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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六点,我在街角等她。那是米开朗基罗路、玛提利街、玛格丽特皇后大道、马索利诺·达·庞奇阿雷路、摩朗多提路、八月十六日大道、卡普亚街、纳欣贝内街、戈齐街、玛特多明尼路、克里思皮路、罗马大道、帕斯奎内利路、圣贾可摩路、帕陆波街、赛拉路、布拉街等街道的交叉口。对我而言跟她相遇的地点很重要,那里是我一生中所知道的所有街道和许多其他从来没听过的街道的交会处。

  我等她,风在吹。一些铁铸的广告板吱吱嘎嘎地响,枯叶和纸屑在柏油路上哀怨地扫来扫去。那晚我心中也有风在吹,把我的情绪吹得忽上忽下,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是气,是爱,是恨,是怜悯,还是报复的欲望。

  通常她最少会让我等十五分钟。但是我猜这次她会准时出现,而且我知道为什么。一如以往,我东张西望,急着想看到她,又企图掩饰自己的心焦。六点过两分,我心跳加速。我可以在数百公里外的人群中认出她。而她却也一如以往,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踏着骄傲、青春无忧的步伐向前走来,没有人可以阻拦她,全世界都在等她,渴望她。她迎面走来,脸上带着微笑,还有什么比那个微笑更纯真、无邪、孩子气?

  可是她一看到我,以女性的天赋直觉,便猜出我已经都知道了(莫名其妙的电话、突然的应酬、挂瑞士车牌的灰色汽车,还有他,陌生男子,这混蛋不知道载她去了哪里)。我并没有摆出臭脸,我很确定,说话语气也很祥和,我还取笑她的帽子,这个星期她已经戴三次了。然而,她还是懂了。

  她挽着我的臂弯,我们向前走。她唇上的笑意不见了,是的,现在她的脸色阴郁,我假装若无其事。我们继续谈谈笑笑,说些傻话。她的手不再挽我那么紧,已经隐隐想要松开。

  “我们去哪?”她声音有点抖。在风的吹拂下,有一绺黑发在她额前翻飞,有如用旧的牙刷。

  “哪里都不去。”我说。是真的,因为我们两人不管朝哪一个方向走,前面除了风、漆黑和一片荒芜的无尽凄凉外,什么都没有。

  “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开口说,重新挽紧我,因为她可以忍受无理取闹,可是这种不确定教她恼火。她大概在很短的时间内做过盘算——我猜想——那些事我真正知道的有多少,并想好了对策。外面和我心里的风越来越强,耳边听那沉吟的呼啸声渐渐扬起。

  我强自镇静,并没有立刻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看着我们,或许是风催促的缘故,大家都走得格外匆忙,只有我们两个步履蹒跚。我在预先演练她的谎言,已经知道会天衣无缝,不会留下任何让你怀疑的蛛丝马迹。已经知道我对她无力招架,又要打一次败仗。“什么事?”我说。

  “我跟你说……”她又重复了一次。大概还不够有信心。谁知道呢,或许她正在罗织另外一个更完美的故事。

  我缄默不作声,不懂向来软弱的我,怎能如此自制,不动声色。

  “我是要跟你说,”她开始了,“昨天晚上……”这时一阵强风袭来,句子后面被吹散了。要不然就是她没说完。

  “什么?”我一副冷淡、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话题很无聊,顺手把香烟扔了。风那种吹法,抽烟就跟没抽一样。

  “昨天晚上,”她又从头说起,声音很嗲,身体贴着我,“昨天晚上,我去的不是我跟你说要去的地方……”

  一股凉意贯穿全身。我不知所措,始料未及的害怕:万一这一次她不骗我,把实话统统讲出来呢?那我怎么办?我要说什么?我的脸色苍白,有如槁木死灰,慌了手脚。说话时望着空洞辽阔前方的她并没发现。“主啊,”我在心里懦弱地祈祷,“求您让她说谎,让我继续相信,就再让她骗我一次吧。”

  她滔滔不绝,一五一十地说下去。显然是她认为我全都知道,其实我仅知皮毛,起了疑心,但她不愿冒险说谎。那时我们走过公园,漆黑的树林传来簌簌风声。

  “我是跟特利兹去跳舞了。”停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接着说,“你认识他吗?”

  挽着她的我的臂膀变得僵直,我怎么不认识他!那个自以为是的老粗。“没听过。”我说。

  我们是逆风前进。她放开了我的手。

  “她若是跟我承认一切,”我在想,“就表示说她不再爱我。她要是还有一点在乎我,一定会天花乱坠胡说一通。”我心里有一个新的东西在成形: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渐渐膨胀。我听到自己不愠不火的声音问:“之后呢?”

  “什么之后?”她说,不再战战兢兢,恢复了自信,决心坦白;我觉得,语调中还有一丝嘲讽。

  我们各走各的。我不知道是自己往哪里走,她也不问。“我是说,跳完舞之后,你们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笑?是什么恶毒的念头让她变得这么坏?她难道预见了一切?我对自己向来没把握,从没想过在这类情况下能如此镇定。

  她放声笑,而风莫名其妙变得狂暴,直扑我们而来,好像费尽全力要阻止我们前进,在我们耳边呜咽着:“别走了!停下来!快回头,趁你们还来得及。”强风中身上的衣服简直像画在裸体上的布。我不让步,她也不抱怨,低着头奋力前进,仿佛冲刺的野牛,每一步都踏得好辛苦。

  与风搏斗中,还有一股罪恶的快感,觉得格外有劲、悲愤、与众不同。

  感觉上风强到可以把我们撕裂,好像我们两个、言语、手势、我们卑微的故事、周遭的一切都只是一张纸,在北风的蹂躏、摧残下化为碎片。

  桥到了,曾经,在日落时分充满浪漫情怀,而今却像鬼影……

  “之后呢?”我再问,认不出自己的声音。那居高临下、雄伟、漆黑、冰冷的桥也是宿命之桥。踏上桥头时,强风迎面扫过来,她靠在栏……

  “你真的想知道?不后悔?”她试着笑,但强风打断了她高亢的声……

  “对。”我大喊,她应该也没听到吧,“我真的想……”

  我不记得我是谁,全忘了。下面有河,可是水声、悦耳的淙淙流水,被怒吼的北风压……

  我也紧抓栏杆免得被风吹走。等她回答,度日如年地等……风衣的衣角拍打着我的腿,仿佛失控的旗子。然后……她诡谲地看着我:“你想我们会到哪?……”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抓住她的手臂,而她……

  “噢!噢!”我什么都听不见。然后是呜呜的……“什么?你说什么?”我大……

  她也大喊,去……自由,快……大概是教我将小刀插下去,就插在……

  我抓住她?她不抵抗?她的脸好近……突然间她的脸变成一张小女孩的脸,苍白,两只吓坏了的大眼……

  我心里有东西再也关不住,犹如巨……弹簧一触……

  她呻吟:“不,不。”她呻吟:“不是……”她呻吟:“不是真的。”她呻……

  这么简单。我不敢相……她的小脸蛋毁……退后然后……就一下,刺……干净利……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那个可爱的没有血色……惊呼中……北风扫……北……听到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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