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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当蜜兹、艾克赛尔和我从潜艇爬上那栋灌满海水的幽暗大楼时,黄昏刚刚开始降临。我们摸索着找到了审判者的小艇,在艇中坐稳之后,蜜兹按手机上的一个按钮,潜艇便悄无声息地没入到深水中。
 
  我不知道这种躲避王权的办法足有效。希望我们的预防措施真的能够让她找不到我们的基地,也不会知道我们乘坐潜艇行动。我们拿起船桨,打开手机灯光,把小艇划进了水面街道。
 
  我们开会确定杀死王权的计划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小艇靠近人口密集的楼顶时,太阳正落入地平线。我们爬出小艇。艾克赛尔将一个水瓶扔给正在看管几艘小船的一名老者。淡水是这座城市中不太容易获取的资源之一,它需要从横越新泽西的溪流中取来。一瓶清水并不值什么,却也足以充当基本货币,购买一些简单服务了。
 
  其他人都已经上了楼顶,我却还在小艇中,眺望着远处的夕阳。在钢铁心的帝国里,我的人生大部分日子都被困在阴影里,为什么巴比拉的人们只在夜晚才会出来?这些人能够充分享受阳光,却宁愿在黑暗中生活,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幸运吗?
 
  落下去的太阳如同一块巨人的金色奶油,渐渐融化在新泽西这根玉米上。或者……等等,这座废城应该更像是菠菜,而不是玉米。所以应该说,太阳沉入了新泽西菠菜里。
 
  然后巴比拉就复活了。
 
  各种街头涂鸦如同电灯一样亮了起来,一片在日光中很难让人注意到的绘画,在我的脚下绽放出光彩:那是一轮圆月,底部还有用白色大字体写的一个人名。我必须承认,这幅画的确显示出一种富有生命力的华丽感。新芝加哥没有涂鸦,涂鸦在那座钢铁城市中是一种叛逆的符号,对于叛逆的惩罚只有死刑。不过,在新芝加哥,挖鼻孔也会被认为是叛逆的表现。
 
  我快步追上蜜兹和艾克赛尔。身上没有步枪,我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但我的口袋里还有梅根的手枪,以及审判者护盾──其实就是教授给予的能量力场。我不知道蜜兹和艾克赛尔为什么会邀请我加入他们的侦查任务,对此我也不介意──能够在开放空间里走一走是件不错的事。但瓦珥不是应该比我更适合搜集讯息、分析情报吗?
 
  我们步行了一段时间,走过一些吊桥,经过一个又一个人群。这些人携带的蓝子里都装满发光的水果,他们亲切地向我们点头,却让我感到十足的怪异。难道这些人不会低垂着头,时刻担心异能者会出现在他们身边吗?
 
  我知道,我脑子里有些想法大错特错了。在钢铁心死后的数个月,我在新芝加哥的首要任务就是建立一座人们不会再感到恐惧的城市。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开朗友善的人群,为何又会为此忧心忡忡?
 
  但我就是无法排除掉这份担忧。我的直觉告诉我,周围的这些人并不正常。我们走过一个较低的楼顶,经过一些悠闲地用脚踢着水的巴比拉人,还有一些人无所事事地躺在地上,吃着发光的水果,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些人难道没听说灭除几天以前的暴行?
 
  当我们走上另一座吊桥的时候,我向下看了一眼。一群年轻人正在我的脚下游泳,不时还发出师阵笑声,这些景象都只是让我更加不安。当然,这座城市的人们没有必要像新芝加哥人那样消沉阴郁,但也不至于如此欢快乐天,似乎从没被伤害过一样吧?
 
  蜜兹注意到我正在看着那些闹腾的游泳者,便问我:「怎么了?」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
 
  「无忧无虑?」她问。
 
  「没大脑。」
 
  蜜兹笑了,「巴比拉人的确神经都很大条。」
 
  「这就是这里的生活方式。」走在前面的艾克赛尔表示同意。他正领着我们去找他的情报来源,「更确切地说,你可以将这点称为他们对曦光的信仰。」
 
  「曦光,」我说,「是一个异能者,对吗?」
 
  「也许吧,」艾克赛尔耸耸肩,「所有人都认为巴比拉的食物和光亮是曦光赐予的。只不过对于曦光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不同的人会有截然不同的说法。」
 
  「显然是一名异能者。」
 
  我朝附近的建筑物瞥了一眼,那些高楼的破窗中都能看见发光的水果。但是,我的笔记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异能者。我竟然会对如此强大的异能者毫无任何了解,这一点也让我深深不安。
 
  「嗯,不管怎样,」艾克赛尔继续说,「这里的人已经学会了与世无争的生活方式。无时无刻因为异能者而胆颤心惊又有什么好处?毕竟普通人对他们无能为力。许多人认为,也许明天就会被异能者杀掉,至少今天可以先享受一下生活。」
 
  「这太愚蠢了。」我说。
 
  艾克赛尔回过头,扬了扬眉毛。
 
  「如果你接受了异能者,」我说,「他们就赢了。所以这里的情况才会如此不正常,所以才没有人反抗。」
 
  「我觉得没错。但稍微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坏处,你觉得呢?」
 
  「有许多坏处。精神松懈的人做不成任何事。」
 
  艾克赛尔耸耸肩。星火啊!他似乎也认同这种错误的想法。我没有再去想这件事,但我的不安也没有因此而减轻。给我带来不安的不仅是周围这些带着友善微笑的人,还有这种缺乏掩护的环境。这里有这么多楼顶,这么多破烂的窗户,狙击手能够轻易把我们撂倒。我很希望能尽快找到那些情报来源,那些人也许会待在隐秘的房间中,把门紧紧关上。
 
  我们又转过一个楼顶,上了另一座吊桥。小孩子们坐在桥边咯咯地笑着,一起用力踢腿,让吊桥缓缓地来回摇晃。我对蜜兹说:「那么,瓦珥那天的会议上提过一样东西,就是那个……谍眼?」
 
  「那是山姆的,」蜜兹低声说,「是我们从骑士鹰铸造厂购买的特殊装备。」
 
  「是一件武器?」
 
  「嗯,应该算是。」蜜兹说,「一种与异能者相关的设备,用来模仿他们的超能力。这副谍眼能够操纵水。山姆可以将它向下发射,藉此让自己升入半空,轻松地在城市各处移动。」
 
  「那算是……喷水背包?」
 
  「是的,可以这样说。」
 
  「一副喷水背包。现在没有人使用它了?」我有些吃惊。
 
  「那么……知道吗……我也许能……」
 
  「它已经坏了。」没等我把话说完,蜜兹就打断我。
 
  「当我们找到山姆的……」她哽咽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我们把他找回来的时候,那副谍眼的动力部件不见了。」
 
  「什么是……?」
 
  走在吊桥上的女孩看着我,似乎有些吃惊。「动力部件?你不知道?它就是在技术上能够实现异能者超能力的部分。」
 
  我耸耸肩。从技术层面复制异能者的超能力──这是我在加入审判者之后才接触到的一个全新领域。尽管我的护盾和急救星都只是教授的力量,但我们的确拥有一些可以算是科技产品的东西。它们大多应用了来自于异能者尸体的基因材料。在我们杀死异能者之后,经常会采集他们的细胞,将它们当作高价流通品,用于和军火商进行贸易。
 
  「那么就再装一套动力部件。」我说。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蜜兹笑了,「你真的对这个一点都不知道?」
 
  「蜜兹,」艾克赛尔在桥头说,「戴维是前哨。他要做的是向异能者开火,而不是在工坊里修理设备,那是妳的工作。」
 
  「没──错!」蜜兹向他翻了翻眼珠,「谢谢你,你解说得很棒,给你竖个大拇指。戴维,动力部件来自于对异能者的研究,每一套动力部件都只针对一副设备而设计。」她越说越起劲,很显然看了许多这方面的资料,「我们已经向骑士鹰下订了另一套设备,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运过来。」
 
  「很好,」我说,「只要东西运到,我要第一个试用。」
 
  艾克赛尔笑了,「你确定要这样,戴维?用这种谍眼可是要经常游泳的。」
 
  「我会游泳。」
 
  艾克赛尔回头看着我,扬起了眉毛,「想聊聊我们进城时你看着这片水的表情吗?那时你好像觉得这些水会咬你。」
 
  「我也认为枪很危险,」我说,「但我现在就带着一把枪。」
 
  「随你怎样说吧。」艾克赛尔转回身,继续带路。
 
  我阴沉着脸跟在后面。他是怎么看出我不喜欢水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吗?我自己甚至在来到这座被大水淹没的城市之前都不知道。
 
  我回忆起那种被水淹没的感觉……到处都是水……水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带来彻底的恐慌,而且……
 
  我打了个哆嗦。而且,鲨鱼不正是在这样的水中出没吗?为什么这些游泳的人一点也不怕?
 
  他们都是些疯子,我告诉自己,他们也不害怕异能者。
 
  好吧,我可不打算被一条鲨鱼吃掉。但我的确需要学会游泳,我还要找到对付鲨鱼的办法。也许在脚上装尖刺?
 
  我们终于在一座吊桥前停下脚步。这座桥一直向上延伸,通到对面光芒闪烁、高高耸立的大楼上。
 
  「我们到了。」艾克赛尔盯着坡度很大的桥面说。
 
  我跟着那名大汉上了桥,心中颇有些好奇。向我们提供情报的人也许就躲藏在那栋大楼的丛林里?随着我们一步步向上爬去,我听到上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音乐吗?
 
  的确是。越向大楼靠近,它便充满了我的耳朵。是鼓声和小提琴的声音。一些五光十色的身影正在来回摇动,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有发光彩绘。在音乐声中,我又分辨出一些人们说话的声音。
 
  我在桥上停下脚步。走在我前面的蜜兹也停下了。
 
  「那是什么?」我问。
 
  「一场派对。」女孩回答。
 
  「给我们提供情报的线人就在那里?」
 
  「线人?你在说什么?」
 
  「艾克赛尔要找的那些人。我们要从他们那里购买情报。」
 
  「购买……戴维,听我说。艾克赛尔、你和我,要和派对里的那些人玩在一起,看看我们能打听到些什么。」
 
  噢。
 
  「你还好吗?」她问。
 
  「是的,没错,我当然很好。」我继续向前走,从蜜兹身边经过,沿着吊桥一直走向楼顶。
 
  一场派对。
 
  我在一场派对里能做些什么?
 
  我有种感觉,如果现在掉进满是鲨鱼的水里,也许会比较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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