才采取行动,那我们为什么是在桥上被人发现的,这一点他要怎么解释?你们逮捕他了吗?」
女警一脸震惊,「他可是位魔法师欸,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否认你的指控,法院将在下个月为这件案子举行听证会。如果你不想就这样了事,就必须出席和塔罗先生对质。」
「好,」凯蒂说,「我等不及了。」
「她不会出席,」她父亲说,「她闯的祸已经够了。」
凯蒂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她父母万万不敢和魔法师作对,更不认同她擅闯公园的举动。她平安从医院回来后,他们对她好像比对塔罗还生气,这让她非常愤慨。
「嗯,随你便喽,」女警说,「反正我都会把详细资料寄过来。」
一个多星期以来,都没人提起医院里的雅各状况如何,医院禁止探视。为了打听消息,凯蒂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在事发之后第一次到希涅克家去。她怯怯地走在熟悉的路上,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她,罪恶感深深折磨着她的心。
但希涅克太太对凯蒂非常客气,一把将她拥进丰满的胸怀里,紧紧抱了抱她,才请她进门。她领着凯蒂走进厨房,里头一如往常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炊烟味。一碗碗切到一半的蔬菜放在搁板桌上,横墙立着一座大型的橡木餐具柜,里头摆满了俗气的餐盘,深黑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厨具。雅各的祖母坐在那口黑色大炉子旁的高椅上,手里拿着根长柄汤匙搅着一锅汤。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连天花板上耶道熟悉的裂缝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雅各不在家。
凯蒂坐在桌旁,接过一杯味道浓郁的茶。希涅克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张椅子仿佛抗议似的吱了一声。她有好几分钟都没说话,这种情况凯蒂从来没见过,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开始这段对话。炉子旁,雅各的祖母还是继续搅着那锅热腾腾的汤。
最后,希涅克太太咕噜吞下一口茶,突然开口,「他今天醒了。」她说。
「噢!他——」
「他的情况就和我们预期的一样。也就是说,一点都不好。」
「不。如果他醒了,那就好了,不是吗?他不会有事吧?」
希涅克太太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哈!那可是黑旋咒啊,他的脸永远也好不了了。」
凯蒂眼眶泛泪。「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他烧灼得太严重了。你亲眼看到,你应该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会……」凯蒂皱起眉毛,「我的意思是,我也被击中了,但我没事。我们两个都——」
「你?你又没被击中!」西涅克太太不停用指头点着自己的脸,还用一种强烈谴责的眼神看着凯蒂,吓得她缩起身子靠在厨房墙上,不敢继续说下去。西涅克太太用蜥蛇般的眼神凝视了凯蒂好一阵子,然后才又啜起杯里的茶。
凯蒂低声说:「我……我很抱歉,希涅克太太。」
「用不着抱歉,伤害我儿子的人不是你。」
「真的完全没办法复原吗?」凯蒂说,「我的意思是,就算医师没办法治好他,魔法师也应该有办法才对啊?」
希涅克太太摇摇头,「这种影响是永久的。就算不是,他们也不会帮我们。」
凯蒂脸色一沉,「他们一定要帮我们才行!他们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们的行为是出于意外,塔罗先生的行为却是预谋犯罪。」她愈来愈愤怒,「他想置我们于死地,希涅克太太!法院一定要知道这一点才行。雅各和我可以在下个月的听证会上告诉他们,到时候他的情况就会好多了,对吧?我们会让塔罗的谎言漏洞百出,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把他抓进伦敦塔去。然后他们会找些方法来治疗雅各的脸。你放心好了,希涅克太太。」
即使说得义愤填膺,凯蒂也知道自己的话听来多么不切实际,但希涅克太太的反应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雅各不会出席听证会,亲爱的。你也不该去,你父母不希望你去,他们的看法很正确。那是不智之举。」
「但若要告诉他们,我们就一定要去——」
希涅克太太那只粉红色的大手越过桌子,覆上凯蒂的手。「如果雅各和魔法师打上官司,你觉得希涅克父子印刷公司会有什么下场?嗯?希涅克先生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失去一切。他们会逼我们关门,或者和雅罗斯拉夫或我们的其他竞争对手做生意。而且……」她难过地笑了笑。「何必白费功夫?我们不可能赢。」
有好一阵子,凯蒂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但我已经收到了出庭通知,」她说,「雅各也是。」
希涅克太太耸耸肩。「这种通知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打发。政府不希望为了这种小事而麻烦。两个普通人小孩?只不过是在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而已。听我的话,亲爱的,不要到法院去。那样没好处。」
凯蒂盯着坑坑疤疤的桌面。「可是,这就等于让他……让塔罗先生逍遥法外,全身而退,」她静静说,「我办不到,这么做是不对的。」
希涅克太太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刮过磁砖,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孩子,」她说,「这是普通常识的问题。而且,不论如何……」她一手抓过一碗切碎的甘蓝菜,走到炉子旁,「塔罗先生也未必能如你所想的那样,可以轻轻松松逃过这一切。」她手腕一翻,把那碗甘蓝菜倒进一大盆滚水里,哔哔啵啵煮了起来。炉子旁,雅各的祖母点点头,咧着张嘴,隔着蒸汽看来就像是地妖精一样。她搅啊搅、搅啊搅的,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不停搅着那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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