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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造访者

  〈……啊,警察先生吗?猿江一丁目有间名叫山大工业的铁工厂,似乎有鬼鬼祟祟的人躲在裡面……那间铁工厂早就倒了,裡头应该不会有人才对……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日本人……似乎是亚洲人面孔的外国人……我还看见他们拿著手枪……对,不会错的……我好害怕,你们快派人来……〉

  〈好的,请问你的姓名是?〉

  〈我只是附近的居民,总之你们快来看看。〉

  切断通话的声响后,城木理事官停止播放录音档。

  「这就是本厅通信指令本部接到的第一通报案电话。由声音来判断,通报者应该是成年男性。对方没有告知姓名,说话也没有明显腔调。通报工具是难以追查持有者的人头手机,通报地点在案发现场附近。」

  案发过十七小时以上,此时是隔天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这裡是江东区新木场的警视厅特搜部厅舍内会议室。这是个没有窗户的白色长方形房间,虽然乍看是平凡无奇的会议室,但在秉持机能至上主义的房间裡,总瀰漫著不得了的紧张感。

  铃石绿在会议开始的五分钟前进入,坐在前方数来第四排的右侧角落,将全部精神集中于会议。绿不是搜查员,但是技术班的统筹负责人,有义务出席搜查会议。

  部长冲津坐在前方中央座位,两侧坐著理事官城木贵彦警视及宫近浩二警视。

  城木与宫近是阶级相同的副官,年龄也都是三十岁,可说是冲津的左右手。这两名理事官是同一届的高阶警官,皆穿著符合职衔与阶级的高级西装,但宫近梳著七三分的髮型,一副典型官僚形象;城木的穿著打扮却高明得多,俨然像个富家公子。两人最大差异,或许是与生俱来的衣著品味。

  正常组织架构中,两人之上应该还有一名次长。但特搜部的次长因找不到适当人选而从缺,一直在「遴选中」。此外特搜部还有一个特例,那就是由理事官城木负责担任搜查会议的主持工作。

  部长及两名理事官坐在一张长条状的会议桌前,面对前方一排排的阶梯式座位,与特搜部的四十一名专属搜查员正面相对。

  厅舍禁止吸菸,但部长冲津总肆无忌惮地抽著细管雪茄,下面的搜查员当然乐得掏出香菸来抽。大家自己带来的菸灰缸总塞满菸蒂。不抽菸的搜查员应该不少,但没人抱怨。唯一例外是宫近理事官,每到开会,他总臭著一张脸。

  会议室的白色牆壁被菸草的烟雾燻成黄色,摸上去还有黏答答的感觉。绿一想到烟雾对室内大量萤幕及桌上仪器造成的不良影响,总不由得暗自叹息。

  攻坚班的姿警部与拉德纳警部坐在第三排的左边角落。他们的职衔,严格来说应该是特搜部「附属警部」。

  现场唯独不见奥兹诺夫的踪影。爆炸后,拉德纳警部驾驶的报丧女妖紧急赶往现场,以机体配备的液态火药轰开混凝土堆,费好一番功夫才将活埋的犬魔拖出来。

  犬魔的外部装甲及驱动系统几近全毁,驾驶员奥兹诺夫警部获救时已陷入昏厥。虽然没生命危险,但全身伤痕累累加上脑震盪,如今住院治疗中。奥兹诺夫警部免于一死,靠的是危急关头的判断力、龙机兵的瞬间爆发力,以及龙机兵内部防护罩的吸震力与防护力。至于其他机甲兵装,与作业列车一起炸成破铜烂铁。

  爆炸后,两架荷普哥布林逃往东阳町方向,SAT狙击支援班守在东阳町车站准备迎击,但等半天没看见踪影。全副武装的第六机动队兵分两路,自东阳町与千田站的隧道展开搜索,发现两架荷普哥布林被弃置在两站的中间地点。旁边壁面有一座小型梯,沿著梯子往上爬,可以抵达上方的维修检查专用通道。嫌犯想必将机甲兵装弃置隧道,从维修检查专用通道逃往地面。该通道网络相当複杂,连接许多出口,现在警方依然无法掌握嫌犯的逃走路线。

  姿的袋人制伏来不及逃走的一架敌机后,大批警力保护乘客安全而衝入车站。一查之下,发现成为人质的乘客中并没有新伤亡者。换句话说,除了一开始警方以监视器画面确认遭到射杀的列车驾驶员及乘客,所有乘客安然无恙。

  「现在让我们重新整理一次来龙去脉。」

  城木理事官高声道:

  「昨天清晨八点十七分,警视厅接获报案后,指派附近巡逻的深川署巡逻车火速赶往现场,巡逻车八点二十一分抵达。潜伏现场的三名亚裔外国人见到巡逻车后仓皇逃走,但他们并非持有枪械,而是『著武』。这些嫌犯在逃亡的过程中踩扁最先抵达的巡逻车。八点三十九分,嫌犯驾驶『著武』进入地下铁千田站,胁持乘客为人质。自此后,嫌犯完全没有任何要求或声明,也不回应警方的交涉。下午一点四十三分,SAT发动攻坚,没想到嫌犯引爆事先装设在隧道内的炸药,造成第一班全灭。嫌犯用的炸药据推测为混合炸药C——4,也就是所谓的塑性炸药。一名嫌犯遭姿警部射杀,其他两名嫌犯依然下落不明。」

  整间会议室笼罩著凝重的沉默。每个人头顶冉冉飘昇的香菸烟雾也彷彿冻结。

  「接下来请由起谷主任为我们说明。」

  「是。」城木理事官指示后,由起谷志郎警部补站起来。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搜查班主任,而且颇受属下信任与爱戴。风评就连技术班的绿也略有耳闻。

  「针对案发至胁持人质之间的细节,我们已经蒐证缜密,首先请看看这张地图。」

  众人正前方,也就是冲津部长等三人背后的大型萤幕上,出现现场一带的地图。所有人座位前方的笔记型电脑也显示相同画面。

  画面中出现一个光点,并标示著「8:21」。

  「嫌犯潜伏的废弃工厂在这个位置,巡逻车抵达当地的时间为八点二十一分。接著我们用红线标示出嫌犯逃亡路线。」

  地图上出现一条红线,随著光点的移动而逐渐拉长。这条红线从猿江进入扇桥,又在石岛一带胡乱绕好一阵子。时刻用一分钟为单位分别标示在红线上。

  「如各位所见,嫌犯以蛇行绕来绕去,似乎是因遭到追赶而不分东西南北地乱窜。最后嫌犯在八点三十九分,跳进通往地下铁的竖坑。但值得注意嫌犯们在这个位置的举动。」

  由起谷指著嫌犯闯入的地下铁施工地点附近的一处十字路口。这裡重叠著「8:33」至「8:37」的数个时间标示。

  「这个十字路口没什麽奇特,附近只有综合商业大楼、出租公寓及投币式停车场。但原本胡乱逃窜的嫌犯们到这裡后竟然停下。不是一架,三架同时停步。不仅如此,当时警方包围网逐渐收束,他们竟然还在这裡逗留足足四分钟。这段时间,嫌犯应该相当清楚警车正在周围集结。对他们来说,这四分钟应该相当漫长。到八点三十七分,他们再度逃亡,两分钟后跳入工地的竖坑。以上就是我们的调查结果。」

  由起谷说完后坐下来。

  「接著请夏川主任为我们说明。」

  「是。」

  夏川班的夏川大悟警部补站起来。这个人也相当年轻。但由起谷的外貌斯文温柔,而夏川却理个大平头,一副典型刑警模样。

  「关于在车内第一个被嫌犯抢夺手机并遭到射杀的乘客,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无法掌握身分。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个人很可能也是违法偷渡者。至于其他乘客,全都查清楚身分,目前正由搜一制作笔录中。依据数名乘客的证词,这名遭射杀的乘客从一开始就坐在这班于固定区间内往来运行的列车上,即使到终点的千田站也没有下车——光这点就已经令人起疑,更古怪的是这个人直到发生胁持,一直在列车上讲著手机。如今这年头像这麽缺乏公德心的乘客已经很少见了,坐在同一节车厢内的其他乘客都有些生气,因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名坐在他附近的乘客出面作证,这个男人讲手机时使用的不是日文,而是中文。还有,嫌犯没收了乘客的手机后,将所有手机放置在袋子裡,而嫌犯后来将袋子遗留在现场,并没有带走。我们已查出所有手机的持有者,唯独找不到遭射杀的男人所使用的那支手机,很可能被嫌犯单独带走了。以上就是我们的调查结果。」

  夏川就座的同时,萤幕上出现一张亚洲男人的脸部照片。

  「这个男人就是姿警部制伏的荷普哥布林驾驶者。姿警部提供了一些关于这个人的重要讯息。」

  冲津说到这裡,城木接著说道:

  「关于这个人的来历,我们已经建档,各位手边的电脑也可以打开来看。现在我们直接请姿警部为我们说明。」

  「他叫王富德,原本是人民解放军的佣兵。」姿坐在座位上开口。

  「站起来说话!」宫近理事官大声斥骂,七三分的浏海下冒出青筋。

  「是、是。」姿懒洋洋地站起来。「简单来说,他跟我是『同业』,绝对不会沦落到结伙抢劫。」

  「你这麽有把握?」

  「是的。」

  面对宫近的质疑,姿回答得斩钉截铁。

  「在我们的『业界』,这不可能发生。」

  「在你们的业界或许是常识,但在我们的业界,这叫刻板印象。」

  「这傢伙可是行家中的行家。现在这年头,许多雇主愿意出高价雇用第一流的人才。像王富德这种等级的人才可很抢手的。」

  「你既然说他是同业,这麽说来你见过他?」

  「不仅见过,还曾经是战友。」

  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其他人也全都错愕得哑口无言。当然,冲津部长及拉德纳警部例外。

  姿慢条斯理地接著道:

  「我们在印尼并肩作战过数次。他有个哥哥,叫王富国,同样是人民解放军出身,两人总一起出任务。我猜逃走的两架敌机中,有一架的驾驶者应该就是王富国。」

  城木理事官补充。「『富德』跟『富国』的汉字请各位看手边的档案。出入境管理局并没有这一对兄弟的入境纪录,多半使用了假护照。」

  「既然曾经是战友,你跟这对兄弟应该交情深厚吧?」

  宫近继续找姿的麻烦,语气尖酸刻薄,但绿猜想姿恐怕根本没有察觉。

  「交情深不深厚,我也说不上来。说穿了不过雇主相同、战场也相同。对了……」

  「怎麽?」

  「在东帝汶出任务时,我救过王富德一命。」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以这麽说。」

  「从前的救命恩人,现在成了杀他的凶手?」

  「可以这麽说。」

  宫近这种不留情面的说话方式,连个性温厚的城木也不禁皱眉,但姿本人似乎不以为意。

  「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

  「既然一起出任务,感情当然好得很。尤其王富国,他相当疼爱弟弟。」

  「既然是这样,王富国知道你杀了他的弟弟,一定恨你入骨吧?」

  「你的意思是要拿我当诱饵,引他出来吗?可惜恐怕白费力气。我说过很多次了,他跟我都是专业人士。既然雇主不同,互相厮杀也理所当然,不能夹带私人感情,这是我们这个业界的共识。而且像我们这样的行家,绝不做拿不到报酬的事。当然,如果有一天,我雇主的敌对势力招兵买马,他应该会很开心地毛遂自荐吧……」

  「够了。」

  冲津见姿说个不停,打断他的话。

  「这并不是一起偶发的人质胁持案件,而是相当周详的计画性犯案。敌人的目的是削弱SAT的实力。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们唯一意图。」

  搜查员们也早已隐约察觉真相。但这串话在搜查会议上由冲津部长说出,对身为警察的搜查员们毕竟造成相当大的衝击。至少作为一份子的绿,清楚地感受到这点。

  冲津操作眼前电脑,萤幕上出现作业专用轨道遭爆破后的惨况。随处可见扭曲变形的机甲兵装各部位零件。插在土石中的机械臂手指,指著什麽都没有的半空,彷彿垂死前的挣扎。

  「镇暴第一班全灭。SAT一眨眼就失去引以为傲的六架波卡德。」

  冲津顿一下,彷彿确认空间内的气氛多麽沉重,接著继续道:

  「嫌犯没有任何要求,这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什麽也不需要。打从一开始的报案电话就是陷阱。对方的用字遣词实在相当高明。辖区员警一听到『亚洲面孔的外国人』,都直觉地认定为犯罪者。可说是利用了警方先入为主的偏见。而且一告知握有枪械,警方至少会派出数辆警车前往。对方没报上姓名,但只要自称是附近居民,就不会遭到怀疑。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人怕惹祸上身,在报案时往往不敢说出姓名。嫌犯看到警车后仓皇逃走,以及在周围一带毫无目标地到处乱窜,其实都只是在演戏。整架机甲兵装摔进便利商店裡,也是为了让警方误以为他们是门外汉。至于在施工地点附近的十字路口逗留四分钟,则是调整时间,才能在列车进站时刚好闯进月台。」

  众人静静聆听,没发出一点声音。

  「虽然日本的铁路运输向来以准时著称,但当天可能临时发生意外,列车抵达时间跟时刻表多少还是有些误差。敌人的作战计画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机甲兵装必须在列车进站时闯入月台』。因此他们先让一名同伙搭上列车,随时回报列车的位置。」

  第一名交出手机后遭到射杀的男人——包含绿在内,所有搜查员脑海肯定都浮现那个已死之人的容貌。

  冲津彷彿看穿众人的心思,点头道:

  「没错,就是那个男人。我猜想他多半是嫌犯临时雇用的违法偷渡者吧。换句话说,这个人是个只知道一部分计画的小角色。他原本以为只要扮演人质一直到最后就行了。若不是嫌犯这麽诓骗他,他不可能如此配合。到率先交出手机为止,都在原本他知道的计画。但他没料到接下来自己会遭到杀害。嫌犯这麽做的目的,一来是灭口,二来是杀鸡儆猴,让其他乘客不敢反抗,可说一石二鸟。整场行动中唯一的败笔,是一名同伴遭姿警部射杀。为了利用轨道快速逃走,他们准备特制的喷射推进板,但因为某种理由,王富德在安装上耗费太多时间,来不及逃走,因此遭姿警部杀死,同时也让身分曝光。这些人并不是单纯的暴行犯,而是专业人士。」

  绿快速浏览了手边电脑上的资料。

  王富德,三十二岁。王富国,三十九岁。两人皆贵州省出身,从小生活在「失地农民」1的家庭中。两人不到二十岁就加入人民解放军。富德被分发至成都军区第十三集团军,富国被分发至第十四集团军。退役后,兄弟两人一同成为民营警备人员,主要活跃于印尼的东帝汶、亚齐特区、马鲁古群岛等地。尤其是马鲁古群岛,两人受雇于印尼国军,参与伊斯兰地下组织「回教祈祷团」的歼灭作战,立下辉煌战功。

  冲津望向姿。「关于敌人的犯案计画……不,或许该称作战计画,请姿警部再次解说。」

  姿重新站起来。「说穿了就是模仿『基桑加峡谷奇袭作战』。大家看看地图。」

  萤幕上出现一张非洲山区地形图,中央是一条狭长溪谷,左右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这样的地势,与隧道内几分相似。

  「反政府游击军在赖比瑞亚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绑架政府高官的家人,躲藏在险峻的峡谷,那道峡谷就是基桑加峡谷。该地有个废弃的矿坑,有一条老旧的坑道可以通往峡谷。政府军得知这件事后,想出声东击西的战术,一方面在峡谷入口假装攻击,另一方面又派遣兵力自坑道内一口气发动奇袭。但大家应该都猜到了,这是一个陷阱。坑道内装设了炸药,政府奇袭部队全军覆没。」

  「姿警部,你也参与了这场战争吗?」城木问。

  「这很久以前了,我跟王富国、富德兄弟都没参与,不过业界裡的人大多听过内情。」姿苦笑著。

  「谢谢你,姿警部。」

  冲津让姿就座后,再次环视众人。

  「敌人的作战计画是否参考这场历史上的战役,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两者相似度很高。这些嫌犯一开始就在作业专用轨道内安装炸药。换句话说,他们早就猜到SAT从那裡发动奇袭。跟运输频繁的正式轨道相比,作业专用轨道使用机会较少,偷偷设置炸药并不困难。此外,他们也猜到佯攻部队会从北侧进攻,因此在那裡也设置了炸药。那附近是施工现场,混进去也不是难事。不过设置在北侧的炸药量不多,因为距离月台太近,要是大规模爆破导致坍方,可能害自己也被活埋。第二班走在前头的『布朗尼』被炸毁而跟在后头的『报丧女妖』平安无事,正是这个缘故。将施工现场的隧道炸掉,同时也阻碍警方的追击,这也是一石二鸟之计。拉德纳警部在事前提出的质疑果然一语中的,有一座监视器没有遭到破坏绝不是警方运气好。敌人故意留下那座监视器,是让SAT确认他们已被佯攻部队吸引到北侧。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掌握SAT发动奇袭的时机。这一切都在敌人的计画。既然有一座监视器倖存,当然应该好好利用。警方正是抱持这种侥倖心态,才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这时,城木理事官前方的内线电话响起,城木立即拿起话筒。

  「我是城木。」

  俊秀的五官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我知道了……谢谢你。」

  城木面色凝重地放下话筒,朝众人说道:

  「因巡逻车遭嫌犯枪击而身受重伤的员警之中,两名巡查就在刚刚过世了。殉职员警增加到三十七名。」

  这是多惊人的数字。任何警察听到这句话肯定都骇然失色。若以单一案件的警察殉职人数来看,是二战后最高人数。特搜部的搜查员们虽然在警界遭到排挤,但毕竟身为警察的一份子,人人都用力握紧拳头,发出愤怒的低吼。就连姿也闭上双眼,彷彿正在默祷。

  绿不由得全身僵硬,紧盯著前方的电脑。不,应该说是假装紧盯著萤幕。握著滑鼠的右手正微微颤抖。这是造成惨重伤亡的大规模恐怖攻击。尘封的记忆,被这起案子撬开。绿偷偷地瞥一眼同处一室的拉德纳警部。

  在如此沉重悲痛的气氛,唯独拉德纳警部的神情没有变化。那对瞳孔宛如什麽感情也不带的冰冷矿石。强烈的厌恶感,令绿忍不住别过头。

  冲津部长取下眼镜,吹去上头的灰尘后重新戴上。

  「一通虚假的报案电话,三架土制机甲兵装,一个打工的小混混,一些炸药及手工制作的推进板。光靠这几样东西,就对警察战力造成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这可说是以最小的投资,获得最大的成果。看来敌人安排作战计画的能力,高明到令人毛骨悚然。不仅如此,对方相当谨慎小心。光从利用自由签约的佣兵来执行计画,就可看出敌人的行事风格。要找出幕后黑手,恐怕不是一件易事。无庸置疑,这个案子绝非单纯的犯罪,而是对警察的挑衅。」

  会议室一片死寂。

  「疯狂,真是疯狂的行径。我的意思并非敌人是一群疯子。计画研拟者冷静理性,执行者谨慎精确。参与人数想必不多,但每人都是抱持商业行为的观念,执行这种屠杀行动而没半点迟疑。我说的疯狂,就是允许这种商业机制能够存在世上的当今时代。我们不清楚敌人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但民主警察制度是法治国家的基础,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些敌人绳之以法。」

  「有一点必须提醒大家。」

  宫近原本带著一副欲言又止的不耐烦神情,此时突然略为强硬地插嘴:

  「以上这些消息都是最高机密,绝对不能传出。本案发生大爆炸,是SAT在採取攻坚行动时,不小心引爆歹徒的炸药。SAT虽然付出极惨痛的代价,但成功救出人质。今天警察厅厅长将在记者会上如此宣布。这一点,大家必须铭记在心。」

  底下搜查员顿时议论纷纷。

  「宫近理事官。」由起谷主任愤然起身:「这什麽意思?难道要湮灭事实?」

  「你听不懂吗?部长刚刚说过,无论如何必须维持警察的尊严。」

  「我认为部长刚刚那番话,并非这个意思。」

  「要是让外界知道SAT的精锐部队因为误中陷阱而全灭,警察就颜面扫地了。如此一来,也就降低了对恐怖份子的吓阻作用,这不是让敌人称心如意吗?」

  「但我们的义务应该是传达事实……」

  「难道你想让过世的SAT队员背负愚蠢的臭名?」

  「这个……」

  由起谷一时哑口无言。身为警察的一份子,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愚蠢的是司令部,不是底下的士兵。」姿警部道。

  虽然一针见血,但没有人敢当面附和。

  宫近咬牙切齿地瞪姿一眼,但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你们别误会了,这不是什麽湮灭事实,只是暂时封锁消息。如今这个案子引起这麽大的骚动,如果世人知道这是对警察的恐怖攻击,肯定让局面更混乱,事态将变得更难以收拾。毕竟这个案子实在太大了,我们在应对上一定要步步为营。我们会看搜查的进展,逐渐公开真相,最后一定会将事实呈现在世人面前。」

  厅内高层想必乱成一团,难以拟定接下来的方针。不同派系各执一词,短时间内无法取得共识。绿心想,宫近理事官一席话,不知不觉反映出厅内高层的状况。

  夏川主任也起身问道:

  「如果消息在正式公布前走漏,不是会对警察的形象造成更大伤害吗?」

  「不用担心,现场一带早彻底封锁,成为人质的乘客们也都躲在车厢裡,并不清楚实际战况。」

  「但如果嫌犯发出声明……」

  「我说过,会看实际情况逐渐公开真相。」

  「说穿了就是被挖出多少才承认多少?」

  「这是上头决定的方针,我们只能乖乖照做!」

  宫近忍不住大喊,会议室顿时一片沉默。这才是宫近的真心话。就连身为研究人员的绿也知道,宫近的立场总是明显偏向厅内高层。宫近是高阶官僚,这样的立场毕竟无可厚非,但还是应该就事论事而非一昧偏袒。

  宫近似乎也察觉自己有些失言,讪讪地道:「夏川,你说话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你不是局外人,不能说出不负责任的胡言。」

  所谓的局外人,当然是姿警部等三名附属警部。特搜部原本就在警界遭到孤立,宫近却又试图在孤立中制造孤立。歧视的观念总是诞生于歧视的环境之中。

  夏川默默坐下来。绿心想,这个人也是警察,或许就跟其他搜查员一样,心态上与宫近理事官颇有相通之处。

  姿警部只是苦笑,拉德纳警部依然面无表情。

  城木正想说些话打圆场,却遭冲津制止。

  「宫近理事官说得没错,这是上头决定的方针。这个案子会严重影响日本在国际上的威严,封锁消息是必要措施。」

  宫近听部长站在自己这一边,登时得意洋洋地点点头。但冲津接著说:

  「上头怎麽说,我们就怎麽做。不过,搜查行动是另外一回事。」

  冲津一对掩藏在眼镜后面的双眸变得更加锐利。

  「该由什麽单位掌握搜查主导权,是厅内目前的最大争议点。刑事部的搜查一课、警备部及公安部,谁也不让谁。但不论哪一方掌握主导权,都跟我们无关。我们特搜部将依当初的设立宗旨,独自展开搜查。无论如何,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把嫌犯揪出来。」

  整间会议室登时扬起一片喧哗。由我们自己把嫌犯揪出来。这可说是最能令搜查员精神振奋的一句话。绿也切身感受到整个空间的激昂。

  「现场勘查及地缘关係的蒐证就交给搜一负责。就算想要协助调查,多半也只会被扯后腿。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查出王富国的行踪。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抓住王富国,逼他说出幕后主使者的身分。我猜王富国跟真正幕后黑手之间,一定还有许多仲介人,但如今这是我们的唯一线索。这件事,就交由夏川班负责。根据姿警部提供的消息,到王富国有可能出没的每个地点都查个清楚。同样的消息,我也会上传给厅内。搜一、组对(组织犯罪对策部)及公安想必也会尽全力搜索王富国的下落,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抢在前头。尤其是公安,说什麽也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不能让公安抢了先机。言下之意不禁令绿全身颤抖。

  夏川急忙将重点写在笔记本上,脸色不禁有些苍白。

  「我明白了,但王富国会不会已经潜逃到了国外?」

  「这当然不无可能。但他也很可能依然躲在国内,甚至在首都圈,计画第二起、第三起犯案。」

  「什麽?」原本忙著写笔记的夏川,错愕地停下动作。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之一。或者应该说,是我的直觉。他们重创了SAT,虽然真正目的不明,但这是一起对警方的恐怖攻击。既然如此,以军事战略的观点来看,他们应该会趁胜追击,发动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行动……姿警部,这点你有什麽看法?」

  「这个嘛,军事观点来看确实如此,但以恐怖攻击的观点来看就不见得了。」

  「恐怖攻击也一样。」

  拉德纳警部开口。

  「恐怖份子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军事行动,而非犯罪行为,因此随时都在思考如何对敌人造成最大打击。」

  绿再次朝拉德纳警部瞥一眼,视线中满带讥讽。妳一定相当清楚恐怖份子的想法。因为妳正是……

  拉德纳警部是否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她那阴鬱的侧脸,依然看不出感情变化。

  「第二条线索,则是机甲兵装及89式重机关枪的提供者。这部分交给由起谷班负责。嫌犯使用的机甲兵装是地下流通量最多的荷普哥布林,因此要锁定来源恐怕不容易,请你们尽力而为。倘若敌人真的计画第二次、第三次犯案,他们可能会想办法调度新的机甲兵装,取代弃置在隧道内的荷普哥布林。」

  「是。」

  由起谷点点头,神情显得相当亢奋,同时参杂著紧张与斗志。

  「铃石主任,犬魔的修复状况如何?」

  「非常抱歉,系统检测花了不少时间。」绿急忙起身,操纵手边的笔电说道:「目前修复进度百分之二十六。外部装甲全部必须换新,幸好龙骨本身没有损伤。如果这个部位受损就没辙了。技术班正二十四小时轮班加紧赶工,但重新启动至少还得花两星期。」

  「嫌犯遗留下的推进板,分析得如何了?」

  「这部分也同步进行。但这个装置结构相当简单,不需要特殊技术,所以很难锁定制作者。」

  「我明白了,继续赶工。」

  「是。」绿坐下来,全身因紧张更僵硬。考量到部长说的第二波恐怖攻击可能性,说什麽也要尽早修复犬魔。绿再度体认到自己的责任多麽重大。

  再次确认详细的状况分析,以及各种联络事项,会议接著又开一个多小时。

  最后城木站起来,环顾全体搜查员道:

  「这次的案子,警方殉职人数确实相当多,但各位别忘了,一般民众的伤亡也相当惨重。这种连累一般民众也在所不惜的犯罪手法,卑劣到极点。我们没有尽到保护民众的责任,这点请各位在搜查时务必牢记在心。会议到此结束,各位辛苦了。」

  深夜的搜查会议终于结束,与会者纷纷快步走出会议室。

  「宫近,等一下。」

  宫近听到同事城木的呼唤,停下脚步。

  「干什麽?」

  宫近不耐烦地转头问。城木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开口:

  「被转调到特搜部,你还是抱著不满?」

  「没那回事。」

  「真的?」

  没有不满是骗人的。宫近每天照镜子,都从镜中表情看出明显的不满。身为一个高阶警官,却被转调到特搜部这个异端单位,等同流放。

  真是可怜,那傢伙已经完蛋了……

  同届那些人正如此嘲笑自己吧。宫近想像那些嘴脸。事实上这样的想像还曾经透过他人转述而证实。对高阶警官来说,竞争对手的失败意味著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增加。

  「烦死了,你问这个做什麽?」

  「你把那三人当成眼中钉的态度,表现得太明显了。」

  「你指那三个驾驶龙机兵的傢伙?」

  「是啊。」

  「我才想问你,为什麽老是帮他们说话?」

  「龙机兵是特搜部的重要战力,你应该更敞开心防才对。」

  「一群为钱卖命的傢伙,怎麽能跟我们警察相提并论?」

  站在警察的立场,这确实有其道理。城木也是警界的一份子,因此难以反驳。

  「何况就算我想敞开心防,对方也不见得愿意接纳。不管我说什麽,他们都只是打马虎眼,要不然就是当耳边风。」

  「他们的性格确实与一般人有些不同,我们很难按一般方式与他们相处,但我相信他们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优点……」

  「够了,我不想再谈这个愚蠢的话题。」

  宫近转身想要离去,又被城木拉住。

  「等等,你先别急著走。」

  「还有什麽事?」

  「关于你在会议中说的那些话……我知道警界相当注重上下关係,但即使如此,我认为你的想法还是太偏向厅内高层了。」

  「我们本来就应该彻底奉行厅内高层的方针,这有什麽不对?」

  城木吃一惊,愣愣地凝视宫近半晌后才说道:

  「特搜部的存在意义,就在于比其他单位更灵活应对各种情况。这是我们的优势,主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这也牵涉到搜查员士气。」

  「但我们总不能忤逆高层的决定吧?难道你想颠覆警察组织的基本精神?部长是其他省厅的空降部队,但我可是在警界慢慢爬上来的,不能把我跟他放在一起比较。」

  宫近认为,部长冲津就跟那三名附属警部一样是「外来者」。这同样是任何警察都难以反驳的事实。

  「若不是发生狛江案,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事调度,特搜部当然也不存在。」

  激动的情绪,让宫近脱口说出所有警察心中的禁忌话题。

  狛江案。

  因涉嫌私造机甲兵装而遭神奈川县警盯上的一名韩裔嫌犯,在东京都狛江市的马路遇到辖区巡查临检。他仓皇逃走,回到多摩川绿地附近的仓库,搭上藏匿该处的机甲兵装,还抓了不幸路过的小学男生为人质。最后在警方的追逐下,他逃到了多摩川畔的宿河原堰堤上。这个地点刚好在东京都与神奈川县的分界线上。东京都的警视厅与神奈川县警向来感情不睦,这架机甲兵装往来徘徊县境的分界线,激起了警视厅与神奈川县警之间的严重对立。丑陋的本位主义,导致搜查与救援行动难以配合,再加上一些错综複杂的诱因,最后终于造成惨不忍睹的结果。警视厅与神奈川县警两边加起来共有三名员警殉职,被当成人质的儿童也因腹部长时间被机甲兵装的机械臂捏住,内脏破裂而死。

  这起狛江案,成了警界人士心中永远的痛。

  早在狛江案发生前,社会上便有设立特搜部的立法声浪。狛江案后,警察组织再也没有立场表达反对。

  「狛江案……」城木感慨万千地说:「不管过多少年,还是不愿听到这个字眼。」

  「这个案子后,我们的人生便起了变化。」

  「是啊,不过宫近……」

  城木还想劝说,宫近却抢先机道:

  「城木,你也要多加把劲。既然以高阶警官的身分进入警界,当然要想办法往上爬才行。我们还有机会被调回厅内,不能就此认输了。我认为凭你的实力,将来搞不好能当上厅长,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我不是当厅长的料。」

  「凭我们的交情,不必这麽谦虚。」

  宫近察觉自己逐渐恢复了从前的说话语气。两人以前称得上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城木迟疑半晌后道:

  「倘若飞黄腾达,当然求之不得。很多理想一定要爬上位置才能实现。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整个警界正面临必须脱胎换骨的重要时期。」

  「你被部长洗脑了。」

  「多少有一点。老实说,冲津部长深不可测,我现在还是摸不清他的底细。但我认为他的观念正确。他确实适合担任特搜部的领导者。若不是由他这种特立独行的人领导特搜部,我们什麽也没办法改变。时代变化速度远远超越我们的想像,这次的案子正是最好的证明。」

  宫近默然不语。若是数年前,确实没有警察相信有人企图雇用佣兵击垮SAT。但如今这种破天荒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现实。

  城木陷入沉思,彷彿忧虑著眼睛看不见的世间潮流,好一会后才道:

  「日本这个国家越来越不平静了。宫近,我担心接下来还会发生更多异常事件……该怎麽说……一些依过去常识难以想像的事件,将发生在日本这个国家。如果冲津部长能够站在警察的立场杜绝这些危害,我愿意为他卖命。」

  「城木,你还是老样子。」宫近忍不住道。「一点也没变。你的理想主义跟杞人忧天的性格,恐怕是不治之症了。」

  「什麽不治之症,太难听了。」

  「若不是病,就是过度操劳。城木,你最近太累了。」

  宫近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眼前这个贵族子弟,这个与自己同届进入警界的挚友。

  「对了,等这个案子落幕,找个时间到我家坐坐吧。久美子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她一天到晚问我,城木叔叔什麽时候再来家裡。」

  两人的话题终于谈到家人。

  「唔,久美子现在上二年级了吧?时间真快,有种昨天才帮她庆祝入学的错觉。」

  「没错,时间过得很快,女孩子较早熟,她说城木叔叔比电视上任何一个明星都帅气。」

  「这真是光荣。」

  城木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容确实人见人爱。宫近很年轻的时候就与上司女儿相亲并组成家庭,但城木一直维持单身。

  「你告诉久美子,我会再去看她。不过,宫近,希望你好好思考我说的话。」

  「我知道了,你也别忘了我的忠告。」

  「谢谢你的提醒,我确实是有些天真过了头。」

  「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两人道别后,宫近来到走廊,毫不停留地走向正前方的楼梯。但宫近并没上楼或下楼,突然在楼梯前左转,推开尽头处的逃生门,来到门外的逃生梯上。

  确认四周没人影后,宫近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宫近……真是非常抱歉,在这麽晚的时间致电给您……对,刚刚结束……是这样的……」

  隔天早上十点。尤里在病床上撑起上半身,茫然地凝视窗外。这是狭小的老旧病房,唯一优点是日照充足。虽然是单人房,但窗外景色除了整排综合商业大楼的背影,什麽也看不到。架设在泛黑混凝土牆面上的冷气室外机,彷彿像毒虫的大量虫卵。

  爆炸前的通讯内容,依然盘旋脑中不去。其中还有与荒垣班长的对话。为什麽自己没有更巧妙、更迅速地说服荒垣撤退?

  抓著毛毯边缘的两隻拳头,不知不觉握得紧实。

  「有探病的访客。」

  门一开,照顾尤里的护士探头进来,开朗的声音与房内气氛格格不入。

  特搜部长冲津紧接著走入房间。身后跟著姿与莱莎。

  「出发前,姿曾问一句『为什麽乖乖接受上头的命令』……」尤里一看见上司,劈头便问。「部长,你是不是早就察觉那是个陷阱,才假装接受命令,让我们……不,让龙机兵退到后方,将SAT当成盾牌?」

  「别一大早就这麽激动,对伤势会有不良影响。」

  冲津走到床前,以安抚的语气说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那种神机妙算的能力。」

  姿将探病用的鲜花插入床边矮桌的花瓶,随口说道:

  「或许没有看出敌人诡计的全貌,但应该看出一点端倪吧?」

  莱莎站在门边,左手插进皮革外套的口袋,警戒著房外动静,斜眼观察冲津神色。

  尤里拚命压抑住激昂的情绪。

  「你假装退让,目的是保护重要的龙机兵。结果如你所料,那是一场陷阱,积极进攻的SAT成了替死鬼。实在高明的战略。」

  布满红褐色瘀青的双拳握得更紧了。

  「荒垣班长跟队员们都死了。他们都是立场单纯的警察。每次都是这样,死的永远是现场打拚的人。」

  姿冷冷地说道:

  「部长,关于这一点,我也跟尤里相同看法。当初我察觉你的用意,才问出那样的问题。部长,你确实很可能做出这种判断。不过若不是这样的指挥官,也没办法让我心甘情愿地听命行事。」

  姿接著转头朝病床上的尤里。

  「别把体力浪费在思考这种无谓的事情。把全部精神投注在恢复健康,这是你现在的义务。若不能保持冷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自己。」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军人。」

  「我们现在吃大锅饭,如果你犯错,可能害我跟你一起送命。」

  厌恶与反感令尤里狠狠瞪满头白髮的同事一眼。

  冲津面不改色地说道:

  「龙机兵确实是很重要的装备。不,与其说是装备,不如说是我们的王牌。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失去龙机兵。但你们认为我拿警察同仁的命当挡箭牌也在所不惜吗?」

  姿嗤嗤一笑道:

  「这我们可看不出来。指挥官都说一套做一套。」

  「不如这样吧。」冲津故意大大叹口气。「让我们回归理性的逻辑思考。警视厅花费大把钞票雇用你们,你们只要依契约办事就行了。」

  「不用你说,我们三人心知肚明。」姿若无其事地说。

  莱莎也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

  尤里什麽话也不想说,默默转过头,视线移向只看得见泛黑水泥牆面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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