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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在作出这个戏剧性的宣言后,西缅教士放下手臂越过罗-穆31把祖切和卡克斯顿从那台机器旁边驱走。他调整了下刻度盘又按了好几个按钮,不过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他面露失望地耸了下肩,但是并不是很惊讶。

  祖切问:“这台机器是什么?某种转换光线装置吗?”

  “呸,你们这样的草包怎么理解的了这个复杂机器。”西缅骂着说。“不过为了记录所用,这是老子的微扰型气体放电机,它通过创造脉冲性电场磁转化现象测量光电子的放射光量。头脑简单点的人可能会把那叫作光环。”

  达丽亚说:“这些图画,是那台机器弄出来的?”

  “是它没错。”教士眼睛都不抬一下地点头说。“是它没错,不过我可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这些图像的对象自愿接受这个过程。”

  “为什么?”祖切问。

  西缅指向直立平板上印着的黑影说:“你看到了?那就是这个装置启动后实验对象剩下的东西。”

  “它杀了他们?”达丽亚恐惧于在这个晦暗的实验室里为了进行西缅的研究已经出现了多少牺牲者。

  “是的。”西缅咯咯笑着说,“但是有时候只有这样才能让龙继续沉睡。”

  达丽亚要求说:“你知道龙在哪里?你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西缅大笑起来发出赫斯底里的尖锐声音。“带你们过去?难道她不知道龙就在她四周,现在她就正走在龙的喉咙里?哈!”

  祖切说:“那家伙疯了。一个人待在这里这么久,他脑子坏了。”

  达丽亚用钢铁般的坚定语气说:“不。这不是龙。带我们过去。马上!”

  她的朋友们听见她的命令口吻后都转身看着她,就连西缅也因为惊讶眨起眼睛。他眯着眼靠近过去打量起达丽亚,就好像刚刚看到她似的。

  西缅咧嘴笑着点了下头,把他长袍上的兜帽拉起来罩住头顶极短的几撮头发。“好吧,”他说道,他之前行为中的疯狂消失了,“跟着我,我会带你们去见龙。”

  西缅和他看上去很危险的奴工带着他们离开实验室,通过大厅远端的黑暗通道走进了蜿蜒曲折的洞穴中。周围晦暗的环境很快就变成了淡淡的光亮,又是那种好像从墙壁中射出的光芒。

  这里的墙壁也是光滑的,但是不像之前那种有烤花玻璃般的外表,这些隧道看上去是无比纯粹的白银。西缅迈着充满决心的步伐领着他们穿过这些不可思议的洞穴形成的扭曲迷宫,虽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在随便转着弯,但是他却拒绝回答关于路线的任何问题。

  祖切用手肘撞了一下达丽亚提醒说:“不管我们会去到哪里,记住我们在磁悬浮上说的话。”

  卡克斯顿问:“你们说了什么?”

  达丽亚说:“没什么。祖切在疑神疑鬼的。”

  “我疑神疑鬼的?”祖切笑着说,“麻烦在这条龙吃掉你的时候提醒我一下,达丽亚。到时候再看看我有多疑神疑鬼,哼?”

  终于西缅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闪着炫目银光的洞穴高处的宽阔岩架上,那个洞穴的大小让达丽亚觉得它像是这颗行星被挖空的核心。这是他们见过或者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巨大的地下空间,洞穴延伸到他们头顶和脚下很远的远方,他们两侧弯向前去的闪光墙壁如同想象所及的最大的圆形剧场一样。

  “见证巨龙吧!”西缅走过去站到一个因为不起眼而相当不搭调的木头诵经台前面大喊道。诵经台上面放着一本厚书,它的皮革封皮破破烂烂的,旁边摆着一支简朴的鹅毛笔和墨水瓶。

  达丽亚张望着,尽管她心里充满矛盾地想看到一只长翼猛兽从巢穴中展翅而出的景象,她还是只看见洞穴内壁那广阔的银色。

  她看向卡克斯顿和罗-穆31,不过他们两个都耸了耸肩,也和她一样摸不着头脑。赛维琳小步挪到他们所站的突出岩角边缘,双眼露出呆滞恍惚的神情。

  祖切看着岩角边缘提醒说:“赛维琳,小心。这里很高的。”

  “这个地方……很奇怪,”赛维琳用焦虑的颤音说,“你们有人感觉到了吗?”

  达丽亚看见赛维琳用困惑的目光看向巨大洞穴另外一边的墙,她快速眨着眼摇起头就好像在试着把什么麻烦的思绪逐出自己的脑袋。

  达丽亚说:“如果龙被拴在这里的什么地方,我觉得这里就是会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的。”她眯起眼看向远方的墙壁,不过它们如一的反射光让她很难集中视线。

  “不对,”赛维琳用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指向闪着银光的巨大墙壁和天花板坚持说,“不止那样。这些角度和透视……它们……全……不对!看!”

  赛维琳的话好像打开了这个洞穴里潜伏着的什么特性,他们全部人都看到了这直白的不可能的几何构造,之前隐藏在他们脆弱的人类感官之外的它突然展现出狰狞让他们都叫了出来。

  一股眩晕感突然充斥了达丽亚的神经,让她困惑地眨起眼,她只能抓住罗-穆31的手臂支撑住自己。尽管她的双眼告诉她洞穴的墙壁离她极度遥远,她的大脑却无法平衡她所看到的和她所想的。

  那些角度是不可能的,这些几何结构太疯狂了。距离是不相关的,透视全是谎言。在一瞬间,每一条常理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宇宙的自然秩序被这个崭新又恐怖的扭曲现实所颠覆。洞穴看上去同时在向每一个方向上脉动,完全不现实地收缩挤压,这不是岩石能进行的运动。

  这不是洞穴。难道这整个空间,从墙壁到地板到空气到其中每一个分子,全都是一个宏大意识的一部分,是一个远古邪念和非凡原始之力形成的构造体或者存在的一部分?这样的存在不会有名字;对于一个在不经意间就会创造出许多文明或者将它们尽皆捻灭的存在名字有何意义?在造物主口中之言形成人类再往前千万亿万年之前它就已经在银河中游荡,它狂饮诸多恒星之心脏,在一千个银河中被尊为神明。

  它同时存在于所有地方也在所有地方不存在。它同时是无上全能的也是被束缚的。

  它存在于世这一恐怖事实好像要粉碎她精神的界限,在绝望中达丽亚试着低头看脚以好安慰自己至少她自己的身体还正常享受透视法则的效力。在这无限的不可能面前她的存在是无意义的,但至少她知道只有这样微小的胜利才能让她维持住自己正在崩溃的理智。

  “不。”她呢喃道,看到自己的双脚好似延伸进了无限之中,感到她努力维系的对周围环境的三维理解正在消失。她的眩晕感猛然淹没了她让她单膝跪地,她的视野伸长,膨胀,在同时之间洞穴内部突然好像和宇宙同般大小又压缩得和奇点一样。

  她感到在面对这扭曲的现实时她神智的脉络在崩溃,她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样的感官过载。

  这时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她顺着看过去见到祖切那线条分明的严肃的脸。她突然猛喘出一口气,然后她的视野稳定回来了,就好像那个矮小的机械工是在一片疯狂的汪洋中一个坚定的船锚。

  祖切说:“不要看它。看着我!”

  达丽亚点了下头,尽管她的感官还是麻木的,因为那些违背法则的角度,完全失常的洞穴墙壁,还有那个它们藏在身后的存在。为什么之前她没有注意到?难道她的感官需要那么一会才能处理她看见的这些不可能性?

  即使她已经知道了她当下体验的扭曲本质,她还是觉得头晕目眩迷惑不已,所以她听从祖切的建议牢牢盯着他那张忠实的脸。

  她闭上眼做了一系列深呼吸然后站起来,转身看着站在诵经台旁边的西缅教士。穿着暗色长袍的教士和他高大的战斗奴工是在她努力压制住的混沌视觉中一薄片坚定的现实。她越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她的大脑就越成功地把无法无天的角度和几何构造强挤成正常的外表。

  她还是能感觉得到在她大脑强行弄出来的一层薄薄的现实罩布之外,沸腾的力量和疯狂还在蛰伏着,但是她还在努力把那些念头压到她大脑的角落里去。

  卡克斯顿好像胎儿一样在地上缩成一团,双眼紧紧咬上,嘴里渗出一行白沫。罗-穆31好像正在祈祷一样单漆跪地,用力握住他的武器长杖以好战胜他头脑中的疯狂视野。

  赛维琳还站在达丽亚记得她之前所站的地方,还站在岩架最边上望向洞穴深处。

  “我知道了,”达丽亚告诉西缅,“龙……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在哪。”

  西缅问:“真的吗?告诉我。”

  “这个洞穴……里面的全部东西。这就是它。或者至少是它的一小部分。”

  西缅点着头说:“同时是它的坟墓和监牢。”

  “什么意思?”

  西缅示意她走来诵经台边打开那本书。“看它。知晓。”

  达丽亚一步一顿地走过去,深深感受到从他们一起坐上磁悬浮起就紧紧握住她的不可回避的命运感。她突然觉得她生来就是为了迈出这一步,她的一生都是为了走到这一刻。

  她走到诵经台边低头看向那本书,它的书页上爬满了扭在一起的潦草涂鸦,就好像有个疯子有太多话要讲却不够地方下笔。她认不得那些语句,那个语言太古老了,书写的字母也太小,压缩不清。

  就当她准备告诉西缅她认不得他写的字时,他的手越过厚书用钢铁般的力道抓住她的手,书中的羊皮纸疯狂地自己翻了起来模糊在一起。

  “不……求求你……我不愿意!”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不理我们愿意不愿意。这是我们的责任。”

  达丽亚透过西缅双手上灼热的感觉感受到了他血液中不属于人类的烈焰。这种痛感是一种折磨,但是这和看到他双眼之中不灭深渊里的可怕真相让她感到的恐怖相比不值一提。

  她试着看向旁边,但是他的凝视死死锁定住了她。

  他的皮肤爆发出纯净的金色光芒。“看着我的双眼,见证巨龙的末日!”

  在一股骇人的奔腾的知识洪流中,达丽亚看见了一切。

  当西吉斯蒙德的连队在蒙杜斯·奥库拉姆登陆时,帝国远征军的其余部队正在整个火星表面展开作战。在帕翁尼斯·蒙斯(Pavonis Mons)的阴影下迅速部署完毕后,十三个连的土星重装步兵在枪林弹雨中沿着伊普卢维恩•马克西玛的熔炉前进。

  起初土星的士兵进展顺利,他们的重甲吸收了敌军的防御火力,但几个小时后一群护教军从脊状地形的掩体内蜂拥而出从侧面朝他们包抄。

  数百人死于每一次的战斗和武器的碰撞,噩梦般的改造战士撕裂惊恐帝国士兵的行列然后将他们通通杀死。身穿带尖刺盔甲、挥舞嘶嘶作响武器的驼背机仆们向前跳跃同时释放出波纹状的白炽光。他们像女妖一样尖叫,现在的他们可以轻松地将人烧成灰烬并摧毁掉装甲车。

  奇形怪状的坦克操控蜘蛛般的腿快速前进,攀爬在被摧毁的车辆残骸上,然后用它们充满能量护套的钳子武器横扫装甲和肉体。几分钟内帝国的推进就陷入溃败的危险之中,直到一队超重型坦克从帝国的战线中心冲出用他们的巨炮将邪恶的敌人撕成碎片。

  在众多巨型装甲堡垒的支持下,土星军重新集结起来开始迅速包围并彻底粉碎了敌人的反击。在两翼安全的情况下,遭受重创但士气依旧高昂的帝国士兵继续试图解除对马克西玛熔炉的围攻。

  再往南,在坎巴·迪亚兹连长的指挥下,两个帝国之拳连和四个朱维安掷弹兵团(Jovian Grenadiers)在蒙杜斯-伽玛弗格登陆,但与西吉斯蒙德在蒙杜斯-奥库伦的战况不同,他们进展缓慢。

  当西格斯蒙德获得了大量的弹药准备运回泰拉时,近2000架飞机——风暴鸟、雷鹰和陆军空投船——在从索利斯平原刮来的火山灰的掩护下突袭了蒙杜斯-伽玛。在一连串猛烈的导弹和大炮射击后,突击群向南方铸造工厂的生产设施开火。

  一开始没有遭遇激烈的抵抗,在数百名星际战士的带领下一万五千多名帝国士兵突袭了熔炉的防御工事,迅速占领了兵工厂然后向外扩张登陆场,确保了军械库的安全,这就是教科书般的突袭。随着登陆场的安全,大容量补给车突入熔炉,一支由装载机仆、监工和军需官组成的军队开始收纳大量的盔甲和武器。

  尽管阿斯塔特的进攻突如其来令人震惊,但不知数量的防御设计很快就被激活。在他们登陆的瞬间卢卡斯·铬的铸造厂就释放怪物们开始防御。

  一群尖叫的战斗机器人,他们的武器上还环绕着邪恶之光,用火焰矛和动力锤攻击、燃烧和碾碎了几十名绝望的士兵。与机器人并肩而来的是一群面无表情的机器人,每一个都以致命的凶猛和坚不可摧的决心对来犯之敌战斗。这些巨大的机器放慢了速度最终顶住了阿斯塔特的无情进攻给了熔炉发动猛烈反击的机会。

  没完没了尖叫的技术守卫、成千上万改装过可怕武器的机仆还有更多的战斗机器人从多个方向以完美协调的方阵向阿斯塔特和陆军部队聚集。只有帝国之拳超人般的决心和坚韧才使他们的地位在反击的最初时刻没有被占领。

  当装载机和索具装配工从燃烧的熔炉中冲出去尽可能多的装甲和武器箱,把它们搬到等待着的运输车上时,绝望的士兵们战斗着,死亡着。

  每一秒钟都有很多人死亡,但坎巴·迪亚兹知道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武器和盔甲,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泰拉的生死存亡取决于他们在这里所能取得进展的多少。

  达丽亚鼻子里都是另一个世界的炎热干燥空气的味道,还有香料的气味从远方的大地和尚未被发现的国家飘来。晦夜迷宫底部的洞穴从视野中淡去,那些反抗理性认识的银色线条渐渐模糊不见,被起伏沙丘的柔和曲线与广阔的美丽摄人肺腑的湛蓝天空所代替。

  滚滚热浪包围了她,让她觉得好像她就站在一个敞开的炼钢高炉前似的喘着粗气。这片景色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而且当她突然了解到她在何时何方时就不再害怕了。

  她站在一个高大沙丘上,脚下的黄沙炽烤着她的双脚,往前望去下面是一条宽阔的河谷,在河谷的另外一边一座用已被阳光晒白的石头兴建起的大型城市耸立在暗色岩石的高地上。从城市的大门中走出来一串身披白衣的女人捧着用丝绸蒙住的黄金与宝玉,排着队庄严游行。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她听见背后有个声音说,然后转过身看见西缅教士就在她身后。

  达丽亚说:“我想是的。这是古老地球。在统一之前。”

  西缅点了下头说:“在统一之前很久。人类诸部落这时还四分五裂,全然不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存在着何等荣耀与危险。”

  达丽亚问:“那座城市是哪里?”

  “还在用这么字面上说法思考呢,小姑娘,”西缅轻轻笑着说,“我们还在龙的洞穴里。这些是那本书对你大脑的感知中枢进行操作的结果,以好让你知道你需要知道的东西。不过还是回答下你的问题吧,那座城市被称为昔兰尼,这是对被称为利比亚的大地的再现。这是一片古老的大地,不过你眼前看到的远不是第一批定居在这里的人。最开始到这的是腓尼基人,然后是希腊人,再然后是罗马人,最后是阿拉比人。好吧,不是最后,但是现在他们是这里的统治者。”

  “那我们是在什么时候?”

  “啊,嗯,文章在这里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相信这个故事发生在第十一或者十二世纪。”

  “这么久以前。”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长一段时间,”西缅同意说,“可能除了他。”

  达丽亚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是谁?”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达丽亚忍住她对西缅神秘兮兮的回答的不满说:“所以我们其实并不在这儿,这个只是书中的故事?”

  “现在你开始明白了。”

  “那么,那些女人是谁?”达丽亚指向正经过一条压实土路前进的游行队伍说,土路通往大地上的一条长长伤疤,那儿弥漫着毒雾。

  “她们是昔兰尼国王之女克里奥多莉娜的女仆,她们正在护送她走过人生最后一段路。龙就栖身在那块大地的伤疤内,那只凶猛生物只在最近才从同类相争的大战过后醒来。它躲到这个世界上想用捕猎恢复自己的力量。”

  “龙。”

  西缅说:“是的,龙。它已经杀掉了这座城市的所有骑士,要求每天献上一个美丽的少女作为祭品。他们的恐惧就是龙的食粮,每吃掉一个女孩龙就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昔兰尼城内所有少女都已经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国王自己的女儿,而且现在她也时日无多。”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西缅叹着气说:“你难道理解不到这一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小姑娘?我们这是在目睹一个古老的历史故事,一个将以一种或另一种形式在未来的时代里一直回响下去的传说的诞生。看!”

  达丽亚顺着西缅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位独行的身穿金甲头戴赤羽之盔的勇武骑士,他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奔向游行队伍。他手中持有一柄纯银长枪,枪杆上系着一面长长的红白旗帜,上面画有一只爪握闪电的飞翔之鹰。

  “那是谁?”达丽亚问,即使其实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在时间的这个节点上,人们叫他皇帝戴克里先麾下的一名士兵。他在军中广受敬重,现在则在穿过利比亚以和他的战友汇合。”

  在看见这位骑士时达丽亚几乎哭了出来,他的外表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更英俊,岁月也不会让他不可思议的力量变得黯淡。

  骑士催马向前很快就超过了游行队伍奔向大地之上的那块黑暗伤疤。他刚停下马举起盾牌,龙立刻就从巢穴里杀了出来,用比雷鸣更响亮的声音咆哮起来。

  在看见龙那硕大恐怖的身型时达丽亚飞快地用手捂住嘴大叫起来。龙的身体有一半像是爬行猛兽,另外一半像是令人作呕的飞禽,它巨大的头颅上遍布甲鳞,尾巴则足有二十米长。它可怕的有翼身躯全部覆有鳞片,那些鳞片十分坚硬、闪亮又光滑,看上去和骑士的盔甲似的。

  龙的胸膛中闪耀着被它吞噬的星辰之光,它的眼中燃烧着恶毒的火焰。

  那位勇武的骑士对着龙一跃而上用他的长矛刺向巨兽,但是龙鳞是这么坚固,长矛碎成了一千块碎片。然后勇士骑在在前脚离地跳起的骏马背上用他的利剑狠砍巨龙,但是那只猛兽也用好像镰刀般的利爪攻击他。勇士的盔甲被撕开了,达丽亚看见他的身上明亮的血液如泉水般涌出。

  巨龙远比骑士高大,向他打出可怕的攻击,但是骑士用他的盾牌挡下攻击然后将利剑刺向龙的腹部。那头猛兽的鳞片好像钢板一样坚定,而且在挡下骑士的每次攻击时都好像液体水银一样泛着波纹。之后巨龙被攻击激怒了,它扑向骑士和他的战马,还从眼中放出闪电攻击。骑士的头盔被打飞了,达丽亚看见他苍白的脸在战场中闪闪发光,就好像他的头颅在发出光辉。在他刺向巨龙时,这股光辉逐渐增强直到它彷如一颗新生的太阳。

  巨龙在骑士周围绕起圈抓着咬着骑士的盔甲,发出胜利的咆哮。然后,就如同有什么想法从勇士心中传递给了她一样,达丽亚发现到不管龙如何翻滚,它总是在保护着它左翼下方的一块地方。

  “攻击那里,勇士,攻击那里!”她大叫起来。

  就如同听见了她的声音一样,骑士低下身体向前猛扑,大喊着把他的利剑刺进了龙的身体。

  那头生物放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甚至把城墙上的岩石都振落了下来,然后它胸膛内炽燃的光芒熄灭了。它抓住骑士的利爪松弛下来,眼中的闪电逐渐消失,那头巨兽终于倒向了地面。

  知道巨龙虽然没有死但也无力战斗后,骑士把他碎掉的长矛上所系的白色旗帜解下来绑在巨兽的脖子上。

  在降服巨龙后,骑士转身朝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女仆们和从城门里鱼贯而出疯狂庆祝的居民。骑士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他强大的存在感与光辉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龙被打败了!”勇士喊道。“但是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摧毁它。所以我将把它束缚起来拖离这个地方,锁到黑暗的深处,让它直到宇宙的末日也无法再作乱。”

  说完这些话后,骑士拖着龙骑马离开了,他身后的场景凝固住仿似画作。

  城市和沙漠的图景都在时间中冻结了,达丽亚转身问西缅:“整个故事结束了吗?”

  西缅回答:“这就是龙所记得的整个故事,是的。或者说至少是它的记忆中这个故事的许多版本之一。有时候你很难判断什么是真实什么不是。我听着它在火星上的监牢里充满恨意的无力咆哮,记录下咆哮的内容,帝皇‘杀死’了火星之龙……红色星球的巨大谎言和一旦传出去就必将动摇银河的真相。但是真相就和其他任何事物一样是不停变化着的。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幻想……啊,谁又知道呢?”

  达丽亚望向骑士的身影消失的地平线问:“那么,那个是?”

  “帝皇?是的,”西缅说着,一边转身离开,沙漠景观构成的现实开始渐渐散架,“他把被击败的龙带到火星锁在晦夜迷宫之下。”

  “但是为什么?”

  西缅说:“帝皇看得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了解未来,他指引着我们前进。在这里轻轻推一把,在那儿播种下他会在未来降临的预言,从超人类主义(Transhumanist)运动的开端,到推动人类对科学的理解走向完善……全部都是他的计划,都是为了在未来,火星的铸炉将会把帝皇视为他们已经翘首等待了许多个世纪的神明,一起缔结光荣的联盟。”

  “你是说机械教的发展都是帝皇的操纵?”

  “当然,”西缅说,“他知道在未来他会需要这样一个强大的组织伺奉他,就是从龙的梦境中产生了火星神甫们的第一批机械。没有龙就不会有机械教,而且如果没有机械教,帝皇想要为人类一统银河的宏大梦想尚未开花结果就要枯死在蔓藤上了。”

  达丽亚试着去理解帝皇那一系列设计不可想象的规模,他洞察的视野让他可以推动纷繁的计划在超过两万年后才开花结果。这太令人瞠目结舌了,即使那是帝皇,他就可以这么细致这么精准地,用如此的技艺和无情冷血操纵如此多人的命运?

  这个欺骗的规模是无法度量的,这个欺骗的冷酷让她无法呼吸。欺骗了这么多人,扭曲了一整颗星球的命运服务于一个人类的目标,即使他是高尚的帝皇,这一罪行,这一有着巨大规模的罪行,达丽亚的思想不愿意继续下去以避免必然导致的可怕中伤。

  “如果这个真相被人知道了,”达丽亚终于呼出一口气说,“它会让机械教陷入分裂。”

  西缅摇了摇头,利比亚黄沙的最后一丝痕迹消逝了,此时他们周围全是黑暗。“不止是机械教,帝国也一样。我知道,知晓这个真相是一种可怕的负担,但是奥林匹斯条约建立起的让皇座与铸炉生死与共的同盟必须维持下去。唇亡齿寒,任何一边都无法独自存活。但是一旦真相传了出去,那些把真理视为高于一切的神圣之物的人不会认同这一点,相反他们只会认为他们自己的事业是正义之道。不管如何,机械教现在已经分裂了,但是一旦火星和泰拉兵戎相向,就连战帅背叛导致的恐怖灾难都要相形见绌。”

  西缅用万般怜悯的眼神盯着达丽亚,让她不禁打起寒颤。他说:“但是这是龙之看守的责任,我们这些帝皇钦定的灵魂会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你们在一直锁住龙?”达丽亚问道,她周围环境的模糊轮廓开始重新浮现在她眼中。

  “不,束缚住龙的锁链远比我能铸造的更强大的多。看守的职责只是维护帝皇所铸的锁链。”西缅解释道。“他知道,总有一天龙遗失的子孙会寻找它的长眠之所,所以我们要确保它们找不到它。”

  “你说‘我们’,但是我不是看守。”达丽亚警惕地说。

  “你还没猜到为什么你的每个步伐都在指引着你来到这个地方,小姑娘?”

  “不,”达丽亚哭求着,但是西缅还是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达丽亚因为疼痛喘着粗气,她周围的世界回复如初,她再次站在了巨大白银洞穴中的诵经台旁边。

  她试着把双手抽走,但是西缅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她看向他的双眼,在那无底深渊中看见了一千年甚至更多的岁月重压,一份在银河中独一无二的责任与荣耀。

  “抱歉,”西缅说,“但是我的一生,尽管它很漫长,现在还是走到了终点。”

  “不要。”

  “是的,达丽亚。你必须履行你的命运成为龙之看守。”

  达丽亚感觉到西缅手中的热度传递到了她的血肉中,金色的光芒将无法想象的健康体魄填满她全身上下。她感到她身体里每一丝正在衰老的部分都获得了崭新的生命,每一颗干瘪的细胞和每一处血肉都充满了一种做梦也想不到的力量,在这种陶醉感中她想要叫出声来。

  她的身体获得了新生,充满了一个世界诞生出的最独一无二个体的力量与知识的一个片断,那是在万古历史中由看守们代代相传的力量和知识,它既是重担也是荣幸,是他们从未祈求就获得的礼赠。在获得这些知识后,她因帝皇之欺骗产生的怒火一扫而空,因为她看见了一旦缺乏他的指引,人类种族终将面临的恐怖命运。

  她看见了他一心一意冷酷无情地掌舵,驱使他的整个种族航行在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狭窄的生存之道上,他的人生中不允许存在爱,注定缺少理解,只有无尽的牺牲。

  达丽亚想要叫出来,她觉得这股力量快要吞噬掉她了,它可怕的凶猛燃烧几乎烧尽了原本她之所以成为达丽亚的一切东西。她努力试着维持住自己的身份,但是就好像一颗濒死枯树上的最后一片残叶一般,她感觉到她的记忆和自我都无法避免地被吞没于帝皇钦定给她的命运之中。

  终于在她体内咆哮的力量耗尽了,它为她重塑躯体的使命已经完成,她颤抖着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她还是她自己。

  她还是达丽亚•西西拉,但是同时也远不止是达丽亚•西西拉。西缅松开她的双手后退离开她旁边,脸上显露出使命已达的安心表情。“再见了,达丽亚。”

  教士的皮肤变成灰色,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分解成了金色的细沙,只留下他古旧的长袍跌落到岩石地板上。达丽亚抬头看向那个一直陪伴着教士的高大奴工,不出所料地看到它也同样化为了飞灰。

  这样的景象原本可以让达丽亚震惊不已,但是她心中只有为教士的分解而感到的超然的圆满感。

  “达丽亚,”在听见呼唤后达丽亚转身看见赛维琳正直直盯着她,疯狂与绝望的表情在赛维琳的脸上打着死结,悲伤与恐惧的泪水在她脸颊上流淌。

  赛维琳虚弱地笑着,抬头望向远处的洞穴顶部说:“你带我见到了龙,达丽亚,但是我希望你没这么做。”

  “别,”虽然达丽亚这么说,赛维琳还是走向了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悬崖。

  “我想这是一种仁慈,让我们一般不会看到潜藏在黑暗中的恐怖存在,也不会知道我们的现实实际上有多么脆弱。”赛维琳哭着说。“抱歉……但是如果你现在眼中看到的和我一样,你也会一样做的。”

  赛维琳迈过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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