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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殊途

壳甲虫爬到鲜红色的沙丘上,然后骤然止步。野兽把粗短的脑袋
扭来扭去,搜寻一条莎蒂丽已看不见的下坡路。风冲刷着整个山顶表
面,把沙子吹到了陡坡下面十几码处。 
在莎蒂丽所处的沙丘和下一个沙丘之间的山谷里,一条通往提尔
群山的商道被厚厚堆积的沙子淹没了。远处有一支商队骑兵的点点黑
影正绕过一个凸起的黄砂岩走来。 
莎蒂丽扭头一看,里卡斯和艾基斯的壳甲虫正挣扎着上坡。“这
条路被陡坡挡住了,”她的手朝西边挥了挥。
“从那边下去要容易点。” 
两位男性示意了解后,莎蒂丽把注意力回到坐骑身上。当她拍触
须要壳甲虫向左转时,它只是转了转一个眼珠,看着她的脸,但没有
动。女法师好奇地皱起眉头,担心这只野兽是不是感应得到自己心中
的忐忑。 
她和伙伴们已经离开凯尔德村两天了,女法师大多数时间里都在
扪心自问:妮瓦的怀孕为何会如此困扰她。朋友的情况让莎蒂丽感觉
这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监狱,就好像有人把她关进了一个难以捉摸
的牢笼,比她在泰西安的奴隶坑里更为禁闭。 
女法师知道这种感觉不是主要问题,因为她并不是很快就要被亲
子关系的枷锁束缚。她怀疑自己的不安更多在于自己的家庭历史而非
妮瓦的孩子。 
在提尔解放之前的日子里,莎蒂丽的母亲——名叫芭拉卡的琥珀
发色女人——从事在城里少见的非法职业来养活自己。卡拉克王宣称
魔法配料买卖是违法的。自然而然的,有关变色龙皮、阿拉伯树胶、
云母尘、蝰蛇胃以及其它罕见物品的交易在声名狼藉的精灵市集里蓬
勃发展。芭拉卡就靠在蒙面同盟和靠不住的精灵走私贩之间跑腿而过
活。她还犯了个错,就是爱上了一个名叫法尼亚昂的无耻精灵盗贼。 
正如莎蒂丽所料,圣堂武士很快就袭击了法尼亚昂生活和交易的
肮脏商店。他逃跑后遁入了沙漠,但怀孕的芭拉卡被抓后卖为奴隶。
法尼亚昂却抛弃了爱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没有做任何努力去买出她们
 

的自由或者帮她们逃跑。一个月后,莎蒂丽在泰西安的角斗士坑里出
生了,她也在这里长大成人。 
考虑到这段历史,就不难明白莎蒂丽不相信亲情的羁绊。妮瓦可
能很乐意跟史尔穆和孩子共度余生,但这样安享天年是半精灵无法想
象的。在内心深处,她总是认为对方会放弃自己,就像法尼亚昂放弃
她母亲一样。对于莎蒂丽来说,还不如同时爱上两个人。那样的话,
她就永远也用不着选一个将来会甩手任自己惨死的人。 
壳甲虫开始咬合嘴巴,打断了莎蒂丽的思索,它试图返回峭壁边
缘。当女法师反向牵拉时,野兽原地站住了。 
野兽吐了口气,脚下的沙子扬了起来,吐气声是如此低沉寂静,
以至于莎蒂丽都没听到,只是腹部感觉到了。地面在颤抖,壳甲虫惊
声嘶叫起来。女法师感觉到自己摔了下去。 
莎蒂丽尖叫着从骨鞍上歪了下来。她落到壳甲虫旁边一片呛人的
沙子中。她和野兽踩塌了脚下的陡坡,血色的沙云在周围翻腾。在沙
子、腿脚和触须的翻滚中,女法师晕头转向。她所能做的就是抓紧自
己的手杖。 
女法师瞥见壳甲虫灰色的身体朝自己砸下来,枝节腿疯狂地在空
中乱拍。她惊叫着用双脚踢中了它的外壳。一股剧痛贯穿全身,她滚
过庞大的野兽,一连串跟斗沿着陡坡翻了下去。 
缠在一起的头发和四肢让莎蒂丽停下了,她被埋到了腰部,吐了
口苦涩的沙粒。壳甲虫滑停了,嘴巴接近她的脑袋,崩塌的沙子继续
在上方咆哮。女法师生怕被活埋,便用手杖指向下落的沙墙。 
“诺克!”她叫出这个词,激活了手杖的魔法。 
这把武器的黑曜石圆头深处闪过一道紫光。莎蒂丽感觉肚子里一
阵诡异的刺痛,接着便开始作呕。她旁边的壳甲虫也惊叫起来,它感
觉到一只冰凉的手伸到自己体内抽走了一份生命力。一般的巫术在释
放时会从植物里吸取能量,但这根手杖能够施展更强大类型的魔法,
从动物生灵中抽取力量。 
“山岩!”她叫道。 
 

女法师的胳膊划过滑坡表面。手杖头喷出一股雾状能量波。它像
网一样落在山坡上,泛起金光挡住了落沙,迅速止住了沙崩。黄雾嘶
嘶作响,在坡面逗留了一会儿。最后,它开始外散,在被唤出之处留
下一面砂岩。这时候雾气完全消失了,上方摇晃的沙丘变成了坚硬的
岩石峰。 
莎蒂丽松了口气,把自己往外挖。壳甲虫也开始用爪子挣脱。六
条腿的它比女法师动作快得多,落下肚子后便把颤抖的触须紧贴回头
部。它合上骇人的嘴巴拱到地上,在身侧展开腿,以示完全顺服。 
“你不必害怕,”莎蒂丽终于把自己拉出来了。“这个法术是永
久性的。” 
上面的里卡斯叫道:“莎蒂丽,你受伤了吗?” 
穆尔人从岩坡上跳下来,坚韧的皮肤在滑落时被砂岩蹭得发红。
他手中握着瑞卡德之祸,这把魔法剑是莱纽思在尤里克一战中给他
的。艾基斯跟着里卡斯,他挂在肩膀上的昂贵毛皮斗篷已然破烂。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岩丘底部,里卡斯指着莎蒂丽早先看到的商
队。“是他们引起的沙崩?”他问。 
莎蒂丽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峭壁崩塌而已,”她说。“收起你
的剑。别让车夫以为我们是强盗。” 
穆尔人照她的要求做了,莎蒂丽把注意转移到临近的商队上。人
员离得足够近,女法师看到其成员乘坐着印尼克斯蜴。大多数十五足
蜥蜴的宽大后背上载着生铁块儿,只不过有一些是负在骑手坐轿里
的。它们前进时,蜿蜒的尾巴前后甩动,荡起的一小股沙尘云使得队
伍里的野兽紧随其后。它们长着长角状的嘴巴,钳子般的强劲嘴巴看
起来足以把人一咬两半。 
“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前往尼本奈?”莎蒂丽问。 
里卡斯和艾基斯强忍着对视了一眼。自从离开凯尔德,他们就一
直想劝服莎蒂丽别去纯洁塔。 
“我认为我们应该不实行那个计划,”艾基斯的声调近乎忍无可
忍和强硬霸道。 
 

“是你不去,”莎蒂丽反驳道,她转向自己的壳甲虫。野兽仍然
趴在沙子上颤抖,但没有惧怕她靠近。 
“别犯傻了,”里卡斯咆哮道。“就算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也没机会及时回来帮提尔了。” 
“以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也没机会阻止龙皇,”莎蒂丽爬上了坐
骑的后背。“你们俩有更好的主意么?” 
里卡斯看了看艾基斯,贵族说:“有。提尔有很多法师和控脑师。
也许我们团结一致就能反抗龙皇。” 
“如果反不了,我们也能安排征收的人员,”里卡斯补充道。 
“你们的意思是放弃,”莎蒂丽恨恨地说。 
“我的意思是实事求是,”里卡斯说。“我攻打尤里克的时候死
了几千人,他们的死除了惹怒哈曼纳王以外毫无意义。如果一整支军
队对巫王都微不足道,我不知道我们怎么阻止龙皇。” 
“你的言外之意是?”艾基斯问。 
“我们太执着于那些可能性了,”里卡斯答道。“如果阻止不了
他,泰西安只会把穷人送给龙皇。如果我们返回提尔,至少能确保他
公平上供。” 
“公平?”莎蒂丽忘我地大叫。壳甲虫颤抖得更加剧烈了。“你
把别人送去死,怎么能叫公平?” 
“是不公平,”艾基斯咬着薄嘴唇承认道。“但愿不会到那一步
吧。单独一人用魔法或者灵能往往可以做到上百个强人都失败的事
情。也许一百个法师或控脑师能做到里卡斯的军队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你失败了,就会毁了整个城市,”里卡斯反驳道。“那跟
龙皇打还不如去纯洁塔。反正如果我们不开战,也就是死一千个人罢
了。” 
艾基斯考虑了下穆尔人的话,提出了折中方案。“我在城里组织
一个强大法师和控脑师的委员会,”他说。“如果他们制定不出反抗
龙皇的计划,我们就照你说的办。” 
 

“一个团队打不过龙皇的,”莎蒂丽吼道。“因为你需要力量和
知识。” 
“也许这两样东西在提尔比我们了解的还多,”贵族反驳道。他
转向里卡斯。“你怎么说?” 
“我们怎么选择谁去死?”穆尔人问。 
“你这是假设我的计划会失败,还没呢,”艾基斯说。“但如果
发生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承担责任。我们排除一个家族最后一个继
承名字的人,还有小孩的父母——” 
“所以像里卡斯和我就是可有可无了,但像你这样的人就不
是?”莎蒂丽问。 
艾基斯皱起了眉头。“话不是那么说。” 
“但你就是那个意思,”莎蒂丽啐道。“你不是经常说需要一个
孩子,这样阿斯塔克的名字就不会失传?” 
里卡斯怒视着艾基斯。“你让莎蒂丽生孩子?” 
“这是莎蒂丽和我的事儿,”艾基斯答道。 
“不是,”里卡斯咆哮道。“我也爱她!” 
“现在吵这个于事无补,到时候她会在咱俩之间选择,”贵族没
有畏惧里卡斯愤怒的脸孔。“我们应该一辈子友好相处。” 
“你凭什么以为莎蒂丽会选择你?”穆尔人问。 
等待艾基斯的回答时,莎蒂丽感到一种被凌辱的感觉,她生气的
是艾基斯以为里卡斯只是在妨碍他让她生孩子。 
“她为什么该选择你?”里卡斯又问道,这次声音更凶狠。 
“因为你是个穆尔人,”贵族尊贵的脸上交织着怒火和怜悯。
“你
不能让她生孩子。” 
“莎蒂丽的一生没有孩子也很充实。她要操心提尔,”里卡斯转
头看着半精灵。“对不对?” 
莎蒂丽没有回答。她拍了拍壳甲虫触须里面。当野兽站起身时,
里卡斯和艾基斯走到了她身边。 
 

“你要干什么?”里卡斯问。 
“我又不是货物,不是幼稚的辩论赢家能占有的,”莎蒂丽说。 
“当然不是,”艾基斯说。“我们没那个意思。但我们安顿生活
的日子总要来临的。当我们不知道能否活着见到明天时,是该扔掉那
些痛苦的决定,但——” 
“别转移话题,”莎蒂丽生气地打断道。
“你们是不是忘了龙皇?” 
“龙皇是我们终归要面对的东西,”里卡斯说。“他在阿塔斯游
荡了几千年,不会因为提尔的解放就隐退。” 
“如果我们不愿挑战,他就不会退,”莎蒂丽说。“我要去纯洁
塔,学习怎样做到最好。” 
里卡斯和艾基斯无奈地对视一眼。 
“我跟她一起去,”里卡斯说。“她需要强大的战力。” 
“我的战力也够大,”艾基斯怒视着穆尔人。“事实证明我的灵
能技巧比你的格斗天赋更有用。” 
“我自己去,”莎蒂丽宣布说,她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地说出口。
虽然对这种争吵的性质很恼火,但女法师也认识到他们帮助提尔的最
好机会是分别行动。 
“太危险了!”里卡斯抗议道。 
“如果你决定要做这件事,得有一个人跟你同去——” 
“不,”莎蒂丽摇了摇头。“我们每个人的方法都是对的。”她
看着里卡斯和艾基斯。“正如里卡斯所说,提尔应该做好最坏的准备
——只有他知名到能让市民为这点可能性献身。与此同时,艾基斯,
应该有人来掌握提尔的资源,看看如何自卫。只有你聪明到让人们诚
实地说出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你呢?”里卡斯问。 
“我只是个打杂的,”莎蒂丽说。“我们的情况令人绝望。纯洁
塔也许有某个秘密能帮得上忙,我们不能忽视那点可能性。” 
 

说完,莎蒂丽把手放在壳甲虫的触须上,促使野兽朝临近的商队
而去。“我会尽快回来,”她扭头喊道。“但愿不会无功而返。” 

* * * 
 芮恩紧握着铁匕首的手柄,绕过墙角停步检视面前的小路。她进

入了两排泥砖公寓之间的一条弯曲小巷,墙壁已风吹雨淋摇摇欲坠。
在其它城市里,这种街道都挤满了饥渴的乞丐,他们躲在灼热太阳下
的高大建筑阴影中。而在提尔,没人需要承受如此的侮辱,除非他懒
得去工作,因为城外的救济田里有大量的食物和水。然而有部分弃民
躺在这条阴森的街道上,大多数不是醉汉就是死人。 
芮恩走向小巷,里面是一条陈酒、污身、尿液和十几种别的脏东
西汇成的臭水沟。她把新匕首放在眼前,唯恐哪个愚蠢的弃民搭理她。
一个精灵来这里可谓不同寻常,更别说是一个女性了,她们害怕到城
里这片最糟糕的区域。但这是提尔的一个矛盾,穷人日益富有,却仍
然越发绝望。芮恩的部落有两个成员在阴影广场抢钱回来时,被杀手
袭击了。他们只得丢下战利品逃命,靠长腿尽快溜掉。 
芮恩经过一个浮肿的半巨人,他穿着印有上任国王五星的外套,
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大喊起来。“就是那个婊子!” 
芮恩扭头暗自咒骂。街道尽头站着一个粗腰的酒贩,头上扎着绷
带,腰带上挂着空匕首鞘。他旁边站着两个黑袍圣堂武士,每人都拿
着一把黑曜石刃战戟,这是效力于新国王的守卫标志。 
“你确定就是她?”一个外表壮硕的红尾辫圣堂武士问。 
芮恩不需要听酒贩的回答,就知道他会确定。尽管他们之间的距
离很远,但他会毫不困难地认出她就是刚才让他刚挨了两个广口瓶的
女人。作为一个精灵,她矮了点,但站起来还是比大多数纯种人类高
半头,头发齐短耳朵尖尖。她的体型跟族人一样纤瘦柔软,只不过身
形比大多数精灵女性更为圆润和诱人。在她的弯眉下,长着明亮深湛
天蓝色的杏眼,端庄的鼻子,还有丰满可人的翘唇。同样惊人的美丽
当初吸引了这个小贩,他现在脑子里肯定不会忘掉她的身份。 
她使上了族人最爱用的应对手段,转身开溜。 
“那边的,站住!”另一个金发半精灵圣堂武士喊道。 
 

芮恩没理他,考虑用自己的长腿逃离这些卫兵。一般情况下她不
敢逃,因为大多数圣堂武士会召唤国王的巫术阻止她。然而众所周知,
提尔的泰西安王是个弱小的统治者,不能赐给部下魔法。这也是她的
部落进城的其中一个原因。 
商人和护卫没跑几步,芮恩就抵达了巷子尽头。她转向一条熙熙
攘攘的大街,两旁是两三层的房子。每座房子的第一层包含了一个带
大门的小商店,柜台正对着街上。每个商店都有一个狡猾的精灵商人
望向外面,叫卖着部落的商品,那些东西肯定都是从沙漠废土的老实
商队里偷出来的。 
“不让开就死了!”芮恩叫道,她朝着行人挥舞着新匕首。 
她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随着旁边的各种族男女匆忙路过,受惊
的吵闹声和怒吼声此起彼伏。尽管口出狂言,但芮恩并没有去捅没有
立即让路的人。当精灵猜想圣堂武士会不会为这起微不足道的偷匕首
案件彻查这个区域时,她怀疑他们是借机另有所图。 
芮恩没有用匕首清理路上的行人,她或强推或巧踢。很快,一长
列咒骂的群众躺在了她身后的街上。当精灵扭头看时,却没有圣堂武
士和酒商的踪影了。 
大街骤然左转,她跑向一条昏暗的小巷。芮恩相信追兵不可能穿
过街道的拥挤人群跟上来,便放缓慢行。她从蛇皮腰带里拉出了低胸
外套的下摆,把匕首从皮鞘中拔出来,塞到皮带下面,并用内衣盖上。
既温热又危险的金属刃抵着她紧绷的肚子,在体内激起一阵兴奋的刺
激感。这是她拥有的第一把铁武器,赤裸的皮肤感受到它光滑的表面,
这种亢奋的力量感让她妖媚的嘴唇上划过一丝欢悦的微笑。 
芮恩进了一间小商店,一个黑发精灵正倚着柜台跟两个人类男孩
谈话。精灵手中拿着半打卵石,每一个都散发着不同的彩虹色。 
“鲜红色这个表示爱情,”他说。“如果你把它放到舌头下面满
三天——” 
“你就会在睡觉的时候被噎死,”年龄较大的人说,这个方下巴
的年轻人满眼怀疑。 
 

“那倒不会,”精灵反驳道,芮恩认出来这是她长兄胡亚。“你
绝不会吞下这样的魔法石。但如果你照我说的做,就会偷到你想要的
女人的心。” 
芮恩走进商店时,胡亚浅褐色的眼睛投向她的方向,淫秽的目光
在她的身条上逗留徘徊。两个男孩顺着精灵的目光望过来,他又继续
忽悠。“事实上,我用鲜红色石头赢得了这个美女的心,”他伸手来
拥抱芮恩。“难道不是么?” 
芮恩任凭胡亚的胳膊环着自己,梦呓般地看着他的眼睛。“是,
亲爱的。” 
芮恩当然是在撒谎。对她来说,胡亚无论如何都不是爱人。他们
有同一个父亲,不过这对他俩没什么含义——这跟部落习俗是否禁止
他们生小孩无关。在日行者族中,对大多数精灵来说,只有同母所生
才算是真正的兄弟姐妹。通常来说,只有父亲一样的话,彼此会相互
竞争,乐此不疲地争夺宠爱和继承权。在芮恩和胡亚之间,冲突比一
般精灵更激烈,因为他俩的父亲是族长法尼亚昂。 
然而,他们是同一个部落的成员,这样一来还是一致对外的。如
果在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让胡亚触摸她,从而把一些廉价的石头卖给
这两个二货,那她会配合的。 
胡亚把芮恩拉近,新匕首的尖头扎到了她的下腹部。她没有叫,
但胡亚扬了扬眉毛低头看。“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他轻声说。 
“跟你没关系,”瑞恩假装亲吻他的耳朵。 
“但也许我们的父亲会感兴趣?” 
瑞恩强忍着咬下长兄耳垂的冲动。她希望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把
这把匕首藏到床头柜里。如果法尼亚昂知道她带着战利品回来,就会
把它当成礼物。无论这对芮恩的继承权有什么意义,她都无意把它给
他。 
“我必须闪了,”芮恩轻声说,她从胡亚的怀抱中脱出来。 
她给了两个男孩一个留恋的微笑,然后离开了柜台。年轻的男孩
立刻问:“这些石头你要什么价?” 
胡亚并没有谨小慎微,直接大开口。“你的钱包里有多少钱?” 
 

在商店后面,芮恩穿过一面蛇鳞帘,从交易层进入了贮藏区。她
父亲像往常一样坐在一张小尺寸的皮椅里,双脚搁在一个壳甲虫酵蜜
桶上。即使是对于精灵来说,法尼亚昂也是个高大的男性,长着肌肉
发达的四肢和宽阔的胸膛。他的银发向后随意披散开,让污秽老旧的
尖耳朵完全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算得上帅得不同凡响,因为他修长的面容轮廓清
晰比例适当。现在,他咬着嘴的样子有点凶残。他无时无刻都紧紧收
拢下巴,薄嘴唇总是扭出一个怀疑的冷笑。他的鼻孔时常外扩,就好
像在闻空气中敌人的气味,他脸颊的皮肉白如死尸。就连那上有剑眉
下有枯萎黑眼袋的呆滞灰眼睛里,也燃烧着狂乱的目光,一向都给芮
恩忐忑不安的感觉。 
“你过得怎么样?” 法尼亚昂并没有把空洞的眼光对准女儿。 
芮恩走到父亲旁边,亲了亲他的脸。他有一股子发臭的陈酒味。
“不太如意,”她把一枚银币塞到他手里。“就这些。” 
自从芮恩进了这个昏暗的房间以后,父亲头一次动了动眼睛,注
视着闪亮的钱币。他把它扔到空中试了试重量,然后抱怨道:“我的
女儿应该更能干的。” 
“下次吧,塔达,”她用了精灵语中称呼有血缘关系男性的名词。 
芮恩内衣下面的匕首刃似乎更暖和了,她感觉到一股血流沿着腹
部流了下去。胡亚的拥抱让武器尖头割到了她。 
法尼亚昂审视了女儿片刻,咕哝一声,把钱币塞进了腰带上挂的
一个钱包里。芮恩松了口气,走向房间后面的骨梯。她马上就可以安
全离开父亲,到部落露营的公共大房间去了。 
芮恩踏上第一根横档时,胡亚在门帘另一侧大叫起来。“你们想
要干什么,圣堂武士?” 
法尼亚昂立刻站了起来,手中攥着一柄骨剑,另一只手抓着一把
黑曜石匕首。 
“以泰西安的名义,站一边去,”一个男的命令道。 
“等下,”胡亚抗议道。“你们能跟我们族长做生意吗?” 
 

“给我站一边去!”圣堂武士重复道。 
一阵扭打声传来,法尼亚昂走向交易层。芮恩示意父亲呆在原处,
然后跳下了梯子。 
“怎么?”族长问。 
“他们找的是我,”芮恩说。 
他把她推向交易层。“不要让他们来这儿!”他比了比贮藏室里
成堆的赃物。“如果他们看到这些,要花好大一笔钱才能贿赂走!” 
“别担心,”芮恩说。 
她的声音里扭曲着震惊与愤怒,但不是对父亲。逃进小巷后,她
把胖商人和圣堂武士甩得很远,他们不可能亲眼看到她进商店。定然
是外面某个行人告诉他们她往哪里去了。在其它城市里,这种事绝不
会发生的。民众会假装一无所知,不会帮助圣堂武士,正如他们意欲
守住精灵市集的秘密。但芮恩知道,提尔跟其它城市不一样。泰西安
是个受欢迎的统治者,不幸的是这里的人愿意帮助他的官员。当芮恩
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时,圣堂武士用战戟推开胡亚,令他踉跄着退向贮
藏室。 
“有问题吗?”芮恩抓住了长兄。当她稳住他时,看到一小股人
群聚集到了外面的街上。男女老少嘻哈着观看这场冲突,偶尔出言怂
恿酒商和护卫们。 
胖子瞪着芮恩。“把匕首还给我!” 
“现在是我的匕首了,”芮恩的声音很平静,但心中暴怒。她的
父亲肯定也听到商人的质问了。她私藏这把武器,违背了族长的命令。 
芮恩转向圣堂武士,慢慢地掀起了外套,露出铁刃,不出意外地
也露出了肚子上一大片紧绷的肌肉。她给了国王的官员们一个诱惑的
微笑,拔出匕首举到了空中。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只想确保这
个半精灵及其同伴没有借口搜索商店的其余地方。 
酒商抓向这把武器。胡亚在半空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这只胳膊弯
回手肘,与此同时从下面踢翻了这人。胖小贩仰面倒地,气喘吁吁地
抓住了剧痛的胳膊。 
 

圣堂武士对着胡亚举起了战戟。精灵战士没有进一步伤害小贩,
他们便没有出击。 
“芮恩说这是她的匕首,”胡亚的眼睛盯着胖小贩的脸。 
“偷来的东西不算,”商人喘声说。 
“我没有偷。你答应给我的,”芮恩终于把外套盖到了肚子上。
“你忘了吗?”她用意味深长的声音补充道。 
外面的人群哄笑起来,商人的脸红了,但他没有放弃这把武器。
“她没服务!”他看着两个圣堂武士控诉道。 
“服什么务?”芮恩的父亲从后屋里闪身出来问。他一只手仍然
藏在门帘另一侧。“你管我女儿叫妓女?” 
半精灵圣堂武士对族长举起了战戟。芮恩和胡亚极为激动地对视
一眼,以配合他们父亲的恐吓。 
商人的眼睛望向隐藏的手,但他的双下巴仍然表示出很坚定。
“我
们说好的,”他瞥了眼圣堂武士,以寻求支持。 
“我们说好的是你给我匕首,现在我得到了,”芮恩说。 
“我怀疑他头上的伤不是你们说好的一部分,”半精灵说。“你
抢劫了他。” 
外面的人群窃窃私语,赞同圣堂武士的推断,但芮恩并没有就此
看得起他。在她看来,这人的举动意味着他想要贿赂,她毫不怀疑父
亲会乐意付钱的——然后再偷回来。 
“这傻胖子活该缠绷带,”芮恩说。“我不得不在他头上砸碎了
一个酒瓶,以免他的脏手摸到我。”她狠狠地瞪了眼小贩,然后对着
半精灵圣堂武士微笑。“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为什么怀疑。怎样才能向
你证实我的清白呢?” 
“你们部落所有的钱包都没有足够的金币贿赂泰西安王的圣堂
武士——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红发男人说。 
芮恩和胡亚皱眉对视了一眼,不确定该怎么继续下去。照他们的
经验,圣堂武士一直都可以贿赂的——只要价格合适。 
 

法尼亚昂接上了他们的话头。
“我没有提到我有另一个女儿吗?” 
高个精灵问。“你们可能听说过她——提尔的莎蒂丽?” 
“你要是这么说,”半精灵转了转眼睛。“还不如说是我的父亲。
这招没用。” 
圣堂武士对着芮恩举起战戟,比了比她手中的匕首。
“还给酒贩,” 
他说。“你要去的地方不需要它。” 
人群中一个女人大叫道:“对!让这些精灵知道他们抢劫提尔的
自由市民会有什么下场!” 
“把她带到铁矿去!”另一人叫道。 
芮恩看着父亲。“也许我们可以买下这匕首?”她建议道。如果
不能贿赂圣堂武士,那大概对酒贩可以。 
法尼亚昂只是怒视回应她。“你还拿什么回来了?”他指着匕首
问。他瞪了圣堂武士一会儿,然后看着芮恩的眼睛中闪烁着银光。
“你
一直在骗我!”他喊道。“你把他们引来的!” 
芮恩皱起了眉头。她以前听说过父亲因杯子里的酒而发这样的脾
气,但从没在关键时刻遇到过。 
“想想你在说什么!”胡亚大呼道。“日行者族人不会对外人让
步!” 
“如果她对我瞒着匕首,那还瞒着什么其它的事?” 法尼亚昂
嘶声道。他抬起胳膊,就好像从帘子另一侧举起了什么东西。 
“住手!”红发圣堂武士命令道。 
“这是我和女儿之间的事,”族长吼道,从帘子后面抽出了他的
剑。 
“你女儿现在是泰西安的囚犯了,”圣堂武士用战戟指了指法尼
亚昂。“如果你伤到了她,我会杀了——” 
眨眼之间,胡亚迅猛一踢,脚跟正中这家伙的胸膛。这个圣堂武
士蹒跚后退时,法尼亚昂的骨剑闪过儿子的耳朵,在这个提尔人的脖
子上划出一道利口。 
 

胡亚没有浪费时间考虑族长差点杀了自己而不是圣堂武士。他俯
身冲向看守芮恩的半精灵。这个提尔人刚要挥舞武器保护自己,然后
看到芮恩仍然抓着那把有争议的匕首,便犹豫不决了。在那一瞬间,
他失手了。胡亚同时用三根指头戳中他的喉头,并踢中了他的膝盖。
半精灵紧抓着自己的喉咙,丢下战戟倒在地上。 
第二个圣堂武士倒下时,酒贩转身要逃跑。芮恩从后面跃过去,
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后背。胖子倒下了,他的唇间吐出垂死的尖叫。 
外面的人群响起惊恐的大叫。男女老少开始逃窜,害怕这些疯狂
的精灵会追上来。他们一边喊着“凶手!”和“喊国王守卫啊!”,
一边逃离了这条街。 
芮恩关上店门,胡亚用抢来的战戟敲掉了支撑柜台遮阳棚的杆
子。木窗呯的一声合上了,结束了街上的混乱。 
芮恩看着父亲,发现他紧握着长剑站在房屋中间,正眯着眼睛望
着她。 
“塔达,你真的要杀我吗?”她问。 
法尼亚昂阴着脸伸出了空着的手。“把匕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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