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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父母谈过了,”她接着说。“你母亲有些歇斯底里的倾向,至于你父亲……倒提醒了我。”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他让我给你的。拿去,读吧。”

  他接过纸展开。不是他父亲那难看到极点的笔迹;是由专门的文书所写的正式文件。

  鉴于吾子季若特·布锐埃纽斯以他邪恶和不可原谅的行径永远地玷污了他自己和他的家族,并鉴于遵照吾父吉罗姆·布锐埃纽斯之遗嘱及后述列出的其他各家族信托,上述吾子季若特将继承此明细中详述的某些产业,此契书证明我,唐克雷·布锐埃纽斯,彻底剥夺上述吾子季若特对一切现存或未来获取之动产与不动产之继承权与所有权,此动产与不动产原本——

  “你愿意的话,”她柔声说,“等过段时间他平静一点,我可以替你说说情。但事实仍然没有变,”她接着又说,“就连你自己的父母都同意说你基本上是个无用的人。我觉得你父亲怪他自己,而你母亲怪他,不过这当然跟我无关。关键在于,”她停下来,一丝不差地找准下针的位置,“你对社会可能毫无价值;而我丈夫呢,虽说有那许多缺点,却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也许不关心时事,但他其实是赎罪派的精神领袖,非常激进,而且还相当理想主义,这点很不一般——只可惜他每晚回家的时候从不曾把他的启蒙思想带回家。但事实就是事实:从政治的角度讲他是个好人,甚至有可能算得上伟人,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直忍受他。而你把他给杀了。”

  接下来的沉默太压抑,他觉得非说点什么不可,尽管无论说什么大概都会让他更难受。“对不起,”他说,“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就算你知道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因为那时候我丈夫正舞着剑想杀你。男人就是这样,”她补充道,“从来不管最佳解答,只管寻求最简单的回应。”她把绷子拿到嘴边,咬断最后一英寸的线,动作干净利索,活像老鹰,“就因为你,土地改革法案、奴隶法案,很可能还要加上济贫法案,这些法案在这次会议期间全部无法通过,也许永远无法通过了。我猜你也许不在乎,但我在乎。这就是为什么,”她舔舔下一根丝线的线头,“你要去佩尔米亚。”

  他睁圆眼睛。“请原谅,”他说,“但你的意思肯定不是——”

  “正是。”她表情不变,而他突然如坠冰窟。“恭喜,”她接着说道,“你被选中代表共和国。”

  他听不明白:“作为外交使节吗?”

  她露出货真价实的微笑,不过这并没让他好受些。恰恰相反。“老天爷,当然不是。”

  “这次前往佩尔米亚,是自大战开始以来第一次得到官方许可的正式访问,”主席说,“你能想象吧,光安排相关事宜就跟噩梦一样,但现在看来还真要成行了。据格里瑟流斯议员说,这是我们这一代人最了不起的外交成就。”他拔下酒罐的塞子,“说实话,除了大战,这是我们和佩尔米亚人唯一的共同点。”

  “我都不知道他们喜欢击剑。”

  主席哈哈大笑:“他们痴迷于此呢,绝对的痴迷。甚至比咱们更甚。他们成天谈的就是击剑。格里瑟流斯说,走进鲁兹尔·毕耳的随便一间酒吧,里面的人肯定在聊全国赛的最新赛报。社会的每个阶层,从矿工到山地那些大贵族,人人都着了魔似的。佩尔米亚的每个小孩长大都想当剑手。”

  苏伊达斯盯着酒罐。人家还没请他喝酒,所以他也还没机会拒绝。“这我倒从没想到过,”他说,“我猜是因为我们当时就没把他们当人看吧。”

  “你参过战?我还以为——”

  “童军,”苏伊达斯面无表情,“我在第十五军团。”

  主席问也没问就倒了两杯酒。酒的颜色很红,就像另外那种红色液体;又清澈又丰满又莹润。他告诉自己,我会接过酒杯,但我不喝。

  “总之呢,”主席继续说道,“不必我说你也知道这里头牵扯到多少事。如果成功——唔,谁知道呢?我们可能会被写进历史书里呢,你跟我两个。如果失败,我们很可能会挑起又一场战争。就有这么要紧。”

  “噢,得了吧,”苏伊达斯说,“不过是击剑罢了。”

  主席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仿佛肩上扛了木头。“你想错了,”他说,“你一定要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半个参议院都想再打一仗。老天可怜我们,他们到现在都觉得我们能赢。他们以为佩尔米亚已经快跪下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推倒。”

  “说不定确实如此呢。”

  主席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我儿子本来在第七军团当上尉,”他说,“要是他还活着,上个月一号就该三十二了。看在老天份上,德泽尔,你上过战场,你知道那里什么样。”

  苏伊达斯耸耸肩:“我反正是不急着穿回军装的。”

  “还不止咱们这边,”主席把一杯酒放在苏伊达斯椅子旁的桌上,“佩尔米亚人也快绝望了。整个国家乱成一团,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苏伊达斯皱眉。只要能避免,他是尽量不去听新闻的。“是因为在科里斯·安鲁找到新矿那档子事吗?”

  “完全正确,”主席用力点头,“当然了,还要过一阵子才会真正显出厉害来,直到合同过期的时候。那之后么……”他耸耸肩,“如果你夺走了整个国家的生计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过去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有些人说再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我们最老的死敌跪倒在地、饿毙街头。另外又有人说这是等在门口的大灾难:多少万愤怒的佩尔米亚人山穷水尽、孤注一掷。银行自然想要和平,贵族则说现在是干掉他们的最佳时机,七年前咱们就该这么干了。”他打个寒战,无助地摊开双手,“可我们自己难道是什么政治、社会稳定的楷模吗?眼下的局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其他人也都一样。但如果我们能稍微做点什么有益的事,任何事——嗯,该怎么做就很明显了,不是吗?”

  苏伊达斯并不觉得有什么明显的,但他管住了嘴巴。“我说不好,”他说,“如果那边的情形真像你说的那么糟……”

  “这活儿的报酬是两万五千诺米斯玛塔。”

  这句话好像迎面而来的一耳光让他闭了嘴。主席看着他微笑。“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他说,“不过我仿佛觉得你能用得上这笔钱。”

  “对。”

  主席缓缓点头:“那你是同意去了。”

  两万五千诺米斯玛塔。“是的。”

  “好极了。”主席皱着眉转开眼睛,“你能答应我真是高兴。如果你拒绝,我得到授权可以对你恐吓勒索、设圈套,万不得已还可以诬陷你谋杀之类。我知道,”他看见苏伊达斯张开嘴哑口无言,赶紧补充说,“跟我打交道的这些人,他们——这么说吧,你简直没法想象在文明社会还会有这样的人。天晓得他们能干出什么事,而我是一点也不急着想知道的。不过我猜,既然这次的事情如此重要……”他摇摇头,“我会保证你拿到钱。你出发去佩尔米亚的当天,钱就会存进银行以你的名字所开的户头里。你一回家就会得到授权,可以把钱取出来。或者,万一——嗯,万一事情不顺利,你还可以在遗嘱里把钱作为遗赠留给别人。我会亲自确保遗嘱被执行。”

  苏伊达斯看着对方:“简直是发疯,我是职业的剑手,而不是——”

  主席说:“我知道。”

  银行决定没收金塔尖神殿,将它改建成自己的总部。不消说,这一决定在学院(4)和大众中都引发了强烈的愤怒。银行对此的回应是,这一举动完全合理,并且合乎逻辑。他们急需更大的办公场地,这是毋庸置疑的。十二年前学院借了银行七百万诺米斯玛塔,用于支付战争税并装备三个劫掠团。原本学院指望劫掠团能在战场上缴获战利品、掠夺被占的敌国城镇,借此获取丰厚的利润,谁知这三支部队在第一次正式交锋时就被消灭了。除此之外,学院支付战争税,作为回报得到了财政部发行的战争债券,而债券在“大崩盘”后价值暴跌、与垃圾无异。因此从现实角度看,学院无力在中、长期偿还借款。银行采取现实主义的态度,同意学院在之后二十年中仅支付年息,然而二十年的利息有五年都不曾支付,也就意味着妥协达成的协议无效。对于银行来说,唯一可信的担保就是学院的地产。银行持有九座首都大神殿的抵押权,他们找来第三方对九座神殿估价,金塔尖神殿价值五百万诺米斯玛塔。银行愿意接受神殿,以此抵消全部债务。又因为银行需要的是许多办公室而不是一个巨大的礼拜堂,因此银行别无选择,只能将神殿改建。不过他们非常乐意在合理的限度内尽量用一种和谐的方式去完成这件事:神殿的内部材料将大致保持不变,只是加入新的隔间。金塔尖神殿享誉整个文明世界,它那著名的湿壁画、浮雕和马赛克都不会遭受任何损伤或改造。每一年还会指定五个开放日,让大众可以入内参观,这可比教会长老们从来愿意许可的时间更多呢。最后,假如在今后五十年内,学院发现自己有能力偿还最初的借债外加取消抵押赎回权之前累积的利息,银行将把神殿物归原主,并在归还之前恢复神殿的原貌。他们感到自己的做法实在再公道没有了。

  对此公众表示同意,学院则不敢苟同。通过第4/23号公民投票,支持移交神殿的选区占了十七比五的多数,移交正式生效。由于牧首拒绝签署移交文件,银行向法庭申请执行令,让土地登记处直接更改了登记。在银行正式接管的那天,三个修士企图把自己铐在羚羊门上点火自焚。其中两个也许是火绒匣子有问题,也许是决心不够坚定,不过第三个被严重烧伤了。还好现场有银行的护卫在,他们用自己的头盔从西玛库喷泉取水把火扑灭了。

  建筑师计划将东回廊改作董事会的会议室,但至少需要十八个月才能交付使用,因此董事会暂时在礼拜堂聚会。礼拜堂里有出自老西奥法诺之手的绝美马赛克天花板,还有众所周知的糟糕音效。这天正好下着大雨,总共有四十六个水桶被拿进房间接雨水,避免进一步损坏镶嵌细工装饰的地板(据传为克里索法内斯的手笔,AUC(5)三世纪)。加在一起,那声音活像是畏畏缩缩的初学者在演奏巨型乐器。

  第一个钟头处理日常事务:正式没收勒卡斯家和布勒米亚斯家抵押的地产,外加好几百处产权转让与抵押盖章生效,房子都归了现房客。接下来银行的主席与首席执行官米赫尔·兹米瑟斯宣布,卡努斐克斯家族已经支付了借款的最后一期本金与利息,其债务从此偿清。他亲手在赎回契据上盖下银行的印章,并派专门的信使将契据送给卡努斐克斯将军。

  接到这一任务的信使骑马直奔浇灌者位于蓝水的乡间别居,途中只停下来一次,在银行位于脊口十字路的小站换马。他把契据和兹米瑟斯主席的附信一同交给管家,后者在收据上签了字。接着信使取道蒙萨瑟尔回城,在蒙萨瑟尔他去隐修院前门的“圣母领报之喜”喝了一杯,巧遇修院院长的酒侍,大战时两人在同一支部队服役。酒侍把听到的消息报告给院长,院长立刻书面通知了牧首的随侍牧师,后者又在座堂当晚的集会上把事情讲了出来。

  “我只奇怪一件事,”其中一位司铎评论道,“就是他等了这么久才把这该死的债还清。谁都知道浇灌者借大战赚了不少,他肯定不缺钱。”

  “因为税,”他的一个同事提供思路,“跟非国家机构借的战争贷款,在偿还利息时享受基本税率的税收减免。这种事我还当你知道呢。”

  司铎耸耸肩:“反正也无关紧要。我倒想看他们把老头赶到大街上去。走不出五码他们就会被暴民绞死。”

  院长皱起眉头,他和将军是拥有共同高祖父母的表亲。“卡努斐克斯家、弗卡斯家、再加上巴达内斯家最老的那支,如今的老世家差不多就只剩他们了。而弗卡斯家也远不如从前,我听说在大战快结束那段日子,他们被迫卖了不少地。”

  副院长说:“猜猜是谁买去了。”

  院长说:“这我倒没听说。”

  “正是呢。表面上看一切都规规矩矩、正大光明,但其实何必打那麻烦呢。如今还有谁能买它?谁都没钱。”

  另一个司铎哈哈大笑,他是个体格硕大的秃子,留了一把长长的黑胡须。“银行也一样没钱,”他说,“至少不是银行自己的钱。钱全是从西帝国借来的,利率叫人咋舌。如今的情形再明白不过,可谁都不愿承认。我猜他们都在担心,一旦承认自己就非得做点什么不可了。”

  “在这一语境底下,他们是指谁呢?”院长柔声问,“从实际的角度看,如今银行就等于是政府。难道他们会为了手续不规范这种事追究自己吗?这我实在无法相信。”

  大个子司铎无助地挥动双手:“要是人民真正理解眼下的局势……”

  院长朝他微笑。“我亲爱的兄弟,”他说,“你向来有种天赋,能以如此简化的视角去看待复杂的问题。在处理教义问题时这是很有用的利器,但你最好还是别碰政治和经济吧。人民如今的处境比过去一百年里都要强呢。”

  一阵短暂而难堪的沉默,然后副院长说:“短期看或许的确如此。”

  “胡说。”院长闭起眼睛,片刻后重新睁开:“我们真的不能允许自己去贬低对手的成就。银行的动机纯是一片好心,同时在公共福利方面,他们取得的成就远远超过了我们和我们的贵族朋友有史以来所做的一切。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一片好心,”有人重复他的话,“总的说来我是不大相信的。”

  “当真?”院长给对方一个困惑的眼神,“我确信他们的动机简单又直接。他们借给贵族数千万诺米斯玛塔,好让贵族能有钱打仗;后来银行意识到我们快输了,而假如我们输掉战争,所有借款都不必偿还,而他们就完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不是只能取消抵押的赎回权、让贵族破产、接管实质的政治控制权、尽快结束战争?噢当然了,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相当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客观看来他们也只有这条路可走。接下来,曾经当权的特权阶级失去了一切,自然要反扑,银行便做了唯一合乎情理的选择:他们花钱买到了普通民众持久的爱。他们把土地的终身保有权卖给过去的佃农,又因为农民是不可能有钱买土地的,他们便提供两百年的抵押贷款,资本偿还延迟七十年开始。从现实角度看,农民等于是把过去交给山顶大家族的租金转而交给银行;一切似乎都没变,同时一切都永远改变了。这是每个政治家的梦想,而他们找到了一种不流血的方法把事情悄悄办成了。对于兹米瑟斯和他手下的人,我实在抱有最高的敬意,真希望他们是我们的同伴,而不是死对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你们指望弗卡斯家、指望我的表亲赫雷克领头反抗,把银行家从金色塔尖赶出去,我怕你们要等上很长时间呢,这期间你们倒不如做点有用的事。”

  在他头顶的圣幛正中央,月之女神脸颊上那唯一一滴银色的泪珠反射出十二盏铜油灯的亮光。油灯置于围绕低处“苦路”的基座上,过去本来是纯金的,不过那是在修会也被征收战争税之前。院长坚持说铜灯更亮,因为铜的反光效果比较好。

  “政府很软弱,”大个子司铎插话说,“这是谁都晓得的。他们在议会拿不到多数,所有一切都只能靠全民公决,这样治国是行不通的。只需要遇上一件坏事他们就会失去民众的支持,议会也会通过不信任案,他们就出局了。这事三百年前曾发生在左纳拉斯,它还会再发生。问题在于在此之前他们还会造成多大伤害。”

  “请你先定义什么叫伤害,”院长平静地说,“因为很显然,在政治上他们已经被束缚了手脚,除了他们已经做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了。他们犯了一个错,以为一旦获得权力,就能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长此以往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权力的本性就在于它是一个持续的进程。而且,正如我刚刚所说,他们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就是这样他们才会把一切毁掉,”大个子司铎固执己见,“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强大的政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声嘶力竭的意思,便停了一停,“要是他们犯个错、都城的人起来反对他们……”

  “又来了,”院长黯然道,“指望奇迹发生。虽说在处理一般性事务时我常常建议大家祈祷,但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我却不愿依赖它。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你打算向谁祈祷。我忍不住觉得你的祈祷垫是朝着我那位表亲赫雷克的方向呢。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靠他是没有指望的。军队不会替我们收拾这个烂摊子。近代历史里的所有灾难,只这一件不是军队的直接责任,我可以向你们担保,军队丝毫不想卷进来。”他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当天早上他在葡萄园干活,没时间收拾整理,所以指甲很脏,而且参差不齐。“我建议你把祈祷留给无敌骄阳,毕竟我们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至少明面上是这么说的。”

  有位年老的司铎,之前一直没有开口,这时上身前倾,把双手整整齐齐叠放在大腿上。“我们目前的处境确实很糟糕,这我同意,”他说,“不过他们的处境就比我们强吗?这难道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的建议是,既然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失去了这么多,为了避免可怕的浪费,最后这一里路一定要继续走完,如果是下坡就尤其应该继续走。”

  院长朝他微笑:“许多人都抱着这一看法,无论在议会内、外。我听说这样的人在银行内部都有一两个呢。”这话让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但院长却抬起一只手,“这叫我想起了阿托奇斯国王与神谕的故事。”见大家一脸茫然,他点点头,“阿托奇斯国王向女先知请教,他应不应该与唐特·弗进行最后一场大决战。她回答说如果他决定上战场,他会颠覆一个伟大的王国。后来果真如此——他颠覆的是他自己的王国。据说他的遗言是关于预言如何模棱两可的说教,不过既然他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这遗言多半是后人杜撰吧。如果我们挑起另一场战争,我基本确信我们会摧毁一个伟大的国家,说不定是两个。这一确信可不足以令我去支持任何一种行动方案。”

  副院长故意一板一眼地收好自己的文件。“总得有人做点什么,”他说,“总的说来我宁愿行动的是我们。我并不真的信任贵族,对银行我只有轻蔑,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敌人了;而他们眼下这种状态,根本无法就任何事情做出理性的抉择。从任何角度看这都不是理想的情况,但这就是我们如今的处境。就如巴温提乌斯在《绳子》中所说,如果你在海里要淹死了,又不会游泳,那么往下沉的时候干脆顺手抓条鱼。”

  “事实上这是《两兄弟》里的话。”院长竖起一根手指,表示会议正式结束。但谁也没动弹,“我建议我们就此散会,两天后再聚。我并不认为到那时事情会有任何改变,不过总还是可以祈祷么。”

  仍然没人动弹,于是院长就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走出门外。他穿过院子、爬上十七楼自己的小房间,瘫坐在椅子里按摩膝盖。每天都更困难一点点,哪怕只是走路、爬楼梯这样的寻常小事。相比之下,那些非同寻常的大事,比方说以和缓的动作引导一个国家的命运,那不过是孩童的游戏罢了。他伸手去拿放在书桌另一头的墨水瓶,稍一迟疑,又转而拿起自己那本《更高的虔敬》。这是他十四岁那年亲手抄写的,如今就嫌字太小了。不过书里的每个字他都铭记于心,所以看不清也没关系。他背诵了五篇次要短祷、奇异忏悔,外加针对迟疑不决的两段祈祷词。然后他掀开用铰链连在墨水瓶上的瓶盖,提笔开始写字:

  辛巴图斯,蒙萨瑟尔之院长,救赎中的知己,寄语

  布雷纳尔特·塔佩兹乌斯议员,向你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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