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星期五
几天后，人类已经像往常一样继续忙碌和生活了。摩根科技大楼被官方爆破掉，之后彻底烧毁了。在CEO和行政人员缺席的情况下，摩根科技宣告破产。
M-TEK被召回销毁，有人签发了逮捕达拉·摩根的命令，直到查明他的真实身份（或者说证明那人不是“达拉·摩根”）之后，逮捕令才作废。接着，摩根科技被UNIT接管，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那些守着大坑的人也清醒了过来，谁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儿。他们也被捕了，然后UNIT介入，所有人又都被释放。
诺伯尔全家要再次去皇家天文学会——威尔弗要再次参加晚宴，并被授予荣誉称号。妮蒂和他们一起去，希尔维亚和她一起忙前忙后，打点准备，还跟她一起试帽子，那些帽子上装饰着大得吓人的羽毛。她们开开心心地说笑着。
威尔弗和博士明智地躲到了后花园，一边喝茶，一边小声讨论博士“和外太空机器人”的冒险，每个故事基本上都以高声大笑结尾。
多娜到露台门口让他们小声点。
“要是妈妈问你们在聊什么，你们就完蛋了。”
“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不是吗？”博士朝他们两个挑了挑眉毛。
祖孙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异口同声说：“你疯了吗？”
“她肯定会杀了你。”多娜说。
“再为了保守秘密也把我杀了。”威尔弗表示同意。
博士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今晚的盛会，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七点出发。”多娜说。
博士开口想要反对，他想说，自己再也不想去参加皇家天文学会的晚餐了。他不想再被科洛斯兰博士轻视，也不想和阿里阿德涅·霍尔特就手指画和她欠缺得吓人的服饰品味进行没完没了的沉闷谈话。
“太好了，”他言不由衷地说，“我需要回塔迪斯一趟，嗯，换身西装。”
多娜摇摇头，“小朋友，你就待在这儿。”
“这儿？”
“这儿。”
“没有塔迪斯？没有西装？”
“没有塔迪斯，没有西装。没有莱娅公主给你打电话，说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这里说的是《星球大战·新希望》。多娜在拿《星球大战》的情节和博士开玩笑。]。”多娜端起茶杯，“还要茶吗？”
博士点点头。
希尔维亚出来了，她正在打电话。“你说真的？”她说，“大概是在那些光线出现时的混乱中被偷走了……嗯，对。哦，那有点狡猾，你还希望有人偷你的车，你就能获得保险公司赔偿了。嗯，好，回头见。再见，亲爱的。”
她放下手机，“韦布先生的蓝色面包车被偷了——他本来就不想要那辆车了，所以没锁车，钥匙也留在车里，他可以让保险公司理赔。目前车子被发现了，已经烧毁，在东区某个地方。我也说不准，有些人……”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威尔弗面前。
是一堆护理中心的宣传册子，但都被撕成两半了。“我觉得妮蒂应该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她摸摸威尔弗的脸，“和你一起。”
威尔弗起身拥抱了女儿。
“不。”妮蒂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的新帽子让她看起来非常漂亮，“现在我的脑子很清醒，是近几年来最清醒的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能搬进你的家里，希尔维亚。”
“为什么？”威尔弗问。
“我亲爱的，”妮蒂朝他眨眨眼睛，“你说这话让我无比幸福，但我不傻。如果我神志清晰，和你们在一起当然很好。但是如果……如果我又糊涂了，你们两个是没办法照顾我的。你们两个都不该承受那种紧张和压力。这对你们俩来说不公平。”
她拿起那些撕碎的宣传册，“如果你们同意，可以帮我搬到护理中心，看看我们能不能找一家大家都满意的。”
希尔维亚把手话在妮蒂的胳膊上，“这可是个重大决定。”她说，“你确定吗？我说希望你搬过来并不是为了装好人。我真的认为你该搬来，成为我们的家人。”
妮蒂看了看博士，“你觉得呢，博士？”
博士看了看希尔维亚，又看了看多娜和威尔弗。然后，他又看向妮蒂：“亨利埃塔·古德哈特，我认为你是一位聪慧、通情达理的坚强女性，你比我们都要更了解自己的想法，你会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他接过多娜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我毕竟不是你们的家人。我只能礼貌地退出这场谈话，去烧点水好了。”
于是他迅速回到屋里，洗杯子烧水，然后透过厨房窗户看着花园里的大家，暗自笑了笑。
“胆小鬼。”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厨房门口冒出来。
“那是你妈妈和你外公的生活，多娜，”他说，“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情。家庭事务，我处理不来。”
多娜靠着水槽站在他旁边看了看窗外，“她看起来……病情得到控制了。完全……”
“正常？”
“我大概不会用这个词，不过确实是。”
“不会持续太久。”
多娜没看他，“为什么不行？也许曼陀罗能量清理了她的神经元阻碍，让它们全都复原了。”
“保守地说，那是二期阿尔茨海默病，多娜。神经细胞衰退了，”他轻轻回答，“不会好转了，只会变得更糟。不会发生奇迹，任何方法都治不好妮蒂了。她的脑子现在就像汽车挡风玻璃，从某些方面来说，曼陀罗螺旋是雨刮器，暂时把玻璃擦干净了。但是过不了多久，灰尘、昆虫、泥巴就会把挡风玻璃再次糊上，它会重新变得模糊。我也很抱歉。”
“怎么能这样？”
“是啊。但是生活从来就不会像我们希望的一样一帆风顺。宇宙中有上百万种大病小疾。如果曼陀罗这样的坏东西能够治愈其中一种，我是会放过它的，我会让它一直存在，做些好事。但是，从来就没有治愈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疾病的奇迹。生活没这么简单。不过人们应该不断寻找，也许有一天能发现某个答案。”
“那就证明你是错的。”
博士笑了，“对。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我很高兴自己错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但是我无能为力。”
“外公怎么办？”
“他是个大人了。他会做出成熟理性的决定，他会尽可能久地照顾她。在我看来，威尔弗莱德·莫特是个大好人。”
“我同意。”
“也许我们应该停留一段时间，帮妮蒂找个好地方。你也可以和你妈妈度过一段有意义的母女时光。”
多娜摇了摇头，“现在虽然挺好，但是过不了一周我们就要吵起来了，整天对着彼此大喊大叫。”
他们透过窗户看着花园，希尔维亚和妮蒂正在翻看宣传册。
“茶呢？”威尔弗出现在博士和多娜身后。
“外公，”多娜突然说，“也许我该把你和妈妈放在第一位。也许我该留下来帮助你照看妮蒂。”她看了看博士，“我会很想念你，还有那些……所有……”她指了指天上，“也许是时候有所成长了。”
威尔弗抱了抱多娜，“孩子，什么最让你快乐？”
多娜想也不想地看了看博士。
“你觉得，你因为我而放弃这一切，我会快乐吗？妮蒂会快乐吗？”
“但是你和妈妈，你们需要我……”
“也许。但是，我们这段时间就安排得很好。我更愿意你和博士去外头，像前几天那样，去拯救别的星球和那些地方的人。”
“妮蒂呢？”
威尔弗悲伤地笑了，“她病了。最终她会离开我们。我也是。你妈妈也是。我们没办法像你一样经历那些激动人心的奇迹。你会记得那一切。妮蒂的病也许还能坚持五年，也许下周四就不行了。不过，她至少还能从18号走到皇家花园号去。我不会让她的病情或我们的悲伤情绪影响到不在身边的你，我们不会阻止你去过自己选择的生活。去吧，和他一起去。”
博士伸手搂住多娜，“我会照顾好她的。”
“很好，你肯定会的。不然就有大麻烦了，记得吗？”水开了，威尔弗关上火。“听着，我保证——我、你妈妈、妮蒂——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好好的。我不会让妮蒂去任何地方，她是我生活保持正轨的希望。”威尔弗开始泡茶，“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多娜·诺伯尔，”他说，“我很高兴自己认识你，我爱你。”他亲了多娜的脸颊，“去叫出租车吧，我可不敢让你妈妈今晚在喝了雪利酒之后开车。”
他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杯茶，然后举杯致意。
“为家人干杯。家庭的纽带牢不可破。”
一天……（重复）
山上下着雨，那把宽大的高尔夫伞不断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同子弹敲打着马口铁。说实话，其实到处都在下雨，但威尔弗莱德·莫特此时只关心菜园这个地方，只关心山上的雨。
他看着星星，看着他的星星，那颗星星还在原处，但是不再预示地球、人类或者任何人毁灭的消息。
甚至也和妮蒂无关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威尔弗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穿过菜园的脚步声。
希尔维亚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保温杯，看里面的茶是否还热着。“我该再给你拿一杯上来，”她说，“我们没去看她。多娜和苏西·迈尔出去了，我没法面对这种事。”
威尔弗看着自己的女儿。感觉有什么事情……
她递给他一个信封。
“现在寄信太晚了，孩子。”他说。
希尔维亚没有说话，只是把信封在他面前晃动了下。
威尔弗接过信封。没有邮戳，是请人捎来的，地址上只写着“妈妈收”。
“卢卡斯·卡恩斯今天下午送来的。他说，多娜告诉他，不管怎样，要在他们告别之后的第六周把这封信送来。”
“多娜见到他了吗？”
希尔维亚摇摇头，“她当时在楼上上网，没听见门铃响。卢卡斯现在住在雷丁镇了。我觉得应该是博士帮他们安排的。卢卡斯以为她还……”希尔维亚指指星星，“他以为她还在那边，和他在一起。不需要破坏他的想象，对吧？”
威尔弗拥抱了女儿，“我们会挺过去的，亲爱的。”
“我们必须挺过去，不是吗？为了多娜。”
“也为了博士。”
“现在还有谁在照看着我们呢，爸爸？”希尔维亚突然说，“我是说，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个人，但我也知道我是错的。他拯救了世界，他让多娜快乐。他不止一次救了我们的命。但是如果多娜不和他在一起，他和这颗星球还有什么联系呢？他还会回来帮助我们吗？”
“他就是那样的人。”威尔弗说，“他是博士，当我们需要他时，他就会出现。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如果他没有出现呢？过去我觉得很安全。我不知道桑塔人、曼陀罗、戴立克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他在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宇宙大得无边无际。比你，比我，比多娜都大。”
威尔弗再次看向星星，万一能看到神奇的塔迪斯飞过呢？
但什么也没有。
“好吧，总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威尔弗打开了信封。
希尔维亚站了起来，“我另外给你拿杯热茶。马上回来。”她本想俯身亲吻他的脸，结果却是用力地拥抱了他。
“我爱你，爸爸。”她轻轻地说。
然后希尔维亚走了。
多娜并不是唯一受到博士影响而发生改变的人，威尔弗有些悲伤又有些快乐地想。希尔维亚·诺伯尔情绪稳定多了，最近所有人都这么说。这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让她今晚这么……伤感？
威尔弗掏出晚上在户外看天文书籍用的小卤素电筒。
他立即认出了信上的字迹。
是多娜的字迹。
他可爱、聪明、勇敢、美丽的多娜。
亲爱的妈妈：
你问我到底去做什么了。博士和我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撒谎了。对不起。我告诉你他是个修理工，我们在全国各地游走逗留，帮人修理东西，我是他的助手。这不是真的。显然不是。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你是我妈妈，我骗不了你的敏锐。还记得外婆经常说的吗？你藏不住秘密，因为根本就不存在秘密这种东西。总有人知道——不然的话，谁告诉你这是秘密的呢？还真是这样。
几年前，我随波逐流，整天换工作——谢天谢地我去了H.C.克莱门斯工作。谢天谢地我让你说服我去了（虽然不是你想要我做的那种工作）——当然我那时候不是这么说的，我一感谢你，你就会得意起来。
但是，我确实很高兴你硬让我去了，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最神奇的人（当然不是可怜的兰斯。我保证，今后我会找机会跟你说说他的真事儿。）
我遇到了博士。他是个外星人，妈妈。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怎么喜欢他。我时常想，是不是因为他带走了我，我觉得你可能也不能接受他改变了我这个事实。他让我更快乐，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抱歉，结果未能如你所愿。我不是要怪你。
你给了我最好的生活。真的。但是他向我展示了更丰富的人生。
你问我打算跟他在一起待多久。永远。在他的行当里，这意味着可长可短。但是我真的不会在近期就回家。我保证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会多寄明信片，还会多打电话回家。你肯定不相信他把我的手机改成了什么样——别的手机相比之下看起来就像是罐头和骗人的玩具。
我们不是“一对”——没有恋爱的事。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向你解释清楚这件事。但是我没法和你当面解释，只能写下来。
我本来想长篇大论地说上一番，但是你也许更喜欢信件，所以我就写一封信。自从玛琳姑姑圣诞节送我那件衬衫之后，我第一次写信以“你忠实的某某”结尾了。那时候我多大呢？十四岁？你知道那之后发生的事——我觉得从那之后我还没写过这么长的信！
他能照顾我，妈妈。你一定要信任他，我信任他。
我希望如果我信任他，你也能信任他。外公也信任他，我的事他都知道——但是不要冲着他大喊大叫，是我不让他告诉你我们在干什么的。
因为你会担心。
妈妈——你应该看看我所见到的东西。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去了不同的世界，去了你只在梦里见过的过去和未来。我觉得说不定有一半都是我做的梦，因为它们几乎不可能是真的。但它们确实是真的。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改变一个地方。我们纠正了很多事情，让人们过得更加幸福。博士一直做着这样的事。他有办法让宇宙保持秩序。我喜欢他这一点。
他很无私，我觉得自己也稍微受到他的影响，也变得无私了，但是显然影响得还不够多，因为我本该知道你有多难过，我本该知道仅仅在爸爸的周年忌日回家是不够的。
你需要我。但是博士更需要我。
这很糟糕，因为我爱你，妈妈。不能陪伴你绝对是个错误，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经常不在的原因。
我要和博士去别的星球、别的世界旅行，去和外星人之类的生物见面，他们中有好人也有一些坏人。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我之前没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未曾意识到自己一直等待着像他这样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自己的确在做正确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
他会像我照顾他一样地照顾我。
我告诉你自己很安全的时候，请一定相信我，我一直都很安全。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最好不要发生，因为那样的话，我的鬼魂会回来闹得他们外星人鸡犬不宁），我也知道他不会瞒着你们。不管情况多么艰难，他都会告诉你们。因为他理解孤独的感觉，也知道人绝不应该孤独，我想我的外星朋友不希望任何人孤单。
我爱你，妈妈，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假设卢卡斯会帮我这个忙），我应该早就走了。但这就是和博士在一起的快乐之处，你还不觉得时间很久，我就又回来了。对我来说也许是过了六个星期，对你来说只是六分钟。
照顾好外公，还有可爱的妮蒂——她对外公很有好处，我觉得你现在一定也知道吧。她不是要取代艾琳外婆，她是外公的另一种选择。她让外公不再整夜坐在湿乎乎的菜园里。
我非常爱你，我很快就能见到你。
多娜
某年某月某日
威尔弗读了两遍，亲了亲签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回信封里。
他想起了博士，想起了多娜说的孤独。然后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悲伤的表情——非常非常悲伤。
他把多娜带了回家。他面对了他们，多娜说得没错。
希尔维亚说得也有道理，没有了多娜让他挂念着这里，谁能保证他下一次还能拯救地球呢？
随口说一句“总有人会的”倒是很简单。
也许确实会有人站出来准备好承担责任。
威尔弗站起来凝视着星星，体验雨滴落在他脸上的感觉。
他对着夜空致敬：“不知道你是否还在那儿，博士，是否还在看着我们。但是我觉得你在。因为你对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同样关注。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学着独立了。不再把你的拯救当作理所当然。”
他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他会坚称那是雨水。
威尔弗·莫特回头看了看菜园下面伦敦西区夜晚的灯光。
没有外星人入侵的迹象，没有超级计算机密谋毁灭生命。
他只是在思考一份友情。
“快点回来吧，博士，”他小声说，“不只是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有空过来喝茶。”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几天后，人类已经像往常一样继续忙碌和生活了。摩根科技大楼被官方爆破掉，之后彻底烧毁了。在CEO和行政人员缺席的情况下，摩根科技宣告破产。
M-TEK被召回销毁，有人签发了逮捕达拉·摩根的命令，直到查明他的真实身份（或者说证明那人不是“达拉·摩根”）之后，逮捕令才作废。接着，摩根科技被UNIT接管，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那些守着大坑的人也清醒了过来，谁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儿。他们也被捕了，然后UNIT介入，所有人又都被释放。
诺伯尔全家要再次去皇家天文学会——威尔弗要再次参加晚宴，并被授予荣誉称号。妮蒂和他们一起去，希尔维亚和她一起忙前忙后，打点准备，还跟她一起试帽子，那些帽子上装饰着大得吓人的羽毛。她们开开心心地说笑着。
威尔弗和博士明智地躲到了后花园，一边喝茶，一边小声讨论博士“和外太空机器人”的冒险，每个故事基本上都以高声大笑结尾。
多娜到露台门口让他们小声点。
“要是妈妈问你们在聊什么，你们就完蛋了。”
“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不是吗？”博士朝他们两个挑了挑眉毛。
祖孙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异口同声说：“你疯了吗？”
“她肯定会杀了你。”多娜说。
“再为了保守秘密也把我杀了。”威尔弗表示同意。
博士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今晚的盛会，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七点出发。”多娜说。
博士开口想要反对，他想说，自己再也不想去参加皇家天文学会的晚餐了。他不想再被科洛斯兰博士轻视，也不想和阿里阿德涅·霍尔特就手指画和她欠缺得吓人的服饰品味进行没完没了的沉闷谈话。
“太好了，”他言不由衷地说，“我需要回塔迪斯一趟，嗯，换身西装。”
多娜摇摇头，“小朋友，你就待在这儿。”
“这儿？”
“这儿。”
“没有塔迪斯？没有西装？”
“没有塔迪斯，没有西装。没有莱娅公主给你打电话，说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这里说的是《星球大战·新希望》。多娜在拿《星球大战》的情节和博士开玩笑。]。”多娜端起茶杯，“还要茶吗？”
博士点点头。
希尔维亚出来了，她正在打电话。“你说真的？”她说，“大概是在那些光线出现时的混乱中被偷走了……嗯，对。哦，那有点狡猾，你还希望有人偷你的车，你就能获得保险公司赔偿了。嗯，好，回头见。再见，亲爱的。”
她放下手机，“韦布先生的蓝色面包车被偷了——他本来就不想要那辆车了，所以没锁车，钥匙也留在车里，他可以让保险公司理赔。目前车子被发现了，已经烧毁，在东区某个地方。我也说不准，有些人……”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威尔弗面前。
是一堆护理中心的宣传册子，但都被撕成两半了。“我觉得妮蒂应该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她摸摸威尔弗的脸，“和你一起。”
威尔弗起身拥抱了女儿。
“不。”妮蒂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的新帽子让她看起来非常漂亮，“现在我的脑子很清醒，是近几年来最清醒的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能搬进你的家里，希尔维亚。”
“为什么？”威尔弗问。
“我亲爱的，”妮蒂朝他眨眨眼睛，“你说这话让我无比幸福，但我不傻。如果我神志清晰，和你们在一起当然很好。但是如果……如果我又糊涂了，你们两个是没办法照顾我的。你们两个都不该承受那种紧张和压力。这对你们俩来说不公平。”
她拿起那些撕碎的宣传册，“如果你们同意，可以帮我搬到护理中心，看看我们能不能找一家大家都满意的。”
希尔维亚把手话在妮蒂的胳膊上，“这可是个重大决定。”她说，“你确定吗？我说希望你搬过来并不是为了装好人。我真的认为你该搬来，成为我们的家人。”
妮蒂看了看博士，“你觉得呢，博士？”
博士看了看希尔维亚，又看了看多娜和威尔弗。然后，他又看向妮蒂：“亨利埃塔·古德哈特，我认为你是一位聪慧、通情达理的坚强女性，你比我们都要更了解自己的想法，你会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他接过多娜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我毕竟不是你们的家人。我只能礼貌地退出这场谈话，去烧点水好了。”
于是他迅速回到屋里，洗杯子烧水，然后透过厨房窗户看着花园里的大家，暗自笑了笑。
“胆小鬼。”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厨房门口冒出来。
“那是你妈妈和你外公的生活，多娜，”他说，“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情。家庭事务，我处理不来。”
多娜靠着水槽站在他旁边看了看窗外，“她看起来……病情得到控制了。完全……”
“正常？”
“我大概不会用这个词，不过确实是。”
“不会持续太久。”
多娜没看他，“为什么不行？也许曼陀罗能量清理了她的神经元阻碍，让它们全都复原了。”
“保守地说，那是二期阿尔茨海默病，多娜。神经细胞衰退了，”他轻轻回答，“不会好转了，只会变得更糟。不会发生奇迹，任何方法都治不好妮蒂了。她的脑子现在就像汽车挡风玻璃，从某些方面来说，曼陀罗螺旋是雨刮器，暂时把玻璃擦干净了。但是过不了多久，灰尘、昆虫、泥巴就会把挡风玻璃再次糊上，它会重新变得模糊。我也很抱歉。”
“怎么能这样？”
“是啊。但是生活从来就不会像我们希望的一样一帆风顺。宇宙中有上百万种大病小疾。如果曼陀罗这样的坏东西能够治愈其中一种，我是会放过它的，我会让它一直存在，做些好事。但是，从来就没有治愈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疾病的奇迹。生活没这么简单。不过人们应该不断寻找，也许有一天能发现某个答案。”
“那就证明你是错的。”
博士笑了，“对。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我很高兴自己错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但是我无能为力。”
“外公怎么办？”
“他是个大人了。他会做出成熟理性的决定，他会尽可能久地照顾她。在我看来，威尔弗莱德·莫特是个大好人。”
“我同意。”
“也许我们应该停留一段时间，帮妮蒂找个好地方。你也可以和你妈妈度过一段有意义的母女时光。”
多娜摇了摇头，“现在虽然挺好，但是过不了一周我们就要吵起来了，整天对着彼此大喊大叫。”
他们透过窗户看着花园，希尔维亚和妮蒂正在翻看宣传册。
“茶呢？”威尔弗出现在博士和多娜身后。
“外公，”多娜突然说，“也许我该把你和妈妈放在第一位。也许我该留下来帮助你照看妮蒂。”她看了看博士，“我会很想念你，还有那些……所有……”她指了指天上，“也许是时候有所成长了。”
威尔弗抱了抱多娜，“孩子，什么最让你快乐？”
多娜想也不想地看了看博士。
“你觉得，你因为我而放弃这一切，我会快乐吗？妮蒂会快乐吗？”
“但是你和妈妈，你们需要我……”
“也许。但是，我们这段时间就安排得很好。我更愿意你和博士去外头，像前几天那样，去拯救别的星球和那些地方的人。”
“妮蒂呢？”
威尔弗悲伤地笑了，“她病了。最终她会离开我们。我也是。你妈妈也是。我们没办法像你一样经历那些激动人心的奇迹。你会记得那一切。妮蒂的病也许还能坚持五年，也许下周四就不行了。不过，她至少还能从18号走到皇家花园号去。我不会让她的病情或我们的悲伤情绪影响到不在身边的你，我们不会阻止你去过自己选择的生活。去吧，和他一起去。”
博士伸手搂住多娜，“我会照顾好她的。”
“很好，你肯定会的。不然就有大麻烦了，记得吗？”水开了，威尔弗关上火。“听着，我保证——我、你妈妈、妮蒂——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好好的。我不会让妮蒂去任何地方，她是我生活保持正轨的希望。”威尔弗开始泡茶，“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多娜·诺伯尔，”他说，“我很高兴自己认识你，我爱你。”他亲了多娜的脸颊，“去叫出租车吧，我可不敢让你妈妈今晚在喝了雪利酒之后开车。”
他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杯茶，然后举杯致意。
“为家人干杯。家庭的纽带牢不可破。”
一天……（重复）
山上下着雨，那把宽大的高尔夫伞不断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同子弹敲打着马口铁。说实话，其实到处都在下雨，但威尔弗莱德·莫特此时只关心菜园这个地方，只关心山上的雨。
他看着星星，看着他的星星，那颗星星还在原处，但是不再预示地球、人类或者任何人毁灭的消息。
甚至也和妮蒂无关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威尔弗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穿过菜园的脚步声。
希尔维亚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保温杯，看里面的茶是否还热着。“我该再给你拿一杯上来，”她说，“我们没去看她。多娜和苏西·迈尔出去了，我没法面对这种事。”
威尔弗看着自己的女儿。感觉有什么事情……
她递给他一个信封。
“现在寄信太晚了，孩子。”他说。
希尔维亚没有说话，只是把信封在他面前晃动了下。
威尔弗接过信封。没有邮戳，是请人捎来的，地址上只写着“妈妈收”。
“卢卡斯·卡恩斯今天下午送来的。他说，多娜告诉他，不管怎样，要在他们告别之后的第六周把这封信送来。”
“多娜见到他了吗？”
希尔维亚摇摇头，“她当时在楼上上网，没听见门铃响。卢卡斯现在住在雷丁镇了。我觉得应该是博士帮他们安排的。卢卡斯以为她还……”希尔维亚指指星星，“他以为她还在那边，和他在一起。不需要破坏他的想象，对吧？”
威尔弗拥抱了女儿，“我们会挺过去的，亲爱的。”
“我们必须挺过去，不是吗？为了多娜。”
“也为了博士。”
“现在还有谁在照看着我们呢，爸爸？”希尔维亚突然说，“我是说，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个人，但我也知道我是错的。他拯救了世界，他让多娜快乐。他不止一次救了我们的命。但是如果多娜不和他在一起，他和这颗星球还有什么联系呢？他还会回来帮助我们吗？”
“他就是那样的人。”威尔弗说，“他是博士，当我们需要他时，他就会出现。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如果他没有出现呢？过去我觉得很安全。我不知道桑塔人、曼陀罗、戴立克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他在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宇宙大得无边无际。比你，比我，比多娜都大。”
威尔弗再次看向星星，万一能看到神奇的塔迪斯飞过呢？
但什么也没有。
“好吧，总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威尔弗打开了信封。
希尔维亚站了起来，“我另外给你拿杯热茶。马上回来。”她本想俯身亲吻他的脸，结果却是用力地拥抱了他。
“我爱你，爸爸。”她轻轻地说。
然后希尔维亚走了。
多娜并不是唯一受到博士影响而发生改变的人，威尔弗有些悲伤又有些快乐地想。希尔维亚·诺伯尔情绪稳定多了，最近所有人都这么说。这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让她今晚这么……伤感？
威尔弗掏出晚上在户外看天文书籍用的小卤素电筒。
他立即认出了信上的字迹。
是多娜的字迹。
他可爱、聪明、勇敢、美丽的多娜。
亲爱的妈妈：
你问我到底去做什么了。博士和我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撒谎了。对不起。我告诉你他是个修理工，我们在全国各地游走逗留，帮人修理东西，我是他的助手。这不是真的。显然不是。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你是我妈妈，我骗不了你的敏锐。还记得外婆经常说的吗？你藏不住秘密，因为根本就不存在秘密这种东西。总有人知道——不然的话，谁告诉你这是秘密的呢？还真是这样。
几年前，我随波逐流，整天换工作——谢天谢地我去了H.C.克莱门斯工作。谢天谢地我让你说服我去了（虽然不是你想要我做的那种工作）——当然我那时候不是这么说的，我一感谢你，你就会得意起来。
但是，我确实很高兴你硬让我去了，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最神奇的人（当然不是可怜的兰斯。我保证，今后我会找机会跟你说说他的真事儿。）
我遇到了博士。他是个外星人，妈妈。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怎么喜欢他。我时常想，是不是因为他带走了我，我觉得你可能也不能接受他改变了我这个事实。他让我更快乐，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抱歉，结果未能如你所愿。我不是要怪你。
你给了我最好的生活。真的。但是他向我展示了更丰富的人生。
你问我打算跟他在一起待多久。永远。在他的行当里，这意味着可长可短。但是我真的不会在近期就回家。我保证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会多寄明信片，还会多打电话回家。你肯定不相信他把我的手机改成了什么样——别的手机相比之下看起来就像是罐头和骗人的玩具。
我们不是“一对”——没有恋爱的事。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向你解释清楚这件事。但是我没法和你当面解释，只能写下来。
我本来想长篇大论地说上一番，但是你也许更喜欢信件，所以我就写一封信。自从玛琳姑姑圣诞节送我那件衬衫之后，我第一次写信以“你忠实的某某”结尾了。那时候我多大呢？十四岁？你知道那之后发生的事——我觉得从那之后我还没写过这么长的信！
他能照顾我，妈妈。你一定要信任他，我信任他。
我希望如果我信任他，你也能信任他。外公也信任他，我的事他都知道——但是不要冲着他大喊大叫，是我不让他告诉你我们在干什么的。
因为你会担心。
妈妈——你应该看看我所见到的东西。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去了不同的世界，去了你只在梦里见过的过去和未来。我觉得说不定有一半都是我做的梦，因为它们几乎不可能是真的。但它们确实是真的。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改变一个地方。我们纠正了很多事情，让人们过得更加幸福。博士一直做着这样的事。他有办法让宇宙保持秩序。我喜欢他这一点。
他很无私，我觉得自己也稍微受到他的影响，也变得无私了，但是显然影响得还不够多，因为我本该知道你有多难过，我本该知道仅仅在爸爸的周年忌日回家是不够的。
你需要我。但是博士更需要我。
这很糟糕，因为我爱你，妈妈。不能陪伴你绝对是个错误，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经常不在的原因。
我要和博士去别的星球、别的世界旅行，去和外星人之类的生物见面，他们中有好人也有一些坏人。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我之前没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未曾意识到自己一直等待着像他这样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自己的确在做正确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
他会像我照顾他一样地照顾我。
我告诉你自己很安全的时候，请一定相信我，我一直都很安全。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最好不要发生，因为那样的话，我的鬼魂会回来闹得他们外星人鸡犬不宁），我也知道他不会瞒着你们。不管情况多么艰难，他都会告诉你们。因为他理解孤独的感觉，也知道人绝不应该孤独，我想我的外星朋友不希望任何人孤单。
我爱你，妈妈，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假设卢卡斯会帮我这个忙），我应该早就走了。但这就是和博士在一起的快乐之处，你还不觉得时间很久，我就又回来了。对我来说也许是过了六个星期，对你来说只是六分钟。
照顾好外公，还有可爱的妮蒂——她对外公很有好处，我觉得你现在一定也知道吧。她不是要取代艾琳外婆，她是外公的另一种选择。她让外公不再整夜坐在湿乎乎的菜园里。
我非常爱你，我很快就能见到你。
多娜
某年某月某日
威尔弗读了两遍，亲了亲签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回信封里。
他想起了博士，想起了多娜说的孤独。然后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悲伤的表情——非常非常悲伤。
他把多娜带了回家。他面对了他们，多娜说得没错。
希尔维亚说得也有道理，没有了多娜让他挂念着这里，谁能保证他下一次还能拯救地球呢？
随口说一句“总有人会的”倒是很简单。
也许确实会有人站出来准备好承担责任。
威尔弗站起来凝视着星星，体验雨滴落在他脸上的感觉。
他对着夜空致敬：“不知道你是否还在那儿，博士，是否还在看着我们。但是我觉得你在。因为你对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同样关注。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学着独立了。不再把你的拯救当作理所当然。”
他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他会坚称那是雨水。
威尔弗·莫特回头看了看菜园下面伦敦西区夜晚的灯光。
没有外星人入侵的迹象，没有超级计算机密谋毁灭生命。
他只是在思考一份友情。
“快点回来吧，博士，”他小声说，“不只是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有空过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