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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纳国斯隆德的覆亡

图林来到纳国斯隆德五年之后,在那年春天的时候来了两位精灵,他们自称盖米尔与阿米那斯,是菲纳芬的子民,说他们为纳国斯隆德之王带来了口信。当时图林统领纳国斯隆德的全部军队,掌管一切有关战争的事务。实际上,他变得刚愎又骄傲,总按自己想要的或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行事。因此,这两位精灵被带去面见图林,但盖米尔说:“我们要见的是菲纳芬之子欧洛德瑞斯。”
欧洛德瑞斯来后,盖米尔对他说:“陛下,我们过去是安格罗德的子民,泪雨之战以后远游四方,但近来我们在西瑞安河口与奇尔丹的臣民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他召见我们,吩咐我们来找您。因为众水的主宰乌欧牟本人向他现身,警告他巨大的危险正逼近纳国斯隆德。”
但欧洛德瑞斯为人谨慎,他答道:“那么你们为何从北方来此?莫非你们还有其他使命?”
于是阿米那斯说:“是的,陛下。自从泪雨之战以来,我就在寻找图尔巩的隐匿国度,但从未找到。现在我担心,为了那场搜寻,我把我们来此的使命耽搁了太久。当初奇尔丹为了隐秘快速,派我们乘船沿着海滨而来,我们被安排在专吉斯特上了岸。奇尔丹治下有些居民是过去那些年间图尔巩派出前来南方的使者,我从他们的谨慎言辞判断,图尔巩可能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住在南方,而是仍然住在北方。但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既没发现踪迹,也没听说传言。”
“你们为什么要找图尔巩?”欧洛德瑞斯问。
“因为他的王国据说将会屹立抵抗魔苟斯最久。”阿米那斯答道。欧洛德瑞斯觉得这话预兆不祥,感到不快。
“那就别在纳国斯隆德耽延,”他说,“因为你们在这里听不到有关图尔巩的消息。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示我,纳国斯隆德处于险境之中。”
“陛下,请不要动怒。”盖米尔说,“我们如实回答了您的问题。而且我们虽未径直来此,但漫游也不是徒劳无果,因为我们所到之处比您走得最远的斥候更远。我们走遍了多尔罗明和埃瑞德威斯林山脉边缘的全部地域,我们为监视大敌的动向,还探索了西瑞安隘口。那一带有大批奥克与邪恶生物群聚,索隆之岛周围正在集结一支军队。”
“这我知道,你们的消息过时了。”图林说,“倘若奇尔丹的口信真有任何用处,它本该早点送达。”
“陛下,现在您至少该听听这口信。”盖米尔对欧洛德瑞斯说,“请听众水主宰的忠告!他如此告诉奇尔丹:‘北方的邪恶已经玷污西瑞安河的各处泉源,我的力量正从流水的诸条源流撤退。但还有更恶之物将要到来。因此,转告纳国斯隆德之王:关闭要塞诸门,切勿外出。将你们引以为傲的岩石抛入喧腾的河流,如此,那悄然爬行的邪恶或许找不到大门。’”
欧洛德瑞斯觉得这些话晦涩不祥。他一如既往,征求图林的意见。但图林不信任这两个信使,他轻蔑地说:“奇尔丹对我们的战事有什么了解?住在大敌附近的是我们。让水手去照管他的船吧!但若众水的主宰真要给我们建议,那就请他说得更加直白。否则,在饱经战争磨炼的人看来,我们的情况还是这样处理更好:集聚军力,不等敌人逼得太近就大胆地迎战。”
于是盖米尔在欧洛德瑞斯面前鞠了一躬,说:“陛下,我已遵命说完了该说的话。”然后他转过了身。但阿米那斯对图林说:“你果真像我听说的那样,出身哈多家族吗?”
“在这里我叫阿加瓦恩,纳国斯隆德的黑剑。”图林答道,“阿米那斯朋友,你似乎对‘谨慎言辞’颇有研究。图尔巩的秘密你无从得知,这真是幸事,否则它很快就会传到安格班去。人的名字属于他自己,假如胡林之子得知你在他宁愿隐藏时出卖了他,那么愿魔苟斯抓走你,烧掉你的舌头!”
图林如此盛怒,阿米那斯惊呆了。但盖米尔说:“阿加瓦恩,我们不会出卖他的。我们乃是关起门来秘密商议,难道不能直言无忌?我认为,阿米那斯问你,是因为海边的居民尽人皆知乌欧牟深爱哈多家族,有人说胡林和他弟弟胡奥曾经去过隐匿国度。”
“果真如此,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它,不管那是伟人还是常人,尤其不会告诉他年幼的儿子。”图林答道,“因此,我不相信阿米那斯问我这件事,是为了打听任何有关图尔巩的事。我不信任这样居心叵测的信使。”
“免了你那不信任吧!”阿米那斯愤怒地说,“盖米尔误解了我。我问,是因为我对这里人们的看法存疑,因为你实在不像哈多的亲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对他们了解多少?”图林说。
“我见过胡林,”阿米那斯答道,“还见过他的诸位先祖。而在多尔罗明的荒野中,我遇到了图奥,他是胡林的弟弟胡奥之子。他就很像他的先祖们,你却不像。”
“也许吧,”图林说,“不过我在此之前从没听过关于图奥的片言只字。但我长的不是金发而是黑发,我并不引以为耻。因为我不是第一个长得像母亲的儿子。我随了贝奥家族的墨玟·埃列兹玟,她是贝伦·卡姆洛斯特的亲人。”
“我说的不是黑发与金发的区别,”阿米那斯说,“而是哈多家族其他人,包括图奥在内,他们的为人处事与你不同。他们以礼待人,听从有益的建议,敬畏西方主宰。但你似乎只靠一己之见,或单只靠你的剑,你还言语傲慢。阿加瓦恩·墨米吉尔,我要对你说,你若这样下去,你的命运将与贝奥家族或哈多家族之人应有的大相径庭。”
“我的命运向来不同,”图林说,“看起来,由于我父亲的英勇,我必须承担魔苟斯的恨意,既然如此,我难道还要忍受一个逃避战斗之人的嘲弄和不祥之语,即便他声称自己跟王族沾亲带故?快回安全的大海之滨去吧!”
于是盖米尔与阿米那斯启程回南方去了。然而,即便图林奚落他们,他们也本会欣然等待与亲族并肩战斗,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奇尔丹奉乌欧牟之命,吩咐他们把纳国斯隆德的情况与他们在那里的任务进展回报给他。欧洛德瑞斯为信使的话深感不安,但图林的脾气变得空前暴烈,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从他们的建议,尤其不能容忍拆毁大桥—至少乌欧牟所言的这一点得到了正确解读。

两位信使离开后不久,布瑞希尔的领主韩迪尔便被杀害了,因为奥克入侵了他的领地,他们打算控制泰格林渡口,以备进一步推进。韩迪尔与他们作战,但布瑞希尔的人类大败而溃,被赶回树林中。奥克既已达到当时的目的,便未去追击他们,而是继续在西瑞安隘口集结兵力。
那年秋天,一直等待时机的魔苟斯派出了预备已久的大军,去攻打纳洛格河流域的居民。恶龙之父格劳龙越过安法乌格砾斯,进入西瑞安河的北部河谷,大肆作恶。他率领一支庞大的奥克军队同行,玷污了埃瑞德威斯林黯影下的艾塞尔伊芙林泉,从那里进入纳国斯隆德的疆域,将纳洛格河与泰格林河之间那片“被守护的平原”塔拉思迪尔能烧成了焦土。
于是,纳国斯隆德的战士们出征了。那日,图林显得伟岸可畏,他骑马走在欧洛德瑞斯右边,大军军心随之振奋起来。然而,魔苟斯大军的规模远远超过斥候所报,格劳龙迫近时,唯独有矮人面具保护的图林一人能抵御得住。
精灵被击退,在纳洛格河与金格漓斯河之间的图姆哈拉德原野遭遇败绩,纳国斯隆德的全部骄傲和军队一并灰飞烟灭。欧洛德瑞斯王战死在阵前,古伊林之子格温多也受了致命伤。但图林所向披靡,赶来救他,他将格温多救出溃败乱军,逃入一片树林,将格温多放在草地上。
格温多对图林说:“一救还一救,我们两不相欠了!然而我救你是命中劫数,你救我却是徒劳一场,因我的肉体伤得太重,无法救治,我必须离开中洲了。胡林之子啊,我虽然爱你,却仍后悔那天从奥克手中救了你。要不是你勇武骄傲,我本来还能享有爱情和生命,纳国斯隆德也还能再屹立一段时光。现在,你若爱我,就离开我!快回纳国斯隆德去救芬杜伊拉丝。我最后要对你说的是:只有她挡在你与你的厄运之间。如果你辜负了她,厄运一定不会放过你。永别了!”
于是,图林加紧赶回纳国斯隆德,一路收拢遇到的残兵。沿途树上的叶子纷纷在大风中飘落,因秋天将逝,肃杀寒冬将至。然而,由于图林救了格温多,格劳龙和麾下的奥克大军比他先到,留守的人尚未得知图姆哈拉德原野上发生了什么,敌军就突然来袭。那天,那座应图林之命而建,横跨纳洛格河的石桥被证明是个大患;它造得巨大坚固,无法迅速拆毁,敌人因而轻易渡过了深深的河流,格劳龙全力喷火焚烧费拉贡德的诸门,将它们摧毁,然后长驱直入。
图林赶到时,纳国斯隆德遭到的惨烈劫掠已近尾声。奥克已经或杀或逐,解决了所有余下的武装,正在宏伟的厅堂与内室中洗劫,一边抢掠一边破坏。那些没被杀害也没被烧死的妇人和少女,全被成群赶到大门前的阶地上,她们将被带到安格班充当奴隶。图林撞上的便是这毁灭与不幸的一幕,没人挡得住他,或者说,没人企图去挡他,但他仍砍倒所有面前的敌人,冲过桥,杀开一条血路朝俘虏奔去。
现在他是孤身一人,因为少数追随他的人都已逃走躲藏起来。但就在那一刻,凶猛的格劳龙从洞开的费拉贡德诸门中钻了出来,绕到图林背后,隔在他与桥之间。突然间,格劳龙借着体内的邪灵开口了,说:“你好啊,胡林之子。幸会!”
图林闻声,霍然转身,大步向他奔去,双眼冒火,古尔桑剑锋闪耀,仿佛燃起了火焰;但格劳龙克制住没有喷火,而是睁大蛇眼盯住了他。图林一边举剑,一边无畏地望进那双眼睛,顿时,他中了恶龙的恐怖魔咒,仿佛化成了石像。他们就这样久久不动,在雄伟的费拉贡德诸门前沉默对峙。然后,格劳龙又开口了,讥刺图林说:“胡林之子,你所作所为皆是邪恶。蒙人养育却不知感恩,犯罪不法,杀害挚友,窃他人所爱,篡纳国之权,为将则有勇无谋,为子则遗弃至亲。你母亲与妹妹在多尔罗明为奴,境况悲惨穷困。她们只有破布蔽体,你却盛装如王侯。她们想念着你,你却漠不关心。你父亲若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儿子,可会心喜?而他必会知道。”图林受格劳龙的魔咒控制,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他就像照着一面被恶意扭曲变形的镜子,从中见到了自己,而他厌恶眼中所见。
在他仍被格劳龙视线所困,心智遭受折磨,身体却又无法动弹的同时,奥克在恶龙的示意下驱赶着成群的俘虏离去,他们从图林身旁经过,上了大桥。芬杜伊拉丝就在其中,她朝图林伸出双臂,呼唤他的名字。可是直到她的呼唤和众俘虏的哭声消失在向北的路上,格劳龙才释放图林,而她的声音从此萦绕在他耳畔,他无法不听。
此时,格劳龙突然收回目光等待。图林仿佛从噩梦中醒来,慢慢动了动,接着回过神来,高喊一声朝恶龙扑去。但格劳龙大笑,说:“你若想找死,我会欣然宰了你,但这可帮不了墨玟和涅诺尔多少忙。你对那个女精灵的呼唤无动于衷,莫非对血脉相连的至亲也置之不理?”
但图林回剑刺向他的眼睛,格劳龙迅速缩回身躯,高高盘踞在他面前,说:“少安毋躁!至少我遇到的人里,以你最为英勇。有人说我们这方不敬重英勇的敌手,那是胡说八道。看!我许你自由。你若做得到,去找你的亲人就是。你还不快走!你若唾弃这项礼遇,日后但有精灵或人类苟活下来,传述这段时期的历史,提到你时必会饱含鄙夷。”
图林仍被恶龙之眼弄得头脑混乱,以为自己在跟一个尚有可能懂得怜悯的敌人交涉,因而相信了格劳龙的话,转身飞奔过桥。但他走时,格劳龙在他背后开口,凶狠地说:“现在快走吧,胡林之子,快去多尔罗明!不然,奥克或许又会先你一步。倘若你为芬杜伊拉丝耽搁,你便再也见不到墨玟和涅诺尔,而她们将诅咒你。”

图林消失在向北的路上,格劳龙则再次大笑,因他已达成主上交付的使命。他接着转去自得其乐,喷出烈火,烧毁周围的一切。他把忙于搜刮劫掠的奥克全都逐了出去,赶他们上路,并且不准他们带走哪怕一点点有价值的战利品。然后,他将那座大桥击毁,将断桥投入滚滚的纳洛格河里。如此一来,这里就安全了,他收聚费拉贡德的全部珍藏与财宝,堆积起来,随即趴在最深处的厅堂里的宝山上,暂作休息。
图林加紧向北方赶路,穿过纳洛格河与泰格林河之间那片如今一片荒凉的土地,而严酷寒冬由北而下,迎头扑向他。那年秋天未过就已落雪,春天则来得又冷又迟。他一路前行,总觉得林中山里传来芬杜伊拉丝的呼唤,喊着他的名字,令他心如刀割。但格劳龙的谎言又令他心如火焚,脑海中不断浮现奥克火烧胡林的家,或折磨墨玟和涅诺尔的场景,因此他坚持初衷,从未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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