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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作为客人进入法拉的宫殿,对科力瓦来说是很奇怪的感觉。感到更为讶异的是法位的仆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招待突然来访的科力瓦。对来做客的法师该怎么鞠躬?法师们不是彼此争斗不休吗?他们该不该感到担忧?科力瓦本人当皇室法师的时候,从来没有别的法师来访,所以法拉的仆人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他该提前通报自己要来。或者该由苏拉告诉他们。唉,不过事已至此。
终于,一个狼狈的卫兵表示,可以带科力瓦去见国王。但科力瓦说他要见的不是国王,卫兵更加狼狈了。最终,他们选了两个卫兵跟着科力瓦——这么做基本上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反正带一队卫兵也没用——一起去了苏拉的房间。
法拉把宫殿一侧的房间都交给皇室法师使用,但科力瓦极少用到这些房间,也没有在那里花费任何时间和精力,他很好奇苏拉会怎么安排这地方。眼前的情况是他没料到的。法拉的区域和法师的住处之间界线很模糊,就连薄纱窗帘都是完全一样的质地和剪裁。苏拉的房间里摆放着漂亮的安沙撒家具和艺术品。苏拉本人则像沙漠的首领一样穿着柔软的长袍,但配上他那张苍白的北方脸却显得很奇怪。袍子是黑的,符合法师的习惯,但布料的纹理却富有沙漠地区风格:这是他刘新家园的敬意。
“科力瓦!”苏拉从椅子里站起身迎接他,刚才还在读的那本书悄悄消失,“谢谢你这么快就来了。”
“你的要求我一向都会尽力满足,苏拉。”科力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打扮,“你完全融入这里了。”
苏拉耸耸肩,“我想,如果我要当皇室大法师的话,就该全心全意。”他的声音很轻快,但表情却很严肃,“来点酒?”
科力瓦点头。他不渴,在别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拒绝。但是安沙撒的人很重视待客之道,有些地方甚至会把拒绝喝酒视为冒犯。他可不想试探苏拉到底有多适应安沙撒的生活。
而且,重新体会往日的生活真的很有趣。他在安沙撒住了很长时间,南方的生活对他来说有种家庭琐事般惬意的感觉。
他耐心地等着酒斟好,品尝,然后称赞。一系列礼貌的寒暄之后,他才说:“你叫我不可能只是为了来喝酒。你有什么事?”
苏拉叹了口气,放下杯子。他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又摸摸杯子口。然后说:“希德莉亚来找我了。”
这句话显然大大出乎科力瓦的意料。“时间?地点?还有谁知道?”
“她是在梦中找到我的。没有别人知道了。你是第一个。”
这句话带给科力瓦的不只是惊讶。苏拉告诉他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当然,苏拉向来重视科力瓦的意见——有时候真是过于重视了——现在有四位法师结成“同盟”,他们会互相分享消息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他们内心深处永远是敌对和互不信任的,就像他们的伊卡提本性一样根深蒂固。如果苏拉竟把这样的事告诉科力瓦,只能说明现在情况复杂,他一个人解决不了。但是他大概很不情愿承认。科力瓦知道,如果紧抓着苏拉不想说的细节一直追问,他就会像蛤蜊一样把嘴闭紧了。
“她想做什么?”科力瓦语气轻快,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天气。
苏拉深吸一口气:“她想让我和她一起统治,成为她那些噬灵鸟的臣民之一,帮她统治世界。”
科力瓦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表现得不动声色,但完全失败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不管他先前预计苏拉会说些什么,这些话绝对在意料之外。“你拒绝了?”
“我还没答复。但要是我拒绝她的话,她就会去找别人。所以我算是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他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揉脑门,显得十分紧张。
希德莉亚与苏拉内心的那只噬灵鸟谈话,她唤醒了它。这是否表明她知道了法师的本质?她是否猜中了事实真相?他只觉得心烦意乱。想想看,希德莉亚唤起苏拉那部分非人类的本能,然后像拨弄乐器一样任意教唆他。科力瓦突然惊觉自己竟然感到些许嫉妒。放松。显然噬灵鸟女王的存在已经扰乱了科力瓦内心的平静。别的法师大概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但他们受到的影响可能与科力瓦不同,他们可能不会很快被打败,受到的打击也可能不那么强烈。
黑暗时代降临,毫无疑问。
“会有人答应的。”科力瓦表示同意。
“说不定是她过去的情人之一。到时候法师们就会反目成仇了。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酝酿大冲突。”
“这正是她想要的。凡人不是我们的对手。噬灵鸟也不足以对付我们。但法师对法师,就难说了……”
苏拉看了他一眼,“你认为她要我们都死掉?”
“不管她以前怎么对待我们,现在我们都成了她的敌人,而且对她将要建立的帝国构成威胁。”
苏拉点点头。他向来不是防备特别周密的法师,科力瓦曾教导了他很长时间,能够轻易看穿他的想法。他仔细探查了苏拉一番,然后平静地试探道:“你动心了?”
苏拉尖锐地说:“我当然觉得动心。哪个法师会不动心?不说权力,不说希德莉亚本人,我们正处于一个时代的浪尖,整个世界在发生本质地改变,她却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掌控这番变化,不至于被剧变吞没。”他紧盯着科力瓦,“对法师来说,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新鲜感,这么说的人不就是你吗?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无法理解。现在我又增加了些年纪,我明白了。”
可是希德莉亚不明白,科力瓦心想。如果她明白的话,就会先去找更年长的法师。为了五分钟的新鲜感,那些人可以高高兴兴地看着世界毁灭。
这倒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选中苏拉?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个梦?”科力瓦问,“至少看看梦里的景物。”他了解希德莉亚,知道她的梦境都布置得一丝不苟,和现实世界有所联系。苏拉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观察这个梦境,科力瓦却很明白。
苏拉犹豫了。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法师们通常都不会提。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于是他点点头,集中精神。房间里闪现出微光,呈现出他梦里的场景,细节一点点崭露。沙漠、帐篷、壁毯、各式陈设,还有巫女王本人。整个场景是半透明的,能透过帐篷看见安沙撒皇宫的橱柜,希德莉亚的左腿处还有条椅子腿的影子。不过细节和立体感都足够了,科力瓦眯起眼睛打量每一个细节,最后才观察希德莉亚本人。
她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但似乎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在每个静止的画面里,科力瓦都能看见陌生的力量在她眼中闪耀,那是一种既胜于人类又劣于人类的力量。她脚下的地毯似乎很眼熟,但是科力瓦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有首饰,看起来也很眼熟。
但他还是记起来了。
“特非兰。”他低声说。
“什么?”苏拉问。
“特非兰。西南部沙漠里的一个城邦,就在安沙撒边境不远处,曾在大战期间被毁。”他指指希德莉亚的项链、毯子和酒杯,“这些全都是霍姆拉的传统样式,霍姆拉人在那片地区生活。这些设计的本意是为了防止恶灵侵扰。他们认为特非兰充满恶灵。”然后他又补充一句,“也不是没有根据。”
“什么根据?”
“那片地方是噬灵鸟理想的栖息地。有风蚀形成的砂石峡谷,峡谷两壁有深深的岩洞。特非兰当年就建在一座巨大的峡谷之中,霍姆拉人最初的住处就是那些岩洞,随后才利用岩石建造房屋。那里非常……宏伟。
“那也是噬灵鸟喜欢的地方,它们在部落的地盘觅食,并且定居下来。后来,一场南方最大规模的战争在特非兰打响了。据说有数百位巫者在最后关头齐聚特非兰。时至今日,他们的咒语还回荡在砂石之间。”他点点头,“你猜对了,当时我也在场。
“霍姆拉人说,那城里满是幽灵,在日落时分,恐怖的恶魔就会从山谷里冒出来。他们坚信那地方被诅咒了。”他顿了一顿,“我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那里确实没有恶魔,但是‘被诅咒了’这一点倒是没错。在特非兰,如果不先试验一下,我绝不敢随便使用法术。因为我们和当年巫者们想要消灭的东西太类似了。”
科力瓦看着地毯的影像,“她到那里去了,”他低声说,“或者说她最近曾经去过那里。也可能是她的手下现在在那里,并把当地的物品献给她。不管怎么说,你这个……”
“在特非兰必定会有线索。”苏拉说。
科力瓦点头,“没错。”
“我想我们必须去那里一趟。是只叫几位法师去,还是再带上几个凡人呢?如果必要的话,法拉一定会支持这次行动。”
“如有必要,法拉会派出一支军队,”科力瓦表示同意,“但我们首先要知道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根据你之前说的,我们的法术在那里效果有限。那我们能用法术探测吗?”
科力瓦沉默了。苏拉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挪了挪身体,轻轻咳嗽一声,提醒科力瓦屋里还有人。但他不会打断科力瓦的沉思。当学生时期的习惯太顽固了。他内心某一部分会始终把科力瓦当做老师……不管科力瓦怎么劝诫他。
“我有办法确定她在不在那里,”科力瓦最后说,“一旦她的位置被锁定,其他事就能决定了。”
“你不是说她会躲避我们,而我们的法术也不能看破噬灵鸟女王的伪装,不是吗?”
“是这样,”科力瓦严肃地回答,“我是说过。”
“那么你有其他办法?”
科力瓦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苏拉肩上。这是个罕见的友好姿态,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种生活。那时候人就只是人,野兽的灵魂还没有入侵他们的身体。
“我查明情况了就通知你。”科力瓦说。
 
卡玛拉在目标区域一遍又一遍地兜圈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进入。她找到了科力瓦用来防备其他法师的一条咒语,所以现在还站在界线以外。不过那咒语似乎只是象征性的,而并非真有什么防御作用,顶多是通知科力瓦有生人来访而已。毕竟积习难改。
最终她确定一切正常,于是降落下来恢复成人形。她站了会儿,让这片陌生土地上的夏季热风吹过她的头发。红色的裸岩和沙土沐浴在橙黄的阳光中,既荒凉又美丽,像是另一个世界。
旁边山丘上有一座庙宇似的小屋。雪白的柱子支撑着同样色泽的屋顶,而檐下也用垂挂的白色薄纱来代替墙壁。微风吹过时,纱幕摆动似水波,整个建筑看上去有种梦幻光彩。
很可能是魔法,卡玛拉想。造出这样的幻象比搬来一大堆建材方便多了。但这房子确实很漂亮,科力瓦应该是专门为了这次会面把房屋改造成这样的。卡玛拉决定领他的情,去向他表示感谢。
她踏上乳色的石台阶,穿过两排柱子,骤然感到屋子里阴影四合。她能看见精雕的雪花石椅子被摆成环状,连垫子都是纯净的白色,这和身着黑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的科力瓦形成了强烈对比。
不过她现在也穿着同样的黑色,所以画面的反差愈加强烈。
“卡玛拉。”科力瓦起身迎接。他情绪里似乎有一些微妙的紧张,卡玛拉立刻本能地察觉到,不管他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其中总掺杂了些许男女之事。她小时候总是给男人服务,这样的情绪她极易察觉。“感谢你的光临。”科力瓦说。
“事情好像很紧急。”
“这段时间事情发展太快了。”
两把椅子之间有只玻璃细颈瓶,红色的酒水正像鲜血一样在阳光下闪耀。科力瓦朝酒瓶微微颔首,但卡玛拉拒绝了这个邀请,只是在科力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漆黑和雪白。这间屋子的布置相当对称。
她知道这些家具都摆放得恰到好处,阳光正好可以在她的红头发上映出光辉。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
卡玛拉点头,“我猜就是这样。”
“我知道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大概在哪里了。至少是一些可以找到她的线索。我想加以验证。”
她好奇地挑起眉毛,“我现在是你的女王跟踪器了?”
科力瓦轻声笑了,“还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吗?”
“也对,”卡玛拉自己也笑了,“确实没别人了。”
“南方有一个叫做特非兰的城市。我需要知道那座城里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想知道她在不在那里?”
科力瓦点头,“你能办到吗?”
她想起自己进入北方女王的地盘时遇上的困难,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是煎熬。如果希德莉亚也有同样的力量,那自己很可能会迷失在广阔的沙漠中——没有清晰的地标,精神难以集中。不过虽有困难,却还是可以一试。“也许可以,”她回答,“你有地图吗?我对那片区域所知甚少。”
“我有比地图更好的东西。”
他递给卡玛拉一样东西,她伸出手,一把红色的细沙流入她的掌心,“这是特非兰的沙子。”
她握住沙子,感觉那种干燥的质地,然后进一步扩展自己的感官,搜索沙子里隐藏着的历史线索。它明确而强烈地显现出地域特征,卡玛拉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找到这些沙的来历。
卡玛拉觉得自己该找个隐秘的地方开始搜索,但是她又想到,当自己搜寻斯皮纳山区时,科力瓦还是找到了她。一阵奇怪的热流冲上她的脸颊。不过,当那时的她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时,科力瓦并没有伤害她。他现在也没必要那么做。
她靠在椅子上正准备开始搜寻,科力瓦突然警告她:“有一件事。法术在那个地方可能不会生效。”
卡玛拉笑了,“你说的那些地方,哪一个可以正常使用法术呢?”
她闭上眼睛不再等他回答。特非兰不算太远,她很快就找到了清晰的目标。接着,让感官扩展出去就很容易了,就像她在斯皮纳时所作的一样,耐心搜索整片区域。只要不怕把自己的躯体留在另一个法师手中,这个过程算是很安全的。
一片古怪的红色大地出现在她眼前。有些地方如同被扫帚扫过一样,出现橙色和铁锈色的条纹,仿佛层层叠叠的布料堆积在这里;另外一些地方则是怪诞而美丽的风蚀地貌。当她经过时,这些地形就像变戏法一样在眼前不断转换。
受到那一把细沙的指引,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条巨大的峡谷中,峡谷中心是一条干涸蜿蜒的河床。两边的山崖极高,不少巨大的岩洞足以容下整座的屋舍。实际上,其中的一些确实建有房屋,只是已废弃多年。屋子墙壁上布满了风沙和时间的印记,甚至很难分辨墙和岩石的界限何在。
接着,卡玛拉转了个弯,看见了特非兰。
眼前的景象足以震慑人心。对卡玛拉这样一个生长在冈桑的人而言,特非兰完全不像是人类的造物。此地到处都是紧贴峡谷两壁、建在天然岩缝或岩洞里的住所,但又不失高大宏伟,有些屋子甚至高达数层。建筑物精美的外立面是布满条状或旋涡状花纹的砂岩,让人以为它们是完全不假人力而自然生长成的。
这城市美轮美奂,却空旷得诡异。
它被污染了。
卡玛拉能感觉到这些古老的石头依然散发出扭曲的魔法,她能看见法力在墙上的花纹里阴森地闪耀着,能感觉到其中的可怖之处。咒语的碎片到处都是,其中还有人类的恐惧以及四溢的鲜血所留的残印。她非常不愿亲临此地,以血肉之躯面对如此黑暗又支离破碎的法力。难怪人们都要远离这里。
但最近这里有人来过,这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努力寻找着确切的信息。一开始只有古老历史留下的模糊影像:军队集结,施放咒语,巨大的翅膀在峡谷投下阴影,阴影过后只留下众多一息尚存的活死人,他们的灵魂干涸。
接着她找到了近期内比较清晰的影像。沙漠部族的人穿过这片峡谷,她凭法术认出了这个部族:霍姆拉人。接着是其他人。巫者。尽管现在她并未使用肉眼,但还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看清细节。
随后又是掠过头顶的翅膀阴影。一些霍姆拉人紧张地看向天空,但是绝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伊卡提的存在。她能感觉到噬灵鸟的力量正吞噬着他们的灵魂,一点点吸干他们的生命。接着,就像出现时那样,它迅速地消失了。部落的人继续干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补给物品搬进城里。随后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无袖长袍,周身缠绕着层层法术防御,卡玛拉无法看清她的特征。她经过的时候,霍姆拉人纷纷向她鞠躬,不是对世俗统治者行礼的态度,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卡玛拉最大限度地集中精神,想要看破那女人的层层伪装。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聚焦其上。这感觉非常熟悉,卡玛拉灵魂深处不禁一阵战栗。那人必是希德莉亚,不可能有别的解释。谢天谢地,巫女王本人不在这里,和卡玛拉较劲的不过是一个影像,是过往事件中遗留下来的少许残余。这个影像没有意识。
但是,卡玛拉突然意识到:这里有着某种意志。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她能感觉到那视线,就像后颈处突然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她陡然转身,用法术呈现出峡谷的全景,但仍无法找出那奇怪感觉的源头。是不是这片土地上的某种幻觉,就像科力瓦先前说过的那种?在她四处寻找的同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没有一个焦点,但又无处不在。是个法术的包围圈,在她周围收拢……
接着这感端消失了,卡玛拉也明白了。
她周围出现了几十个人像。那是些幽灵般的影子,有人类,也有些似人非人,还有些完全不是人形。它们一个接一个凭空出现,仿佛是从大地中浮现出来的。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以卡玛拉为中心围成圆圈。现在这些影子已经围了三层,后面还有更多的影子不断浮现,一圈一圈,全是木然沉默的影子——卡玛拉切断了和特非兰的联系,收回感官。她的精神陡然回到身体里,强烈的冲击使她喘不过气来。她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然后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不让科力瓦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神灵。当她在搜寻北方的女王时,这些神灵也注视着她。那时候她没有看见祂们,但确实感觉到了神灵的存在。这次的感觉和上次一样。
可祂们到底是谁?祂们想让她干什么?她想不出任何答案。
也可能只是特非兰影响了她的精神,她对自己说。也许搜索那片地区的法术激活了其他人的记忆,于是这个城邦的古怪力量将二者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结合起来。但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上一次神灵也在看着她。祂们怎么也对噬灵鸟的战争有兴趣?或者,祂们是觉得女性法师是违背自然的存在,女性的魔法扰乱了自然秩序?可祂们木然的表情不能提供任何线索。
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正常交谈之后,这才睁开眼睛。
已经是晚上了,周围早已点上了很多火把。科力瓦正认真观察她,火焰在他眼中映出微小的影像。
“如何?”他问,“你看见了什么?”
他是否察觉到了异常?她决定先什么也不说,除非科力瓦暗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她目前不在那里。”卡玛拉粗声粗气地说。刚才的情景太吓人了,以至于现在嗓子发紧,她大声咳嗽好让肌肉放松下来。“但是她不久前和霍姆拉人到过那里。她的噬灵鸟也一起去了。”
“她们必定一起行动,”科力瓦说,“把详情跟我说说。”
于是卡玛拉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她见到的情景,当描述不清时她就展示出图像。只是最后神灵出现的那部分她没提。那部分的信息很可能只和她一个人有关,没必要告诉别人。
她讲完之后,科力瓦开始默默地推敲这些话语。“显然,他们是要把那座城邦作为一个基地,”他终于开口,“但是是为了做什么呢?特非兰不毗邻任何城邦,和任何人类聚居点都距离遥远。不过对魔法来说,空间距离完全不是问题,所以他们去那里必定有原因。”
“确实有原因。”卡玛拉说。
科力瓦扬起眉毛。
“你自己说过,”卡玛拉解释道,“法术在那里不能发挥作用。法师不喜欢无法控制自身力量的地方。就像天雷,记得吗?纽库就是以它们作为屏障,因为他知道法师不会靠近天雷。”她提到纽库的时候,科力瓦似乎突然僵了一下,不过也许她看错了,“任何想探测到他的法术都会被轻松消解掉,因为法术在那里不起效。”
这倒是很聪明的计划,卡玛拉想。若不是埃撒鲁斯建议她去北方逃避其他法师的追捕,雷斯很可能就死在秘密监狱里了,而噬灵鸟的入侵也就不会这么早被发现。
科力瓦走到桌边端起酒杯。“也不是不可能。”他低声说。暗红的酒液在火光下看起来和鲜血毫无二致。
“但是特非兰没有天雷,”她说,“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形式的侵扰。所以在那里并非不能施法,只是要很小心谨慎。”
“是的,”科力瓦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成为法拉的皇室法师时曾去过那里。那是个诡异的地方,法术会时不时地跑偏,但总体来说也不是很严重。”他点点头,“不过你说得对,法师们通常会避开那种地方。如果我想逃过法师的耳目,那样的地方一定是首选。”
他慢慢地喝了一大口酒。卡玛拉能看见他咽喉处的肌肉运动。接着他放下杯子,看着杯底,“不管你的导师是谁,他真的很善于教导。”
卡玛拉有些脸红。这到底是他的真心话,还是他想套出她的导师是谁?鉴于他的年龄和丰富的经验,就算他在套话,也仍不失为很高的赞美。
“我们必须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科力瓦说。卡玛拉没回答。他咳嗽了一声,“我们。真是奇怪的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盟友。世界变化得真快。”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又继续喝酒。
卡玛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那我呢?”
“你什么?”
“我现在也参与其中了,科力瓦,你知道的。你还能把我的事情隐瞒多久呢?就算现在没人问,之后也会有人问你这些消息的来源。他们知道男人的法术找不到希德莉亚。所以如果你不把我的事公开,他们也会追问。”她觉得科力瓦下颌的肌肉绷紧了。“你想一直瞒下去吗?”她问。
那双黑眼睛里的神情仍旧难以解读。“卡玛拉……你知道那样很危险。”
“我在基尔德温假扮过巫者。”
“装得不大好,亲爱的。我都看出来了。”
“你不一样。”她反对。
科力瓦转过身,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雌性噬灵鸟的能力是催眠他人,”卡玛拉坚持道,“如果她不想被找到,那雄性噬灵鸟就找不到她,对吗?”她走到科力瓦身后,他们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气。“如果我也有同样的力量呢?”她低声说,“会不会这就是除了你以外,别人都不怀疑我的原因所在?会不会其他人正是因为这种催眠的力量才会注意不到我?因为我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引开他们的注意,虽然我本身并没有意识到。”
科力瓦没说话。他明显绷紧了身体。卡玛拉后退几步,拉住他的胳膊,她知道这样做会令科力瓦大吃一惊。
“有可能吗?”她问。
科力瓦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点头,“是的。如果我那天在山上说的话是对的……那就有可能。”
他转身看着卡玛拉,眼中似乎是担忧的神情,凝视他的眼睛几乎令卡玛拉难以呼吸。“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他低声说。
卡玛拉低声回答:“不危险的游戏值得一玩吗?”
科力瓦几乎要伸出手来抚摸她。他的身体没有动,但卡玛拉能察觉到那个动作,肌肉就处在动与静的平衡间。她屏住呼吸等着。
但这一刻转瞬即逝。
科力瓦笑了,“不管你的导师是谁,请务必转达我对他的敬意。”
“你同意了吗,科力瓦?”
“我还要再想想,亲爱的。我会先和别的法师谈谈,看他们有什么想法。必须把握好时机。”
“我可以自己去见他们。”她的语气中有一丝反抗的意味。
科力瓦还是面带微笑,“不,卡玛拉。你不必那么做。我很了解那些人,我能保证你的安全,没有我的话,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相信我。”
“你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吗?”卡玛拉脱口而出,“保证我的安全?”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从他眼中闪过。他放下酒杯,靠近卡玛拉。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因欲望和反抗而紧张起来。这一刻可以有许多种结束方式,卡玛拉不知道自己希望的是哪一种。
接着,科力瓦后退几步。
“等特非兰的事结束后我们再谈谈。”他淡淡地说。
他走向房间的西侧,不再理会卡玛拉。一阵微风为他掀起纱幕。他在台阶处站了一会儿,接着就迅速地改变了形态,还不等走下第一级台阶,翅膀已经在风中伸展。银色的翅膀。他就这样飞入了夜空,在他的两侧,雪白的大理石走廊纱幕在拂动,月色让他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烁光芒。
直到他完全消失踪影,卡玛拉的呼吸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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