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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时间:二〇〇六至二〇〇七年

  对她来说,最受惊吓的一点并不是尽管她在心里拒绝移动脚步,自己仍直视丹尼尔的眼睛,被他吸引过去:也不是丹尼尔和拉瑟是同一个人。不,最糟糕的是梅瑞特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这件事带来的惊吓超过一切,并令她在成长过程中一直承担着沉重的过失。

  那不是她所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伤痛。伤痛、绝望,以及仇恨,因为短短不到一秒钟发生的意外支配了男子全部的生命,或者说,支配了少年的生命,她直到这一刻才知道。

  当时拉瑟才十四岁,在某个天寒地冻的冬日与双亲坐在车内,透过车窗望向另一辆车。在那辆车上,活泼又好动的女孩坐在后座和弟弟打闹,分散了驾车的父亲不到一秒钟的注意力,否则他的手会固定在方向盘上,而这个珍贵的千分之一秒可以拯救五条人命,阻止三个健康的人变成伤残人士。在这场车祸中,只有少年拉瑟和梅瑞特侥幸生存下来,出于这个原因两人之间必须算清楚。

  她明白这一点,因此听从命运的摆布。

  ※

  接下来几个月这个男子每天都会出现。他曾经以丹尼尔的名字接近她,现在却以拉瑟的身分天天透过牛眼窗监视她。有时他只是站在窗边默默观察,好像她是笼子里的麝香猫,为了生存下去要勇敢对抗眼镜蛇的攻击;有时他会和她说话,但很少主动提出问题,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彷佛可以预先知道所有的答案。

  「当妳的父亲准备超车,而妳坐在车内看向我的眼睛,我觉得妳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有一天他突然叙述起来。「但下一秒我看到妳对着我笑,而不顾自己造成车内的骚动与混乱,我知道我很妳。在我们那辆车翻覆之前坐在我身旁的妹妹脖子断了,我听到脖子断掉的声音,妳知道吗?」

  他用告诫的眼神盯着她。梅瑞特因为感到羞耻低头回避拉瑟的目光,但仅仅只是如此,因为过错早已偿还了。

  然后拉瑟继续说故事,提到改变一切的那个时刻。他母亲是如何在汽车残骸中生下双胞胎,以及父亲是如何张大嘴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个拉瑟爱他超越一切,敬佩不已的人。还有他母亲的脚被座位卡住,熊熊烈火在上方燃烧的情景,而他甜美又有趣的妹妹,破碎的身体被他压在底下。很不幸的,第二个双胞胎生下来的时候脖子被脐带缠住,至于第一个双胞胎则因为越来越猛烈的火势,躺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哭喊。

  这故事令人感到震惊,对梅瑞特而言更无疑是种折磨,羞耻和罪恶感几乎将她击垮,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车祸当时人们绝望的哭喊声。

  「我的母亲车祸后无法行走,我的弟弟从没上过学,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学习。因为妳,我们一家人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在一天之内,父亲、甜美可爱的妹妹,以及全家都期待他们来到世上两个健康的弟弟,突然间不复存在,换成是妳会有什么感觉?我的母亲本来就是一个脆弱且敏感的女人,但即使如此,以前的她仍能无忧无虑与我们一起欢笑,直到妳踏进我们的生命,使她失去了一切。一切!」

  在拉瑟叙述往事的这段期间,有个女人走进房间,他的自白打动了她,梅瑞特似乎听到她在哭。

  「你知道吗?在事发后的头几个月,我孤单一人待在寄养家庭,一个在生命中只知道爱与安全的男孩,居然被寄养家庭的父亲殴打!我没有一刻不渴望反击,这只猪居然还希望我叫他父亲。这段日子里,我脑中只有妳的影像,梅瑞特,妳和妳那双美丽却无责任心的眼睛摧毁了我所爱的一切。」他停顿下来,因为拉瑟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长并且令人害怕。「梅瑞特,我当时就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报复妳和所有人。妳知道吗?我现在过得很好,并且立誓报复你们这群夺走我们美好生活的猪,我的报复比妳想象得还要完整。也许我该让妳知道我曾经考虑杀了妳弟弟,但有一天当我在观察你们的过程中看见他约束了妳,妳就像是被他用链子拴上的一条狗,我可以从妳的眼神中看出妳有多自责,以及他对妳造成的阻碍。于是我改变主意了。为什么我要杀掉他解决妳的苦恼,让妳的生活变得轻松?他不也是因为妳而受害的人之一?于是我让他活着,但我没让我的寄养家庭的父亲活着,也不让妳活着,梅瑞特,不让妳活着。」

  ※

  在拉瑟第一次试图杀掉寄养家庭的父亲之后,他被送到了保育院。寄养家庭并未告知对方他做了什么,只说父亲额上的那道疤痕是铁锹造成的,还有少年的脑子生病了,他们无法继续负担起抚养他的责任,经由这个方式获得了另一个男孩。

  那次事件唤醒拉瑟体内的野兽,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他和他的生活。

  距车祸发生过了五年两个月又十三天,保险理赔胜诉,已经长大的拉瑟终于能回家与恢复健康的母亲和有着轻微障碍的弟弟团聚。是的,其中一位双胞胎烧伤太严重没有救活,但另一位活了下来,尽管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的脖子被脐带缠住。

  小婴儿在母亲住院和复健的期间被安置在寄养家庭,直到三岁才被带回来。他的脸上、胸部都留下烧伤的疤痕,因为容易缺氧在各种活动项目上都有障碍,但那段时间小婴儿是母亲的安慰,让她聚集所有力量终于把拉瑟接回身边。这个不幸的家庭最后获得一百五十万克朗补偿金,弥补他们被摧毁的生活,失去父亲、妹妹和双胞胎之一的伤痛,当然还有母亲的行动能力和全家人的幸福。为了这微薄的一百五十万克朗。如果有朝一日梅瑞特不再是拉瑟复仇的目标,那么他会转而对那些诈取他们应得赔偿的保险人员和律师进行报复,拉瑟对他母亲许下这样的承诺。

  在那之前,梅瑞特必须为许多事付出代价。

  ※

  她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恐惧与渴望解脱的情绪同时在她心里滋生,她在这座残酷又充满痛苦的牢房度过将近五年的时间,现在即将划下句点。

  二〇〇六年接近尾声时,房间里的压力已经提高到六大气压力,天花板上还剩下一根正常的灯管,不像其他闪烁不停。拉瑟特地在除夕那天盛装打扮前来,与母亲出现在镜面玻璃的另一边祝她新年快乐,并补了一句,这是她的最后一个除夕夜。

  「我们知道妳的死期,不是吗,梅瑞特?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很合乎逻缉。妳只要把我被迫离开家庭生活的日子,想象成妳像动物一样被关在这里的时间,计算一下就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妳必须忍受与我一样久的孤单,但不会更长。妳现在可以开始期待了,梅瑞特。等时间一到我们会打开闸门,这会造成痛苦,但痛苦很快就过去。你虽然瘦,但氮气仍聚集在妳的脂肪组织并沉淀在身体各处,如果妳感觉骨头膨胀刺进组织,如果妳牙龈的伤口在口中爆裂,如果妳肩膀和臀部的关节突然觉得疼痛,那就意谓时间到了。或许妳已经算出来,从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开始,经过五年两个月又十三天,就是妳墓碑上的忌日。妳可以祈祷肺部和脑子的血块瘫痪妳的意识,或者肺脏爆炸令妳失去知觉,如此一来就能少受点苦,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们会让它很快实现。」

  她的死期是二〇〇七年五月十五日,还有九十一天,因为今天是二月十三日,从新年算起的第四十四天。从除夕夜开始,她每天都带着这样的想法活着,在那天来临之前她得准备好自我了结。尽管如此,她仍尽可能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头,并且重新回味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在心灵上,她已准备好与世界道别,经常拿起钳子检查它的尖端,或者观察两根尼龙棒中较长的那一根考虑将它折断、磨尖,她打算用这个物品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会躺在外面看不到的牛眼窗下方刺破动脉,幸运的是在她的手臂变得纤细之后,动脉的位置非常明显。

  她带着这种觉悟活着,直到某天闸门送出食物时,听到外面传来拉瑟和他母亲的说话声,两人不知道在为了什么事争吵。

  哎,果然没办法一直彼此相爱,梅瑞特愉快的想着。

  「小拉尔斯制不了他的母亲吗?」她大吼。她当然知道自己傲慢的态度会遭到报复,她了解外面那个巫婆,也许他们会好几天不给她食物,但却无法夺走她自己决定死期的权利。梅瑞特心想。事实证明她虽然了解巫婆,却了解得不够透彻。

  「拉瑟,小心里面那个人。」老女人在外面尖叫着说:「她想要在我们两人之间挑拨离间,我才值得你相信。她可以利用手上那把钳子结束自己的生命,你难道希望她是拥有最后微笑的人吗?你想要这样吗,拉瑟?」

  沉默持续了几秒。她究竟在做什么?从这一刻起,她的生命变得岌岌可危。

  「梅瑞特,妳听见我母亲说的话了吗?」广播器传来拉瑟冰冷的语调。

  回答有什么好处?

  「从现在起远离牛眼窗。我要随时都能看见妳,把马桶拿到对面的墙壁,马上去!如果你试图绝食或让自己受伤,我可以向妳保证,在妳反应过来前,我会快速降低房间里的气压,只要妳刺破皮肤任何一个地方,血液就会像瀑布一样喷溅出来,而在妳失去意识之前会感觉到体内的一切炸裂。另外,我安装了摄影机,并且在玻璃前面架好两盏投射灯,从现在开始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看管妳。妳可以选择现在上断头台,或者晚一点。谁知道,梅瑞特?也许我们明天全部都死了?或许我们今晚吃下的鲑鱼有毒?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撑下去,也许有一天白马王子会来救妳。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希望是死前最后消失的东西』。忍耐,梅瑞特。妳得遵守规则。」

  她抬头看着两片玻璃,隐约意识到在玻璃后方拉瑟的模糊轮廓,灰色的死亡天使带着阴暗、病态的想法在外面徘徊,她希望这种想法永远纠缠着他。

  「你是怎么杀掉你寄养家庭的父亲?也是这么残忍吗?」她大叫,以为会听到拉瑟大笑,却意外听到另外两人的笑声,也就是说外面现在有三个人。

  「我等待了十年,梅瑞特。我回来的时候增加了十公斤的肌肉,变得不再害怕他,并且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杀了。」

  「你以为这么做可以赢得别人的尊敬吗?」她嘲笑他,任何可以戳破拉瑟胜利美梦的举动都是值得的。

  「我活活把他打死,难道你不相信这方式可以令我受人尊敬?没有特别精心的设计,就是这么简犁。我慢慢打死他,就像当年他殴打我一样,对我来说其他方式是不够的。」

  这个完全丧失理智的男人真令人感到恶心。「你和他一样,你这个可笑、有病的野兽。」她喃喃自语:「真可惜当时你没有因为杀人被逮捕。」

  「逮捕?妳说逮捕?」他又笑了。「怎么逮捕?那是准备收成的秋天,老旧、不中用的收割机摆在外面的田地上,我把他的尸体踢到收割机前,然后打开机器运转,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这个白痴总有许多疯狂的点子,例如习惯在晚上采收。这就像一起意外事件,不会有人感到讶异。另外我可以告诉妳,没人会想念他。」

  「是,拉瑟,你真是伟大,你还有良知吗?」

  梅瑞特并不认为拉瑟会停止他的复仇计划,然而当她听完整个故事后仍受到很大的惊吓。她得知拉瑟假扮丹尼尔好利用他的事业接近她,后来又把他杀了,丹尼尔并未伤害拉瑟却同样遭遇不测,为的只是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愚蠢的巧合揭发他的真面目。至于帮手丹尼斯一样得死,因为行动不能留下何证人,拉瑟相当冷血。

  「我的天,梅瑞特。」她喃喃低语:「你让多少人陷入不幸?」

  「你这只猪,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她大喊:「你明明有机会,你说你曾监视我和乌佛,为什么不干脆趁我独自在花园时将我刺死?你一定曾在那里,对吧?」

  拉瑟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条斯理的回答,彷佛陶醉在自己愤世嫉俗的情绪中。「这问题太简单了。首先,我想亲眼见到妳痛苦,而且得与我们的痛苦的时间一样长。此外,亲爱的梅瑞特,我想要待在你的身边目睹妳有多么脆弱,并且动摇妳原有的世界,看着妳爱上那个名叫丹尼尔的男子,再学着害怕他。妳应该在与乌佛进行最后一趟旅行时就意识到有事会发生,光这一切就带给我极大的满足。」

  「你脑子有病!」

  「有病?我有病?我告诉妳,这根本比不上妳带给我们的伤害。那一天,当我得知我母亲请求林格基金会协助她出院、回家,而基金会却用他们只照顾萝特和亚历山大‧林格的直接继承人这种理由拒绝她。她只不过想请求该死的基金会给与少得可怜的十万克朗,尽管他们知道她的身分及遭遇的情况,但依旧回绝了,这让她多待在那些鬼地方好几年时间。妳现在明白了吗?为什么她这么恨妳,妳这个被惯坏的蠢婆娘!」这位精神病患开始哭泣。「该死的十万克朗!这对妳和妳弟弟有什么意义?完全没有!」

  梅瑞特想辩称自己不知道这一切,但过错已偿还了,早就偿还了。

  ※

  当天晚上,拉瑟和他弟弟架设好摄影机,打开投射灯,这两盏刺眼的东西使黑夜变成白昼,也使这间拘禁她的丑陋牢房在灯光下表露无遗,每个细节都令人倒胃口。明亮的牢房强迫她认清自己被贬低的事实,令她害怕到紧闭着眼睛。刑场已经准备好了,但死刑犯仍不打算面对。

  后来他们在窗户上方拉了两条引信,并且放置了装着氧气、氢气和可燃性液体的钢瓶,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就会炸开玻璃,梅瑞特听到他们这么说。

  拉瑟通知她一切都准备妥当,等到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炸开,他们会把她的尸体运到厨余房,最后引爆整栋建筑物,爆炸的规模连几公里外都可以听到爆炸声,当然这次保险公司会赔偿费用,这穐无人乐意见到的意外事故必须谨慎准备,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有人阻止这一切就不会如你们所愿,她心想,你们等着看!

  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背对玻璃坐着,开始用钳子的尖端在水泥地上刻字,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在两天内用这项工具完成所有的事情,然后她就能利用她的牙签刺穿自己的脉搏。只要完成这项工作,死也无所谓。

  为了让刻痕承受得住外力的破坏,必须刻得够深,也许她还需要多几天时间,更保险来说可能还要一星期左右。她利用房间角落内的灰尘掩盖凿刻的痕迹,继续一字一字慢慢刻着,心里期盼日后保险公司的专家们进行火灾鉴定时至少会发现几个字,进而调查出整段讯息:

  这栋建筑物属于拉瑟所有,他谋杀了他的养父、丹尼尔‧哈勒、朋友和我。

  请帮我关心我的弟弟乌佛,告诉他,过去五年多,他的姊姊无一天不想念着他。

  梅瑞特‧林格写于二〇〇七年二月十三日。自二〇〇二年三月二日起,被绑架且被关进这个遭上帝遗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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