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了!乔依心满意足地用力把簿子阖上。两个礼拜过去，他也把所有数据看完了。
他翻翻手中的纸。最久远的一张列出八十年前的毕业生，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画掉了，接下来七、八年的名单也一样。最新的名单是去年的毕业生，只有一个人死于内布拉斯克的一场意外。
除了费奇要的报告，乔依另外整理出一张下落不明的阵学师名单。除了莉莉.怀庭，名单上都是很久以前的人，但是他想费奇应该会对这份数据有兴趣。
他伸手去转书桌旁边的油灯，让齿轮慢下来，光线也变得黯淡。他有点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感觉到一股成就感。
他把那迭纸夹在腋下，抓起一直在查找的簿子，准备离开图书馆。时间很晚了，他大概又错过了晚餐时间，但是他刚才差一点就能结束，根本停不下来。
图书馆的书架宛如一道道迷宫，不过大多数的书架只有五呎高，乔依看到有些阅读室里还有其他人，每盏灯都摇曳出一片光亮。图书馆很快就要关了，窝在里面的人也会一个个被赶出来。
乔依经过图书馆管理员托伦太太的身边，然后快步走上草皮。他在近乎漆黑的夜色里跨越校园，心中猜想着有没有办法能从厨房要到一点吃的，然而他才刚完成一件大工程，整个人的注意力不在食物上，而是想跟某个人分享。
还不到十点，费奇教授一定还醒着。乔依心想，瞥向阵学学区。他会想知道乔依已经完成工作了，对吧?下定决心后，乔依立刻在校园中跑了起来，经过发条油灯散发的一团团光圈，油灯同时也照亮着旋转的齿轮跟闪烁的发条，然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阵学寝室外的草地上。
「嗨，梅乐蒂。」他说。
她没抬头，继续借着油灯的火光画画。
乔依叹口气。梅乐蒂显然很会记仇。对于上次调侃她的事情他已经道歉过三次，但她还是不肯跟他说话。随便她，关我什么事?他心想。
乔依快步走过她身边，脚步雀跃地来到御敌楼。他爬上通往费奇办公室的楼梯，兴奋地敲门。教授不久后前来应门。乔依想得没错，他连睡衣都还没换，依然穿着白背心跟阵学师的长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慌乱──头发乱翘、眼神涣散。但费奇经常如此。
「什么?啊?噢，乔依啊。什么事，孩子?」费奇说。
「我完成了!」乔依举起手中的纸张跟人口纪录。「我完成了，教授。我看完所有的簿子!」
「噢，这样啊?」费奇的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情绪。「太好了，孩子，太好了。你辛苦了。」说完便转身离开，几乎像是在梦游一样，留下乔依一个人站在门口。
乔依放下手中的那迭纸。就这样?我在这件事上花了两礼拜!甚至熬夜不睡，没日没夜地就在赶这个!
费奇飘回放在L形办公室转角的书桌前，乔依跟着走进来，关上门。「教授，我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所有的名字都加上注记。你看，我甚至多做了一张失踪名单!」
「很好，谢谢你，乔依。你可以把报告放在那迭东西上。」费奇说着坐下。
乔依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失望。他把纸张放下，心里突然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他是不是被敷衍了?费奇跟校长是不是合力编出研究助理的计划，避免让乔依惹麻烦?他整理好的名单会不会像走廊上的诸多书本一样丢在旁边积灰尘，完全被遗忘?
乔依抬起头，努力不要这样想。费奇教授缩在书桌前，撑着桌面的左手肘用手掌把脸遮住，另一手拿笔敲着纸。
「教授，你还好吗?」乔依问。
「我没事。」费奇疲累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怎么到现在还想不通!」
「想通什么?」乔依小心翼翼地走近。
费奇没回答，桌上的纸似乎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乔依尝试另一个策略。
「教授?」
「嗯?」
「你现在要我做什么?我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我想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我帮忙?」那些跟你的研究有关的事?
「嗯，对。你做得很好，比我料想的快很多。你一定很喜欢做这种事。」费奇说。
「这样讲或许有点……」乔依说。
费奇自顾自地往下说。「如果你能找到所有从内布拉斯克退役下来，住在这座岛上的阵学师地址，一定很有用。你从这件事开始吧?」
「找到……教授，我要从哪里开始啊?」乔依问。
「嗯?你可以查看近年的人口纪录，将上面的名字逐一与其他学院的阵学师毕业生进行比对。」
「你在开玩笑!」乔依说。费奇说的这项工作可能要花好几个月才能完成。
「我懂，我懂。但这件事非常重要……」费奇说。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件事上。
「教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乔依问。
费奇抬起头看着他，神情变得专注，彷佛现在才看到乔依在办公室里。「发生什么事了……你没听说吗，孩子?」费奇问。
「听说什么?」
「昨晚又有一个学生失踪了。警方今天下午对外公布这个消息。」费奇说。
「我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图书馆里。」乔依走向书桌。「失踪的那个学生也是阵学师吗?」
「对。贺曼.立贝。我以前班上的一个学生。」费奇说。
乔依注意到费奇难过的眼神。「我很遗憾。他们还是认为这些失踪案跟阵学师有关吗?」
费奇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我……因为你叫我找阵学师的住处，校长也说过你正在替联邦督察进行一项重要的计划。所以我觉得很显然一定是这样。」
「噢。」费奇低下头看着纸张。「所以你知道这是我的错了?」
「你的错?」
「对。我负责解开这个谜团。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任何发现!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我能早点找出真相，那么也许可怜的贺曼就不会……天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费奇说。
「教授，你不用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乔依说。
「是我的错。我需要负责。要不是我完成不了这项工作……」费奇叹了口气往下说：「约克应该把这个问题交给纳利萨教授。」
「教授!纳利萨或许决斗时打赢你，但他甚至还不到二十五岁，而你花了一辈子研究阵学，绝对是比他优秀的学者。」
「我不知道……」费奇说。乔依看到桌上有好几张纸，上头有详细的笔记跟绘图，全部都是用墨水书写的。
「这是什么?」乔依指着一张图问道。看起来像是简化版的马森防御阵，或者该说是残缺不全的阵。上头可以看出防御阵少了好几块，就像是有几处被粉笔精挖掉了，即使没有被打破的线条也带有凹凸不平的痕迹。
费奇手臂挡起纸张。「没什么。」
「也许我能帮忙。」
「孩子，你才告诉我二十四岁的纳利萨教授经验不够，而你才十六岁!」
乔依全身一僵，然后点点头，神情苦涩。「对，没错，我连阵学师都不是。我懂。」
「别这样，孩子。我不是要打击你，而是……唉，约克校长要我低调处理这件事。我们不想要造成恐慌。说实在的，我们甚至不知道是否有犯罪发生，也许只是巧合，这两个年轻人都决定要离家出走。」费奇说。
「你不相信。」乔依端详着费奇教授的表情。
「对。」他承认。「两个地方都找到了血迹。不多，但就是有，不过没有发现尸体。这些孩子在被打伤后带走了。」
乔依感觉全身一凉。他跪在书桌边。「听我说，教授，校长要我当你的研究助理，对不对?这不就代表他认为我应该参与这个研究?我知道要怎么保守秘密。」
「不只是这样，孩子。我不想要让你卷入危险的事情。」费奇说。
「不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都只针对阵学师，对不对?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约克校长会派我来。我知道不少关于阵学的知识，却没办法画出具阵学力量的线条。我应该是安全的。」
费奇坐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移开手臂，露出放在桌子上的笔记。「好吧，校长的确交给你这项任务，而且说实话，能有个人一起谈谈很好。这些图我已经看了好几百遍!」
乔依迫不及待地往前凑近，想看清楚那些图。
「这些是警方在莉莉.怀廷的失踪现场画的。我忍不住怀疑画图的警官会不会漏掉什么?以阵图的复杂程度，不应该让不懂阵学的外行人来画!」
「这是马森防御阵的残片。」乔依说。
「对。在莉莉消失的那个晚上，她跟父母参加了一场晚宴，她大约在十点左右提早离开。当她的父母几个小时后到家发现前门被破坏，客厅中央留下这个粉笔图，而莉莉不见了。家里跟学校都没有她的踪影。」
「她的线受到粉笔精的攻击。很多粉笔精。」乔依研究着图像。
「可怜的孩子。」费奇低声说。「他们在圆圈内找到血迹。做这件事的人知道撕裂符，也就是说这个人去过内布拉斯克。」
「可是她有可能还活着，对不对?」
「我们可以抱持希望。」
「你要负责什么?」乔依问。
「找出这是谁做的，或者尽量提供督察关于凶手的消息。」费奇说。
「就只靠一张图?」乔依问。
「嗯，还有这些。」费奇说着取出另外两张图，上头画着逼真的素描，像是艺术系学生画的水果静物。第一张画的是木头地板，另一张画的是砖墙，两张上面都有断裂的线条。
「这是什么线?」乔依问。
「我不确定。但都是用粉笔画的，第一条画在屋子里的玄关，第二条位于屋子外墙。」
「这不是阵学线。」乔依说。第一条线锐利而起伏，像是有尖刺的山，第二条呈螺旋状，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却似乎有哪里让乔依觉得熟悉。
「对。为什么要画下这些线?是为了要误导我们吗?还是另有玄机?」费奇说。
乔依指回原本那张图，那个残缺的马森防御阵。「我们假设这是莉莉画的?」
「圆圈附近有一块被抛下的粉笔，用的是亚米帝斯的配方，而且这个马森防御阵是我的。每个教授教导的防御阵都有些微的不同，我认得自己学生的笔迹。这是莉莉的圆圈，绝对是。她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之一，非常聪明。」
乔依研究着圆圈。「这圆圈……被大量的粉笔精攻击，教授。粉笔精用得太多，反而会互相妨碍。做这件事的人没有很好的策略。」
「对。这是一个可能，另一个是他的策略就是以量取胜。」费奇说。
「对，但是上礼拜，你让梅乐蒂跟我画图给你看的时候，你告诉我们马森防御阵抵抗造物线的能力卓越，你说用来对抗马森最好的方法是用刚猛线，这个圆圈上没有半点刚猛线的攻击痕迹，只有粉笔精的咬痕跟抓痕。」
「说得好，乔依。你的确具备阵学的眼光。我也注意到了，但这告诉我们什么?」
「那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画出这么多粉笔精。要打破马森，必须要有非常详细、强大的粉笔精。防守的一方向来有优势，因为接点让他们的粉笔精更具力量。以此推断，攻击者不太可能在防守的人画马森的这段时间，创造出强大的粉笔精来造成这样的损伤。」
「意思是……」
「这些粉笔精是已经画好的。」乔依突然明白。「所以才没有找到攻击者的圆圈!他不需要保护自己，因为莉莉一定没有时间完成任何攻势。攻击者一定是让他的粉笔精在某处等待，用禁制线加以抵挡，直到莉莉靠近才把它们放出来。」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费奇说。
「但这几乎不可能。」乔依说。粉笔精很难控制，一定要给它们很精准、简单的指示，像是：前进、碰到墙壁时右转，或是前进、找到粉笔时攻击。「那个人要怎么打破大门，然后指挥一个粉笔精军队攻击莉莉?」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想会不会跟这两条线有关。我这两个礼拜都在书里找线索，也许这条起伏的线条是刚猛线，只是画得很差?有些线如果画得不好，不会有阵学力量，只是地上的粉笔痕迹。另一条也许是御敌线。粉笔有时候会出现奇怪的反应，我们并不完全了解。」
乔依拉过一把凳子坐下。「这不合理，教授。如果粉笔精容易控制到能做出这种事，我们根本不需要御敌圈，只要准备一盒粉笔精准备释放攻击就可以了。」
「没错。除非有人发现我们不了解的事情，给粉笔精新的指示?这几乎感觉像是……」
「是什么?」
费奇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野粉笔精。」
乔依全身发冷。「它们被困在内布拉斯克，离这里有好几百哩远。」
「对，没错。真是!我在说什么傻话。况且野粉笔精也没办法带着人跑。它们会把人咬成碎片，留下残缺不全的尸体。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把莉莉一起带走了。我──」
费奇接下来要说的话被门上传来的敲门声打断。「又会是谁?」费奇走过去开门，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外，腋下夹着蓝色的警帽，肩膀上扛着一把修长的来复枪。
「哈丁督察!」费奇说。
「教授，我刚从第二起犯罪现场回来。我可以进来吗?」哈丁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嗯，抱歉，屋子很乱。」费奇说。
「的确。老兄，我没别的意思，但这么邋遢的住所绝对无法通过战地检查!」哈丁说。
「我只能说幸好我们不在战场上。」费奇在督察身后把门关上。
「我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费奇。」督察的声音浑厚，像是习惯大声说话，发号施令的人。「我希望你在这个案子上有伟大的表现，士兵。人命关天啊!」
「呃，我会尽力。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多少忙，不过一定会全力以赴，但也许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要妄自菲薄!」哈丁大步走入房间。「约克对你的评价很高，没有比得到直属长官的正面评价更好的推荐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要──」
他一看到乔依立刻打住。「这个年轻人是谁?」
「我的研究助理。他在帮我处理这个问题。」费奇说。
「他的安全级别是什么?」哈丁问。
「他是个好孩子，督察。非常可靠。」费奇说。
哈丁打量着乔依。
「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工作，督察。我希望我们能让这孩子参与案件调查。我的意思是正式参与。」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乔依。」
「不是阵学师啊。」
「对，我不是。很抱歉，先生。」乔依说。
「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身分而感到抱歉，孩子。我也不是阵学师，但我以此为傲。在前线时，这一点还救了我好几次!那些东西会先找鸡毛撢们下手，经常忽略我们这些普通人，忘记一桶酸液跟阵学师的线一样，照样能把它们擦得干干净净。」
乔依听了露出微笑。「先生，抱歉多嘴问一句……你是警官还是军人?」
哈丁低头看着自己的金扣蓝布警官制服。「我在内布拉斯克的东翼服役了十五年。孩子，我是宪兵，最近调到这里的民事部门。我……唉，要适应还真不容易。」说完督察转身看向费奇。「这小子不错，有你替他担保我没有异议，现在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查出些什么?」
「很可惜，但跟我两天前告诉你的事情差不多。」费奇走到书桌前。「我很确定对方是阵学师，而且非常强大且聪明。我打算让乔依调查人口资料，把所有住在这一带的阵学师名字都搜集起来。」
「很好。可是我在警局已经叫人把这件事完成了。我再把名单给你。」哈丁说。
乔依松了一口气。
「我也叫乔依查了过去的人口数据，寻找因奇怪原因死亡或消失的阵学师，也许我们能找出有用的线索。」费奇说。
「好主意。但那些画呢?费奇，我的人可以处理数字的问题，但阻挠调查进度的是阵学，该死的阵学。」哈丁说。
「我们正在研究。」费奇说。
「我对你有信心，费奇!」哈丁用力一拍教授的肩膀，从腰带拿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这是第二起失踪案的现场绘图，你有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我。」
「当然。」
哈丁弯下腰。「我认为那些孩子们还活着，费奇。我们分秒必争。干了这件事的杂碎……他在挑衅我们。我可以感觉出来。」
「什么意思?」
哈丁调整了肩膀上来复枪的位置。「第一个女孩，她家距离联邦警局只相隔三户。在她消失之后，我把巡警人数增加一倍，而第二个学生正是在我们巡逻的同一街区被抓走的。这不只是绑架，躲在暗处的凶手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正在动手，而且完全不在乎我们有多近。」
「我懂了。」费奇一脸忧心忡忡。
「我一定会逮到他。不论是谁干的，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在我的眼皮底下，绝对不允许有人对孩子下手，至于要去哪里找人就全靠你了。」哈丁说。
「我尽力。」
「很好。那么晚安了，好好加油，我会再来的。」他利落地朝乔依点头，自己开门离开。
等门一关上，乔依便兴奋地转向费奇。「看看这些新画，也许有更多揭开谜底的线索!」
「孩子，要记住，这是一个年轻人的生命，不只是一个谜团而已。」费奇说。
乔依严肃地点头。
「我还是不确定让你参与是好是坏。我应该先跟你母亲谈过。」费奇不情愿地解开纸卷的绑绳，最上面那张是警方报告。
被害人：暂定为贺曼·立贝，玛格丽特与李蓝·立贝之子。十六岁，就读亚米帝斯学院，阵学师。
事件：立贝于自家宅邸的卧室中遭到袭击与绑架。事发当日立贝因为学校规定于周末返家，父母睡在三个房间外的卧室，据称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仆人同样供称没有听见动静。
犯罪现场：地面有血迹。卧室地板与窗外有奇特的粉笔图(阵学图?)
犯人：不明。无证人，可能为阵学师。
动机：不明。
费奇教授翻到下一页，上面标记着：「于贺曼.立贝失踪现场发现之粉笔绘图。血迹处以X标明。」图片是几个相迭在一起的正方形，中间有个圆圈，正方形的四个角都被破坏，而附近的痕迹跟莉莉.怀廷家里的圆圈受损方式相同。乔依猜测那些断裂的线条是被毁灭的粉笔精，但很难说。
「嗯。他把自己封在里面。」费奇教授说。
乔依点点头。「他看到粉笔精要来了，所以就用禁制线把自己封住。」
这实在是很糟糕的决斗策略，毕竟禁制线阻挡的不只是粉笔精，也包括所有物体。阵学师没有办法把手伸过禁制线去画更多保护自己的线条，贺曼把自己封住时也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不该这么做。」乔依说。
「也许吧。但如果他担心对方以数量压制他，这有可能是唯一的办法。禁制线比御敌圈更强。」费奇说。
「除了角落。」乔依说。
禁制线必须是直线，而直线没有接点，从图上可以看出粉笔精就是从角落进来的。但费奇说得对，粉笔精移动速度很快，逃跑也许是更糟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就是藏好，用大量的线把自己关起来，然后大喊救命及等待，希望有人会听见呼救声。其余的，困在禁制线里的人只能坐在原地，看着成群的粉笔精一直咬着防御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破一条条防线……
乔依打了个冷颤。「你有注意到这些点吗?」
费奇更仔细地看了一下。「嗯，有。」
「看起来像是粉笔精被撕裂之后的残片。」乔依说。
「有可能。」费奇瞇着眼睛端详。「现场仿真的质量不太好。该死!警方的绘图者根本不知道哪里重要，哪里不重要!」
「我们需要亲自去趟现场。」乔依说。
「对，但现在恐怕已经太晚了。警察四处走动一定把粉笔痕迹弄糊了，此外还会往禁制在线泼酸液，方便他们在房间里走动搜证。除非……」
他没有把话说完。
除非有另一起事件发生，否则我们没有办法检查犯罪现场，而且要让警方知道在我们抵达之前什么都不能碰。乔依心想。
意思是要等另外一个人失踪。这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最好还是从他们手边的线索开始着手。
「你看。」费奇看着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纸，上面有一个弧线组成的图样，和在莉莉家发现的很像。图上的标题写着：「受害者房间外墙上发现的奇特粉笔图样」。
「好奇怪。跟之前一样的图，但这不是阵学图。」费奇说。
乔依把纸张举到光源前面。「教授，我在别处看过这个图形。我确定看过!」
「这个设计很简单，也许你是在地毯或石雕上看到的?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图样有点苏格兰风?也许这是杀手……呃，绑架犯的标记。」
乔依摇摇头。「我觉得我是在跟阵学有关的地方看到的。也许是我读过的书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是我没有读过的书。这不是阵学图样。」费奇说。
「会不会有我们还不知道的线条?毕竟直到几个世纪以前，我们甚至没有发现阵学的存在。」乔依说。
「有可能。有些学者们做过这种讨论。」费奇说。
「你要不要画画看?也许会发生什么事。」
「我是可以试试看，能出什么问题呢?」费奇从外套口袋掏出粉笔，清空桌面。
然后迟疑了。
乔依脑中也冒出一个想法：能出什么问题呢?可以出的问题可多了，如果这个图样真的跟绑架案有关。他想象着费奇的画意外地召唤出一支粉笔精大军或是幕后的控制者，教授的一盏灯正好在这时候黯淡下来，乔依立刻冲过去把灯转亮。
「我们早晚都得试试。你也许应该去外面等。」费奇说。
乔依摇头。「目前为止只有阵学师消失。我觉得我应该留下看着，如果你出问题了还可以帮忙。」
费奇坐在原处片刻，最后叹口气，伸手在书桌上画出了螺旋状的图样。
什么都没发生。
乔依憋住呼吸，几分钟过去还是一点异状也没有。他紧张地走到桌边。「你画对了吗?」
「嗯。我觉得是对的。」费奇举起素描纸。「可是这是假设去贺曼家的警官们有抄对。他伸手想用粉笔将图样驱散，但却没有成功。
「线条不具有阵学能力。否则我应该能让它消失。」费奇顿了顿后偏过头去。「我……似乎把书桌画得一团乱了。我没考虑到这个结果。」
「我们需要多试几次，尝试不同的版本。」乔依说。
「对，我说不定会试试看。可是你该回去睡觉了。你母亲会担心!」
「我母亲在工作。」乔依说。
「那你也该累了。」费奇说。
「我长期失眠。」
「那你该回去试着入睡，我不会让学生在我的办公室里待到清晨。现在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费奇说。
乔依叹口气。「如果你发现什么线索的话，会跟我分享吧?」
「当然当然。」费奇挥挥手。
乔依又叹口气，这次更大声。
「你这副模样和梅乐蒂越来越像。快走吧!」费奇说。
梅乐蒂?我才不是!乔依心想着走出办公室。
「还有……乔依。」费奇教授说。
「什么事。」
「孩子，回宿舍时……靠明亮的地方走，可以吗?」
乔依点点头，关上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