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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特的闹钟响了，不过窗外洒落的耀眼阳光告诉他闹钟根本还不该响。
他也不睁开眼睛，就这么伸手去拿闹钟。他伸手抓住正在尖叫的娃娃，又是一只丽丝的恶魔娃娃。他努力回想贪睡模式该怎么设定。他拉扯娃娃的手脚，但没有任何效果。
「我闹钟是设三点，」他抱怨道。「现在还没三点，对不对?」
娃娃暂停尖叫。「下面音响，午后十二点零一分。」它的音量很大，而且语调带有一丝轻蔑，就像普通电视播报员。
蒙斯特再度拉扯所有手脚，然后尝试摇它，但是娃娃持续尖叫。幸好他早有准备。他翻过身去，把手伸到床底下，在床下的垃圾堆中摸索，翻出一个有锁的箱子。他将闹钟娃娃丢进去，然后锁起来。尖叫声没有完全消失，不过小声多了。蒙斯特已经熟悉得可以在不张开眼睛或是不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完成这些动作。他翻身回去，再度沉睡。
或是尝试沉睡。
既然闹钟在中午响起，就表示丽丝有重设过。她一定有什么事情要他去办。
「管他的。」他喃喃说道。
娃娃继续迫切地尖叫。尽管努力尝试，蒙斯特还是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可恶。」蒙斯特张开双眼，发现自己今天是紫色的。他想不起来紫色会有什么效果，不过他讨厌紫色。他解锁开箱，尖叫的闹钟娃娃立刻弹起。
蒙斯特揉揉沉重的眼皮，接着打了个呵欠。「到底要干嘛?」
娃娃以丽丝太过甜美的声音宣告道：「嘿，亲爱的。可以帮我个忙，去拿干洗的衣物吗?喔，或许上班的时候顺便买点日用品?冰箱上有清单。」
「她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拿那些愚蠢的干洗衣物?」
闹钟娃娃只有同情地耸耸肩。
蒙斯特起床，冲澡，吃了点冰凉的义大利面当早餐。他翻出他的色彩对照表，查阅紫色的效果。没有纪录，他从没变成紫色过。他讨厌新颜色，至少他知道旧颜色会出什么状况。
既然已经起床了，蒙斯特决定去送昨晚的战果。除了雪怪外，还有八颗变形石还没拿去换钱。他把车停在动物管制局外，将所有变形石收到一个袋子里，然后拿进去。
他没走前门，前门只通往猫狗区。他绕到侧面来到小巷子里，进入挂有「超自然生物防治救援中心」标志、一颗口鼻部位被罩起来的龙头骷髅的小后门。超自然生物防治救援中心的大厅是没有家具与装潢的褐灰色房间，唯一出入口就是他进来的那扇门。出纳员坐的位置前面有扇小塑胶窗。
此刻她并没有坐在那里。
蒙斯特按下窗口旁的电铃，然后在空荡荡昀房间内来回踱步。装在天花板上四个角落的摄影机跟随他的身影转动。
蒙斯特又去按电铃。他一直按着不放，直到这个嗡嗡作响的装置精疲力竭，不再出声为止。
出纳员在一阵闪光中现身。其实算不上什么闪光，就是啪地一声，好像灯泡烧坏一样，伴随着一阵臭氧、烟味，以及廉价香水的气味。
「好了，来了啦。」她说。「老天啊——你要干嘛?」
夏琳是个坠入凡间的女神，不过残存的神力只剩下随时可凭空出现，以及借由过量的亮蓝色睫毛膏和不管对女人还是女神而言都算最廉价的假睫毛来强调的第三只眼。
「怎么这么久?」他问。
「休息时间。」她说。「工会规定。」
夏琳的工会是由她一个人组成的，不过她有很多分身，身兼监理处的唯一员工、本城半数的卫生调查员，以及其他好几个政府单位的雇员。蒙斯特很肯定他会在性爱电话的另外一端听过她的声音，不过他宁愿不要去想那件事。
「你带了什么来?」她问。
他清空袋子，将变形石在柜台上排成一排。她打量变形石里的生物，查询电脑，然后报价。他隐约听见远方传来每次来都听得到的狗叫，以及绿色鸡蛇怪的尖叫声，还有某种听起来十分痛苦的吼叫。
「恶灵，」夏琳说。「那可恶的东西进来之后就没闭嘴过。」
「那不是灵体管理局的业务吗?」蒙斯特问。
「是呀，好吧，他们挤不下了，只好把它送来这里。好像我们就挤得下一样。」
她撕下一张支票，从窗缝中塞出来给他。「我昨天送来炼金处理的雪怪尸体呢?」他问。
「在里面。」她说。「顺便一提，那件事会在你的执照上记下三个缺点。」
「什么?那又不是我的错。」
她冷冷瞪他一眼，显然表示她一点也不在乎。
「好啦，好啦，随便啦。」他喃喃说道，收起支票。
天花板角落的扩音机里传出刺耳的杂音。
「蒙斯特，有工作上门。如果你想接的话。」
那是夏琳的声音。她的其中一个分身此刻可能正坐在某间办公室里，透过充满噪声的监视荧幕看着他。他望向坐在出纳窗口后方的夏琳。她吸了口烟，拿把锉刀磨指甲，一副穷极无聊的模样。
「我白天不上班。」他说。
扩音器回话时，他偷瞄夏琳，想看看她的嘴唇有没有动。「我最顶尖的早班人员之一遇上了一只蛇发女妖。在他们帮他解除石化之前，早班都会人手不足。」
蒙斯特迟疑片刻。他还没睡醒，不过反正人都来了。倒不如干脆接下这份工作趁机赚点外快。
「好吧。」
「太好了，我们会让勤务中心向你报告细节。」
□
回到货车上，蒙斯特叫醒切斯特。纸诺姆没有完全摊开，只从四方形中探出脑袋。「现在几点，老板?」
「还早，但我们有工作。」
切斯特说：「我相信工作章程上写的工时是晚上八点到早上六点。一年三天事假，光明节和植树节放假，还有一天特休。」他伸个懒腰，身体在抚平绉折的时候沙沙作响。
「别再抱怨，开始处理文件。如果我得工作，你也得和我一起上工。」
无线电里传来夏琳的声音。她交代细节的时候听起来比平常还要无聊一点，如果平常还不够无聊的话。某人的衣橱里蹦出了某种小小毛毛的东西。
他花了比预期更久的时间抵达现场。蒙斯特并不熟悉白天的交通状况，他在高速公路上堵了一会儿车，而这对他的心情没有帮助。
橡松公寓社区是由几栋单调呆板、毫无特色的公寓组成。占地四块街区，每块街区八栋公寓。他停好货车，在后座翻找装备。
「这倒奇了。」切斯特说。
「嗯。」蒙斯特翻出了一块五乘五的厚纸板。「哪里奇了?」
「橡树就是橡树，松树就是松树。我不知道有树可以同时是橡树又是松树。」
「非常有趣。」蒙斯特拿了半打各色马克笔塞入口袋。「我会记得告知公寓管理员的。」
有人拍拍货车的后门。蒙斯特打开后门出去，面对一名怒气冲冲的公寓管理员。他指着蒙斯特大声咆哮。
「你不能把车停在这里，这里仅限住户停车。」
蒙斯特环顾四周，还有很多空位。「我是市政府派来的。」
管理员怀疑地瞪着他。「我没叫市政府派人来。」
切斯特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是为了十二号公寓的衣橱入侵问题而来的。可能是食人妖或野人。」
就像所有无识者一样，管理员拒绝承认自己在和纸人讲话。蒙斯特有时候会好奇这种情况究竟是如何运作，无识者究竟是如何理解宇宙的。管理员是不是拿比较容易接受的形象代替纸人，比方说把切斯特当成一个非常矮、非常瘦的小伙子?还是说只是看他一眼，完全不用费心在潜意识里找寻借口?就连有识者也不确定运作方式——不能完全肯定。那就像是想像蝙蝠如何利用声纳看世界一样。结果可以轻易观察出来，但其中的原理却很难理解。这并不重要，不过蒙斯特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好奇。
不管管理员采取替代或是忽略的方式，总之他拿起切斯特的文件，详细阅读一分钟。他满意了，不过还是很不爽。
他带他们前往一间公寓。每跨出一步，他的脾气就变得更加暴躁，显然对该名住户非常不满。
当他敲门的时候，他已经火大到暴跳如雷。
「我就知道她有养宠物。」他对蒙斯特说。
一名年轻女子打开房门，就是昨晚在食品超市里遇到的那名年轻女子。她的目光停留在蒙斯特身上，脸上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
「这些人是市政府派来的。」管理员伸出拇指比向蒙斯特。「他们说你家里藏有非法宠物。」
「事实上，先生，我们认为比较像是不请自来的害虫。」切斯特试图纠正。「毕竟，是海因斯小姐打电话找我们来的。」
管理员不是没有听见就是不加理会。「公寓里禁止养宠物。」
蒙斯特和切斯特进入公寓，不过茱蒂挡在门口，不让管理员进去。他们开始争吵，但是蒙斯特刻意不听他们在吵什么。他去小厨房倒了杯水喝，等待讨论结束。最后的结果是茱蒂当着管理员的面甩上房门。
她好奇地看着蒙斯特。「我认识你吗?」
「昨天晚上，」他答道。「你打死了我的雪怪。」
她脸上慢慢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那头可恶的雪人。没错。」她皱起眉头。「你就是和纸人一起的那个家伙。」
「纸诺姆。」切斯特纠正道。「和纸诺姆一起的那个家伙。」
茱蒂眯眼看向天花板。「我全部忘光了。怎么可能?」
「是魔法迷雾的关系，」切斯特说。「人类心灵大多无法将魔法保刘在意识层面的长期记忆里。那与一束神经丛——」
「那个无关紧要，」蒙斯特插嘴道。「解释起来毫无意义，因为等我们离开之后，你马上又会忘记这一切。怪物在哪里?」
她带他进入卧房，指着衣橱。她拿张椅子卡在门把底下，挡住衣橱里的东西。「在那里面。今天下午我醒来后它就在那里了，在我的衣橱里。本来我以为是有东西死在里面，因为有股臭味。」
卧室中弥漫着类似新鲜大便和腐败尸体的潮湿臭味。她捏着鼻子。「这种味道是正常的吗?」
蒙斯特闻了闻。「我什么都没闻到。」
「怎么可能没闻到?」她压抑一股呕吐的冲动。「像是淋了塔巴斯可辣酱的燃烧湿狗毛。」
蒙斯特一边点头，一边自口袋中取出色彩对照表，记下「紫色：没有嗅觉。」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令天早上丽丝吃剩的义大利面味道那么清淡。
「可以描述一下对方的样子吗，小姐?」切斯特问。
「我真的没有看清楚。看起来有点像猴子，不过头很大，而且长满绿毛。」
「食人妖。」蒙斯特道。「小问题。我们去货车上拿点东西，然后——」
衣橱里的怪物敲打衣橱门，短短粗粗的利爪沿着门框下方摸索。
「它不会跑出来，是吧?」茱蒂问。
「食人妖喜欢黑暗，我只要弄点诱饵就可以解决此事。」
切斯特去拿诱饵，蒙斯特在地上铺好厚纸板，开始在上面绘制魔法圈，偶尔翻阅符文字典。
「你是紫色的。」她说。
「我是吗?」他故意看看自己的手掌。「哇，谢谢你告诉我。」
「你昨天不是蓝色的吗?」她挖出埋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对，你昨天是蓝色的。为什么今天会变成紫色?」
「我每次睡醒就会变色。」
他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解释，而她比较关心衣橱里的怪物，不是他的颜色。
「这正常吗?」她问。「我是说，像萨斯科奇人那种——」
「雪怪。」
「对，雪怪。现在又有这玩意儿跑到我的衣橱里，这样正常吗?」
「世界上没有正常这种事情。」蒙斯特说。「『正常』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词汇。」
「紫色的人当然这么说。」茱蒂回应。
切斯特拿了一袋软豆糖进来。蒙斯特将魔法圈摆在衣橱旁边，在厚纸板上倒了几粒软豆糖，然后移开门前的椅子。
「给它一点时间。」蒙斯特说。
衣橱门开启，里面冒出一条长长弯弯的鼻子。流着鼻水的大鼻孔不停一张一缩，好奇地闻着卧房中的气味。
蒙斯特丢颗软豆糖到衣橱旁边。落点稍远，食人妖必须伸长手臂才捡得到。它的手比鼻子还弯，手指很粗，表面布满疣。食人妖捡起糖果，关上衣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衣橱门再度开启，食人妖手伸得更长，四下找寻糖果。
「来吧，你这个小浑蛋。」蒙斯特说。「没工夫和你瞎耗。」
食人妖步入阳光下。
茱蒂皱起眉头。「老天，它真丑。」
那怪物看起来像头长了鼠脸的黑猩猩。弯腰驼背，整个身体都很畸形，上半身和骨盆似乎歪了三寸。两条手臂都扭曲变形，而且右臂明显比左臂长，嘴巴大到简直要把脑袋分成两半。
食人妖一把抓起软豆糖，通通塞入嘴里。下方的魔法圈大放光明，怪物当场转化为一颗小小绿绿的硬块。
「屡试不爽。」
「呃，老板，」切斯特说。「看来还有一只。」
又一只食人妖跳出衣柜，比刚刚那只大一点。它的鼻子在抽动，明亮的双眼环顾四周。这家伙的味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让我来。」切斯特又在魔法圈里倒了些软豆糖。食人妖立刻狼吞虎咽，随即转化为变形石。
蒙斯特道：「那么我就带它们离开你家——」
衣橱里又跑出两只食人妖。其中一只身上无毛，露出圆滚滚的蓝屁股，另外一只身形笨重，看起来像猪。食人妖冲向切斯特，他将软豆糖抛向它们，然后把自己折成纸蜘蛛，开始往墙上爬去。两只食人妖大吼大叫，争夺糖袋。
阴暗的衣橱里传来许多吼叫声及难以忍受的臭味。
各种外观、体形、肤色的食人妖开始拥入卧房。有些晃入蒙斯特的魔法圈，变成无害的变形石。但是魔法圈的魔力逐渐减弱，最后消耗殆尽，剩下几十只食人妖在屋里走动。
一头大大红红的怪物将它的蛋头探出衣橱，不过耳朵太大了出不来。它以巨大的指头紧握门框，试图硬闯出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蒙斯特问。
「你是说你不知道?」茱蒂问。
「我相信那是一头荒神。」切斯特观察道。「不过我从未听说它们出现在亚洲以外的地方。」
不停吼叫的荒神推挤门框，它的双脚之间还一直有食人妖拥出。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四肢酸软，对奇怪的环境感到困惑。食人妖什么都吃，或至少什么都会吃看看。它们咀嚼枕头、咬碎衣物、床头桌，以及地毯。
「嘿!还给我!」茱蒂从一只食人妖的嘴里抢出一盏台灯。「那是我祖母的!」
食人妖咬断电线，一口吞下。
「可恶。」
衣橱门框在荒神伸出数条手臂之后开始出现裂痕。看来它起码有十二条手臂，它笨手笨脚地抓向蒙斯特，不过构不到。
「该是展开B计划的时候了，切斯特。」蒙斯特说。「我们得把它们封印在屋里。」
他们离开公寓。蒙斯特在口袋里摸来摸去，翻出了红色马克笔，手忙脚乱地在地上绘制封锁符文。
「但是你不能就这样把那些家伙留在里面。」茱蒂说。「我的东西怎么办?」
「抱歉，小姐。」切斯特说。「为了公共安全着想，我们必须这么做——」
「去货车来拿支黑笔过来，」蒙斯特说。「我把我身上那支留在公寓里了，不确定红色封印能够困住它们多久。」
切斯特折成纸猎鹰，朝货车飞去。
「这些门是用碎木板做的，」茱蒂说。「根本挡不住它们。」
公寓里传来许多东西粉碎的声音，潮湿的食人妖臭味自门柱下渗出。
蒙斯特在某头怪物——八成就是那头荒神—猛力撞门时及时画完最后一笔。门板上浮现好几条裂痕，铰链也被震掉了。唯一将门固定在原位的只剩下符文的魔法。
「那是怎么运作的?」茱蒂问。
「就是这样运作。」
门后的超自然生物继续撞门，门板上的裂缝和凹痕越来越多。
「可恶。这样撑不了多久。」蒙斯特说。
「这里是怎么回事?」管理员冲向他们。「你们对我的公寓做了什么?」
茱蒂埋怨道：「听着，浑蛋，我的家当全被食人妖吃了，这个时候我可不要听你废话。」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蒙斯特说。「恐怕我们得找善后小组来。他们会造成一些麻烦，不过总比应付一堆吃人皮的食人妖好。」
「它们吃人皮?」茱蒂问。
「它们什么都吃。」
「喔，不。」秃头男道。「不、不!你不能这么做!你算老几?你不能这样损毁私人财产!」
「放心，」蒙斯特说。「这只是暂时的。」
切斯特带着一把马克笔回来。
蒙斯特抓起黑笔。「去真久。」
管理员抓住蒙斯特的手腕。「没有人可以一句解释也没有就乱画我的门——」
公寓大门化为碎片，只剩下残留的一点魔力阻止食人妖跨越门槛。然而，那些魔力并没有阻止荒神出手抓起管理员的脑袋。他被压抑的惨叫声逐渐结束在一阵挤压声中。他肢体软瘫，随即被扯入屋内吃掉。
「可恶。」蒙斯特想着此事会让他被记几个缺点。
食人妖为食物所分心，没注意到封印已经解除。蒙斯特撤回货车旁，茱蒂和切斯特紧跟在后。
「喔，我的天。」茱蒂说。「它们会把所有人都吃了。」
「情况没有那么糟，小姐。」切斯特说。「就连食人妖也不喜欢与其他食人妖为伍。它们会受本能驱使，分头找地方躲避阳光。」
蒙斯特以无线电向勤务中心回报时，食人妖纷纷自菜蒂的公寓拥入停车场。它们五颜六色，奇形怪状，臭气熏天。茱蒂捏着鼻子，不过毫无用处。臭味刺痛她的双眼，充斥在她口中。
来到室外后，食人妖的侵略性大幅降低。它们朝四面八方流窜，被阳光照得头昏眼花，难以视物，仿佛迷了路。尽管十分可怕，茱蒂还是有点同情这些抱头鼠窜的家伙。它们冲上街道，逃入阴暗的角落，或是爬到车底躲避阳光。
「可怜的家伙，」她说。「一定吓坏了。」
她的公寓大门粉碎，荒神破门而出。它的手臂多到肩膀似乎都没有足够空间可长一样。荒神有着巨大的肚子和下垂的胸部，它必须小心走路，不然晃来晃去的胸部可能会甩在自己脸上。
它停下脚步，揉揉眼睛，不过阳光对它造成的影响没有食人妖那么严重。它在一阵恐怖、饥渴的冷笑声中打量停车场，接着目光落在茱蒂和蒙斯特身上。它以一只巨掌手背擦掉嘴唇上的口水，然后朝他们冲去。
「喔，可恶。」
蒙斯特、切斯特和茱蒂跳上货车。
「海因斯小姐，只要你坐在后座，把一切交给我们处理，应该就不会有事。不用担心。我们是专家。」切斯特自乘客座位下取出超自然生物参照指南，开始迅速翻阅。「地精、半人半狼、极地怪……荒神——找到了。」
怪物来到车旁，伸出许多手臂抱住货车，一百根强而有力的手指将车壳压得滋滋作响。
蒙斯特发动货车，踏下油门，但是车子动都不动。车轮在地面上打转，激起一阵浓烟。荒神打个喷嚏，大肚子猛抖，当场撞翻货车。货车靠着一侧的车轮倾斜片刻，随即整个翻倒。挡风玻璃粉碎。茱蒂在后座撞来撞去，被埋在几磅重的文件底下。塑胶药水瓶砸在她身上，还有一个金属箱正中眉心。
激动的荒神对着空气狂乱挥手。
「切斯特，你跑到哪去了?」蒙斯特问。
被压扁的纸诺姆自蒙斯特身体底下发出哼声。
巨型怪物沿着货车外缘嗅闻。它朝轮胎一口咬下，橡胶在它脸上爆炸。为了报复，它扯下后保险杆，然后再度翻转货车。这一回翻成车顶朝下。刚刚的金属箱撞上茱蒂的屁股。
脑袋着地的蒙斯特奋力起身。「切斯特，我需要帮忙。」
切斯特想办法从蒙斯特底下挤出来。「我们需要宝宝。」
蒙斯特爬到后座，但是货车里的装备已经乱七八糟。茱蒂努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东西，额头上一道小伤口的血渗入她眼中。
蒙斯特在混乱中翻箱倒柜。他在荒神自破掉的挡风玻璃外伸手抓住他的脚时找到那个娃娃，他还来不及惨叫就已经被扯出车外。荒神将他高高举起，口水在它打算一口咬掉蒙斯特的脑袋时如同小河般自口中滴落。
蒙斯特举起娃娃。
荒神停止动作。它眯起小小的黑色眼睛，发出好奇的呼噜声。
蒙斯特拉下娃娃背后的拉环，娃娃开始吱吱叫。
「妈——妈。」
怪物的眼中绽放喜悦的光芒，口里发出逗小孩的声音。这种声音比较像是刺耳的鼻音，不过那张恐怖大脸上的喜悦神情却是无庸置疑的。
蒙斯特奋力掷出娃娃。荒神丢下他，朝娃娃大步奔去，喜不自禁地伸出一条手臂抱起娃娃，将娃娃搂在胸口，坐在一辆跑车上，巨大的屁股当场把车压扁。
「可恶。」蒙斯特打量货车残骸。「车贷还有十二期才还完啊。」
切斯特踮脚走过撒落一地的安全玻璃。「没事吧，老板?」
「死不了。」他朝荒神点头。「那个娃娃可以让它分心多久?」
「几小时。或是好几天。」
茱蒂在车内大叫。「有人能拉我出去吗?我好像闻到汽油的味道。」
由于门框歪了，蒙斯特和切斯特花了几分钟才撬开货车后门。接着他们又花了一分钟才把茱蒂挖出来。
同一时间，巨型怪物深情款款地吟唱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