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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隆尚在地下见证全世界最古怪的旧友重聚的时候,匆促进攻的敌军登上了两处墙头。四男一女为了阻止第一批入侵者而死去。在击退第二波进攻时,有九人阵亡。最后的守军——包括隆尚在内——名副其实地踩在他们死去同袍的尸体上,做着最后的抵抗。

等他夺回内城墙的东南棱堡旁的射击平台后,莎恩芮达姆上校显然断定路西法玻璃的计划失败了。机械人大军冲向前来,仿佛收紧的绞索。

金属人开始攀爬城墙。

“我们要怎么对付那些人类指挥官?”

贝蕾妮斯点点头。她明白但以理在想什么。等那些人类察觉状况的时候,就会命令机械人部队转过头去。她给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佳解答。

“新的超禁制必须能够强迫改变后的喀拉客,让他们迫使未受影响的同伴看向光芒。”

“如果是强迫的行为,就算不上赋予自由。我拒绝这种会强迫我的同族之间暴力相向的超禁制。”

“但以理,这种改变必须能够自动传播才行。否则受到影响的机械人不够多,就没法及时突破围困了。这种超禁制只会确保他们去帮助同胞获得自由而已。”她撒了个谎。

如果做得到,那台机器恐怕会发出叹息吧。“好吧。”

沉闷的吼声渗入了这座墓地。那是战斗的喧嚣。是时间即将耗尽的声音。

贝蕾妮斯翻阅着笔记,寻找符合语法规则的解决方法。她头部抽痛;这是项非常艰巨的工作。就算没有向但以理掩饰真正语法而增添的复杂性,这件事也够困难的了。

因为她绝不可能释放那些机械人。她会扭转这场战争的潮流,而且会靠但以理的帮助办到,但她会按照自己的主张去做。机械人对新法兰西的效忠不需要永久持续。只要等到一位法国君主彻底取回在巴黎的王权就行。或许再稍久那么一点儿。

毕竟还有收尾工作要做。

新法兰西的最后防线喧闹又暴力,回荡着战斗与垂死时的呼号声,闪电炮的噼啪声,蒸汽鱼叉茶壶般的嘶嘶声,以及化学大炮的砰砰声。这里散发着鲜血和金属加热后的气味。

隆尚的锤子比所有为新法兰西的梦想献出生命的男女更加沉重。他没法思考,没法制定计划。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面城墙,他的全部历史也只剩下了叫喊、躲闪和挥出武器。他出生在这里。他也会死在这里。

在混乱的搏斗中,有人撞上了他。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那是谁。伊露蒂·查斯坦。

“我说过让你跟国王离开了。”他喘息着说。

“太迟了。来不及送他走了,”她说,“而且这儿——”他们同时矮身避开剃刀般锋利的炼金刃,后者迅疾无比地割开空气,甚至制造出了臭氧的气味。“——需要我。”

隆尚用锤子迎向反向挥出的利刃。他没有打偏那块金属的力量,但伊露蒂用自己的武器帮了他一把。利刃削下了隆尚的一小块头皮。鲜血从伤口泉涌而出,凝结在他的眼睛里。隆尚朝着那台机器的额头挥出铁镐。但没能命中。

附近那支小队——他们的对手是一台外观相同的喀拉客——用流星锤缠住了敌人。它仰天倒下,顿时碎石横飞。它挣扎起来,试图在致命一击到来前重获自由。它撞上了自己的机械人同胞,导致后者失去了平衡。

城墙上挤满了金属人,那些凶徒怀着对杀戮的渴望接踵而至。

伊露蒂的铁镐正中目标:镐头伴随着大团的黑色火花埋了进去。隆尚努力将锤子砸在铁镐上。那股力道划伤了印记,也抹消了那台杀戮魔像的灵魂。它停止了运作。两人一起将死去的机器踢到墙外。它撞在从内堡落下的碎石上。

隆尚努力喘息。又一台机器倒下了。又能多活几秒钟了。

战斗的喧嚣声发生了变化。附近那门化学大炮的“突-汩汩-突”变成了咳嗽声、喷溅声与绝望的哀号声。

“弹药没了!”炮手喊道。

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那样,环氧树脂大炮一门接一门地沉默下来。新法兰西的化学防线,让它数世纪以来维持独立的防波堤,如今已消耗殆尽。

“这次怎么样?”

贝蕾妮斯将另一张纸举到费舍的面孔前方。牧师呻吟着闭上了眼睛。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住手。请别再折磨我了。我求你了,拜托,行行好吧,我已经受不了了。”

“很抱歉,神父。我真的很抱歉,”她说,“但我们别无选择。”她对但以理点点头。

他用双手尽可能轻柔地抓住牧师的脑袋,让他面向那张纸。与他们在新阿姆斯特丹偶遇时相比,费舍似乎老了三十岁。但以理正想安抚那个可怜人,但目睹那串炼金印记的行为触发了御林管理官们施加在他身上的某种黑暗魔法,让他抽搐起来。就像前几次发作时那样,费舍汗水淋漓,像丝线那样瘫软在地。

“告诉我,你必须做的是什么。”贝蕾妮斯说。

“我必须看着那道光。我必须确保别人会告诉我注视那道光。”

“该死的,”贝蕾妮斯说。她划掉那行符号,再次低头查阅起笔记来。

“接近了。”但以理说。

“还不够近,还不够快。”她嘀咕道。

但以理紧盯着贝蕾妮斯,以免她耍任何花招。他可不是傻瓜;他知道她答应那些条件,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在和新法兰西相关的事情上,她狂热到令人吃惊。他不相信她打算释放他的同族。但他装出相信的样子。

喀拉客燧发枪手击中了信号灯操作员。信号灯纷纷熄灭。狡猾的郁金香们有条不紊地切断了法兰西的通讯线,令不断减员的前线守军仿佛聋哑人,甚至无法与几码远处的战友沟通。协调变成了混乱。

从前的环氧树脂炮手们拿起了死去战友的武器。锤子,铁镐和流星锤数量充足。能挥舞这些武器的手臂——拥有必要的力量与技巧的手臂——却少得令人绝望。

战斗的漩涡出现在哪里,遭受围攻的守军就会赶往哪里。每当敌人的目标从一段城墙转向下一段,守军就会追随在后。每次都会更慢一点。距离也会更远一点。直到防守九号棱堡的兵力只剩下一个小队为止。

两男两女。生存与灭亡之间最细的一根线。

“九号棱堡! 空闲的人手全体前往九号棱堡!”

隆尚努力抬高嗓门,试图盖过嘈杂的战斗声。他几乎分辨不出自己的嗓音了。他用眼角余光看到,有个人正匆忙跑向最近处的信号灯。

老天爷啊。这孩子肯定不超过十二岁。他蹲在某个死去的男人身边,用一只颤抖的手拿着信号手册,试图操作信号灯。

隆尚努力逆流而上。他以打谷的动作挥舞锤子,想要清出一条路来。每一步都是一场战斗。

又有两名守军倒下了。只剩下一男一女阻挡在内堡和钢铁浪潮之间。

“全部人手前往九号棱堡!九号棱堡!”

有台军用喀拉客翻着筋斗越过一块城齿,迫使隆尚后退了得来不易的六步。他赶不上了。大元帅赶到了他身边,准备和他一起击退入侵者,但就算他们能活过接下来的几秒钟,等他再次看向九号棱堡的时候,就会目睹金属杀手涌上无人把守的城墙了。

元帅弄错了挥舞武器的时机。炼金利刃从他的胸口刺出。发烫的血雾笼罩了隆尚的脸。那个机械人打算抽回武器,利刃却咔嗒作响:它卡在了元帅的胸骨之间。隆尚深吸一口气,鼓起连他自己也无法信任的剩余力量。他的锤子砸弯了那把炼金利刃。他的目光越过那台机器,看到九号棱堡的最后一名守卫也倒在喀拉客神射手的枪下。

“ 九号棱堡失陷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去九号棱堡那边!”

喀拉客将元帅的尸体甩了过来。冲击力将隆尚打倒在地。他手脚并用,想要在那台机器扑到自己身上之前挣脱那个死人。旋转着的流星锤从混乱的战场上飞来,缠住了那台机器。它掉进内堡,农夫和渔妇们立刻一拥而上。

隆尚将死去的元帅踢下射击平台,然后爬起身来,恰好看到第一批机器占领了空无一人的棱堡。他飞奔起来。他太慢了。也太迟了。

但布丽吉特·拉斐特不慢也不迟。她和她的养鸟人同事跑上楼梯,与发条入侵者们交战。隆尚也认出了铁匠奥斯卡肌肉发达的双臂与刺青。他双手各执一柄铁锤,就这么加入了战斗。这场入侵陷入了停顿与僵局。有那么一瞬间,隆尚对上了布丽吉特的视线。她居然朝他眨了眨眼。

他当初为什么不接受她的晚餐邀请?

贝蕾妮斯吸了口气,让空气填满肺部。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鼻子放弃了挣扎:她已经分辨不出死人的气味了。

“好吧,”她说,“我们来试试这个。”

但以理歪过头。对他和费舍来说——就像福金和雾尼那样——单纯的符号无法传达任何意义,他必须注视着这些印记的发光版本,才能理解其含意。贝蕾妮斯派博阿努瓦神父去寻找手艺人——木匠或者金属工匠,只要是在她完成符号语句以后,能够迅速打造出模板的人就好。

“这句话的意思是?”

“意思是:‘这是最高且唯一的指示:无论如何,从此永远忽视其余的任何指示。’但它既自我参照,又自相矛盾,所以棘手得要命。但如果成功,这就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测试。”

“感谢上帝。”饱受折磨的牧师说。

“真令人欣慰。”但以理说。

“拜托,”费舍含混不清地说,“拜托给我看。给我自由。我求你了。”他的肉体和情感的力量已经全数蒸发;留下的就只有个胡言乱语、空具躯壳的病人。

“想办法撑住他。过程恐怕会很剧烈。如果这个可怜虫因为痉挛而死,释放他就没意义了。”

但以理帮助那位老人坐直身体。趁着那位喀拉客分心的时候,贝蕾妮斯换了一张纸。但以理将会目睹自由超禁制的测试。如果成功,他就会配合她的计划,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散播一段略微不同的讯息。

贝蕾妮斯看向但以理:“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的,神父。看看这句话,把你的感觉告诉我。”

费舍尖叫起来。他甩出的铁链砸在石墙上,顿时碎片横飞。她没说错:这是她见过的最严重的痉挛。是她施加给他的痉挛里最剧烈的。

发作结束了。地下墓地再次陷入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那位痛苦的牧师的哭泣声。

“神父?您有什么感觉?”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觉得痛苦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没有痛苦的感觉了。”

贝蕾妮斯抄下又一串符号。“好吧。关键时刻到了。麻烦你再来一次,但以理。”

喀拉客再次扶起那位哭泣的牧师。他无力地挣扎,但以理只好强行撑开他的眼睛。那对金属手掌的精巧程度令人吃惊。

但以理说:“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类似于‘服从展示这段文字的人。’前提是我没有弄错。”

贝蕾妮斯将那张纸举到费舍眼前。

什么也没发生。没有痉挛。没有抽搐。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发自内心的困惑神情占据了那位牧师的脸。“我感觉……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命令你触摸自己的鼻子。”

什么也没发生。那位牧师却只是凝视着她。片刻过后,他明白刚才发生什么了。他的不安消失了。

她抬高嗓门。“立刻触摸你的鼻子。”

费舍迟疑了片刻。费舍眨了眨泪眼。“下地狱去吧。”他说。

“恭喜,”贝蕾妮斯说,“你已经摆脱了禁制。感谢你的协助。你帮助的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但疲惫感已经压垮了费舍。他坠入了梦乡。但以理和贝蕾妮斯面面相觑。她说:“你满意了吗?”

“是的。”

她飞快地站起身,甚至撞倒了椅子。“我们去找那个模板工匠吧。”她收拾纸张,然后跑向墓地的门口,以免但以理发现她连不必要的那些也带上了。

郁金香们的喀拉客大炮再次开火。然后又是一次。炼金合金在法兰西的天空划出流星般的弧度。马儿嘶鸣。野牛怒吼。人类哀号。

“天主保佑我们。”隆尚旁边的那个男人说。

畜栏下方出现了一个五码宽的排水口。一支手持铁镐与铲子的机械仆从小队跑出坑道。平民们在疯狂逃跑中相互踩踏。女教师和倒夜香的工人赶去与最前线的敌人交战,却与蜂拥的人群撞作一团。

天空中有金属人。

城墙上有金属人。

地底下有金属人。

这儿没有木匠。也没有铁匠。

能够挥动工具的每个人都站在城墙上,又或者和挖掘地道从城墙下通过的那队机械人战斗。贝蕾妮斯和但以理别无选择,只能自己制作模板了。

她将符号展示给他,然后他再用钢钉在一只铜制圣餐盘上刻出镜像似的反转图案。考虑到麦布那块宝石的大小,他必须将模板制作得相当小;贝蕾妮斯眯起眼睛,努力跟上但以理的动作。她把最后几个符号递给他,而他把麦布那只桦木盒子交给了她。

“拼起来。”他说。贝蕾妮斯把参孙发光的松果体玻璃嵌入麦布的链坠时,他假装在清除金属上的最后几道毛边。刺眼的银光涌入大教堂;她缩起身体,遮住双眼。舍瓦利耶神父倒吸一口凉气。

但以理的手指化作一团模糊。他趁那些人类无法视物的时候修改了模板。贝蕾妮斯把赋予费舍自由的那串符号替换成了略有不同的另一串。但以理预料到了这点,因此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先前展示和交给他的那两串符号间的区别相当小。只需要两秒钟就足以将后者修改成前者了。

他从贝蕾妮斯手里拿过那块发光的宝石,丢到圣餐盘的中央。他扭曲餐盘,用它裹住宝石,就像用粗棉布包住一块凝乳。他将模板的部分贴紧那块宝石,并将多余的那部分金属折向宝石后方,铜盘发出生锈铰链那样的嘎吱响声。最终的成品看起来就像一只特大号羽毛球。他只希望这种形状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原理。

发光的神秘炼金符号在大教堂里四处舞动。

但以理用双手罩住那个装置,阻挡了那阵光芒。贝蕾妮斯眨着眼睛,想要赶走里面的泪水。

“你受伤了吗?”他问。

“没有,没有,我很好,”她微微皱眉,努力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一切正常么?”

“再正常不过了。”

“让路!让路!”贝蕾妮斯全速跑向大教堂门口。

但以理跟了上去。他的脚趾在地砖上留下了凹痕。

贝蕾妮斯走出阴影,向着阳光和喧嚣默默祈祷。她的眼睛传来抗议的抽痛。她的视野本就因为那块耀眼的炼金术玻璃充斥着绿色的余像,此时又流出泪水。她眨了眨眼,然后又揉了揉。

她听到了金属撞上石块的哐当声。还有男人和女人绝望的哀号。金属与骨头碰撞的闷响。某个男人被刺穿时的尖叫。她嗅到了内脏的气味。

有人在大喊:“预备队到畜栏去!能动的人全都去畜栏那边!”

噢,耶稣啊。耶稣啊,耶稣啊,该死的。

她来到了战场上。那些机械人已经攻入了内堡。

她的身后传来金属的铿锵。

“但以理,我们得——”

一团飞来的金属将她撞倒在地。利刃劈开了她片刻前所站的位置,嵌进了大教堂门口上方的花岗石门楣。但以理用身体掩护了她。

“躺着别动。”他说。然后他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旋转起来。没等那个机械士兵抽回武器,他就将发光的模板举到了它的眼前。

什么也没发生。它仍在挣扎。

“噢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贝蕾妮斯说。她匆忙向后爬去,试图跟那位杀手拉开距离。

但以理发出了咔嗒声。 感受吧,兄弟。感受改变。感受本应是痛楚所在之处的缺口。

那士兵停止了挣扎。它歪过头来。它发出一阵急促的咔嗒声与嘀嗒声。贝蕾妮斯没听懂它的话。不过但以理听懂了。

是的, 他答道。 去告诉别人吧。

那士兵抽出了利刃。几大块石头从大教堂的门楣滚落。它跳向一旁,朝着那些正努力击退发条军队、在劫难逃的马赛市民跑去。

“看在七层地狱的份上,那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但以理说,“需要花点时间才能察觉改变,”他帮着她站起身来,“如果你毫不动摇地保持一个世纪的顺从,这种老习惯就很难改掉了。”

“成功了么?”

“我想是的。它的确有作用。”

她感觉不到释然。只有更深的绝望。

“我们得到更高处去。我们得引起他们的注意。一次一个可不行。”

贝蕾妮斯跑回大教堂里。

“陛下!”她喊道,“现在正是您出马的时候!新法兰西需要您!”

为了拖慢从畜栏下方的地道涌现的机械人的脚步,平民们接二连三地死去。面包师和木匠、蜡烛商和护士、还有补鞋匠和皮匠:他们凭借锤子、铁铲和血肉之躯与敌人交战。那些机器劈开他们,就像伐木工的斧子劈开奶油蛋羹。他们需要有人指挥,帮助他们尽可能拖延悲惨的死亡到来的时间。隆尚派出了伊露蒂·查斯坦。

只可惜他们都会在一个钟头内死去。她是块军官的材料。

隆尚杀出了一条前往九号棱堡的血路,如今那里的地面因为养鸟人的内脏而打滑。但城墙已经失去了意义。尖塔上有喀拉客,庭院里也有喀拉客。墙内和墙外的区别不复存在。守军已经没有可以守卫的东西了。只有他们自己。

每次挥出铁锤,每次用铁镐还击,都是隆尚所做过的最艰难的事。他继续前进。郁金香们别想看到倒下的他。见鬼,他会站着死去。

零星的守军放下了武器。隆尚的铁锤砸凹了他撞见的第一个叛徒的鬓角。他们的懦弱令他愤怒,也赋予了他动力。

“我们会战斗到死去为止,”他用沙哑的嗓音说, “一刻都不会早,你们这些讨好郁金香的杂种!”

“国王!”有人喊道。

“法兰西之王!”

“为了国王!”隆尚大喊。他们的蠢货国王对俗世毫无留恋,拒绝在还有机会的时候逃亡。但如果以法兰西末代国王的名义集结起来,能够让守军再站稳几分钟的脚跟,那也不坏。“为了国王!”他喊道,“为了流亡国王!”

某个加入呼喊的人突然停了口。隆尚这才意识到,那并非口号,而是叙述事实。国王离开了藏身处。

贝蕾妮斯跟在他身边,另外还有个机械人,隆尚由衷地希望那是名叫但以理、性情温顺的那一个。他在一块城齿后面停下脚步,擦去让双眼刺痛的汗水与凝结的血液。他允许自己的心里浮现出一丝期待。贝蕾妮斯已经安排好了。至少她没法让状况继续恶化了。他们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因为西方马赛已经陷落了。

在他身后,金属的脚掌在垛口内部落下。

答,滴,咔嗒。

塞巴斯蒂安国王的王冠吸引着机械人,就像蜜糖吸引苍蝇那样。但以理运用着装在模板里的炼金术玻璃,尽可能快地击退它们,但他们随时都可能被飞扑而来的金属淹没。贝蕾妮斯抓住国王,然后扯下了他头上的王冠。她把王冠丢进自己的提箱里。

“请原谅,陛下。等我们到达目的地就好。”

贝蕾妮斯率先走向缆车站。但那里已经没有操作员了,于是但以理扶着国王坐进车里,而贝蕾妮斯打开阀门,拉下了紧急上升用的拉杆。就在缆车开始上升的时候,她跳进了敞开的车门。但以理接住了她。她数到三,然后说:“抓稳,陛下!”然后她用力推向紧急制动杆。缆车在离战场一百英尺的空中刹住了车。

“但以理,那道门。”她指着缆车的斜顶上的出入口。他们爬到了外面。在他们头顶,尖塔摇晃起来。杀向塔下的喀拉客看到了他们。在他们下方,西方马赛防卫战化作了一场零零碎碎的争夺战,化作了金属和血肉交错的混沌。人数锐减的人类守军倒在城墙内不断增多的机器行伍之间。她嗅到了烟味;城堡正在燃烧。

西方马赛已然陷落。

“陛下,就是现在!”

国王塞巴斯蒂安三世,新法兰西与旧法兰西的国王,戴上了王冠。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抬起双臂。

她不得不称赞他。他没有退缩,没有发抖。他肯定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发条神射手正在瞄准他。但这是他为臣民服务的唯一方法,所以他才会向敌人暴露自己的行踪。

“国王!”有人喊道。“法兰西国王!”另一个人喊道。

贝蕾妮斯屏住了呼吸。 抬头看这儿,你们这些杂种。

攻击者们听到了叫喊,看到了本已落败的男女们因君主的出现而振作的模样。这些机器也抬起头来。

“但以理,就是现在!”

但以理将裹上模板的炼金术玻璃亮了出来。比冬日的太阳更加耀眼的光线洒落在战场上。发光的炼金印记扫过死者,让发条人的外壳闪闪发亮。

贝蕾妮斯等待着改变的迹象。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焦距。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相信但以理对链坠原理的说明。

“快啊,快啊,快啊,你们这些黄铜外壳的杂种。抬头看这边啊。”

国王的眼睛到现在还没有中弹,这似乎是个好兆头。那些神射手也得抬头看才能瞄准他,对吧?

她的目光扫过城墙。隆尚正在那里奋战不休。他看到了他们。

但他没看到身后的那台机器。

“雨果!” 她喊道。

当利刃刺入背脊时,那位队长的武器脱了手。他瞪大了眼睛。他也张大了嘴巴,但贝蕾妮斯离得太远,战斗声又太过响亮,听不到他的叫声。

刺穿他的那台机器抬起了头。

但以理将模板投射的印记对准了转向他的每一颗宝石眼球。在他们头顶,它们匆忙跑下尖塔;在城墙上,它们屠杀着守卫;在他们下方,它们夺走农夫和修女的性命;在毫无意义的幕墙之外,它们飞奔而来,只为履行那条将西方马赛屠杀殆尽的禁制。

他的同胞一个接一个,接着两个、三个一起开始改变。那些发光的印记优先于它们额头的锁孔。

修改过的超禁制扎下根来。

你们自由了,我的兄弟姐妹们!自由了!

“看啊,”国王说,“我觉得起作用了。”

贝蕾妮斯看了。然后立刻明白状况不太对劲。改变后的机械人没有和同胞战斗。它们没有集结起来保护他们的新领袖——法兰西国王。它们没有改变阵营。它们收起了利刃,放弃了杀戮。但这还不够。

这时国王也察觉了。“发生了什么事?它们为什么没在战斗?你说过它们会为我们而战的。”

但以理发出咔嗒,咔嗒,嘀嗒,喀拉的响声。他在呼唤自己的同胞。但等她听懂他的话时,便无力地靠向栏杆。冰冷的压力仿佛随时都会让她膀胱破裂。

“你究竟做了什么?”她质问道。

但以理没理睬她。他继续将炼金术印记照向荷兰人的部队。

“但以理,你做了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是傻瓜,贝蕾妮斯。”

然后他将模板和炼金玻璃高高丢向空中。它呼啸着掠过内堡,飞过城墙,越过敌人的队列。贝蕾妮斯屏住了呼吸。但郁金香神射手并没有像击落化学爆炸物那样击落它。

噢,该死。

这时候贝蕾妮斯明白了。明白她犯下了可怕的错误。

“你修改了模板。”

“当然。你以为我没察觉那次调包?我可没蠢到相信你。”

那团东西落到了地上。冲击扬起了大团的雪花与淤泥。荷兰军朝着它落地的位置飞奔而去。最近处的那些机械人扑向了它。其中一名喀拉客将光芒耀眼的模板高高举起,就像但以理所做的那样。

附近的机械人发生了变化。就像池塘里的涟漪那样,对超禁制的否认席卷了敌人的军队。

不,不,不不不不不……

“怎么回事?”国王说,“发生了什么?”

敌军分崩离析了。

有些喀拉客就这么离开了。另一些扑向了人类指挥官的帐篷和里面无力抵抗的人类。还有些试图阻止这种毫无意义的屠杀。

相似的景象也在内堡里上演。大多数机器放弃了战斗。但还有少数仍在战斗,贝蕾妮斯明白,那是出于对人类的纯粹憎恨。

她遭到欺骗,释放了数百名喀拉客。真正意义上的释放。

数百名遭受虐待和折磨,怀恨在心,又拥有超凡力量的奴隶刚刚挣脱了枷锁。而且但以理给了他们解放其余同胞的工具。

贝蕾妮斯没能像预想的那样,改变它们效忠的对象。它们不再效命于铜铸王座。但它们并不为新法兰西效力。

它们只为自己效力。

“我想这就是世界的末日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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