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汇流。
从许多方面来看，他都是钢铁心统治权力的骨干，即使跟炽焰与夜影比起来，他也是个极度神秘的人物。
我手边几乎没有汇流的照片。少数我花了大钱买来的相片中，上头的人影模糊不清，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
面包车爨隆驶过新芝加哥的黑暗街道，车内闷得教人窒息。我坐在前座，梅根开车，柯迪和亚伯拉罕坐在后座。教授开不同的车走在前面，蒂雅则留在基地支持，监看城内街道的监视影像。今天很冷，面包车上的暖气坏了，亚伯拉罕还没修好。
教授稍早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我们曾经考虑过攻击汇流，但是认定太危险，所以放弃了构想。现在其实一样危险，只是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没理由不进行计划。
汇流真的存在吗？我的直觉说有。差不多就像炽焰是虚构的那样，汇流身边的迹象总合起来就成了某种线索，指出一位强大但脆弱的异能者。
钢铁心让汇流四处调动。教授先前说。永远不让对方在同一地点待太久。但是汇流移动的方式有迹可循，他经常搭乘一台附有装甲的礼车，有六名守卫跟两辆摩托车护送。我们只要监控这辆车，趁汇流乘车换地点时在路上突袭他。
隐藏在这个事实底下的线索是：钢铁心即使靠发电厂，也生产不出足够的电力供应城市，可是他居然能做出那些燃料电池。机甲本身没有动力源，很多直升机也没有。执法队有位高阶成员直接提供能量给这些机械的事实并不是秘密，早就人尽皆知。
汇流就在外头。这位赋予者能把能量转换给车辆机具使用、灌满燃料电池，甚至点亮一大片城市的照明。他威力极强，但不会超过夜影或钢铁心的能耐。这些最强大的异能者有他们自己衡量力量的标准。
面包车一阵摇晃，我抓紧步枪。先前我刻意将枪身压低，打开保险，并且让枪口指着车门，这样外面的人看不见，但是又能迅速举起来使用。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蒂雅今天观察到汇流搭乘的那种礼车车队，所以我们紧急出动，由梅根载着我们和汇流的礼车会合。梅根的双眼一如往常专注，但今天却格外不安。不是害怕，也许……只是担心？
「妳觉得我们不应该做这件事，对不对？」我问。
「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梅根镇静地说，两眼直视前方。「我们没有必要打倒钢铁心。」
「我说的是汇流，」我说。「妳很紧张。妳通常不会这么紧绷。」
「我只是觉得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她说。「我们不应该对付连照片都没有的异能者。」
「可是妳真的很紧张。」
她继续开车，眼看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
「没关系，」我说。「我也觉得自己像麦片粥做的砖块。」
梅根看了我一眼，皱起眉头，面包车前座陷入一片沉寂，然后她开始放声大笑。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这很合理！听着，砖块应该很坚固对吧？可是要有一块砖块是用麦片粥做的，周围其他砖头都不晓得，这块砖头就会坐在那边心想其他砖块都很坚固，唯独自己很脆弱。当这块砖块被砌到墙上时就会被压扁，害惨了大家，可能还会让麦片粥跟黏砖头的泥紫混在一起。」
梅根笑到停不下来，我试着辩解，结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从来没听过她真正笑过，不是那种咯咯笑或嘲弄冷笑，而是真实的大笑。等到她终于控制住情绪，已经笑到流眼泪，我想她没有失控撞上电线杆真的是我们走运。
「戴维，」她边喘气边说。「我觉得这是我在任何人口中听过最荒唐的事。放肆又古怪的荒唐话。」
「星火啊，」她呼口气说。「我正需要这种调剂。」
「真的？」
她点头。
「那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假装我没说过这句话？」
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双眼发亮。她仍然紧绷，不过没那么严重了。「当然好，」她说。「我的意思是，烂双关语也是某种艺术对吧？为什么烂比喻就不行？」
「没错。」
「要是烂比喻是门艺术，你就是艺术大师了。」
「唔，」我说。「其实这种比喻行不通，因为太直白了。我应该会是空战英雄飞行员之类的。」我歪头。「这也有点太好懂了。」星火啊，要故意讲烂比喻还真难。我发现这真的很不公平。
「你们在前面还好吗？」柯迪在我耳边说。面包车就像工作车，前后座用金属板隔开，上面有个小窗户，但是柯迪喜欢透过手机跟我们通话。
「我们没事。」梅根说。「只是在聊抽象对话还有语言学的排比句。」
「你没兴趣的啦。」我对柯迪说。「主题跟苏格兰佬没关系。」
「嗯，」柯迪说。「在我们国家的母语里啊……」
我跟梅根看彼此一眼，然后伸手到手机关掉柯迪的频道。
「等他啰嗦完了再告诉我，亚伯拉罕。」我对我的手机说。
亚伯拉罕在频道另一边认命叹气。「有人要跟我换位置吗？我的确很想把柯迪的频道关掉呢，可惜坐在他旁边就难啰。」
我咯咯笑了，然后看向梅根，她仍然咧嘴笑着。看到她的笑容，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件伟大的事。
「梅根，」蒂雅对我们耳边说。「继续直线行驶。车队还在路上前进，没有转向，你们应该再十五分钟就会相遇。」
「收到。」
车外的街灯闪动，同时一栋公寓大楼里的灯全部灭掉。又是限电。
城内目前还没有人掠夺财物。执法队巡逻街道，人们吓得不敢乱来，甚至就在我们穿过一处，十字路口时，我还看见一台大型机甲轰隆穿过一条小巷。这台十二呎高、手臂武器比机枪稍大的动力装甲由一个五人基本执法小队陪同。有个士兵手持显眼的能量武器，上头漆成鲜红色当成警告，这玩意儿只消开几枪便能铲平一栋建筑。
「我一直很想开开看那种机甲。」我在我们继续行驶时说道。
「那才不好玩。」梅根说。
「妳开过？」我惊讶地说。
「对啊。里面很闷，而且反应迟钝。」她犹豫一下后回答。「不过我承认，疯狂扫射两把旋转机关炮能过足我们与生俱来的瘾。」
「我们不如就把妳那些手枪换掉吧。」
「想得美。」她伸手拍拍手臂底下的枪套。「要是我被困在近距离战斗状况怎么办？」
「妳可以用枪托敲他们，」我说。「如果敌人远得打不到，身上有一把真的能命中目标的枪永远更好。」
她边开车边瞪了我一眼。「步枪用起来太花时间。它们就是……不够自然。」
「一个抱怨别人临场应变的女人竟然这么说。」
「只有你临机应变时我才会抱怨，」她说。「这跟我自己应变不一样。更何况不是所有手枪都打不准。你用过MT三一八吗？」
「是好枪。」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必须带枪，我就会考虑带把MT 。问题是那玩意儿威力很弱，妳还不如拿子弹去扔别人，造成的伤害力可能一样。」
「如果你枪法好，一把枪的威力如何其实无所谓。」
「要是妳枪法好，」我严肃地说，把手按在胸前。「妳用的可能就是步枪了。」
她哼了声。「假如你有得选，你会挑哪把手枪？」
「詹宁斯点四四手枪。」
「『喷火式』手枪？」她不可置信地问。「那玩意儿的准确度就跟抓把子弹扔进火里一样低。」
「当然。可是如果我用手枪，表示有人已经杀到我面前了，我可能没机会再补第二枪，所以我希望能快点撃倒敌人。在这种状况下准确度就不重要，反正战斗距离会非常近。」
梅根只是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你真是无可救药，你说服自己相信你的假设。手枪可以射得跟步枪一样准，也能用在靠近中的目标。某方面来说，正因为这样比较难，所以真正枪法好的人才用手枪防身。哪个愣仔都能拿步枪打中人。」
「妳不是真的那个意思吧。」我抗议。
「我是这个意思没错，而且开车的是我，所以我说争论到此结束。」
「可是……妳的说法不合逻辑啊！」
「谁说要合逻辑？」她说。「那是一块麦片粥砖头嘛。」
「你们知道，」蒂雅对我们耳边说。「你们两个大可同时带把步枪跟手枪。」
「那不是重点。」我说。梅根在同一时间也说：「妳不懂。」
「随你们便。」蒂雅回答，我听见她在喝可乐。「还有十分钟。」她的口气显示她厌倦了我们两个拌嘴，不过蒂雅看不到我们脸上被逗乐的表情。
星火啊，我真欣赏这女孩。我心想着看了梅根一眼，她似乎认为自己吵赢这次辩论了。
我按下手机的全频道静音键。「对不起。」我忍不住说。
梅根对我扬起一边眉毛。
「我想替我对审判者做的事道歉，」我说。「包括把所有事情导向妳不喜欢的发展，还把妳拖下水。」
她耸肩，然后按下自己的静音键。「我已经不在意了。」
「妳为什么改变想法？」
「我发现我喜欢你甚于讨厌你，阿膝，」她猫我一眼。「可是别乱想。」
我不担心我的脑袋会想入非非，但是我的心则是另一回事了。我不禁感到一阵雀跃。她刚才真的那么说吗？
我还没高兴到整个人融化，我的手机就开始闪动。教授想联络我们。我迅速打开频道。
「你们两个专心点，」他对我们说，口气有点起疑。「保持频道开启。」
「是，先生。」我马上说。
「还有八分钟，」蒂雅说。「车队刚刚在佛里汪顿街左转。你们在下个路口右转，继续走拦截路线。」
梅根专心开车，而我为了避免花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便选择在脑中演练几次计划。
我们这次不搞花招，单刀直入。教授先前说。汇流很脆弱，他是计划者、组织者跟傀儡操纵者，但他没有异能可以自保。
我们会靠近车队，接着亚伯拉罕会用占卜仪判断车内是否真有强大的异能者。然后面包车开到车队前面，我们推开后门，穿着绿光戏服的柯迪会站在门口。
柯迪会举起手，亚伯拉罕则从他背后发射高斯枪。我们希望藉由混乱让他看似是用手射出能量光。我们攻击整台礼车，炸到它只剩残渣，然后火速逃离。我们可以让幸存的摩托车守卫把故事传出去。
这招会有用。但愿如此。少了汇流把异能赋予给高阶执法队士兵，那些机甲、能源武器跟直升机就会停摆。燃料电池会用尽，城内也会耗光电力。
「我们很接近了，」蒂雅对我们耳边低语。「礼车在小猎犬街右转。教授，采用贝塔队形。我相当确定他们要去新芝加哥上城，这表示他们会在小指街转弯。梅根，妳还在拦截路线上。」
「收到，」教授说。「我要过去那边了。」
我们经过昔日的废弃公园，可以从那些冻成钢的杂草和掉在地上的树枝判断出来。只有死去的植物才会被变成钢，钢铁心影响不了活物。事实上，他的转变波连邻近生物的东西也碰不了。一个人的衣服通常不会改变，但四周的地面就会。
这种特点在异能者的超能力里很常见，也是异能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原因之一。从科学角度来说，死人跟活人非常相似，可是许多更奇特的异能都只能改变其中之一，对另一个则完全不具影响。我们经过公园的游乐场时，我望着窗外，呼吸在车窗上形成白雾。游乐场已经不是安全的玩耍地点了，杂草形成参差不齐的金属。钢铁心变出的钢不会生锈，却有可能折断和留下危险锐利的边缘。
「好，」教授几分钟之后说。「我到了，我正在爬上建筑外侧。梅根，我要妳对我复诵一次紧急应变计划。」
「不会有问题的。」梅根说，声音同时从我旁边跟耳机传来。
「事情永远会出错，」教授说。尽管有抗重力垫的帮忙，我还能能听到他边爬边喘气。「告诉我应变计划。」
「如果你或蒂雅下令，」梅根说。「我们就撤退和分散。你会引开追兵注意，我们面包车里四个人会分成两队走，从不同方向前往伽玛集合点。」
「这是我不懂的地方，」我说。「我们到底要怎么分两头前进？我们只有一台面包车。」
「噢，我们在后面藏了一点小惊喜啊，小子。」柯迪说。我打开教授与其他人的频道时就解除他的静音了。「我真的很希望状况出差错。我还满想用这玩意儿的。」
「绝对不要希望状况会出错。」蒂雅说。
「但是永远做好准备。」教授补上。
「你的偏执感可真强，老头。」蒂雅说。
「该死地对极了。」教授的声音模糊，人概是因为他被火箭炮压得行动困难吧。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派柯迪带狙击枪去制高点，但教授说既然有执法队在场，他宁愿用更重的武装。钻晶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深感骄傲。
「妳快到了，梅根，」蒂雅说。「妳应该再几分钟就会碰到他们。维持车速。礼车开得比平常还快。」
「他们有起疑吗？」柯迪问。
「没有起疑就太笨了，」亚伯拉罕轻声说。「我认为汇流这段时间会加倍提防。」
「我们值得冒这个险，」教授说。「只要小心就好。」
我点头。既然城内电力已经开始短缺，愈痪执法队就会令城市陷入动乱，钢铁心会因而被迫站出来用铁腕作风阻止人们掠夺。这表示他迟早会现身。
「他从来都不怕对付其他异能者。」我说。
「你在说什么？」教授问。
「我说钢铁心。他很愿意跟其他异能者交手，可是不喜欢亲自镇压暴动，总是依赖执法队。我们以为这是因为他懒得插手，可是要是有别的原因呢？如果他害怕的是交叉火线呢？」
「交叉火线是谁？」亚伯拉罕问。
「不是，我不是在说哪个异能者。我只是想到，要是钢铁心害怕被误击呢？如果这就是他的弱点呢？他被我父亲射伤，可是我父亲不是瞄准他。他的弱点会不会是被原本要射别人的子弹打中？」
「有可能。」蒂雅说。
「我们得专注在任务上，」教授回答。「戴维，暂时收着你的想法，我们晚点再讨论。」
他说得对。我让自己分心了，像个兔子在解数学问题，却忘了要注意狐狸的踪影。
但是……如果我的假设无误，钢铁心在一对一战斗中就无懈可击，他面对其他异能者时是无敌的。他害怕的似乎是大型战斗，会有枪林弹雨。这能解释得通。乍看虽然简单，但是大多数异能者的弱点都很单纯。
「稍微减速。」蒂雅小声说。
梅根照办。
「车队来了……」
一辆流线的黑色大车驶进我们前面的阴暗街道，转到跟我们一样的方向，两侧有两台摩托车。这种保全措施不错，但是不强，我们从审判者攻击汇流的原始计划得知，汇流很可能就在这种车队里，不过我们仍得用占卜仪加以确定。
我们继续跟在礼车后面。我不由得心生佩服。蒂雅和梅根虽然不晓得礼车的目的地，却仍成功算准时机，让礼车驶进我们的街道，而不是我们主动靠近他们，这让我们看起来没那么可疑。
我的任务是注意四周，如果事情出差错就开枪反击，让梅根能继续驾车。我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望远镜，弯下腰观察前面的礼车。
「看起来如何？」教授在我耳边问。
「看起来很正常。」我回答。
「我要在下个红灯停到他们旁边，」梅根说。「这样比较自然。准备好，亚伯拉罕。」
我把望远镜收回口袋，尽管内心紧张，却装出一脸镇静。我们通过的下一个灯号是绿灯，梅根保持安全距离跟着礼车，但是下一个红绿灯在我们抵达之前变成了红灯。
我们慢慢停到礼车左边。
「我们附近肯定有个异能者，」亚伯拉罕从面包车后面说，然后轻轻吹声口哨。「很强大。非常强。占卜仪正在锁定他，我需要再多几秒钟时间。」
其中一位摩托车士兵打量我们，戴着执法队头盔，背上挂了把冲锋枪。我试着看进礼车的窗户后面，看看能否瞧见汇流。我一直很好奇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看不见染色玻璃后面，但是我们剎车时，我发现前方的乘客座有人。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女人。她短暂迎上我的目光，然后撇开眼。
套装跟不超过耳际的黑短发……是那天跟夜影一起去钻晶武器店的助手。她说不定是夜影跟执法队的联系人，这能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礼车内。
只是有件事让我感觉很可疑。那女人迎上我的眼睛，应该会认出我才对。也许……她真的认出我，只是不觉得讶异。
我们往前停下来，接着灯号变回绿色。我突然想通，心中一阵惊恐。「教授，我觉得这是陷阱！」
就在此时，夜复印件人从礼车上方飞了出来、手臂大大张开，十指将黑暗射进夜色。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从许多方面来看，他都是钢铁心统治权力的骨干，即使跟炽焰与夜影比起来，他也是个极度神秘的人物。
我手边几乎没有汇流的照片。少数我花了大钱买来的相片中，上头的人影模糊不清，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
面包车爨隆驶过新芝加哥的黑暗街道，车内闷得教人窒息。我坐在前座，梅根开车，柯迪和亚伯拉罕坐在后座。教授开不同的车走在前面，蒂雅则留在基地支持，监看城内街道的监视影像。今天很冷，面包车上的暖气坏了，亚伯拉罕还没修好。
教授稍早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我们曾经考虑过攻击汇流，但是认定太危险，所以放弃了构想。现在其实一样危险，只是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没理由不进行计划。
汇流真的存在吗？我的直觉说有。差不多就像炽焰是虚构的那样，汇流身边的迹象总合起来就成了某种线索，指出一位强大但脆弱的异能者。
钢铁心让汇流四处调动。教授先前说。永远不让对方在同一地点待太久。但是汇流移动的方式有迹可循，他经常搭乘一台附有装甲的礼车，有六名守卫跟两辆摩托车护送。我们只要监控这辆车，趁汇流乘车换地点时在路上突袭他。
隐藏在这个事实底下的线索是：钢铁心即使靠发电厂，也生产不出足够的电力供应城市，可是他居然能做出那些燃料电池。机甲本身没有动力源，很多直升机也没有。执法队有位高阶成员直接提供能量给这些机械的事实并不是秘密，早就人尽皆知。
汇流就在外头。这位赋予者能把能量转换给车辆机具使用、灌满燃料电池，甚至点亮一大片城市的照明。他威力极强，但不会超过夜影或钢铁心的能耐。这些最强大的异能者有他们自己衡量力量的标准。
面包车一阵摇晃，我抓紧步枪。先前我刻意将枪身压低，打开保险，并且让枪口指着车门，这样外面的人看不见，但是又能迅速举起来使用。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蒂雅今天观察到汇流搭乘的那种礼车车队，所以我们紧急出动，由梅根载着我们和汇流的礼车会合。梅根的双眼一如往常专注，但今天却格外不安。不是害怕，也许……只是担心？
「妳觉得我们不应该做这件事，对不对？」我问。
「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梅根镇静地说，两眼直视前方。「我们没有必要打倒钢铁心。」
「我说的是汇流，」我说。「妳很紧张。妳通常不会这么紧绷。」
「我只是觉得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她说。「我们不应该对付连照片都没有的异能者。」
「可是妳真的很紧张。」
她继续开车，眼看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
「没关系，」我说。「我也觉得自己像麦片粥做的砖块。」
梅根看了我一眼，皱起眉头，面包车前座陷入一片沉寂，然后她开始放声大笑。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这很合理！听着，砖块应该很坚固对吧？可是要有一块砖块是用麦片粥做的，周围其他砖头都不晓得，这块砖头就会坐在那边心想其他砖块都很坚固，唯独自己很脆弱。当这块砖块被砌到墙上时就会被压扁，害惨了大家，可能还会让麦片粥跟黏砖头的泥紫混在一起。」
梅根笑到停不下来，我试着辩解，结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从来没听过她真正笑过，不是那种咯咯笑或嘲弄冷笑，而是真实的大笑。等到她终于控制住情绪，已经笑到流眼泪，我想她没有失控撞上电线杆真的是我们走运。
「戴维，」她边喘气边说。「我觉得这是我在任何人口中听过最荒唐的事。放肆又古怪的荒唐话。」
「星火啊，」她呼口气说。「我正需要这种调剂。」
「真的？」
她点头。
「那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假装我没说过这句话？」
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双眼发亮。她仍然紧绷，不过没那么严重了。「当然好，」她说。「我的意思是，烂双关语也是某种艺术对吧？为什么烂比喻就不行？」
「没错。」
「要是烂比喻是门艺术，你就是艺术大师了。」
「唔，」我说。「其实这种比喻行不通，因为太直白了。我应该会是空战英雄飞行员之类的。」我歪头。「这也有点太好懂了。」星火啊，要故意讲烂比喻还真难。我发现这真的很不公平。
「你们在前面还好吗？」柯迪在我耳边说。面包车就像工作车，前后座用金属板隔开，上面有个小窗户，但是柯迪喜欢透过手机跟我们通话。
「我们没事。」梅根说。「只是在聊抽象对话还有语言学的排比句。」
「你没兴趣的啦。」我对柯迪说。「主题跟苏格兰佬没关系。」
「嗯，」柯迪说。「在我们国家的母语里啊……」
我跟梅根看彼此一眼，然后伸手到手机关掉柯迪的频道。
「等他啰嗦完了再告诉我，亚伯拉罕。」我对我的手机说。
亚伯拉罕在频道另一边认命叹气。「有人要跟我换位置吗？我的确很想把柯迪的频道关掉呢，可惜坐在他旁边就难啰。」
我咯咯笑了，然后看向梅根，她仍然咧嘴笑着。看到她的笑容，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件伟大的事。
「梅根，」蒂雅对我们耳边说。「继续直线行驶。车队还在路上前进，没有转向，你们应该再十五分钟就会相遇。」
「收到。」
车外的街灯闪动，同时一栋公寓大楼里的灯全部灭掉。又是限电。
城内目前还没有人掠夺财物。执法队巡逻街道，人们吓得不敢乱来，甚至就在我们穿过一处，十字路口时，我还看见一台大型机甲轰隆穿过一条小巷。这台十二呎高、手臂武器比机枪稍大的动力装甲由一个五人基本执法小队陪同。有个士兵手持显眼的能量武器，上头漆成鲜红色当成警告，这玩意儿只消开几枪便能铲平一栋建筑。
「我一直很想开开看那种机甲。」我在我们继续行驶时说道。
「那才不好玩。」梅根说。
「妳开过？」我惊讶地说。
「对啊。里面很闷，而且反应迟钝。」她犹豫一下后回答。「不过我承认，疯狂扫射两把旋转机关炮能过足我们与生俱来的瘾。」
「我们不如就把妳那些手枪换掉吧。」
「想得美。」她伸手拍拍手臂底下的枪套。「要是我被困在近距离战斗状况怎么办？」
「妳可以用枪托敲他们，」我说。「如果敌人远得打不到，身上有一把真的能命中目标的枪永远更好。」
她边开车边瞪了我一眼。「步枪用起来太花时间。它们就是……不够自然。」
「一个抱怨别人临场应变的女人竟然这么说。」
「只有你临机应变时我才会抱怨，」她说。「这跟我自己应变不一样。更何况不是所有手枪都打不准。你用过MT三一八吗？」
「是好枪。」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必须带枪，我就会考虑带把MT 。问题是那玩意儿威力很弱，妳还不如拿子弹去扔别人，造成的伤害力可能一样。」
「如果你枪法好，一把枪的威力如何其实无所谓。」
「要是妳枪法好，」我严肃地说，把手按在胸前。「妳用的可能就是步枪了。」
她哼了声。「假如你有得选，你会挑哪把手枪？」
「詹宁斯点四四手枪。」
「『喷火式』手枪？」她不可置信地问。「那玩意儿的准确度就跟抓把子弹扔进火里一样低。」
「当然。可是如果我用手枪，表示有人已经杀到我面前了，我可能没机会再补第二枪，所以我希望能快点撃倒敌人。在这种状况下准确度就不重要，反正战斗距离会非常近。」
梅根只是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你真是无可救药，你说服自己相信你的假设。手枪可以射得跟步枪一样准，也能用在靠近中的目标。某方面来说，正因为这样比较难，所以真正枪法好的人才用手枪防身。哪个愣仔都能拿步枪打中人。」
「妳不是真的那个意思吧。」我抗议。
「我是这个意思没错，而且开车的是我，所以我说争论到此结束。」
「可是……妳的说法不合逻辑啊！」
「谁说要合逻辑？」她说。「那是一块麦片粥砖头嘛。」
「你们知道，」蒂雅对我们耳边说。「你们两个大可同时带把步枪跟手枪。」
「那不是重点。」我说。梅根在同一时间也说：「妳不懂。」
「随你们便。」蒂雅回答，我听见她在喝可乐。「还有十分钟。」她的口气显示她厌倦了我们两个拌嘴，不过蒂雅看不到我们脸上被逗乐的表情。
星火啊，我真欣赏这女孩。我心想着看了梅根一眼，她似乎认为自己吵赢这次辩论了。
我按下手机的全频道静音键。「对不起。」我忍不住说。
梅根对我扬起一边眉毛。
「我想替我对审判者做的事道歉，」我说。「包括把所有事情导向妳不喜欢的发展，还把妳拖下水。」
她耸肩，然后按下自己的静音键。「我已经不在意了。」
「妳为什么改变想法？」
「我发现我喜欢你甚于讨厌你，阿膝，」她猫我一眼。「可是别乱想。」
我不担心我的脑袋会想入非非，但是我的心则是另一回事了。我不禁感到一阵雀跃。她刚才真的那么说吗？
我还没高兴到整个人融化，我的手机就开始闪动。教授想联络我们。我迅速打开频道。
「你们两个专心点，」他对我们说，口气有点起疑。「保持频道开启。」
「是，先生。」我马上说。
「还有八分钟，」蒂雅说。「车队刚刚在佛里汪顿街左转。你们在下个路口右转，继续走拦截路线。」
梅根专心开车，而我为了避免花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便选择在脑中演练几次计划。
我们这次不搞花招，单刀直入。教授先前说。汇流很脆弱，他是计划者、组织者跟傀儡操纵者，但他没有异能可以自保。
我们会靠近车队，接着亚伯拉罕会用占卜仪判断车内是否真有强大的异能者。然后面包车开到车队前面，我们推开后门，穿着绿光戏服的柯迪会站在门口。
柯迪会举起手，亚伯拉罕则从他背后发射高斯枪。我们希望藉由混乱让他看似是用手射出能量光。我们攻击整台礼车，炸到它只剩残渣，然后火速逃离。我们可以让幸存的摩托车守卫把故事传出去。
这招会有用。但愿如此。少了汇流把异能赋予给高阶执法队士兵，那些机甲、能源武器跟直升机就会停摆。燃料电池会用尽，城内也会耗光电力。
「我们很接近了，」蒂雅对我们耳边低语。「礼车在小猎犬街右转。教授，采用贝塔队形。我相当确定他们要去新芝加哥上城，这表示他们会在小指街转弯。梅根，妳还在拦截路线上。」
「收到，」教授说。「我要过去那边了。」
我们经过昔日的废弃公园，可以从那些冻成钢的杂草和掉在地上的树枝判断出来。只有死去的植物才会被变成钢，钢铁心影响不了活物。事实上，他的转变波连邻近生物的东西也碰不了。一个人的衣服通常不会改变，但四周的地面就会。
这种特点在异能者的超能力里很常见，也是异能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原因之一。从科学角度来说，死人跟活人非常相似，可是许多更奇特的异能都只能改变其中之一，对另一个则完全不具影响。我们经过公园的游乐场时，我望着窗外，呼吸在车窗上形成白雾。游乐场已经不是安全的玩耍地点了，杂草形成参差不齐的金属。钢铁心变出的钢不会生锈，却有可能折断和留下危险锐利的边缘。
「好，」教授几分钟之后说。「我到了，我正在爬上建筑外侧。梅根，我要妳对我复诵一次紧急应变计划。」
「不会有问题的。」梅根说，声音同时从我旁边跟耳机传来。
「事情永远会出错，」教授说。尽管有抗重力垫的帮忙，我还能能听到他边爬边喘气。「告诉我应变计划。」
「如果你或蒂雅下令，」梅根说。「我们就撤退和分散。你会引开追兵注意，我们面包车里四个人会分成两队走，从不同方向前往伽玛集合点。」
「这是我不懂的地方，」我说。「我们到底要怎么分两头前进？我们只有一台面包车。」
「噢，我们在后面藏了一点小惊喜啊，小子。」柯迪说。我打开教授与其他人的频道时就解除他的静音了。「我真的很希望状况出差错。我还满想用这玩意儿的。」
「绝对不要希望状况会出错。」蒂雅说。
「但是永远做好准备。」教授补上。
「你的偏执感可真强，老头。」蒂雅说。
「该死地对极了。」教授的声音模糊，人概是因为他被火箭炮压得行动困难吧。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派柯迪带狙击枪去制高点，但教授说既然有执法队在场，他宁愿用更重的武装。钻晶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深感骄傲。
「妳快到了，梅根，」蒂雅说。「妳应该再几分钟就会碰到他们。维持车速。礼车开得比平常还快。」
「他们有起疑吗？」柯迪问。
「没有起疑就太笨了，」亚伯拉罕轻声说。「我认为汇流这段时间会加倍提防。」
「我们值得冒这个险，」教授说。「只要小心就好。」
我点头。既然城内电力已经开始短缺，愈痪执法队就会令城市陷入动乱，钢铁心会因而被迫站出来用铁腕作风阻止人们掠夺。这表示他迟早会现身。
「他从来都不怕对付其他异能者。」我说。
「你在说什么？」教授问。
「我说钢铁心。他很愿意跟其他异能者交手，可是不喜欢亲自镇压暴动，总是依赖执法队。我们以为这是因为他懒得插手，可是要是有别的原因呢？如果他害怕的是交叉火线呢？」
「交叉火线是谁？」亚伯拉罕问。
「不是，我不是在说哪个异能者。我只是想到，要是钢铁心害怕被误击呢？如果这就是他的弱点呢？他被我父亲射伤，可是我父亲不是瞄准他。他的弱点会不会是被原本要射别人的子弹打中？」
「有可能。」蒂雅说。
「我们得专注在任务上，」教授回答。「戴维，暂时收着你的想法，我们晚点再讨论。」
他说得对。我让自己分心了，像个兔子在解数学问题，却忘了要注意狐狸的踪影。
但是……如果我的假设无误，钢铁心在一对一战斗中就无懈可击，他面对其他异能者时是无敌的。他害怕的似乎是大型战斗，会有枪林弹雨。这能解释得通。乍看虽然简单，但是大多数异能者的弱点都很单纯。
「稍微减速。」蒂雅小声说。
梅根照办。
「车队来了……」
一辆流线的黑色大车驶进我们前面的阴暗街道，转到跟我们一样的方向，两侧有两台摩托车。这种保全措施不错，但是不强，我们从审判者攻击汇流的原始计划得知，汇流很可能就在这种车队里，不过我们仍得用占卜仪加以确定。
我们继续跟在礼车后面。我不由得心生佩服。蒂雅和梅根虽然不晓得礼车的目的地，却仍成功算准时机，让礼车驶进我们的街道，而不是我们主动靠近他们，这让我们看起来没那么可疑。
我的任务是注意四周，如果事情出差错就开枪反击，让梅根能继续驾车。我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望远镜，弯下腰观察前面的礼车。
「看起来如何？」教授在我耳边问。
「看起来很正常。」我回答。
「我要在下个红灯停到他们旁边，」梅根说。「这样比较自然。准备好，亚伯拉罕。」
我把望远镜收回口袋，尽管内心紧张，却装出一脸镇静。我们通过的下一个灯号是绿灯，梅根保持安全距离跟着礼车，但是下一个红绿灯在我们抵达之前变成了红灯。
我们慢慢停到礼车左边。
「我们附近肯定有个异能者，」亚伯拉罕从面包车后面说，然后轻轻吹声口哨。「很强大。非常强。占卜仪正在锁定他，我需要再多几秒钟时间。」
其中一位摩托车士兵打量我们，戴着执法队头盔，背上挂了把冲锋枪。我试着看进礼车的窗户后面，看看能否瞧见汇流。我一直很好奇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看不见染色玻璃后面，但是我们剎车时，我发现前方的乘客座有人。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女人。她短暂迎上我的目光，然后撇开眼。
套装跟不超过耳际的黑短发……是那天跟夜影一起去钻晶武器店的助手。她说不定是夜影跟执法队的联系人，这能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礼车内。
只是有件事让我感觉很可疑。那女人迎上我的眼睛，应该会认出我才对。也许……她真的认出我，只是不觉得讶异。
我们往前停下来，接着灯号变回绿色。我突然想通，心中一阵惊恐。「教授，我觉得这是陷阱！」
就在此时，夜复印件人从礼车上方飞了出来、手臂大大张开，十指将黑暗射进夜色。