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警报正在“勇敢者号”的执行甲板上扩散开来。事态很严重。“横滨/东京大区没有回应。”一个执行员报告道。
“看上去是停电了。我收到了暴乱警报。”另一个说。
“形势很不好。”甲板上的指挥官说。他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浏览着不断送上来的报告，“简直是一场灾难。导航系统工厂全都关闭了。”
“总有人要去对他汇报的。”一位助手建议道。
“现在不行！老天爷啊，现在不行！”指挥官叫道，“他会发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听说坏消息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
“给信使来一枪？”助手问。
“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一枪，”指挥官说，“或者更糟。天哪，为什么这种事情非要在我轮班的时候发生啊？！”
助手没有回答。指挥官转向那些正守在控制台前的员工：“我需要看到事态的全貌。进行全方位扫描，收集一切你们能收集到的数据。把朝鲜和俄罗斯的人脸金属球调到日本去。如果我不得不向他通报坏消息，我至少可以把所有的资料都一起给他。”
执行员们纷纷开始工作了。甲板上满是讨论和相互询问信息的喧嚣。
副官坐在办公桌前，正为日本棘手的现状焦头烂额。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
她接起了电话。“格里芬，你必须先等等了，”她说，“我们——什么？你在哪儿？再说一遍，你说你在哪儿？慢点说！慢点说，格里芬……从头开始说……”
当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她看到正在阅读报告的指挥官一脸愁云。
“长官？”她问。
“副官，简直是一场灾难。”指挥官说，“导航系统工厂是我们最关键的资源之一，可是它们统统都停电了。下面一片骚乱。”
“你希望我去向他禀告这个消息吗？”副官问。
指挥官盯着副官，仿佛她刚刚亲手救了他一命似的。事实上，她大概也的确救了他一命。
“你真的愿意吗？”他问。
他正站在廊桥上，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西装，望着匍匐于他身下的全世界沉思。这个世界上总有各种暴君来来去去，法师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作为一名暴君而言，他看上去倒是挺活泼的。
大门叮一声打开的时候，他回头望去。副官走进了屋。
“看见了吗？”他笑了起来，“这一天越来越美好了。来了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美女。有权有势可真好啊！”
“长官。”副官敬了个礼，说道。
他半跨在楼梯扶手上，像滑滑梯一样溜到她身边，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
“你要是继续喊我‘长官’，我就封你做个女王。”他说，“这世界上肯定能找到某个需要一位女王的犄角旮旯。我待会儿好好琢磨一下。你要给我报什么信？不会都是坏消息吧？”
“长官，我带来的恐怕确实是坏消息。”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天哪，”他说，表情沮丧起来，“不会又是巴西粮食暴乱吧，我最讨厌那种事情了。”
“不是的，长官，”副官小心翼翼地说，“本州出了点问题。”
“本州？日本本州？听上去大事不妙。本州对我很有用。快给我看看。”
副官把报告递给他。他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整个区域？”他问，“一整个区域都是？所有的导航系统工厂？”
“是的，长官。已经停电足足六十四分钟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额头，“看来我必须要为这件事杀几个人了。”
“我相信您会的，长官。”副官说，“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您考虑一下。”她又递给他一张纸，“三十分钟前，我接了个电话，这是通话的全部内容。我想，您可能会感兴趣的。”
他读完了纸上的内容。
“德拉斯特？德拉斯特？！在这里？”他说，“那些浑身亮闪闪、追名逐利的无名小卒？德拉斯特？喂，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另一个人说的。那是一个干枯的老人，坐在轮椅里，望着窗外。老人没有回答。
“居然是德拉斯特？”他说。他向后靠去，歪了歪头，“我来给德拉斯特们好好上一课。一群只会发光的白痴！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日本呢。”
他望向副官，“美人儿，别怕。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这世上有谁会对这样一个尤物发脾气呢？去把人脸金属球全部召唤来。我今天就要让德拉斯特看看，谁才是这里绝对的主宰！”
“遵命，长官。”
他抿紧嘴唇，磨了一会儿牙。
“烧掉整座岛，”他最终决定道，“对，就这么办，把它们都烧掉。我们再换个地方造导航系统。”
“遵命，长官。”
他望了望轮椅里枯瘦的老人。老人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双总是布满岁月迷雾的眸子里，此时写满了痛心。
“哦，拜托！”他激动地喊道，“复仇多好玩儿啊！”
玛莎·琼斯在一艘开出横滨港的运货船上目睹了日本之死。一群群人脸金属球蜂拥般降临了，它们的激光所到之处只有死亡。城市开始熊熊燃烧。
玛莎知道法师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日本，也知道他一定会被德拉斯特的所作所为激怒。多亏有了感官屏蔽器，玛莎得以偷偷登上第一艘离开横滨港的船。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停留在法师的注意力之下。这艘运货船正往圣地亚哥而去，过几个星期她就能在美国登陆了。之前，在她急着逃跑的时候，她仓促地将仁、户神和其他的志愿者都留在了“交番”工厂后面的腹地，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她知道法师会暴怒。她知道法师一定会复仇。她原本希望法师会派更多的军队来占领德拉斯特的“交番”工厂，然后毁掉它。
可是她彻底低估了他的狠毒。
他不仅仅是要复仇而已。他是要赶尽杀绝。
日本列岛在燃烧。
火舌吞没了每一寸土地。巨大的火球在东京和千叶上空喷发。尽管她的船已经出海走了很远，依然有纷纷扬扬的余烬落在甲板上。
这是行走地球一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玛莎终于允许自己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
街道在燃烧。格里芬提着枪，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街面上。到处都是浓烟。
两个人脸金属球立刻飞到他身边。
“我是自己人！我是联合镇压军的人！”他喊道，“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拜托了！”
“这个人身份不明。”一个金属球哧哧笑道。
“我们把他杀掉吧。”另一个金属球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我！”格里芬大叫，“是我把你们带来日本的！”
他打开手机，“副官？你答应让我撤离的！我现在遇到麻烦了！”
在上空盘旋的人脸金属球露出了锋芒。
“太晚了！副官！老天爷啊！”
金属球们开始俯冲。
格里芬尖叫起来。
全世界仿佛都是由浓稠夜色凝结而成的。
他们的小船正乘着浪，向着看不见的堤岸滑行。他们的头顶上，是沉郁的墨黑色天穹，无星无月。他们之下的大海则像天空一样暗淡，船头划过水面的时候，仿佛利刃划裂漆黑的玻璃。
小型舷外马达闷闷地响着。清凉的夜风包裹着他们，卷着腥咸和海峡上微风的气息。这一年终于到了尽头。她绕着地球走了整整一圈，目睹了一些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忘记的东西。
黑暗中忽然闪现一盏蓝白色的小灯，微小却十分清亮。那是一盏卤钨灯，闪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宛如前方那不可见的沙滩上闪烁着一颗小小的冷星。
“那里！”她说。
灯开始轻柔地摇晃，像钟摆一样。
他们迎着汹涌的波浪前进，逐渐靠岸，舷外机不断地震动着。她感到船腹在鹅卵石之上隆隆地拖动刮擦。她站起身，跳下了船。冰冷的水舔吮着她的腿。
她回头望着那两个依然在试图操控小船的男人，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她多么希望能再看一次他们的脸啊。
她迎着那盏小灯跑上沙滩，湿透的靴子踩着潮乎乎的沙子和鹅卵石。有个年轻人正在前滩上等着她，手里提着一盏卤钨灯。
她站在他面前，微微喘息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汤姆。”他说，“汤姆·米利根。不过，你的名字不用我再多问了——著名的玛莎·琼斯。你上一次来英国是什么时候？”
“三百六十五天之前。”玛莎说，“这一年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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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是停电了。我收到了暴乱警报。”另一个说。
“形势很不好。”甲板上的指挥官说。他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浏览着不断送上来的报告，“简直是一场灾难。导航系统工厂全都关闭了。”
“总有人要去对他汇报的。”一位助手建议道。
“现在不行！老天爷啊，现在不行！”指挥官叫道，“他会发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听说坏消息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
“给信使来一枪？”助手问。
“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一枪，”指挥官说，“或者更糟。天哪，为什么这种事情非要在我轮班的时候发生啊？！”
助手没有回答。指挥官转向那些正守在控制台前的员工：“我需要看到事态的全貌。进行全方位扫描，收集一切你们能收集到的数据。把朝鲜和俄罗斯的人脸金属球调到日本去。如果我不得不向他通报坏消息，我至少可以把所有的资料都一起给他。”
执行员们纷纷开始工作了。甲板上满是讨论和相互询问信息的喧嚣。
副官坐在办公桌前，正为日本棘手的现状焦头烂额。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
她接起了电话。“格里芬，你必须先等等了，”她说，“我们——什么？你在哪儿？再说一遍，你说你在哪儿？慢点说！慢点说，格里芬……从头开始说……”
当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她看到正在阅读报告的指挥官一脸愁云。
“长官？”她问。
“副官，简直是一场灾难。”指挥官说，“导航系统工厂是我们最关键的资源之一，可是它们统统都停电了。下面一片骚乱。”
“你希望我去向他禀告这个消息吗？”副官问。
指挥官盯着副官，仿佛她刚刚亲手救了他一命似的。事实上，她大概也的确救了他一命。
“你真的愿意吗？”他问。
他正站在廊桥上，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西装，望着匍匐于他身下的全世界沉思。这个世界上总有各种暴君来来去去，法师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作为一名暴君而言，他看上去倒是挺活泼的。
大门叮一声打开的时候，他回头望去。副官走进了屋。
“看见了吗？”他笑了起来，“这一天越来越美好了。来了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美女。有权有势可真好啊！”
“长官。”副官敬了个礼，说道。
他半跨在楼梯扶手上，像滑滑梯一样溜到她身边，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
“你要是继续喊我‘长官’，我就封你做个女王。”他说，“这世界上肯定能找到某个需要一位女王的犄角旮旯。我待会儿好好琢磨一下。你要给我报什么信？不会都是坏消息吧？”
“长官，我带来的恐怕确实是坏消息。”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天哪，”他说，表情沮丧起来，“不会又是巴西粮食暴乱吧，我最讨厌那种事情了。”
“不是的，长官，”副官小心翼翼地说，“本州出了点问题。”
“本州？日本本州？听上去大事不妙。本州对我很有用。快给我看看。”
副官把报告递给他。他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整个区域？”他问，“一整个区域都是？所有的导航系统工厂？”
“是的，长官。已经停电足足六十四分钟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额头，“看来我必须要为这件事杀几个人了。”
“我相信您会的，长官。”副官说，“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您考虑一下。”她又递给他一张纸，“三十分钟前，我接了个电话，这是通话的全部内容。我想，您可能会感兴趣的。”
他读完了纸上的内容。
“德拉斯特？德拉斯特？！在这里？”他说，“那些浑身亮闪闪、追名逐利的无名小卒？德拉斯特？喂，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另一个人说的。那是一个干枯的老人，坐在轮椅里，望着窗外。老人没有回答。
“居然是德拉斯特？”他说。他向后靠去，歪了歪头，“我来给德拉斯特们好好上一课。一群只会发光的白痴！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日本呢。”
他望向副官，“美人儿，别怕。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这世上有谁会对这样一个尤物发脾气呢？去把人脸金属球全部召唤来。我今天就要让德拉斯特看看，谁才是这里绝对的主宰！”
“遵命，长官。”
他抿紧嘴唇，磨了一会儿牙。
“烧掉整座岛，”他最终决定道，“对，就这么办，把它们都烧掉。我们再换个地方造导航系统。”
“遵命，长官。”
他望了望轮椅里枯瘦的老人。老人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双总是布满岁月迷雾的眸子里，此时写满了痛心。
“哦，拜托！”他激动地喊道，“复仇多好玩儿啊！”
玛莎·琼斯在一艘开出横滨港的运货船上目睹了日本之死。一群群人脸金属球蜂拥般降临了，它们的激光所到之处只有死亡。城市开始熊熊燃烧。
玛莎知道法师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日本，也知道他一定会被德拉斯特的所作所为激怒。多亏有了感官屏蔽器，玛莎得以偷偷登上第一艘离开横滨港的船。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停留在法师的注意力之下。这艘运货船正往圣地亚哥而去，过几个星期她就能在美国登陆了。之前，在她急着逃跑的时候，她仓促地将仁、户神和其他的志愿者都留在了“交番”工厂后面的腹地，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她知道法师会暴怒。她知道法师一定会复仇。她原本希望法师会派更多的军队来占领德拉斯特的“交番”工厂，然后毁掉它。
可是她彻底低估了他的狠毒。
他不仅仅是要复仇而已。他是要赶尽杀绝。
日本列岛在燃烧。
火舌吞没了每一寸土地。巨大的火球在东京和千叶上空喷发。尽管她的船已经出海走了很远，依然有纷纷扬扬的余烬落在甲板上。
这是行走地球一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玛莎终于允许自己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
街道在燃烧。格里芬提着枪，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街面上。到处都是浓烟。
两个人脸金属球立刻飞到他身边。
“我是自己人！我是联合镇压军的人！”他喊道，“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拜托了！”
“这个人身份不明。”一个金属球哧哧笑道。
“我们把他杀掉吧。”另一个金属球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我！”格里芬大叫，“是我把你们带来日本的！”
他打开手机，“副官？你答应让我撤离的！我现在遇到麻烦了！”
在上空盘旋的人脸金属球露出了锋芒。
“太晚了！副官！老天爷啊！”
金属球们开始俯冲。
格里芬尖叫起来。
全世界仿佛都是由浓稠夜色凝结而成的。
他们的小船正乘着浪，向着看不见的堤岸滑行。他们的头顶上，是沉郁的墨黑色天穹，无星无月。他们之下的大海则像天空一样暗淡，船头划过水面的时候，仿佛利刃划裂漆黑的玻璃。
小型舷外马达闷闷地响着。清凉的夜风包裹着他们，卷着腥咸和海峡上微风的气息。这一年终于到了尽头。她绕着地球走了整整一圈，目睹了一些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忘记的东西。
黑暗中忽然闪现一盏蓝白色的小灯，微小却十分清亮。那是一盏卤钨灯，闪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宛如前方那不可见的沙滩上闪烁着一颗小小的冷星。
“那里！”她说。
灯开始轻柔地摇晃，像钟摆一样。
他们迎着汹涌的波浪前进，逐渐靠岸，舷外机不断地震动着。她感到船腹在鹅卵石之上隆隆地拖动刮擦。她站起身，跳下了船。冰冷的水舔吮着她的腿。
她回头望着那两个依然在试图操控小船的男人，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她多么希望能再看一次他们的脸啊。
她迎着那盏小灯跑上沙滩，湿透的靴子踩着潮乎乎的沙子和鹅卵石。有个年轻人正在前滩上等着她，手里提着一盏卤钨灯。
她站在他面前，微微喘息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汤姆。”他说，“汤姆·米利根。不过，你的名字不用我再多问了——著名的玛莎·琼斯。你上一次来英国是什么时候？”
“三百六十五天之前。”玛莎说，“这一年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